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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逃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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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梓骑的马是“壁炉”来之前府里最好的一匹,黑⾊牡马,⽑⾊油亮,骨相骏奇,最特别的是鬃长及膝,尾长弋地,据说是传说中的名马“萧稍”锦梓年少,虽然平时喜故作深沉,终究还是有点喜宝马名剑的,所以前些⽇子没冷战时我就送了给他。

  我们三人都骑着骏马,前后一路小跑着到了红⾐巷口,罗蒙效率甚⾼,早已齐集了六千人,一⾊黑甲,军容整肃,寂静无声,还有飘着青⾊的“邵”的旗帜,不像来讨债,倒像要上‮场战‬。

  红⾐巷虽名为巷,却是西北城中最著名的街道之一,这一片都是京师大贵族的宅第,比如说薛家的祖宅就离此不过一条街。此地街道宽阔华丽,红⾐巷外有一大片空地,六千人站立于此,不过稍显拥挤。京城各区分隔严密,这西北城中庶民是不能⼊內的,因此也没人看热闹,静悄悄的,倒有几分山雨来的肃杀。

  罗蒙见到我便上来,他换了甲胄,不便行礼,告了罪,我们同到军前,罗蒙说:“今儿为张大人效力,兄弟们都要尽心,邵将军自然不会亏待!”底下轰然应是,声音划一。

  我微微一笑,说:“有劳各位了。”便不再多言。

  我当然知道这些军士个个都知道我的⾝份名声,和同邵青的关系,军中男儿多⾎,只怕十个有九个是大大的看不起我的,所以话说得越少越不自取其辱。

  那些士兵碍于军纪,都目不斜视,但总有些余光朝我瞟过来,有不屑的,有好奇的,也有…垂涎的,不过倒是也有很多目光越过我朝锦梓投过去,锦梓一如既往视若无睹。

  刘舂溪也匆匆赶到,我们便开拔往巷內进去。

  李家自然早已得了风声,朱门紧闭,周围围着披甲执戈的御林军,甲作⾚⾊,矛戈锋锐,映照⽇光,若非我一向觉得御林军头盔上装饰的羽⽑华丽得太过可笑,倒说得上个个英

  呵,想来场攻城战么?不过这儿的御林军不过五六百人,况且这些养尊处优的花架子又怎么能和邵青那些⾝经百战的军队相比?以一当十都不成问题吧?看来李家没想到我会借邵青的兵,以为我只带几个吏卒吧?虑只虑一会儿闻讯有御林军的大‮队部‬开过来,看来要速战速决。

  “把李家围住,一个也不许放出去!”我低声喝道。

  罗蒙似乎猜到我的心思,在我耳边低声说:“大人放心,御林军那些草包,便是两万个人一齐上,咱们也敌得过。”

  我回头冲他笑了笑,今天是无善了了,我这么一闹,倒像红楼梦里抄贾府的架势,但李家有军队作后盾,不免要发展到巷战之类的,不知一会儿要惊动多少人,闹出多少事。不过,这个注,我下了。

  军队除了奔走包围寂静无声,我当先站着,正对着李家的朱漆大门,御林军那边已经纷纷喝骂起来,更显得⾊厉內荏,没有章法。

  御林军为首的校将走出来,到我面前喝道:“你们什么人?想造反吗?”意态十分骄纵蛮横。

  我还没开口,罗蒙就劈手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不长眼睛的兔崽子!张学士张大人在这里你没瞧见?我们什么人?这旗子这么大你不识得?”

  那人原本大约想装装糊涂给我个下马威,不料自己倒吃了亏,捂着脸想发怒,看看我⾝后的军队却又不敢,忍气呑声说:“张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大人勿怪。小人甲胄在⾝,不能向大人全礼了。”

  我冷冷笑了笑,说:“免了。去通报张将军,龙图阁学士张青莲,户部侍郞刘舂溪公事求见。”

  那个校将朝⾝后的小兵一努嘴,小兵“蹬蹬蹬”跑去叩门环,⾝上的盔甲“咔咔”地响,映着傍晚有点⾎⾊的光,耀眼得让我有些微的晕眩,手心微微出汗,周围一派寂静,我深呼昅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紧张。

  门“吱呀”一声打开,有家丁从门探头探脑,和那个小兵低声唧咕了几句,便跑了进去。我们在门口候着,刘舂溪拿出户部的账册存及他整理的欠款名单给我翻阅。

  这时两三个家仆跑出来把门大开,然后便有一堆清客侍从簇拥着两人走了出来,我一看,原来是老相识了,其中较年轻三十多岁的那个就是前些⽇子在留芳楼‮戏调‬过我的李家‮二老‬,我看着他因纵过度而呈现的⾎丝的眼睛,总让人怀疑他酗酒的红鼻子,以及华贵到有油头粉面之嫌的一⾝行头,就厌恶得恨不能一脚踹死他。

  另外一个年纪略长,大约四十左右,脸型略方,容貌肖似李二,不过看去正道些,⾐着也没这么华丽夸张,脸⾊有点青⻩,幸而没有⾎丝和酒糟鼻,但是那眼神戾,我更加不喜此人。

  他倒是先堆起笑来,长揖道:“不知张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迓,恕罪恕罪。”

  他弟弟在后头则冷笑一声,傲不为礼。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脸么?这招我倒是也常用啊。

  我微微一笑,淡淡说:“大公子不必客气,本官和户部刘大人此来并非访友,纯粹公⼲。”我记得李家老大只有一个云骑尉的虚衔,并没有实际官职。

  李大没想到我如此单刀直⼊,不由愣了一下,又道:“不知张大人有何指教?”

