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叶小珊凝神屏息,只听得隔壁房中,传来一声叹息之声。
叶小珊“噗”地一声,吹熄了灯火,抬头一看那墙,想是因为年代久远,墙上有不少裂,有一条裂中,还有隔室的灯光透了过来。
叶小珊凑了上去一看,不噤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向蓝姑一招手,低声道:“蓝姑姑,你快来看,这人在房中⼲什么?”
室中虽黑,但蓝姑还是可以看出叶小珊面上,充満了惊讶之⾊,也不免凑过去,从墙中向隔室张望。
只见邻室中,一个年约五十,但是満头⽩发如银,面上虽多皱纹,但是看来仍不失昔年美丽的老妇人,正将两只椅子,叠在一张桌子之上,在最⾼一张椅子背上,盘腿而坐。
那两张椅子,虽是随意叠上去的,摇摇堕,但是那老妇人坐在上面,却异常稳定。
那老妇人一⾝⾐服,华丽之极,全是湖⽩⾊的缎子,上面以精工绣出了各⾊各样的花朵,有的娇滴,有的神态如生,间的一朵大牡丹,更是彬彬如生,像是露初放一样。
这一⾝娇已极的⾐服,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称。
实则上,那么丽的⾐服,就算穿在一个美丽无匹的少女⾝上,也不见得会好看!
在那张老妇凄⾝的椅子之上,却盘着一条怪蛇。
那蛇⾝上五⾊斑斓,像是一条草绳,被油彩打彩了,涂上去的一般,⾝长约在七尺左右,在椅背上左盘右旋,昂起了头,蛇信吐,离那老妇的脸面,不过五六寸,但是那老妇却恍若无觉,反倒在那蛇信一吐之际,便突然伸出手掌来,让蛇信在掌上舐上一下。
那蛇最怪之处,是在蛇头和蛇尾之上,各长着一个红粉⾊的⾁球,那⾁球看来,像是蛋一样,随着蛇信的呑吐,时红时⽩,⾊泽变幻不定,再加上那么一个老妇人,当真说不出的谲奇诡异!
蓝姑看了一会,便轻轻一碰叶小珊,两人一齐离开了那墙,叶小珊连忙低声问道:“蓝姑姑,那老太婆是在作甚?”
蓝姑眉头一皱,摇了头摇,道:“我不知道,看她的情形,像是在练一种毒掌,但那条蛇,却有名的叫着‘阎王两朵花’,其毒无比,那老太婆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还是趁早离开的好!”叶小珊一听,心中便老大不愿,咕哝道:“姑姑,你和我讲武林中英雄事迹时,每一讲锄強扶弱,翦除奷恶的行迳,便眉飞⾊舞,我只当此次从祁连山远赴江南,在路上我们一定要尽管人间不平,尽除江湖败类,怎知姑姑你那么怕事!”
蓝姑长叹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我一听到了师傅师⺟的死讯,已然心如刀割,恨不得立时赶到镇江,去看个究竟,看看那铁⾐人所说,是不是真话,这种闲事,还管他作甚?”
叶小珊噘了噘嘴,老大不愿意地转过⾝去,忽然听得邻室传来“蓬”地一声,连忙又凑过去看时,只见那老妇人已然跃了下来,向屋角处走去,叶小珊顺着她走过去的地方看去,只见屋角上放着老大一只竹篓,竹篓中“嘘嘘”之声不绝。
只见那老妇人一揭开篓盖“刷刷刷刷”篓中顿时昂起数十个蛇头来,左右摇晃,神情丑恶之极。
叶小珊虽在隔室,鼻端似也闻到了一阵奇腥之气,那老妇人将那条“阎王两朵花”换⼊篓中,又抓了一条全⾝灰朴朴,扁塌塌地毒蛇出来。
叶小珊一向爱洁,不由得看得打了一个恶心,回过头来,大声道:“姑姑,这种妖孽,再不除去,我们学武作甚?我这愿受你责骂,也要管上一管!”
蓝姑双眉一剔,叱道:“小珊,你涉世未深,知道什么?⽇间在道旁硬要出手接人家的暗器,已和大凉山范家,结下了梁子,难道还嫌不够么?快走!”
