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书卷是危险的东西
⾕莠子在肯特眼中是一位温和有礼的女子,她作为伊达·法兰的贴⾝侍女,在奥兰城堡有着很超然的地位,有的时候肯特甚至觉得她对待伊达·法兰的态度并不像一个侍女在对待自己的主人,而更加像一个睿智温柔的姐姐在管教自己的弟弟。
不过今天,肯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对这个女子的评价可能是错误的,当肯特想要从她那里得到关于这个任务的讯息的时候,可以清楚地觉察到⾕莠子平稳的态度中带着一种难言的狡诈,直到肯特了解到想从她那里套出什么话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肯特再三的追问也仅仅是从她那里确定了那个需要送书稿去的地址就在奥兰城堡的外城,接收的人是一个姓米克的书商,他的居住地位于奥兰城堡外城最豪华住宅区里,涉及其他的內容⾕莠子就总是用那种奇特的笑容看着他不语,最后肯特也只能带着怀着満腹狐疑告别那个笑盈盈的女子出发了。
肯特心中对这项任务的怀疑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因为这确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任务。
按道理来说,为子爵大人送东西这样的工作应该是子爵大人的侍从们的任务,除非要送的物品有什么珍贵或者秘密之处,需要特别的保护,才会落到侍卫的⾝上。今天既然送的这份东西只是一份手稿,甚至是一份本不怕别人偷看的手稿——因为伊达·法兰连包装都没有的就把它扔给了肯特——那么究竟为什么需要派侍卫长亲自送去而不是一个应该承担这种任务的侍从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就好像伊达·法兰偶尔安排给肯特的其他事情一样,都是看起来很简单,可是执行起来就会有难以言喻的滋味的任务。
肯特不是傻瓜,他不会在知道了自己离职的时间都成了整个奥兰城堡的赌约內容之后还天真地认为伊达·法兰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注意,赌约的內容是离开的时间而不是会不会离开,也就是说,肯特·海兰斯的离开在大家看来是理所应当的,需要关注的只是他能撑多久而已)。
肯特能够理解伊达·法兰不喜自己或者说整个法兰公国都不喜自己的原因,毕竟自己的任职是来自皇室任命,法兰公国不喜这种可能令他们联想到监视、细作、控制…之类的词汇的人物也是有情可原的。但是肯特扪心自,自己问对伊达·法兰的忠诚绝无虚假,而且自己也绝对没有接到皇室要求监视伊达·法兰或者探听法兰公国机密的命令。可是这些实情只能自己心里明⽩,是没有办法解释给伊达·法兰或者别的人听的。
肯特只能寄希望于时间可以让伊达·法兰了解自己的真诚并且接纳和信任自己,不过这个目标目前看起来还比较渺茫。
现在不是担忧未来的时候,而是要考虑怎么完成手边的工作。
肯特很清楚这个任务有问题,可是他想不出问题会在哪里。
前思后想,肯特只能推断是这份手稿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手稿就在肯特的手上,法兰子爵并没有严密的包裹起来,也没有吩咐肯特不能阅读。要是这份手稿真的有什么不妥,只要翻看一下多半就能找到答案。可是肯特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子爵没有明确表示允许的情况下,他付的书稿內容自己不方便翻阅。
肯特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那份书稿的封面和封底,书稿⼲⼲净净的,背面一片洁⽩,封面上是几个写的很漂亮的花体字:《舞蹈的真相》——这就是这部书稿的名字。
似乎是一部讨论舞技的稿件,看不出来法兰子爵竟然有着这方面的爱好。不过这也并不稀奇,贵族弟子中有着类似爱好的人很多。
或者那个要接受这部书稿的是一位女?
贵族圈子里暧昧关系很多,或者这就是这件事情不太对劲的地方?
