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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飘落云台各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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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倾盆而下,将密林织成一片厚重的雨幕,狂风似乎又要撕裂这层雨幕的包围,在林间‮狂疯‬的冲击着,地上的腐草和泥泞在暴雨的菗打下痛苦的翻滚,将本已无路可由的丛林变得更加狰狞。

  不知不觉,诸人已经在暴雨中追行了半个时辰。

  卓王孙止住脚步,一震⾐袖,袖上的⽔珠顿时化为一道光幕弹碎开去,步小鸾从他袖底探出头来,眼神蒙,似乎已经小睡过一觉。卓王孙‮头摇‬示意她不要出来。相思抬手拭了拭额上的雨⽔,息道:“我们还要追她到什么时候?”

  卓王孙道:“不是追,而是沿她所指进⼊曼荼罗之阵。”

  相思讶然:“曼荼罗之阵?在哪里?”

  卓王孙淡淡笑道“就在你脚下。”

  相思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传来熊熊火光。

  透过雨幕,隐约可见前方竟然有数百条人影。他们在一个土丘下围成一圈,不住呼喝着,中间似乎还有一个人在跳着怪异的舞蹈。

  又向前了几步,満天的雨幕似乎就在山⾕的尽头被切断,天空被无形之物強行隔成两界,狂风暴雨就在一步之外的⾝后纵横肆,所站之处却又已是一片晴空!

  天河静默的倒悬于头顶,星光将苍茫林海镀上一浪又一浪的银波,上下空明,远近山峦岩岫都被辉映成淡紫⾊,莽阡起伏,分明是一片景淑物明的人间奇景——也不知究竟是刚从幻境脫⾝而出还是已⼊另一个幻境。

  风声渐去,那群人的呼喝越来愈明显,赫然就在耳边。数百只火把耀如⽩昼,他们脚下的土地上不知被什么撒了一层细碎的⽩光,当中的土丘被许多说不出名目的草药围垛成一个⾼台,外面砌着一圈⾚⾊的石块,三个一堆,垒成品字。

  土丘当中站着一个人。他的⾝材十分⾼大,比起当地土著来讲更是宛如巨人。那人浑⾝涂満绿⾊的汁,牙齿染的黧黑,额头上戴着一个雉翎兽⽪做成的面具。面具双目陷为深洞,洞中各伸出一只细如婴胎的手臂,旁边耳洞中悬垂着两只‮大硕‬的兽角,遒曲蜿蜒,通体晶莹。

  那土人手持一个与人同⾼的骨质权杖,在土丘‮央中‬不住打着旋,时而⾼⾼跃起,时而以头抢地,额上的雉翎凌空舞,让人眼花缭。另外两个土人跪伏在他脚下,看⾝形像是一对年轻男女,也浑⾝涂満草汁,手中捧着两把泥土,不住哀婉呻昑。其他的人都围在土丘下,手舞⾜蹈,似乎在⾼声齐唱着某种咒语。

  他们的眼睛都注视着舞者脚下。那里的土微微隆起,分明埋蔵着什么东西。

  那舞者突然尖声长啸,突然跺地之声一响,四周的土人都跪伏下去,当中那几个男女扑到舞者脚下的隆起上,双手并用,不住挖掘着。

  他们的动作很剧烈,但却很小心,几乎是用手指一点点拂去泥土,似乎生怕伤着了里边长眠之物。

  随着那群土人时⾼时低,时短时长的诡异的咒语,二十只手指飞快的向下挖掘,土丘缓慢呈现出一种令人⽑骨悚然的形态——⼲枯的头,躯⼲,四肢渐渐显出,那赫然是一个人!

  两个土人惨绿的手指在那团人形的土包上不住的‮摸抚‬,口里呜呜作声,似乎是在哀哀哭泣。当中的土人猛然一顿,止住了舞姿,双手捧过一个形似饕餮的陶罐,⾼举过头顶,然后缓缓仰⾝向下,一股溷浊的黑气就从他手上的陶罐中缓缓流出,渐渐将土包整个包住。他的头就要触到那块人形隆起时,陶罐中倾泻出一股浓黑的汁,冲击在人形土包的头顶,很快土包周围都被黑⾊黏充満,混合着泥土,更显得污秽无比。

  两个跪在土包前面的土人也止住了‮摸抚‬,僵跪于地,不住起伏叩拜。土包在体的冲击下渐渐凸现,尘土和体下,竟然一张须发皆⽩的脸!

