第二十五章 其实我爱你
混浊的海⽔,轰然将她呑没,她一度⿇木的感官忽然全部复苏!
好冷,无法呼昅!睁开眼睛就是刺痛,海⽔像一层又一层覆在眼睛上的翳,空气中的影像转瞬间从模糊变成浓重的黑暗。海⽔电流般冲进她的耳朵,穿贯她的脑子,在里面冷冰冰地流动翻腾,耳朵里汩汩作响!
风扬——想要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张开嘴却只是被一涌而上的海⽔堵住,从嘴到喉咙再到心,全部毫不留情地被堵住!
很快,她像沉⼊一个冰冷无情的地狱,到处是灰暗的一片,汩汩的一片,缓缓的一片,茫茫的一片…
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这就是自由吗?
“天啊,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爸爸和妈妈啊?”她手托着下巴,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叹气着说。
坐在她⾝边石阶上的院长大人则不満地嘟着嘴“为什么这么想见爸爸妈妈呢?难道大人我不好?”
她笑,故意气她“开玩笑!你长得这么代不清,怎么可以和我漂亮的爸爸妈妈比啊!”
一个爆栗在她额头炸开花。
她无辜地捂着脑门,扮眼泪汪汪状“而且你还这么暴力…”
“不是因为这些吧?嗯,狡猾的屈嘉夜姐小?”院长在她面前晃着一手指。
“那是因为什么?”她眨巴着眼睛。
“因为你成天就想着能有个什么人只宠你一个,只爱你一个啊!”院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笑着吐吐⾆头,拉住院长大人的手臂撒娇“其实大人你也不错哦!可是你要爱好多好多人,你的爱分一点就少一点啊,大人你多去爱爱晓芬和惠梨她们吧!”
“为什么?你不想我爱你啦?小家伙?”
“不是。因为晓芬惠梨她们只有一个人,而我有爸爸妈妈呀!”
院长微微怔住,蓦地将小小的她抱进怀里,心疼地说“不一定要是爸爸妈妈,嘉夜,一定还会有个人,只宠你一个,只爱你一个的…”
那个时候,月光在她们⾝上洒下一片洁⽩的荧光…
啊,远远的,那是月光吗?
⾝边的⽔突然震,安静的氛围被某个闯⼊者破坏,温暖的热流朝她涌来…
转瞬间,冰冷⿇木的手脚被一个温暖的⾝体紧紧包裹,苍⽩的被另一个火热的贴住,氧气,温暖,以及活下来的希望,毫无保留地注⼊她冰凉的⾝体…
怦!怦!怦!怦!
濒死的心脏开始努力跳动,所有器官都感受到了,那么強烈、那么強烈的求生!不是来自她自己,而是来自那个火热温暖的⾝体!
…可是,嘉夜,你还不可以…太自由…
⾝体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引力牵引着上升…
风扬!他是她的翅膀,带她飞向自由的地方,他却也是她⾝上惟一的束缚…
原来她爱着他啊!那么強烈地爱着他啊!
她瑟缩在黑暗的一角,⿇木不仁地任由海⽔呑噬自己。
像个傻瓜啊,她怎么能奢望那个女孩给自己陪葬?那个女孩绝对会得救啊!最后去到那个世界的只会是这个没人心疼的自己。
是啊,从来,就没有人心疼过自己…
“看着⼲吗?!还不赶快过来服侍你老子?!鞋呢?我问你我的拖鞋呢?!”男人一⾝酒气冲天,公文包蓦地朝她摔来!
她木木地拎去拖鞋,放在男人脚下。男人拧着一张脸,一脚踹在她肩上“还愣着⼲什么?!饿死我看谁还要养你这没用东西!”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很机械地说。
“什么?!”男人暴怒地一跃而起“你真傻的吗?没有了为什么不去买?!”
她抬头,面无表情地向他伸手“钱呢?”
男人火大地瞅着她,像是明⽩过来什么,长长地哦了一声,突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我说怎么钱用得这么快呢?!原来都被你这小狐狸精拿去享受了?!”
“没有钱,就没有吃的。”她吃力地抬起头,回答得像电话答录机。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还是蝮蛇那小子是不是?!你就这么心甘情愿把老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拿去供那臭小子挥霍?!果然从头到尾都跟你妈一样是个子婊!”说着,将她一把撞到茶几上,她的锁骨狠狠地磨到玻璃一角,一阵剧痛,然而她还是面无表情。
“那小子,他懂个P!除了打架他懂什么?!他怎么懂当男人有多辛苦?!要像我这样,懂吗?要像你老子这样,每天在人前低声下气!”他又气急败坏地踹了她一脚“上次你老子被他揍,你好像还看得过瘾啊?!啊?!”
她忍受着他大力揪她的头发,目光呆滞地盯着离自己下巴不到两分米的陶瓷烟灰缸。
男人继续撒着酒疯“你以为他当你是什么?嗯?他也不过当你是个子婊!没钱用了才会想起还有你这个金库!帮你出一两次头,也不过是要你以后乖乖地把钱送给他!你这个傻不拉叽的东西,也不好好想想,他怎么会喜你?!”
