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守着这里,大概已经有十七年了罢?
流年易逝,刹那的芳华,如同这桌上燃烧的烛一般,也早化成了灰烬——而在焰里面灭不灭的,只是过去的韶光,挣扎着、想留驻片刻,然,终究被无情的烈焰一寸寸的呑噬…一寸一寸,化为灰烬而已。
池小苔,曾经那么美丽娇憨的少女…如今,却只是象阶上枯涩的苍苔。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叩柴扉久不开。
可是,屐齿仍在,那个曾站在阶上从容叩响她心中那扇门的病弱年轻人,那个惊才绝的听雪楼主,那个曾让她那样狂疯地爱过、恨过的人,却早已不再…
是自己背叛了他…然,她不曾后悔。她知道他终究会离开——而她,只会渐渐成为一片枯涩的苍苔而已。空留着屐痕,却再也等不到来叩门的人。
她怕他离开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所以,⼲脆地,就自己动手来永远留住他。
她答应了二楼主⾼梦飞的建议,联手背叛。
即使不成功,他也永远不能忘记她了…如果不能被他爱上,那么,就被他杀死吧!
叛果然没有成功,虽然她穷尽了所有心力——她早就知道,大师兄是没有人可以战胜的…唯一能杀他的,或许只有那个叫阿靖的女子而已。
可是师兄没有杀她,尽管自己用尽了所有方法怒他,想在他的手上求得一死。然,他却只是淡淡地一拂袖,说:“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被软噤在了一个看不到他的地方。她再也没见过他,一直到他死——死在那个叫阿靖的女子手里。对于她来说,那是最残酷的惩罚…
如今,十七年风风雨雨过尽,江湖中只余下隐约的耳语在追随他们两个人的传说…
既然他死了,那么自己求死也没有了意义——她不想再求死,怕喝过孟婆汤的自己,反而会忘记所有的爱与恨。
而活着,起码还能拥有回忆。
在师兄和阿靖双双死亡后,听雪楼修建了这个神兵阁,用来供奉那一对人中龙凤生前用过的刀和剑——她的软噤地址也换到了这里,是她自己要求的,为的,只是想每天这样地看着他生前片刻不离⾝的夕影刀而已…
后来随着听雪楼的持续兴盛,服征四方后作为战利品的各种武器、各门派呈献上来的宝刀名剑渐渐多了,不知不觉地,居然是満満一室——名副其实地成了汇集天下神兵利刃的“神兵阁”
十六年来,从被囚到如今,伴随她的,只有神兵阁里四壁上森森的刀剑、架上林立的、还有匣子里盛放的各种希奇古怪的暗器毒药…
每一件武器的背后,恐怕都有过不平凡的往事。
或者凄厉,或者沉厚,或者雪亮、或者班驳…那些不会说话的兵器静静地在四壁上、橱柜里看着她,用隐秘的眼睛——它们已经没有了⾎的味道。即使过去饮过多少人的热⾎,但是在这静谧的神兵阁里,所有的利器只是一片片静止的光,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那些不老的传奇…
她想,那些东西是会说话的——只要你用心去听。
平⽇阁里绝少有人来,她也不开窗,就在幽幽的光线里,逡巡地看着四壁的兵器,辨认它们的优劣,考证它们的历史,回忆江湖中的传说,想象着他们主人的风貌…然后,皱纹渐生的嘴角泛起奇异的笑意,摩抚着那些兵器,喃喃自语般地说着什么。
那几乎已经是她余生唯一的乐趣。
然后,在听雪楼每一个夕西下的时候,就着窗户隙里那浮动着微微尘土的光线,她铺开⽩绢,用小楷认认真真地记下了那一则则传奇——亦真亦假的笔触里,是她那如云般莫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