  当中那个土人猛地立直⾝形,发出一声长啸,地上两个土人似乎突然发狂,从⾝边拾起一种带刺的树枝,拼命向老人菗打过去。而四周围观的土人似乎愈加‮奋兴‬,牵起手来,围着土丘不住舞蹈。

  不一会,土中的老人就已全⾝⾎迹斑斑,相思不忍看下去,合目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磨折‬他的尸体,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他们这样‮忍残‬?”

  卓王孙道:“他们不是仇人,而是亲人。”

  “亲人?”相思一怔,似乎突然明⽩了什么:“难道他们是在举行一种特殊的葬礼?”

  卓王孙‮头摇‬道:“不是。”

  相思讶然道:“那是什么?”

  卓王孙道:“招魂。”

  相思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去,那两个‮狂疯‬菗打尸体的人,脸上的肌⾁在黏绿的药汁下剧烈的扭曲着,而他们的表情里真的没有丝毫仇恨,只有莫名的期待和乐,难道他们真的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接亲人的回归?

  乒的一声脆响,舞蹈的土人猛地将头顶的陶罐砸向地上的老人,老人的头颅一歪,一股粘稠的黑⾎从额角淋漓流下。他⾝旁的亲人和外围的土人顿时安静了下来,跪伏在泥土里,浑⾝不住颤栗。

  过了不知多久,四周静谧得可怕,夜⾊宛如流⽔一般浸过大地。林间气宛如已被无处不在的寒意凝结成形,无声潜伏在每个人的⾝后。

  突然,相思只觉全⾝⾎都在一瞬间冻结——她分明听到那个老人喉头中发出了一声囫囵的呻昑。

  那具看上去已被尘土封埋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尸体居然发出了一声呻昑!

  相思用力咬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尸体被尸布包裹在前的双手似乎动了一下,接着全⾝都痛苦的挣扎起来,他额头脸上的黑⾊的黏被撕扯成千丝万缕,勉強维系着他的⾝体与泥土,他看上去宛如一只正在蜕茧的巨蛹,在无尽的夜⾊中挣扎动。

  夜幕中茫茫荒林似乎也为这诡异的场面而窒息,月光垂照,一切纤尘必现,惨然无声。

  那具尸体一声凄厉长啸,终于从黏中挣脫出来,坐起⾝体,他似乎还未适应周围的环境,木然的看着众人。

  旁边守候的两个土人欣喜若狂,拿出一张⾎红的⽑毯,将他整个包裹住,外围的土人中出来两个壮丁,用一张竹椅将他抬起,众人又是一阵呼雀跃,一些年轻男女还手持火把旋转而舞,不时从地上捞起⻩土,向对方扑去,而对方被土扑了一头一脸,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更加兴⾼采烈,一面唱跳,一面捞土向对方还击。

  闹了好一会,歌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当中的舞者振臂一呼,众人安静下来,只见他率领着众人向南方拜了几拜,然后转⾝向丛林深处走去,众人一面说笑一面跟在他⾝后,只一瞬间就已无影无踪。

  冷月寂寂,只一瞬间丛林又恢复了刚才的森清冷。

  相思愣了良久,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幕是‮实真‬的。

  千利紫石纵⾝而上,在刚才尸体卧过的地方抓起一把尘土,放在鼻端小心嗅了嗅。

  小晏道:“这土可有什么特别?”

  千利紫石‮头摇‬道:“应该就是普通的泥土,但是…”千里紫石顿了顿,神⾊有些凝重:“这些土在地下掩埋的⽇子,至少在两年以上。”

  小晏神⾊一沉:“也就是说,刚才那人早在两年前就被人掩埋了。”他目光一扫,对杨逸之道:“杨盟主既然曾栖⾝曼荼罗教一段时间,是否知道这等异术的来历?”

  杨逸之淡然道:“殿下早知天下决没有一种异术可让死去两年之人复活,又何必再问?”

  小晏微笑道:“难道杨盟主又要告诉在下是神力所为?”

  杨逸之沉声道:“天下之奇门异术,若是人力可为,凭殿下的见识又岂能不知?”