见她没有反应,男人嘁了一声,懒洋洋地踱进厨房。
⾝后,是她无神的轻喃“‘他’为什么不会喜我…”
男人蹲在冰箱前胡翻看里面的东西“你算个什么东西?怎么会有人喜…”
话音被一声闷闷的击撞突兀地截断。
在举着烟灰缸的她的面前,男人势姿滑稽地歪倒在地上,她又猛力地砸,直到那个人挛痉似的菗动了两下,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哗啦啦!⽔流动的声音。她睁大了眼,在看见眼前画面的一刻,消退的意识突然被活!是他,真的是杜谦永,虽然在摇晃的⽔里看不太清,但除他之外,谁的⾝上还会散发如此圣洁的光呢?谁还会让她感到如此温暖呢?
她感到他来到她面前,试图挽救她。
她赫然发现,冥冥中,自己手里居然还紧握着那把闪亮的刀。
他怎么会喜你?
耳边传来那个男人讥讽的声音。
今生今世看来是不会了,那么来生来世呢?
当那个人影靠近自己的时候,她突然像是从死亡中获得了力量,用力地握着那把刀,向他柔软的部腹无声地捅过去…
感到火热和冰冷在部腹纠,他在⽔中极慢地低下头。
黏稠的⾎被海⽔稀释,宛如淡红的绸缎在风中曼妙地飘舞开来…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他细碎的头发在⽔中翩翩飞舞,⾎像招展的红绸,冰冷的蓝⾊装点着他俊美的容貌,⽔使他的眼睛变得更清澈,他美丽得像个即将沉睡在⽔底的王子。
至少一起转生吧,让我做个可以配得上你的人…
光,好刺眼…
没有冰凉刺骨的感觉,她能感到温暖的光正洒在她⾝上,感到嫰草抵着背时酥酥庠庠的感触,感到周围温柔得近乎呵护的风。
她正仰躺在风扬带她来过的“自由”世界。
刚才的恐怖经历只是一场梦吗?
耳边传来窸窣的声响,一个影随即笼罩在她上方。
微微地蹙眉,睁开眼,映⼊眼帘的是风扬介于男孩和男人间的脸孔,逆着盛夏的光,靠得那么近,还有,那么…奇怪的注视?
他的头发随风摆动,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人——漆黑的眉不知为何轻蹙,眼帘微垂,眼神专注又困惑,嘴仿佛语还休。
这样醉人的神态,似曾相识…
她恍然醒悟过来。
风扬!你又要偷袭我!可恶的家伙!
她奋力想要再赏他一巴掌,可是,⾝体却无法动弹,只能眼看着他双手撑在她肩侧,慢慢地靠近,嘴微张,轻喃出她的名字。
“嘉夜…”
可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却是那么悲哀,那么不舍…
“对不起,我要一个人去旅行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她终于挣扎着张开眼——映⼊眼帘的是风扬悉的面孔,他正低头看着她,见她苏醒,脸上的焦急无措才终于化解。
“嘉夜!太好了,我以为…”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无伦次地喊着她的名字。
视野还是一片模糊,她努力地,一瞬不瞬地看他,看那一缕缕自额头垂搭下来的发,看发丝上结的雪⽩细小的冰晶,看他闪着⽔光的睫⽑,看因为救她被冻得发紫的嘴。
“风扬…”她气若游丝,艰难地伸出手来,想要摩抚他的面颊。
他握住她的手,把它放到脸上。
她的手指眷恋地感受着从他⽪肤里散发的热度。至少,在他去旅行以前,说出那句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话。
“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过,风扬…”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嘴因为寒冷、因为动,不住地颤抖着:“我好喜你,风扬…”她虚弱地、带着哭腔说“最最喜你…”
放心地说出这句话,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眼睛疲倦地合上。留在脑海中最后的一幕,是他努力对她笑的样子。
杜谦永静静地望着再度昏过去的嘉夜,刚刚努力装出的笑容瞬间崩塌。
对不起,嘉夜,真的对不起…
他抬眼,望向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那个人。
对不起,嘉夜,你的风扬…他已经,无法再听到你说什么了…
在混浊冰冷的海里,他们都在狂疯地搜寻嘉夜的⾝影。
几乎是依靠一种本能,风扬再一次在第一时间救起了她。
唰啦——从冰冻的海⽔中挣扎着游出,口中呼出⽩雾一片,在确定怀里紧搂的少女还一息尚存后,风扬把她给同样浸在⽔中的杜谦永。
“永,赶快带她上岸!我去救游雅!”他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又要潜下去。
杜谦永一把拉住他“你留下!那个女孩我去救!”
他回头,握住杜谦永的手,笑容落寞“只能是我去啊,永。看看我都⼲了些什么啊?”他低头看了一眼昏不醒的嘉夜。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赎我的罪?”
杜谦永怔怔地眼看自己的弟弟再次没⼊深不见底的⽔里,突然感到一股猛蹿上⾝体的冰冷。
赎罪吗?
赎罪吗…
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求得所有人的原谅;因为只有求得原谅才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而只有获得真正的自由才可以带给她幸福,是吗?
凝望着眼前安静到不可思议的风扬,凝望着他⾐服上静静流淌的淡红⾎迹,凝望着満的⽔珠自他漆黑的眼睫末梢滴落,杜谦永还是不敢相信。那个人,明明刚刚才任过,才愤怒过,才动过,为什么转眼间却怎么叫都叫不醒了呢?
“喂!永!你该不会要去告诉老家伙吧?”
“这很难说,远,你每次都向我保证不在外面惹事,可到头来还是说话不算数。…你笑什么?”
“你不会去告状的。”
“我会的。如果你还这样的话。”
“我说你不会你就不会啦!我们是双胞胎啊!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啊!”
…
他想哭,却疲惫到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