肯特心里猜想着,但还是要坚定执行命令。他牵出自己的马向着分割奥兰城堡內外城的桥走去。
“海兰斯侍卫长,您这是要去哪里?”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路边的花丛中传出来,接着南茜手中提着花篮钻了出来,头上⾝上沾満了叶片和瓣花。
“是您。”肯特忙从马上跳了下来。
南茜就是肯特第一天到这里来报道的时候好心为他指路的那个侍女,她是专门负责打理大公妃花房的侍女之一,经常需要在奥兰城堡內的各个花圃采摘花卉,装点大公妃的起居室等地方,所以肯特安顿下来之后,也经常会遇见她。大约与肯特也第一天来到这里的那次相遇有关,南茜是少数奥兰城堡中不从一开始就带着排斥的眼光看待肯特的人之一,总是很耐心的回答肯特关于奥兰城堡的种种不解,肯特心里对这个善良的少女很是感。而很明显的是,南茜对于肯特也有一定的好感,很乐于与他谈。
“我设计了一个新的花篮式样,正在寻找合适的花草。”南茜举起手中的篮子给肯特看,这个少女在揷花方面很有才华,她自己也颇为此感到骄傲。“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帮子爵大人送一份书稿到城里去。”肯特说。
本来只是随意一问的南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地问:“书,书稿吗?子爵大人写的书稿?!”
肯特回答说:“应该是的。”
“名字?”南茜的声音一下子拔的很⾼。
肯特被少女忽然转变的态度弄愣了,下意识的问:“什么名字?”
南茜抓住他的手臂焦急地问:“书稿的名字是什么?快点告诉我啊!”
“舞蹈的真相。”
“天啊!”南茜用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发出尖叫声。
肯特看到她惊恐万状的看着自己,小手却死死的捂着嘴,终于意识到这本书稿真的有很大的问题,要不然南茜也不会只听书名就这样的恐慌:“请问这本书…”
南茜终于从惊恐中稍微的稳了稳神,焦急的对肯特说:“别问那么多了,你得赶紧走!快,马上过河去!红龙很快就会追来的!”
“红龙?”肯特疑惑的问。
在奥兰城堡生活,红龙是一个不得不被关注的对象。
开始的时候肯特对于这条龙即畏惧又不放心,不明⽩子爵大人⾝边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生物存在,可是时间久了,就从别人那里听说其实子爵大人是这条龙的救命恩人,红龙是为了报恩才跟随在子爵大人⾝边的。飞龙虽然⾼傲自大而且蛮横无理,但是守信与它们的強大共同都是他们最知名的种族特,在报恩的前提下,相信红龙的行为还是会有一定的约束的。而且几次接触下来,肯特也感到红龙的格暴躁但是慡直,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就在肯特渐渐悉了奥兰城堡的生活,同时也渐渐习惯了与一只飞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南茜却用这么惊恐的态度说起了那条龙。难道所谓的报恩和还算安稳的生活都是谎言和假象,其实这条红龙依旧是一条恶龙?
“它原本的名字就叫舞蹈者,可是最恨别人提起这个名字,偏偏伟大的魔法师阁下就是非要提,还想要把这件事写成书,所以它只要知道了伟大的魔法师阁下向要把书稿送出去出版,就会大发雷霆,还会不顾一切的阻止…你,你快走,它一定很快就追来了。”
这就是全部不对劲的原因!
难怪要派遣自己去送这部手稿,因为奥兰城堡其他的人都深知內幕,没有人会愿意冒着与龙搏斗的危险去送一部三流的冒险小说——肯特确实没有读过法兰子爵的任何作品,但是在子爵周围的很多人,包括⾕莠子这样博学睿智的女子,在说到子爵大人的作品的时候,都会用很隐讳的方式表达一种比较不欣赏的意思。
能让这么多人都不欣赏,这也是一种特殊的作品魅力,可是不喜的这种类型作品的人还可以选择不看,如果本人被写进这样的作品,那种郁闷恐怕就很难形容了。肯特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红龙对于这本有关它自己的作品的厌恶。
肯特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文学爱好者,甚至可以说他对于子爵大人热衷于创作的那种冒险故事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离奇的事件,那些作者为什么要把时间放在勾画这些本不存在的事情上面。
而自己现在居然不得不为了这样无聊的事物,面对一只飞龙的愤怒,这种状况真是令他无奈。
南茜已经提起裙摆准备逃离肯特,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忘记回头叮嘱一句:“赶快走啊!”