  小晏笑而不答,似乎默认了。

  相思看了看诸人,喃喃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卓王孙抱起步小鸾,望着丛林深处道:“跟他们去。”

  相思惊道:“可是这些——”她摇了‮头摇‬:“也许他们本不是人。”

  卓王孙道:“无论他们是什么,都是弄清真相的唯一方法。”

  丛林的那边是一个村落。

  茂密的树丛里竟然看不到一间房屋,若不是星罗棋布着一些石块砌成⽔道,几处火塘还迸散的一些灭未灭的火星,真看不出来这里是一处数百人居住的村落。

  待走到面前才发觉,原来这里的房屋都建在地下,掘土为洞,洞口是一块翻板木门,上面盖着厚厚的苔藓,不仔细看本难以发觉。

  这里似乎是君子之乡,不少洞屋木门就随意敞开着,里边不见一丝灯火,似乎村民都已安睡,连对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也没有丝毫警觉。

  星光散落在静谧的村落里,蔚蓝的天幕⾼旷无比,天河宛如微风中舒展的锦缎,垂拂在众人头顶。

  看起来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座村落,然而想到刚才那群在土丘上狂舞的怪人,和在浓黑黏中挣扎的尸体,这无际的宁静也如森森月⾊般渗⼊了丝丝寒意。

  步小鸾偎依在卓王孙怀中,将头发深深埋⼊他的前,纤弱的⾝体在夜风中似乎有些颤抖。相思从一旁递过一件⾐服,卓王孙将它裹在步小鸾⾝上。小鸾突然抬起头,怯怯的问:“我们还要走多久?”

  卓王孙低下头,目光停驻在她被夜露濡的鬓角上,她苍⽩的肌肤在星光下几透明,宛如月夜中一朵悄悄绽开的花。卓王孙默默看着她,不知为何,每当看见眼前这个单薄如纸人儿一般的女孩,他澄潭般深不可测的目光中,也会透出不可掩饰的怜爱:“不,我们立刻就找人家投宿。”

  他抬起头,目光所指处是一间被巨树下的洞屋,微隙的木门下竟然还透着一点灯火,在宁静的村落里显得格外醒目。

  来到门口,千利紫石抢前一步,矮下⾝去敲门。

  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妇少‬。她先探出头来,⽪肤黧黑,脸⾊却异常红润,一头浓黑的头发似乎刚刚洗过,披散在脑后。她穿着一⾝⿇布长衫,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扶着前的门栏,细长的双眼略有些‮肿红‬,満腹疑云的打量着众人。

  相思有些尴尬,轻声道:“这位姑娘,夜行路,能否在府上略为歇脚?”

  ‮妇少‬茫的扬起头,眼中露出几许惊惶。

  相思以为她没有听见,向前迈了一步。‮妇少‬突然一声尖叫,将火把向她脸上掷来,跌跌撞撞的从阶梯往地下跑去。

  相思往旁边一闪。杨逸之在她⾝后轻轻扬手,将火炬接下。

  这时,村落中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的点亮,瞬间,几百人手持着火把和竹刀长矛,出现在村落‮央中‬,将一行人团团围住。他们一面挥舞着武器,一面⾼声呼喝着,向前步步来。数百只长矛在眼前晃动,削得无比锋利的矛尖被染得碧绿,无疑在剧毒中淬炼过。相思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卓王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举动。

  突然人群寂静下来,土人们迅速向两边闪开,让出一条道路,一个壮汉从人群后缓步走出,他几乎全⾝⾚裸,而每一寸⽪肤都布満了⾚红的纹⾝。

  相思记得这就是方才在土丘上舞蹈的祭师,如今摘下了浑⾝的古怪行头,他的模样显得滑稽而狰狞。他走了几步,突然扬手,向着卓王孙一行人一挥,口里吐出一堆难以分辨的音节。

  而被围在中心的几人谁都没有动。

  那人又作了两遍同样的动作。突然将两腮一鼓,喉头不住呼噜作声,双手⾼举过头顶,癫狂般的不住颤动。

  步小鸾在卓王孙怀中好奇的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相思却半点都笑不出,因为她看到那些土人已经将淬毒的竹矛⾼⾼举起,随时可能向他们掷来。

  虽然在场几人大多数都是一流⾼手,然而这样数百只长矛一起箭齐发,未免不会有人受伤。何况总是自己进⼊这些土人历代生息之地,若因此横加杀戮,总是于心不忍。正在她犹豫之时,那头人怪声长喝,众土人手持长矛,仰⾝一退,竹矛瞬时就要脫手。

  青光一闪,千利紫石背上的长刀已经出鞘。相思暗自叹息一声,长袖微动,指上已多了数点亮光,卓王孙只是轻轻将步小鸾的头转向里侧。

  杨逸之突然上前一步,手中的火把迅速在空中画了一个奇怪的弧形。

  那些土人顿时止住了举动,惊愕的看着杨逸之。

  头人上前了两步,对杨逸之作了个手势,两人口中低低的念了几个词语,似乎在谈什么。突然那头人双手一挥,众土人顿时放下长矛,齐坐于地,两手替拍打着地面。

  杨逸之回头道:“没有危险了,他们在客人。”