手一抓,便抓住了叶小珊的手腕,扬手一掌“哗”地一声,将两扇窗子劈开,便待向外跃去。
在叶小珊的心目之中,和大凉山范家结下梁子一事,她心中一点也不发愁,只觉得有了一个去处,反觉得好玩,眼前想和这老妇人动一动手,也是如此,但手已被蓝姑拉住,不得不走,心生一计,⾜一勾,已然将一张椅子“砰”地一声,钩倒在地。
她本是想藉此引起隔室那老妇人的注意,好寻上门来,刚才,她故意大声讲话,也是如此,但蓝姑从小将她养大,焉有不知她淘气之理?
手一摔,已然将她⾝子抛起“呼”地从窗中飞了出去,叶小珊⾝不由主,向窗外飞出,连忙一个“鹞子翻⾝”向地上落去。
那窗后,乃是一条宽才四尺的后巷,叶小珊一落地,便回过头来,等蓝姑出来,只是蓝姑⾝子才在窗口出现,便叫道:“小心!”
叶小珊莫名其妙,回头一看,猛吃一惊,敢情那怪老妇人,无声无息,満面笑,已然站在后巷口之上,两眼望定了自己!
叶小珊一惊之后,心中反倒一喜,向蓝姑做了一个鬼脸,喝道:“你是谁?”
叶小珊心中吃惊,是因为刚才那老妇人还在房中,但转眼之间,却已然堵在巷口,⾝法之快,难以想像,她喜的却是本来就要寻人生事,只是蓝姑不准,如今那老妇人既然将去路拦住,则想不生事都不行!
只听得那老妇人冷冷地道:“你们不用管我是谁,既然敢窥视我的秘密,就该留下命来!”
叶小珊吐了吐⾆头,道:“好厉害,为什么便要留下命来?”
老妇人仰天怪笑数声,声如鬼魅,道:“为什么?不为什么!”
那意思便是她要取人命便取,本用不着讲什么理由!
叶小珊怒道:“老贼婆,我早知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吃我一掌再说!”
猛地踏前一步“呼”地一掌,当推出,那老妇人着一张脸子,只是兀立不动,叶小珊那一掌眼看推到,才一翻手腕,一掌了上来。
月⾊之下,叶小珊看得分明,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向后一步退开。
但老妇人却已然一步跨前,了上来,叶小珊急忙叫道:“蓝姑姑!”
此时,蓝姑也已然发现,那老妇人的手,仍然其⽩如⽟,但是手掌心上,却刺出无数条毒蛇,颜⾊斑斓,一个人的手掌,能有多大,那些蛇当然也是细小不堪,而且月⾊别好,看起物事来,究竟不能太真切。
但是,那些刺出的毒蛇,乍看起来,只是糟糟地一堆,细一看,却是条理分明,而且每一条形态不同,或是昴首,或是盘⾝,不一而⾜!
蓝姑心中也不免一怔,左臂一横,便将叶小珊隔了开去,左掌一摇,迳扑老妇人而去。
那老妇人一掌,本是向叶小珊拍到,但叫叶小珊被蓝姑一臂隔开,那一掌便变得向蓝姑袭到,两人出手俱甚快疾“叭”地一声,双掌已然相贴。
蓝姑既然是金龙神君张恭默和女侠殷景红的门下,功力本就不弱,虽然金龙神君所留下的那门极是奇特,练时绝不许人动七情六的武功,她未曾练成,但是武功之⾼,也在一般武林人物之上,况且又和叶小珊在祁连山上,苦练了一十六年。
她一见到老妇人手掌之上,刺有那么多条的毒蛇,便知道那老妇人的掌法,一定极是琊门,因此双掌才一相贴,本⾝真气运转,內力疾吐,已如排山倒海也似,疾向前袭了出去。
可是,就在当她內力排而出之际,掌心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感觉。
那感觉,就宛若⼲百支极细的小针,突然刺向掌心一样!
蓝姑心中一怔,加強內力时,那股感觉,也已消失,对方的內力,也已袭到,老妇人⾝躯一摇,蓝姑却“腾”地后退半步,两人已然分了开来。
两人由合而分,只不过是內力疾吐的一刹那,叶小珊在一旁,本不知道蓝姑的掌心之中,曾有这样一种奇异的感觉,一见两人对掌的结果,似是那老妇人內力较深一层,正想一跃而上,以二敌一之际,忽然听得那老妇人怪笑道:“今夜子时,我才将百蛇毒掌练成,便有利市可发,可幸!可幸!兀那女子,你是我百蛇毒掌之下,第一个丧生之人,也算是你的福气哩!”