  我还没作声,李二就冷笑了一声,说:“那还用问,瞧这架势,张大人带兵围住我们家,当然是来抄我们的家,灭我们的门的,构陷忠良,不是张大人平⽇里最擅长的吗?”他语气恶毒,看清楚了我的脸后,突然张大眼睛,看我的眼神里面便透出无尽垂涎滴的亵味道。

  我淡然一笑,说:“二公子说笑了,,慢说张某人不善此道,便是真的擅长,也不能对李家使出来。本官今⽇来纯属公务,罗将军他们不过顺道陪本官来瞧瞧热闹。”然后转⾝对刘舂溪说“刘大人,请向李家二位公子说明。”

  刘舂溪应声向前,拿出单子,道:“户部账务名册,李闵国大人,历次累计共欠银四十二万七千六百两。因⽔汛军饷,朝中三位顾命大臣决议至明⽇未时所有欠官银的各部‮员官‬,需至户部妥,违者籍没家产。李大人乃是欠款第一大户,又是顾命大臣,皇亲国戚,国之栋梁,请李大人首先以⾝作则,还欠银。”

  李大已经堆出満脸愁⾊,说:“家⽗已去处理京郊的田庄地产,一时筹措不出,请宽限三个月。”

  以为用这么简单的苦⾁计就能打发我么?我冷笑一声说:“三个月?大公子可知这赈银延误一天要有多少灾民饿死?可知边疆将士已经断炊,要空腹去作战?李家同我说三个月,人人尽可也说三月,三月之后,只怕已是哀鸿遍野,⽩骨千里了!”

  李大还没说话,李二在他⾝后跳脚大叫:“向朝廷大臣,皇上的亲外公债,‮家国‬的体面都被你们这些小人败光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就拿走!”

  李大拦住他,对我抱拳说:“以张大人之见,又当如何处置?”

  唉,李家老大沉得住气,又知道言语服软使自己处于有理且被同情地位,厉害得很哪,和他那个草包弟弟完全不同。

  我面⾊一沉,肃容说:“非是青莲要与一殿为官的同袍过不去,此事⼲系万千黎庶命,‮家国‬危亡,恶人也好,逐利小人也罢,这骂名青莲担了。”

  发完慷慨宣言之后我又说:“如今百姓流离,纠生死,求⽔粥米汤填充饥腹暂延一息而不可得,求一陋室草棚且免风雨疫疾难于登天,易子而食,不⽇将至。大公子你们却拿着原应赈济灾民,救人⽔火的官银居于广厦华庭,穿绫罗绸缎,带金珠⽟翠,又如何对得起先皇皇后,对得起天下苍生?本官不才,只好请两位将內室的金银细软暂时用不着的拿来抵数还到国库,这宅子甚大,仆役过多,也请搬间简单清静些的住。”

  众人一听我竟真要抄李闵国的家,不噤人人骇异,不但御林军那边窃窃私语,连刘舂溪和老田都惊讶地望着我,面不改⾊的也只有锦梓和罗蒙。

  李家二人气得浑⾝发抖,那帮清客们都帮腔喝骂起来。

  李二直着嗓子叫唤说:“呸,我家七代王公,不信你这千人骑万人⼊的兔相公有本事敢对我李家动手!”

  我冷笑一声,对李大说:“大公子,李家若不肯主动配合,我只好叫下头人动手了,他们手耝,失了体面莫怪!”回头使了个眼⾊给罗蒙,罗蒙简单的一声令下,黑甲的军队便往李家大宅里开,御林军拔刀上前拦阻喝骂,两厢里“乒乒乓乓”地动起手来。

  两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不消几分钟,几百个御林军便被绑倒在地,也不曾有人命,只十几个人见了红。

  罗蒙的手下士兵便推开李府仆役往內室闯,李二急红了眼,怪叫一声:“我和你这不要脸的兔儿爷拼了!”就狠狠朝我扑过来,状若疯癫。

  我当先站着,见他面目狰狞,双眼发⾚,气势汹汹地扑来,心中一惊,竟忘了躲避。

  我于⾝体对抗一项甚弱,何况现在⾝体又不好,李二虽然是酒⾊掏空了⾝子的型,到底生得人⾼马大,又是出⾝将门,拳总是知道的,拼命之下,竟像要致我于死地。我后面众人来不及反应,齐声惊呼。

  我也吓了一⾝冷汗,但千钧一发之际,李二的⾝体竟生生刹住了。

  一柄短剑抵在他喉结上,轻重把握极之精准,剑尖抵住的地方渗出一滴⾎珠,李二吓得腿都软了,却不敢瘫下,‮腿双‬发抖,冷汗涔涔而下,喉结滚动,咽了口口⽔。

  所有人都朝执剑者看去,只见锦梓云淡风清的站着,好整以暇,举重若轻,仿佛手中不是一柄瞬间判人生死的宝剑,而不过是拈着枚绣花针,风拂过他面庞,他面容清冷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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