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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立马山川千骑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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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逸之缓缓‮头摇‬:“不,我不能攻打汉城。”

  卓王孙并未感到意外:“为什么?”

  杨逸之沉默,良久不语。

  卓王孙的目光渐渐尖锐:“是不是因为你早就跟⽇出之国勾结在一起了?”

  “申泣!”申泣畏畏缩缩地从他马后转了出来。

  “我…我在江边看到,杨盟主跟安倍睛明好像做了什么易,之后,安倍睛明就来攻打平壤,而…而杨盟主就带走了飞虎军。”

  卖国贼。杨逸之脑海中闪过这么个词。

  申泣说得没错,他的确跟安倍睛明达成了易,之后发生的事情,也的确是这场易的结果。

  他是不是个卖国贼?

  卓王孙冷冷盯着他。平壤城,也在冷冷盯着他。

  他无言辩。

  卓王孙忽然笑了笑。

  “我相信你不是。”

  “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苦衷,或许今⽇我不能理解,但,总有一天能够真相大⽩。”

  杨逸之霍然抬头。

  卓王孙的眸子中有一线光芒。那是在虚生⽩月宮前,他问那句“我们还是不是朋友”时,曾有的光芒。

  在他决裂,拔剑相向之后,这丝光芒竟然依旧存在。

  杨逸之知道,自己眸子中也曾有过同样的光芒。曾几何时,他也不能理解卓王孙,但他真诚地盼望,会有真相大⽩的一天。

  于今,他对杨逸之说了同样的话。

  “那么,我拜托你另一件事。”

  “请飞虎军守住平壤城,牵制这十万倭军。我将亲征汉城,三⽇之內,令其成为瓦砾。”

  杨逸之一惊。

  卓王孙提动马缰,向南方踏去。随着着他的动作,整座平壤城都动了起来。蕴蓄在其中的精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已做好了⾎战的准备。他们即将在最优秀的将领的率领下,直捣汉城,洒尽热⾎,凯旋而归。

  轰开烈地的鼓声响起,那预示着天上的荣耀,即将随着鲜⾎在这片大地上蔓延。

  “不!”

  马蹄猛然顿住。杨逸之⽩⾊的⾝影拦在马前,岿然不动。

  卓王孙的面容再度冷了下去:“你要阻止我?”

  杨逸之也凝视着他:“你可知道,她也在城中?你若攻打汉城,她便会⽟石俱焚。”

  她也在城中?

  卓王孙忽然明⽩了。

  原来,杨逸之放弃攻打汉城,并阻挡自己麾旌前去的理由,就是她也在汉城。原来,她冲出喜堂后,就又回到了汉城。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惜同魔鬼易、背叛自己的‮家国‬的理由吗?

  卓王孙口忽然涌起了一阵炽烈的冲动,那是一种忍不住要撕裂他、践踏他、凌他的冲动。

  他,凭什么去守护她?又有什么资格拦在自己面前?

  卓王孙冷冷道:“让开!”

  杨逸之凝视着他,震惊地发现,卓王孙眸子中并没有丝毫宽容与温情,只有杀戮。他清晰地知道,只要让卓王孙跨过自己⾝前,汉城必将被夷平。

  不管其中有什么,都会是同样的结局。他不会有任何的怜悯。

  难道,相思在他心中没有丝毫的空间吗?只能被一次次伤害?

  杨逸之心底一阵气⾎涌动。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软弱,无法再妥协。他要守护的,必定要在此地奋力一搏,⾎溅五步,才能够守护。

  杨逸之抬起头,着卓王孙的目光,一字一字道:“退后!”

  这四个字像是雷霆,在宏伟的城墙前震响。

  无论谁,都到了无法再退的地步,不会再作任何退让。这四个字,预示着一场⾎战。

  至死方休。

  卓王孙慢慢抬手。

  他的手笔直地竖在空中,宛如一面旌旗。

  嘲⽔般的军队从城中涌出,慢慢展开,就像是无尽的汪洋,即将呑没一切。

  杨逸之的军队却岿然不动,就像是一块‮大巨‬的磐石,无论什么样的侵袭,都无法令他们退后分毫。他们所坚持的,必将以⾎来守护。

  沉闷的雷声,在半空中炸响。

  大战,即将开始。

  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响起:“住手!住…住手!”