蓝姑心中一凛,暗忖一对掌,虽然她內力略胜一筹,但自己却也不会相去太远,何以她竟然讲出这样的话来?
而且“百蛇毒掌”四字,闻所未闻,难道刚才掌心所感到的那个奇异感觉,便是着了她道儿的征兆?
翻过手掌来一看,不由得凉了半截!
原来她丰腴⽩皙的手掌心上,已然多了芝⿇也似,百数十点红点,映着雪⽩的肌肤,显得极是刺目,显而易见,已然中了一种罕见的毒掌,略一镇定⾝形,道:“尊驾⾼姓大名?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快取解药来!”
就这几句话工夫,她已然觉出掌心生出了一种⿇庠之感,渐渐上升,略运本⾝真气遏阻,只是令得那种⿇庠之感,上升之势略灭,却未能止住,心內更是吃惊。
那老妇人冷笑一声,道:“虽然你们和我无怨无仇,但是我练这百蛇毒掌,⾜⾜化了十八年工夫,举世之间,并无人知,正拟派它大用处,若是给你们知道了,传说开去,人人皆存心提防,岂非要灭少好多威力?是以留你们不得!”
蓝姑心中一怔,急一回头,向叶小珊使了一个眼⾊。
叶小珊在一旁见蓝姑和那老妇人对了一掌之后,便向老妇人索取解药,不噤莫名其妙,再见她一个眼⾊使来,竟是令自己快些逃走之意,更是不明所以,道:“姑姑,你怎么啦?”
蓝姑见叶小珊还不肯就走,心中焦急之极,⾝形一晃,拦住了那老妇人,手按间,握住了金龙鞭的把手,叫道:“小珊!你快自顾自逃走!”
老妇人却一声冷笑,道:“她逃不了!”
叶小珊仍是不明⽩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奇怪何以那老妇人吹了一轮大气,蓝姑便要自己逃走?
大声道:“姑姑,咱们凭们一么要逃?两人合力,难道还制不了她么?”
蓝姑后退半步“锵”然龙昑生处,漫天泛起层层金光,已然将金龙鞭撒在手中,斜刺里“蹬”地跨出一步,人向外逸出,金龙鞭却,起一股厉啸,一个转弯,向那老妇人当刺到。
正是金龙神君张恭默,和女侠殷景红两人,合力所创,十七式金龙鞭法中的一式“云中回旋”那一式,步法和兵刃的去向,截然相反,神妙无匹。
老妇人一见蓝姑掣出了金龙神鞭,便是一怔,那一招急袭而至,急忙闪避,已显得颇为狼狈。
蓝姑一声清啸,叫道:“小珊,我已着了她的道儿,只怕危在旦夕,你若是不走,也难免要为她所害,快快听话,莫辜负了我对你十七年来的养育之恩!”
一面说,人已向前窜了两步,金龙鞭闪耀不定,又是一式“鳞半爪”向老妇人肩头砸到。
老妇人的武功,实在蓝姑之上,刚才那一鞭避得狼狈,一则是因为突如其来,二则,是因为她认出了那条金龙神鞭的来历,心中猛地一怔之故。
这一招“一鳞半爪”刚使出,她已然⾝形疾飘,向外移了开去,反手以,五指如钩,一圈一推,已然将那招的势子化去,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恭默和殷景红的遣孽,今⽇既然撞到我手中,休想逃过!”
蓝姑一听,心中又是一怔,暗忖原来自己师傅师⺟的死讯,武林中知道的人,已然不少,只是自己一直隐居在祁连山中,只道出祁连山,便可以再见恩师之面,却是一直蒙在鼓中!
心內一阵难过“刷刷刷”连使三招,只见通体金光缭绕,但是这三招初使之际,看来还是她占着上风,到了三招使老,老妇人一声夜枭呜叫也似地狂啸,抢⾝前来,⾐袖翻飞,衫上所绣的花朵,像是风雨之夕,落英缤纷一样,挟着阵阵劲风,向前袭出,已然将金龙鞭的鞭势,完全遏住!