肯特冲她感的点点头,跳上马背准备尽快离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奥兰城堡的居民都很悉的咆哮声响了起来。
“⽩痴笨蛋傻瓜,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瞒过我的灵敏耳目吗!”红龙的声音即使隔了这么愿意就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肯特来不及多想,纵马就向着桥头冲去。
“快一点过桥,它不会到桥那边去的!快一点!”南茜自己一边逃跑,一边还在向肯特叮嘱着。
红龙和伊达·法兰之间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约定,总之它是从来不会飞过河流到奥兰城堡的外城去的。飞龙对于承诺一向重视,所以肯特只要越过桥到达对岸也就全安了。
红龙一边飞一边吼叫咒骂的声音越来越近,肯特用力的鞭马飞驰。
桥就在不远的地方,桥上的守卫们已经远远的看见了飞奔而来的骏马和天上的飞龙,他们果断的作出了最明智的选择…纷纷脫离自己的岗位,向对岸狂奔而去。
肯特纵马飞奔着,他知道飞龙飞行的速度是很快的,所以把全力都用在奔逃上,而连回头张望的时间都不肯浪费。
于是在这一瞬间里,奥兰城堡那座最知名的桥上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最前面,是守桥的官兵正在狼狈逃窜,这些向来以英勇无畏以及对法兰家族的忠诚而著称的战士们跑的那样毅然决然,丢盔弃甲,浑然把作为法兰家族最后一道全安屏障的责任抛到了九霄云外。将士们之后稍远的地方,一人一骑刚刚踏上桥头。这位骑士低伏在马鞍上,不时加鞭催促坐骑速加,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前方。再后面,天空中一只红⾊的飞龙正展翅飞来,边飞边不断的吐出种种咒骂之词,虽然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词汇,可是从中不难听出这只飞龙项要毁灭它所厌恶的事物的強烈决心。
肯特纵马在桥上狂奔,这时已经达到了对岸的将士们忽然纷纷大声吆喝着,拼命向他挥手。
马匹奔驰中挂起的风声使得肯特在这么远的距离中本就听不清那些人在喊什么,可是他还是在人们发出警告的几乎同时纵⾝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一团火焰从空而降,把奔跑中的骏马呑噬其中。
“滚出来!虫子,给我乖乖的滚出来!”红龙在被灼烧得吱吱作响的马匹上方盘旋飞翔,愤怒的吼叫着。它清楚地看到在自己噴吐前的一瞬间,那只虫子已经从马背上跃了出去,越过桥面跳进了河中。这就是在最后的一瞬间红龙改变主意加大了攻击力度,直接把马匹烧焦的原因“你这条卑劣的虫子竟然还敢逃走,乖乖的把我要的东西出来,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红龙在河流上方翱翔,扇起的风势在本来就汹涌的河面上卷起重重浪花。
肯特自从落⼊⽔中就一直没有再冒出来,任凭红龙怎样的咒骂威胁,⽔面都一如既往的流淌,丝毫没有⽔下有人的迹象。
奥兰城堡最初的修建是作为军事基地使用,选择修建地址的时候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势是首要的条件,这条波涛汹涌的河流也是当年选址在这里的一大要素。这条河平时无风三尺浪,河中暗礁纵横,别说是游泳,就是行船经过这一段船工们都是小心翼翼的。偶尔也有⽔⾼超的人在这段河流中炫耀自己的泳技,可是毕竟有能力横渡这段河的人少之又少,岸两边居民把教训孩子不要到河里游泳当作一件大事,可是即使这样,每年依旧有不少顽⽪的孩子甚至青年被这条河呑噬。
肯特·海兰斯落到河里的时候⾝上甚至还穿着沉重的铠甲,几乎所有的人在回过神来之后都认为,他们再也见不到那位年轻的侍卫长了。
惋惜声在守桥的官兵中响成一片,伊达·法兰的侍卫长更新换代虽然一向很快,可是因公殉职的这还是第一人。可惜啊可惜,其实他不用那么紧张的慌不择路的,红龙虽然厉害暴躁,但是它和伊达·法兰之间有某种约定存在,大家都知道它是不会随便伤害法兰公国的居民的。不然奥兰城堡上下无数的居民怎么会忍受的了整天对着这样可怕的生物?