  一匹马急促地从城中奔了出来。

  杨逸之的脸⾊立即变了。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老⽗杨继盛。

  杨继盛用力鞭打着坐骑,満脸怒容,向阵前冲了过来。他经过卓王孙⾝边时,用力地将马勒住:“大人,请你暂缓片刻,我…我一定说服逆子投降。”

  卓王孙凝视着阵前腾起的战云,面无表情地道:“好。”

  杨继盛一阵咳嗽,滚下马来,他一步一步向杨逸之走了过去。

  杨逸之忍不住也跳下马来,跪倒在老⽗面前。

  杨继盛终于走到他⾝前:“逆子!你难道一定要气死我?”

  他⾝子颤抖着:“杨门怎会如此不幸,出了你这叛国的逆子!卓大人如此宽大,不计前嫌,你还想怎样?还不赶紧随我去向卓大人赔罪?”

  杨逸之跪在地上,他可以想象得到,这件事对一生精忠报国的老⽗是多大的伤害。

  如果他跟老⽗回去,便会是杨家的得意子孙,⾼官厚禄,光宗耀祖。令⽗亲引以为傲,难道,这不是他曾经幻想过的结局,是他心中唯一的歉疚呢?

  为何距其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却觉得如此难以逾越?

  他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那是⽗子的恩情,于此灰飞烟灭。

  “⽗亲,您想要什么?您想要的我⾎,还是我的⾁?”

  他擎起了一柄长剑,如果他可以还⽗子的恩情,他愿意用剑将自己割得支离破碎。

  杨继盛亦跪了下来,⽩发苍苍。他抓住了杨逸之的手臂。

  “儿子,我只想要你回来。”

  他望着他,那是他骨中骨,⾁中⾁,如果他流⾎,他亦会流⾎,如果他流泪,他亦会泪下。

  他从来没希望他能够为他光宗耀祖、出将⼊相。他只想他平安,像个普通人那样成长、成家,承膝下。

  但,这个平凡的愿望,却是那么难。

  他望着他,泪流満面。

  “不。”

  “这一次,我想为自己而战。”

  月光般的面容上,有无法动摇的坚毅。

  那是明月破碎了温柔的光芒,露出‮硬坚‬而峥嵘的岩石。他于心底坚定了信念之后,他就不会再退让一步。

  杨继盛缓缓收回了手。

  他的儿子,会平安吗?会幸福吗?会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成长、成家,承膝下吗?

  离开他,会让脸上挂満笑容吗?

  终有一天,孩子会离开的。

  他抑起头来,没有看到天,却只看到自己的満头⽩发。

  他老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只能看着他,破碎了如月的温柔,露出坚毅的心。

  他曾要求他这样,要求他那样。虽然有的时候看起来固执、刻板,但那只是因为,他想用自己几十年风风雨雨的经历,告诉他,只有这样,才会平安、幸福。

  那是一个古板的老人,古板的爱,从来不曾飞扬过。

  永远都不会被理解。

  他‮烈猛‬地咳⾎,仰天倒下。

  于是,战鼓轰然响起。

  于是,惨烈的战争展开。

  安倍睛明望着这场战争,久久不语。

  这是他所见到的最精彩、也最惨烈的一战。

  杨逸之所用的战术,几乎将飞虎军的机动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这支队伍就像是鹰凖一样,不时瞄准着卓王孙的软肋进行突击,却在一击得手之后,立即远飏。它是一枚尖利的刺刀,刺得卓王孙的军队处处流⾎。

  这本是场单方面的‮杀屠‬,但,卓王孙的防御之精妙,却出乎安倍睛明的预料。庞大的军队的弱点就是移动缓慢,不够灵活。但卓王孙却做到了以拙击巧的最⾼境界。飞虎军攻到哪,他的火器就在哪里准备好。飞虎军若是一只雄鹰,那么它每次飞扑而下时,遇到的必将是一支上好了膛的火

  于是杨逸之的机动战术迅速地失效。然而,他随即就做了调整。各种战术层出不穷地变换着,简直成了三十六计的最好的范本。

  金蝉脫壳,抛砖引⽟,瞒天过海,暗渡陈仓,釜底菗薪…

  区区三千人,将这三十六条计策演绎得淋漓尽致。到后来,许多闻所未闻的计策迭迭出现,令人眼花缭

  安倍睛明不知道,若自己是敌主的统帅,他是否能守住如此变化烈的攻击。他的眸子中露出了一线忧虑。

  但,这千变万化的攻击,却攻不破卓王孙的军队。

  卓王孙的计策很简单,以不变应万变。

  但这最简单的计策中,却隐含着最透彻的观察力和最⾼妙的运筹帷幄。因为只要一个思虑不周全,或者料敌先机慢了半步,飞虎军闪电般的攻势,就会立即在他的防御中撕开一个缺口。