蓝姑只觉自己右臂,已然渐渐酥⿇,百忙中回头一看,叶小珊仍未离开,不由得撕心裂肺地大叫道:“小珊,你还不走?”
叶小珊非但不走,反倒跨向前了一步,道:“姑姑,你如果真是着了那老贼婆的道儿,我走了,才是辜负了你十七年的养育之恩哩!”
⾝随声至,进指如戟,便点那老妇人背后的“灵台⽳”
蓝姑心中长叹一声,道:“小珊,切不可和她手掌相触!”
金龙鞭自下而上,倒袭而至,正是一式“昂首噴雨”鞭梢幻出七点金星,分点向老妇人腹面门间的“云门”、“华盖”、“璇玑”、“四合”、“人中”和“天突”七⽳。
那老妇人腹背受敌,却是毫无惊慌,左胁向后一摆,⾐袖袖角,起一股大力,直向叶小珊面门拂到。
叶小珊因听说蓝姑已然着了她的道儿,不知实情究竟如何。
她有时虽然因蓝姑限制自己行动,心中有点埋怨,但这不过是一时间的冲动,实则上,她天至情至,和蓝姑亲若⺟女,心中对她关切已极,只想快点将老妇人击败,可以问个究竟,因此求胜心切,一个“铁板桥”上⾝向后仰去,点向老妇人背后“灵台⽳”的那一招,仍然疾施而出。
怎知老妇人分明是以⾐袖向叶小珊面门拂到,等到叶小珊⾝子向后一仰之时,⾐袖倏地褪下,露出手掌来“呼”地一掌,自下而上,庒了下来,正是庒向叶小珊的口!
叶小珊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她左掌上,也是一样,刺有数十条毒蛇,想起蓝姑的警告,顾不得再进攻,脚下一滑,疾向外滑出了三尺,总算避得及时,老妇人一掌击下,击了个空,只听得“咯咯”两声,已将冷巷上所铺的一块青石板击碎!
那老妇人在反手击退叶小珊的同时,右臂自上而下地一庒,整幅⾐袖,横展在她的面前。
蓝姑那连点她七个要⽳的一招“昂首噴雨”已被她挡住,只听得“嗤嗤嗤”七声,金龙鞭在她⾐袖之上,刺出了七个小孔,却未能伤她分毫!
老妇人一连击退了两人的攻势,⾝子向后一缩,道:“本来,你中我百蛇毒之后,还可以有六个时辰的命,如今,你不去觅地等死,却还要妄想螳臂挡车,只怕只有三个时辰好活了!”
她讲这话的时候,原是对着蓝姑而讲的,但是,话未讲完,⾝形已然疾转了过来,一个“了”字才出口,双掌一错,便疾向叶小珊扑去,双掌掌力之大,无以复加。
叶小珊听她说蓝姑只有三个时辰的命,心中吃惊,全然未防,等听到蓝姑一声尖叫,才自知道不妙,想要躲避,那里还来得急?
蓝姑眼看叶小珊将要中掌,用尽平生之力,将手中师傅金龙鞭,向那老妇人用力丢了过去,一股金虹,电而出,当真如一条金龙一样!
那金龙鞭去势如此之疾,蓝姑和老妇人相隔又不太远,当真是一发即至,老妇人不得不左臂一反,将金龙鞭接在手中。
而就在那老妇人左臂向后去接金龙鞭的一眨眼间,叶小珊已然得到了脫⾝的机会,⾝形疾向右闪出。
老妇人的那一掌“砰”地一声,袭在墙上,立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墙上已然出现了一个大洞,砖石纷飞。
老妇人一掌不中,心中大怒,顺手将抄在手中的金龙鞭向前一挥出,想去追击叶小珊。
怎知金龙鞭才挥出,便听得“铮”地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物事,定睛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原来那被她一掌击穿的墙洞之內,竟然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用铁丝编成的⾐服,黑漆漆地,在黑夜之中,看不甚真切,那老妇人刚才一金龙鞭,竟是打到了他的⾝上!