红龙又在⽔面上飞了几圈,觉得在这样湍急的⽔流中那个満⾝铠甲的家伙一定已经坠到⽔底永远冒不上来了,那份书稿自然也随着他留在了⽔中。书稿不上来当然是好事,可是那个人不上来,估计伊达·法兰又要唠叨个没完。红龙不由觉得沮丧,这件事从道理上来讲,理亏的似乎是自己,按照那个伊达·法兰得理不饶人的格,这次一定又会百般的刁难自己。
就在红龙皱着眉头思考对策的时候,忽然听到桥头的那些官兵一阵的惊呼。
红龙抬起头,看到⽔面上一个黑影正在波涛之中向着岸边艰难移动着。
难道…
红龙拍翅向那边飞去。
红龙飞行的速度虽然快,可是中就比不过那个人已经到达了岸边,等到红龙飞临对方的上空,那个人正好双手搭上了岸边的岩石,被两个大胆的守桥士兵一人一胳膊拽了上去。
“可恶!可五!你这条恶心卑劣的虫子!”红龙看着对方上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察看收蔵在贴⾝铠甲中的书稿,愤怒的吼叫起来。它在河面上上下翻飞,噴吐的火焰在⽔面起了大量⽩⾊⽔汽,翅膀把河⽔掀起一层一层的波涛,可是这些都不能阻止那条该死的虫子站在河的对岸慢条斯理的脫下铠甲,然后回头对着红龙静静的看了一眼,牵过守桥军官借给他的马匹,上马而去。
“可恶!可恶!你这条该死的虫子,我总有一天要把你踩烂!”红龙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响彻天空,把湍急河⽔的喧嚣都庒了下去。
不过这依旧没有影响肯特·海兰斯的行动,他连头都没有回的策马而去,转眼就消失在路的拐角。
肯特·海兰斯心中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他不知道送手稿和红龙拦截算不算是伊达·法兰和红龙之间游戏,但是作为⾝处其中的他却因此失去了他的战马。
这匹马是他亲自挑选马驹自幼养大,与他已经建立了很深的感情与默契,可是现在它没有死在场战上,没有死在保护子爵的战斗中,却死在了像儿戏一样的一次事件中,这让肯特心里充満了难以言喻的滋味。
这或许也是法兰子爵并不自己,想让自己知难而退的表现吧。
肯特这些⽇子以来,确实很难适应目前的工作和生活状态,他也逐渐能够理解那些曾经被他视为没有恒心、不重视荣誉的前任们的心情。
法兰子爵这个人太特别了,他⾝边的环境更是复杂混,甚至可以说,子爵本⾝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侍卫长来保护自己的安危,他自己的能力使得他有些骄傲的把所谓的侍卫长视为一种累赘,这就是他对待肯特·海兰斯的态度的来源。
肯特不能质疑法兰子爵的強大,仅看他⾝边的朋友:红龙、精灵王子、知识丰富到学者都要自叹不如得年轻侍女…这些人物的存在都令肯特自感形秽,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可是他相信自己的忠诚同样不容置疑,也相信子爵⾝边出了強大的伙伴,一定也需要忠诚、不惜生命的侍卫的。他相信聪明如伊达·法兰,终究会明⽩这一点的。
肯特尽力让自己撇开这些杂念,专心的赶路,在街道上察看门牌,寻找着法兰子爵书稿的收件人的地址。
当他终于到达那个书商的住处的敲开门的时候,开门的仆人看着他露出极为惊愕的表情。
肯特能够理解,要是自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浑⾝淋淋的狼狈不堪的人自称是某伟大人物的侍卫长,并且要求见到家里的主人的话,自己也会吃惊不已的。
不过很快的,肯特就发现自己再一次错误的推论了奥兰城堡这个地界那与众不同的风土人情。
那位仆人那样睁大了眼睛看着肯特良久,然后忽然大声喊叫起来:“老爷,老爷,不好了!书稿又来了…”说这也不招呼肯特,转⾝就跌跌撞撞的向里面跑去,一边跑一边不断的重复喊着那句话。
随着他的脚步,这栋华丽的房子里的混蔓延开去。
肯特带着疑惑不经邀请的走⼊门厅的时候,就听见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的在屋子里传递。
“亲爱的,快,用家里最好的马车带孩子们到乡下去住一段时间!不,最好我不去接你们你们都不要回来了!”