  终于,所有的计策都用到了尽头,只剩下一个。

  ⾎战。

  卓王孙的军队就像是乌云一般,向飞虎军庒了过去。‮烈猛‬的炮火声让夜⾊变得通明。

  每个人脸上都溅満了⾎,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同伴的,更多的是敌人的。他们⾚红着双眼,瞪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他们心中仇深似海,因为,必须要打倒面前的敌人,他们才能够活下去。

  他们狂吼着,迸发出心底最后的力量,向敌人冲去。

  冲向风,冲向火,冲向地狱。

  黎明的曙光染红这片大地的时候,剧烈的战斗终于终结。

  卓王孙的军队整整推进了三里,推进的过程中留下了遍地的尸体,付出了五千人的牺牲,同时换得了一千五百名的飞虎军永远的长眠。

  但,飞虎军成功地遏制住了卓王孙前进的脚步。

  这场战争,没有胜利的一方,参战的双方都收获了惨败,伤痕累累。

  杨逸之的⽩⾐上染満了⾎,战中他一直⾝先士卒,为此遍⾝伤痕。

  他的对面,卓王孙一⾝青⾐,却一尘不染。

  他只不过是指挥了‮夜一‬而已。

  他冷冷一笑,挥鞭,驱马,进⼊了城池。

  明⽩,他的军队将在获得完全的休息后,再度出战。他会更冷静,更冷酷。

  但飞虎军呢?他们没有给养、没有装备,只能在野地里度过一天。

  第二次再战时,他们还能坚持得住吗?

  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咬着牙,包扎着自己的伤口。他们望向杨逸之。那袭⽩⾐仍坚定地站在地平线上,他们心中立即鼓起了勇气。

  他们不在乎⾎战,他们只在乎一件事,他们的⾎流得值不值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只因这袭⽩⾐,绝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平壤城中。

  暮⾊深重,公主跪在上,四周一片寂静。

  她手上是染着鲜⾎的此生未了蛊。又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

  此生未了。但她的一生却在他转⾝离开的一刹那,彻底崩坏。

  从此刻起,她的生命只剩下一片灰烬。

  偌大的虚生⽩月宮中,没有人声传来,仿佛陷⼊了永远的寂静。只有这只上古甲虫,用洞悉千万年岁月的苍老目光,静静注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传来微微振响。

  她止住了哭泣,抬起头。

  甲虫的背上闪着秘魔般的光芒,仿佛是灰败世界中唯一的慰藉。

  夜晚。⽇出之国驻地。

  安倍睛明在沉思,灯影摇红,他的思绪久久未定。⽩⽇那一战,在他脑海中不住地上演,每一遍都让他感到新的震惊。

  帐帘一挑,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満⾝漆黑,赫然正是地蔵。他抱拳道:“关⽩大人,属于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倍睛明点头道:“请讲。”

  地蔵道:“大人将伊贺⾕忍者两千人与在下,假扮飞虎军夜袭东海,必能够重创李舜臣,甚至大败卓王孙的军队。败军将消息传到平壤城后,卓王孙必定会震怒,与杨逸之再度战。那时,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就算卓、杨不上当,东海之军败后,卓王孙也无法对我军进行夹击了。大人以为如何?”

  安倍睛明轻摇着羽扇,双目中绽出了一丝光芒。

  他冷冷道:“地蔵,你是否还未忘了天下?”

  地蔵⾝子一震。

  “在下不敢!在下只是太恨卓王孙与杨逸之,必败之而甘心。大人对在下恩重如山,在下岂敢背叛?”

  安倍睛明冷冷一笑:“你总该知道,你在中原已无容⾝之处,只有我才肯收留你。你若是背叛我,就要考虑好下场!”

  地蔵恭声道:“是。”

  安倍睛明:“不过你所说的倒的确是个好计策。也只有你能完成此事。我就准你所言,将伊贺⾕忍者精锐全部与你。你不要辜负了我。”

  地蔵抱拳:“是!”安倍睛明挥手,一面旗子落在了地蔵手中。地蔵双手捧着,一步步倒退,走出了营帐,安倍睛明凝视着他的背影。细长的眉目间挑起了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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