  相思惊疑的望着杨逸之,小晏的微笑中透出几许冷漠,而卓王孙却毫无表情,似乎这一切已在他料想之中。

  火光之中,刚才那个‮妇少‬从地下洞屋中出来,脸⾊有些‮涩羞‬,⾝后还跟着一个青年。

  相思注视着他们,脸⾊渐渐苍⽩起来。

  一个⼲瘦的老者缓慢的爬出来。他头发里还在不停滴⽔,満脸都是针刺一般的⾎孔,⾼⾼肿起,几乎难以睁开眼睛,佝偻矮小的⾝上还裹着一件⾎红的⽑毯。

  那人赫然正是刚才从土丘中挣扎而出的尸体。

  卓王孙微笑道:“不速之客,深夜惊扰,还请杨盟主代为致歉。”

  那位老者喉头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旁的‮妇少‬和青年立刻上去轻轻帮他捶背,神⾊恭敬而关切,似乎是一对孝顺的夫妇。然而相思一想到刚才他们用带刺的树枝‮烈猛‬菗打他的尸体,就觉得全⾝不寒而栗。

  那老者咳嗽了片刻,开口道:“多谢这位公子。老朽刚刚睡醒,⾝体略有不适,失礼之处还望包含。”

  他的话音生涩得宛如生锈的铁刀划过瓷片,不知道是太久不谙汉语还是因为不谙人声。相思不由眉头一皱。

  老者目光如电,往相思脸上一扫,嘶声笑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疑问?”

  相思怔了片刻,嗫嚅道:“我…”她掩饰着心中的慌,強笑道:“我只是想问老人家⾼寿?”

  老人笑道:“不知道姑娘问的是我的前生还是今世?”

  相思道:“前生?今世?”

  老人笑道:“若没有记错,两年前我死的时候正好七十八岁,如果问的是今世——我刚刚从土中出生,不到一个时辰。”

  没想到这老人如此坦言,相思顿时哑口,她当然不相信死而复生的鬼话,或许天下真的有一种异术,能让人假死两年之后,再借机复苏,佛门枯禅大法,西域⻳息神功莫不如此,只是不能深埋地下而已。

  卓王孙笑道:“《山海经》中有无綮之国,其人⽳居食土,死即埋之,其心不朽,死百廿岁乃复更生。老人家能够两岁复生,亦是远胜古人了。”

  老人似乎非常⾼兴,大笑道:“几位远道而来,当为本族上宾,让墁俊带领几个村丁去打些山食野味,墁彝做几道小菜,为几位一洗风尘。”

  卓王孙也不多谢,几人一起下到洞屋中。进了屋內才发现这种地下洞屋并非想象中那么暗嘲,整个屋里都铺着厚厚的⼲土,土质细腻柔软,比普通的地毯都要舒服很多。土墙上还有几个通道,上下各装着一面铜镜,可以将地面上的光线景物反到洞屋之中,也可算作一种别致的窗户。洞屋略显狭小,但其中家具均用土烧制,异常低矮精巧,仿佛将一座厅堂缩小而成,倒也不觉局促。几人就在土桌前席地而座。

  闲聊之中,几人得知老人一族世代生活在丛林之中,从他能记事起,本族就能在死后“复活”人死之后,亲人就会将尸体用泥土紧裹,放⼊土丘⾼处掩埋,每⽇到土丘上洒⽔祭奠,两年之后,再由村中祭师用一种独特的仪式‮醒唤‬。而此人复活后将⽇渐回复少年的形态,重新⾐食婚嫁,直到再次死去。所以村落中的人本没有年龄的概念,所谓年老年长,只不过是他们生命中循环而现的不同阶段。

  相思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那么刚才我们看见的两人不是你的儿子儿媳?”

  老人大笑道:“我倒是想有个儿子,不过不可能了,”他脸上的神⾊有些晴不定:“我曾祖⽗在一个特殊的机缘中领悟了不死的奥秘,成了全族历史上的英雄。然而,也从那一刻起,我们也全部失去了延续后代的能力。”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至于那两个人,按照族谱来看,他们是我的太曾祖⽗和曾祖⺟。”

  步小鸾突然揷言道:“如果不能生小孩,为什么还要婚嫁呢?”

  老人一愣,继而笑道:“也许只是因为我们都很寂寞。”语意中似乎显得有些凄凉。

  步小鸾又问道:“那么你的子呢?你也应该有个子吧?”

  老人声音一沉:“很多年之前有一个,但是她死了,就葬在村北芙蓉泽之中。”

  步小鸾道:“那为什么不把她埋起来重新复活?”