“不,不,我决不离开你!让管家带孩子们去吧,我要跟你在一起!”
“爸爸,妈妈,我们也不走!”
“克莱斯乖,你是男孩子,要保护姐姐和妹妹!”
“不,我们要在一起…”
“老爷,夫人,你们快点带少爷和姐小们走吧,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让我留下来!”
“这是我作为一家之主的命令,管家你立刻带夫人和孩子们走!不许违抗我!”
…
子爵大人,您的作品真是能给人带来发自內心的震撼啊。
肯特不明⽩这为出版商听到法兰子爵的书稿送来就全家如逢大难的详细缘由,但是猜也能猜一个八九不离十,恐怕与这部作品涉及的內容是有重大关系的。
看着这一家人大人惊慌小孩啼哭,但是却坚决不离不弃的情景,肯特也深感触动,于是赶在他们全家抱头痛哭之前说:“我只是带来手稿,红龙没有跟来。”
这句话给这家人带来了极大的安慰,他们的情绪终于得到了一定的控制,男主人结结巴巴的问:“真,真的?”
肯特郑重的点头。
男主人上下的打量了肯特一番,似乎觉得他不是一个说谎的人,终于稳定了心神,恭敬的向肯特行礼说:“啊,侍卫长大人,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勇士啊!”
肯特明⽩这句话中的含义:自己虽然样子狼狈,但是确确实实的活着站在这里,而且还没有把那只可怕的红龙引上门来,对于这位恐惧到了这种程度的商人来说,这已经是⾜以令他感不尽的情况了。
“这是子爵大人命令我送来的书稿,请你查收。”
看着那份已经浸了的书稿,书商的心里百感集,无数的念头纷繁沓来,当初自己是怎么击败了许多的竞争对手才争取到了出版法兰子爵作品的荣誉,又是在经历了怎么样的苦难之后才明⽩,这个荣誉其实是一场噩梦。可是现在,这个噩梦显然还没有到醒来的时候,因为这份已经无数次出现又“消失”的书稿,已经再一次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肯特看着他痴呆的样子,心里能够清晰的体会到他比红龙还想要将这份书稿撕得粉碎的意愿,可是很明显的,红龙能够坚定的那么做,他却既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执行自己的意志。
“那么我就告辞了。”肯特的任务已经结束,他急于告辞,并且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和这份书稿发生任何的牵连。
书商的心思完全不在肯特的⾝上,对于他的告辞没有什么反应的胡答应着,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和仆人应对客人的谈声。
“主人正在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不能见你…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硬往别人家里闯!来人…来人…”
随着那位仆人的吆喝声,一个人力排那些阻拦的仆人,径直闯了进来。
这个人的装扮很奇怪,全⾝都包裹在一件一直拖到脚面的黑⾊连帽斗篷之中,斗篷兜帽下的脸上还蒙了一条黑⾊的面纱,把他自己除了两只眼睛之外的所有地方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书商有些气恼的指着他斥责:“你是⼲什么的!谁让你进来的!”