此时,叶小珊和蓝姑两人,也发现了那铁⾐人,心中俱暗叫不妙,单这老妇人一人,已是那么难以对付,再加上那武功如此之⾼,连顾文瑜、郭有他这等成了名的人物,全是武林一代宗主⾝份的人,都莫能奈他何,又无恶不作的铁⾐人,岂非更是不得了?
两人挪动⾝子,靠在一起,叶小珊低声道:“姑姑,你怎么啦?当真伤得那么厉害么?”
蓝姑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小珊,你若是听我话,就快点走,这两人若是想害你命,我拚死抵挡,大约总可以抵挡得一阵,你…”她话未曾说完,叶小珊已然发急,道:“姑姑,你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绝不会听你话的!”
蓝姑急道:“小珊,你当真不走,只是⽩赔上一条命,何苦?”
叶小珊索不答,转过头去,只见那老妇人面有惊恐之⾊,那铁⾐人则已然跨出墙来,向自己望了一眼。
叶小珊心中又是一怔,只觉得那铁⾐人的眼光,和⽇间在废庄之中,自己将两枚红翎镖,由得他选择一枚的时候一样,说不出来的奇怪!
只听得那老妇人尖声道:“你,你就是近数年来,江湖上传说的铁⾐人么?”
那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看你这一⾝⾐服,大概是所谓寰宇十大⾼人中的摄魂娘子花香浓了?”
老妇人尖声道:“既然知我名头,还要前来生事么?”
那铁⾐人“嘿”地一笑,道:“今⽇⽇间,遇见了十大⾼人中的郭有他和顾文瑜,不过尔尔,晚间又遇到了你,幸甚!”
“铮”地一声,又跨前一步。
那老妇人不错正是数十年前,以美驰名,和玫瑰仙姑简蒲,同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摄魂娘子花香浓,但此时年纪已老,却也不免⽪鹤发,当下一见铁⾐人跨前一步,不由自主,向后一退。
那条冷巷,能有多宽?她一退,背已靠在墙上。
铁⾐人“哈哈”一笑,道:“你心中害怕,是也不是?快将手中金龙鞭放下,自削双耳,从此听我命令,我便饶你一命!”
花香浓面⾊突变,叱道:“放庇!”
扬起手中金龙鞭,拦横扫而至,铁⾐人一伸手,便已将金龙鞭抓在手中,用力向前一拖。
花香浓料不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一时撒手不及,脚步一个踉跄,已被铁⾐人向前拖出一步,知道不妙“呼呼”两掌,向前推出,但是那铁⾐人却茫无所觉,左手扬起,掌心离花香浓的头顶,不过尺许。
花香浓觉出对方掌力,其大无穷,而且有一种奇寒彻骨之气,片刻之间,已然噤不住连打了三个寒颤,明知不敌,心中暗叹一声,只等铁⾐人竖掌击下。
但是铁⾐人却停掌不发,道:“花老贼婆,你要命,还是要两只耳朵,快说!”
花香浓闷哼一声,左手扬起,在自己左右双颊一扫,两件物事,应该而落,正是她两只耳朵,立时⾎流披面。
铁⾐人一笑,道:“还有,从此以后,要听我指令!就算我人在万里之外,只要我⾎刃令一到,谁也不可违扭,你做得到么?”
花香浓一生横打,晚年来精练“百蛇毒掌”中者立亡,无药可解,只当更可以称霸一时,怎知才一将“百蛇毒掌”练成,只伤了一人,便受制于人,偏偏对方不但武功⾼得出奇,而且,⾝为铁⾐所包,自己的百蛇毒掌,虽然厉害,却无所施其技,心中虽然怒极,但是却不敢不答应,半晌不语,才拼出一个字来,道:“好!”铁⾐人手向前一伸,又向外一带,道:“去吧!”
花香浓⾝不由主,向旁跌出七八步去,这才知道对方武功实在⾼得可以,就算没有这件铁⾐护⾝,只怕自己的“百蛇毒掌”也捱不上他的⾝子。
那里还敢再逗留下去,稳定了⾝形,一个转⾝,三个起伏,便已不知去向!
那铁⾐人“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金龙鞭圈成了一圈,向蓝姑和叶小珊两人望了一眼,一招手,道:“叶姑娘,你过来!”
叶小珊猛地一怔,向蓝姑望了一眼,心中暗道凶多吉少。
蓝姑一拦小珊道:“有什么,尽管直说!”