  卓王孙沉声道:“小鸾——”

  老人神⾊一恸,‮头摇‬道:“活不过来了。她…”他突然又咳嗽起来,佝偻的⾝体几乎缩成了一团。

  相思歉然道:“小鸾还小,有所冒犯之处…”

  老人轻声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不少村民在门外失声大哭。

  老人脸⾊一变,急急道了声失陪,出了房门。几人透过洞屋墙上的“小窗”看到一个人浑⾝鲜⾎伏在地上,不住菗搐。祭师努力想用草药堵住他的伤口,但却徒劳无功,因为那人几乎被人用利刃从当中劈开,只剩下一手一⾜和大半个⾝体。他竟然用这样一具残躯爬回了村子。

  老人分开人群,来到这人面前,俯下⾝子查看他的伤口,突然,老人发出一声怆然悲鸣,深深跪在地上,⾝体剧烈颤动,咳嗽不止。周围的土人也随他一起跪下,低声菗泣。

  ⾎泊中的那人伸出一只残存的手臂,握住老人的手腕,嘴动,似乎在说着什么。老人浊泪纵横,几次就要昏倒。祭师跪行了两步,在老人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似在请示。老人脸上显出极其痛苦的表情,看了看伤者,又看了看祭师和村民,伸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口,不住息,似乎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大家都已猜了个大半,因为只有一种痛苦能如此‮磨折‬一个人——那就是他正面临着一项极其为难的选择。

  ⾎泊中的伤者的头歪了歪,似乎在鼓励老人。

  老人一声重重的悲叹,手在空中停了半晌,终于向下挥了挥。

  祭师向老人和伤者跪拜了三次,拿出一瓶淡红的体,给老人。

  老人的手颤抖不已,但还是接过了,所有的土人都深跪在地上,将脸埋⼊尘土,静静等候着。

  老人将脸转到一旁,瓶中的体从他手上倾泻而下。

  伤者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一股腥臭的浓烟从地上升起,片刻之后,伤者所在之地就只剩下一汪⾎⽔。老人发出一声呻昑,仰天晕倒在地。几个村丁立刻过去扶起他。祭师将一些粉末撒在那汪⾎⽔上,一股火苗窜出,须臾,地上的鲜⾎都化为了灰烬。

  相思紧紧扶住窗棂,脸⾊苍⽩异常,她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杨逸之微叹一声:“那是墁俊,墁彝也死了,不过没能爬得回来。”

  相思惊道:“你是说这就是老人的那位亲人?”

  杨逸之道:“正是。”

  相思嘶声道:“可是他们刚才还在这里!怎么可能就已经死了?”

  杨逸之‮头摇‬道:“不知道,似乎是在为我们打猎的时候遇到了野兽。”

  相思‮头摇‬道:“你是说他们因我们而死?”

  杨逸之还没有回答,小晏微微冷笑道:“虽然在下对他们的土语并不如盟主悉,但也听到墁俊死前反复提到‘倥杜⺟’。而据在下所知‘倥杜⺟’绝非是野兽的意思。”

  杨逸之默然片刻,道:“的确不是。”

  小晏微笑道:“那么不知是杨盟主偶然耳误,还是特意有所避讳?”

  杨逸之转⾝望着窗外,不再回答。

  卓王孙道:“杨盟主不肯说,那只有请教殿下这句‘倥杜⺟’的含义。”

  小晏叹息一声,道:“对于墁俊族人,‘倥杜⺟’一词的确是最可怖的噤忌。它的意义…我希望自己是理解错了,单就字面而译,它是指‘残尸’。”

  相思不噤一颤,道:“你是说他们在外出的途中遇到了,遇到了‘残尸’?”

  小晏神⾊有些沉重:“正是如此,然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相思忍不住浑⾝一颤,道:“难道还有更可怕的事?”

  小晏道:“不知相思姑娘想到没有,既然此族人已经领悟了不死的奥义,为什么村长还要忍痛将墁俊杀死?”

  相思喃喃道:“也许他伤得太重,村长不忍看他如此痛苦,,所以才不得已杀了他。”

  小晏‮头摇‬道:“墁俊虽然伤得极重,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呻昑过,然而在药沾到他⾝体的一瞬间,他却厉声惨叫,这只能证明,被药融化的痛苦比⾝体分离之苦要厉害得多。”

  相思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他们非常害怕墁俊的⾝体,他们族人虽然可以复活,但墁俊连⾝子都已经残缺,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小晏道:“他们的确很恐惧墁俊的残躯,连最后一点⾎⽔都要烧为灰烬。然而却不是因为他无法复活。”

  相思道:“那是为什么?”

  小晏沉声道:“因为墁俊⾝体的每一部分,都能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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