那个人一开口,声音嘶哑低沉:“我听说您是一位对于古代珍贵书籍很感趣兴的商人,所以特意带了一卷古代奇书到这里来,难道您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要拒绝吗?”说着从斗篷下面取出了一个泛着古老的⻩褐⾊的书卷。
正准备离去的肯特看到这个人伸出的手,微微有些惊异,看这个人神秘的样子和难听的声音,怎么样不会想到他伸出来的手竟然⽩皙⼲净,手指修长有力的样子。
不过这与肯特无关,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向外走去,倒是那个神秘人对于肯特这个只穿着贴⾝的⾐服、浑⾝淋淋的,还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的男子很是好奇,连看了他好几眼。
呆会还是先在城里买件⾐服再回去吧。
肯特表面上似乎丝毫不在乎自己先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可是心里还是知道,自己的形象是很不符合礼仪的,只能在被别人好奇的打量的时候尽力保持镇定而已。
当肯特走出去的时候,后面的书商与神秘人已经开始了关于那份古卷的讨价还价,其实肯特很清楚,这个书商收购来的古代文献、书籍等等,最后最大的买主还是伊达·法兰。但是购物并不是这位侍卫长的工作,他自然也就不去关心。
不过世界上有些事是很难预料其发展的,肯特·海兰斯的生活尤其如此。
当肯特从一家成⾐店里换好⾐服出来的时候,赫然发现那个神秘人正站在自己的马前。
“米克先生说您是法兰子爵的侍卫长,所以我在这里等您。”神秘人这样解释自己的来意“我这里有一份古代的手稿,我想法兰子爵可能会有趣兴收购它,想请您带回去给法兰子爵看一下。”
肯特皱了一下眉头:“我没有权力随便带领陌生人进⼊奥兰城堡,很抱歉,你还是应该请米克先生代替你向子爵大人转达这件事才对。”
“请等一下,我并非想要请您引见子爵大人,而是想请您把这份古卷带去给子爵大人看一看,让他亲自评鉴一下有没有收蔵的趣兴。”
肯特盯着对方的眼睛问:“你还有什么别的条件?”
既然对方肯这么大方的把所谓十分珍贵的书卷给自己,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或者法兰子爵就此侵呑不还的样子,一来说明他认定了伊达·法兰一定是最佳的买主,并且也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伊达·法兰这个人,相信他的人品;二来也说明在他想要的利益中,这份书卷并不是最重要的,只是用来抛砖引⽟的道具而已。
肯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答应这件事,毕竟他来到伊达·法兰⾝边的时间并不常,还不是很了解这个人,再说他向来对于自己的⾝份有着很清楚地认识,轻易不肯做出超越自己权限和责任的事情。
“这份古卷来自…”神秘人庒低了声音,⾝体倾向肯特说“大图书馆…”
“大图书馆?”
“是的,我想子爵大人会感趣兴的。”神秘人有些得意地说。
肯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份书卷的来历过然可疑。
如果肯特的分析没有错,这份书卷应该不是通过正常的渠道“离开”大图书馆的。
肯特不知道其中隐蔵着什么,偷盗、贿赂、偷梁换柱…或者其他类似的得到一样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事物的手段,这些可能让生耿直的肯特不由心生反感,而大图书馆这个“赃物”的来源更是令他警惕起来。
大图书馆这个字眼对于伊达·法兰这样的爱书之人而言虽然有着特殊的昅引力,但是听在对图书毫无趣兴的肯特耳中,唯一的感觉就是它是敌国的一处著名场所。
说起来大图书馆这处所在的建立,还与伊达·法兰的一位祖先、法兰公国的某位大公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大图书馆最初建立于磐石帝国一位受到了刺的皇帝手中:这位皇帝因为被当时在任的法兰大公讥讽为没有文化而深受刺,立誓要建立一个大图书馆——至少要比当时的法兰公国图书馆大——最初那位皇帝的意愿就仅仅是这样的。不过因为磐石帝国民风尚武,对于学术和文化类的东西向来不重视,所以那位法兰大公的评价到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而在磐石帝国图书馆开始创建的很多年中,他们竟然采用了不惜重金不问內容的收购各种图书,然后直接扔进图书馆的做法。
当时整个陆大正陷⼊战,很多家国的时局动不安,原本养尊处优的贵族和学者们不得不仓皇逃离家园,于是为了生计他们不得不出卖很多祖上传下来的珍贵物品,包括图书。所以磐石帝国那种财大气耝什么都收、深为真正的蔵书家所诟病的作风,反而帮助他们真正的得到了许多的珍品。
磐石帝国在很多年之內都按照那种耝旷的风格收集着图书,直到最初想要建立家国图书馆的那位皇帝去世后很久,这个家国才出现了一位与自己的众位祖先大不相同的皇帝。这位皇帝重视文化,并且终于注意到了那个已经建成近百年、每年都要花费帝国大量金币的图书馆。
之后,就是长达数十年的书籍整理和分类,然后,磐石帝国就发现他们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而他们也就毫不客气的按照磐石帝国的风格把这个图书馆命名为大图书馆。
最初的大图书馆是对外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到里面查阅书籍,磐石帝国尤其兰姆帝国、特别是法兰公国的人到这座图书馆中去,因为这可以带给他们大巨的成就感。
伊达·法兰想必是很怀念那个年代的,他可不在乎自己的祖先说过得话是不是被人家反证了,只要能够让他投⾝记书浩瀚的海洋中他就心満意⾜。
可惜的是,伊达·法兰没有能够幸运的生活与那个时代。
几十年前,磐石帝国已经在连番的外有內患中覆灭,现在大图书馆位于神圣帝国的境內。
神圣帝国的名号听起来似乎很吓人,可其实那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国度,领土面积连法兰公国的一半都不到。
在五十年前,那里还只是磐石帝国的一个行省而已,爆发的內战裂分了整个磐石帝国,这个行省趁机立独了出来。当时宣布立独的省份很多,所以在最初的时候这个取了“神圣帝国”这样可笑的名字的地方,并没有得到整个世界过多地注意,而这个新建的家国也深谙韬光养晦的策略,在最初的岁月中悄无声息的发展着,直到邻国的一次⼊侵,才让它展现出了耀眼的光彩。在那次战争中,神圣帝国不仅仅呑并了那个原本想要呑并他的邻国,而且向整个陆大展现了它力量。
神圣帝国没有国王,家国的统治权掌握在宗教的手中,那个宗教就叫做神圣教廷。
这个家国用宗教的力量进行统治,而且他们还大言不惭的宣布说他们信仰的才是真神,其他的宗教供奉的都是伪神,都是恶魔的化⾝,号召人们该而只信奉他们的神明并且把异教徒都铲除掉。
神圣帝国一直致力于他们这样的宗教宣传,而他们所奉行的那一套宗教政策也很能忽悠民众,慢慢的陆大上已经有很多家国舍弃了原本的崇拜而把他们的宗教定为了国教,而在其他依旧保留多神崇拜的家国里信仰这个宗教的人也不少。随着实力的壮大,神圣帝国的野心也就渐渐显露了出来,他们显然是想要利用宗教的力量控制整个陆大,成为凌驾于其他家国之上的“太上皇”家国。
幸运的是在五十年前、神圣教廷刚刚开始扩张的时候,上一任的兰姆皇帝就敏锐的感觉到了问题,兰姆帝国从一开始就拒绝了这个宗教的进⼊,甚至不惜用抬⾼其他神教地位的方式来削弱其对民众的影响。在神圣帝国宣布要建立唯一的神权,把不信奉他们的人都成为万恶的异教徒的时候,兰姆帝国也以牙还牙的宣称神圣帝国为渎神者的家国,并且了驱逐一切神圣宗教的信奉者,原本潜伏着的暗流顿时被摆上了桌面,神圣帝国和兰姆帝国成了毫无掩饰的敌人。
五十年来,神圣帝国确实建立了庞大的势力,但是他还是低估了兰姆帝国作为陆大第一大国的力量。几次小规模的武力接触之后,兰姆帝国证实了自己作为陆大上最強大的家国的势力,而神圣帝国只能一次次品尝失败的苦果。
神圣帝国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宗教帮助他们无往不利的占领别的家国的民心甚至领土,但是他们敌对过、算计过的毕竟都是与他们国力相仿的家国,不知道真正的強大帝国是什么样子。
经过了战争他们才明⽩,像兰姆帝国这样的強国,完全可以利用自己強大的力量,用最骄傲的姿态拒绝任何他们不想要的东西。而当所谓的神的权威在兰姆帝国面前起不到作用的时候,神圣帝国面对对方強大的国力也只能选择隐忍。
巨额的战争赔款,人力物力的消耗以及在国民中隐约出现的对于神的怀疑,这样的打击使得神圣教廷在陆大上的发展进⼊了一个停滞阶段,在某些地区,他的影响力甚至出现了消退的迹象。
可以想象神圣帝国上层对于兰姆帝国的憎恨,而伊达·法兰这样的兰姆帝国重要人物要是出现在神圣帝国的领土上会有什么遭遇,那简直是怎么想象都不会过分的。因此,伊达·法兰这个嗜书如命的人,自然也就只能因为从来都没有到大图书馆参观阅读的机会而深感遗憾了。
肯特虽然还不是很了解伊达·法兰,但是就目前他能够了解的部分来看,知道有购买大图书馆馆蔵珍贵书籍的机会的话,伊达·法兰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即使明知道这份书卷的来历不怎么清⽩。⾝为侍卫长,子爵的爱好当让也是他需要考虑的工作之一,尤其是这位子爵的趣兴又不是什么吃喝玩乐欺男霸女,而是像读书这样⾼雅的嗜好,似乎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反对,更何况是应该向子爵尽忠的肯特。
“那么好吧,我会把这本书卷带回去给子爵看的,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姓名以及联系方式,还有你出售这本书卷的条件。”肯特思忖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神秘人把书卷递过来说:“夜,我的名叫夜,黑夜的夜。我会住在米克先生家附近的旅店中,您随时可以到那里找我。至于出售书的条件,我不要求金钱,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子爵大人到书卷上记载的地方去的时候带上我。”
本来打算接过书卷的肯特的手一下子僵停在那里,他的表情和声音顿时都严厉起来,对那个神秘人提⾼了声音质问:“你说什么!”
“我的条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你想要子爵大人带你去什么地方?”伊达·法兰的人私爱好与肯特·海兰斯关系不大,可是他的人⾝全安就是肯特·海兰斯所要负责的第一要务了。
“子爵大人看了书卷自然就会明⽩了。”自称夜的神秘人用那种嘶哑的声音淡淡地说。
肯特明⽩书商米克为什么拒绝这个神秘人并且把他推到自己这里来了,这样的条件一个书商确实不能答应,甚至连转达给子爵这样的事情他都不敢做。
肯特也不愿意转达这样的事情,可是作为侍卫长,他曾经发誓要对伊达·法兰忠诚,要是隐瞒这件事,显然是有违“忠诚”的定义的。
“我会给你回复的。”他冷淡的队那个神秘人说着接过了书卷,然后上马而去。
神秘人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很是恭敬的冲着肯特的背影行礼,然后也转⾝,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肯特在以后的岁月中偶尔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是会感叹自己那个时候的天真以及对伊达·法兰这个人的不了解,感叹于要是现在,我一定…
可是当时的他,却只把这件事看作了一个小揷曲,回去应付那只可能还守在河边的红龙才是他当时心里最大的问题,而这个古老的书卷的价值,在他看来远远比不上子爵大人的手稿那样有“震撼力”
在这个时候的肯特看来,一个象伊达·法兰这样聪明的人,判断事情的能力自然也是很強的,要是古卷里记载的地方很危险,他应该会分析能不能去,应不应该去的。
错误地认识,促使肯特·海兰斯作出了错误的决定。
他带着那份古卷踏上了回去的路,却不知道自己带回去的书卷比带来的那一份还要危险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