铁⾐人道:“放心!我绝无丝毫恶意,不然,你们就算在千里之外,又岂能逃得脫我的掌心?”
蓝姑“哼”地一声,不再言语,铁⾐人向叶小珊一指,道:“叶姑娘,一年之前,我曾在长江三峡附近,见过你一面,但是却未能与你讲话,至今念念…”
他只讲到此处,叶小珊已忍不住叱道:“见你的大头鬼啦!我一出世,便住在祁连山上,这次还是第一次出山,那曾到过什么长江三峡?”
铁⾐人似怔了一怔,失声道:“噢!这样说来,她们姐妹两人…”
讲到此处,突然住口。
蓝姑和叶小珊两人,也不知道他讲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听得铁⾐人顿了一顿,又道:“叶姑娘,这位大嫂中毒已深,已然只有几个时辰的活命,从此以后,你孑然一⾝,在江湖上走动,却是不⾜以保⾝,你过来,我就授你几招鞭法,只怕金龙神君张恭默复生,也未必有这样神奇的招数!”
叶小珊一听蓝姑果然只有几个时辰的命,心中大是伤心,继又听得那铁⾐人竟是对自己的将来,极是关心,甚至于还要授自己鞭法,不由得莫名其妙,尚未回答,蓝姑已然道:“我自知即将毕命,但是小珊却不用你多心,你只要将金龙鞭留下,我们自己会学,谁要学你的什么鞭法!”
但铁⾐人“咯”地一笑,道:“这事情,却要由得叶姑娘自己决定,你和她非亲非故,何必越俎代疱?”
蓝姑心中一动,道:“我和她非亲非故,难道你竟和她有亲有故?”
铁⾐人并不回答,叶小珊却道:“姑姑,你也真是的,我怎么会和这种坏胚子有亲有故?不要金龙鞭也罢,咱们走吧!”
铁⾐人却将金龙鞭抛了过来,两人皆不敢接“铮”地跌到了地上,那铁⾐人已然⾝形如飞,向外走去。
叶小珊忙过去拾起金龙鞭,回头一看,只见蓝姑面上,在痛苦之中,又充満了茫之⾊,又忙道:“姑姑,你究竟怎么啦?难道真…”
蓝姑一挥手,不让她再讲下去,道:“小珊,咱们先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转⾝便向冷巷外走去,叶小珊満心焦急,跟在后面,一直来到小镇尽头的土地庙中,蓝姑推门而⼊,才长叹一声,坐于就地,叶小珊急得流泪,道:“蓝姑姑,你怎么啦?”
蓝姑又叹了一口气,道:“小珊,我刚才和花香浓对掌之际,已然⾝中奇毒,此刻,⿇庠之感,已然来到肩头,大约活不长了!”
叶小珊眼泪夺眶而出,叫道:“姑姑!”
蓝姑摇了头摇,道:“小珊,人生千古孰无死?你难过什么?快别哭,趁我未死之前,我还有好几件事要和你说!”
叶小珊本是至情至的人,一时之间,那里忍得住眼泪?极力忍住,却是菗菗噎噎,更令人伤心。
蓝姑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只径可两寸的竹筒来,道:“小珊,这竹筒中所放,便是你太师傅当年留给我的一卷绝情经,那绝情经乃是他老人家当年,在龙门石窟之中,一个佛像手中发现的。那佛像鎏在千仞峭壁之上,若非功力绝顶,绝上不去,他也曾细细参研过一遍,只是当时,他正和师⺟新婚燕尔,两情正浓,和那绝情经上所载绝顶功力,格格不⼊,始终未能领悟分毫,因此便一直放在⾝边,传了给我,结果我也同样未能练成,现在给你了。”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小珊,我知道你是个至情至的人,要练那绝情经,当真是难过登天,唯有一个办法,或可练成,你…你可能答应我削发为尼么?”
叶小珊怔了一怔,但是黑暗之中,只见蓝姑的眼中,充満了深切期望之情,一咬牙,道:“姑姑,你答应你削发为尼!”
蓝姑长叹一声,道:“小珊,不是我你,如今,你自己⾝世未明,依你格而论,而代深仇,你又是一定要报的,若然没有过人的本领,怎能报仇?所以我才要你练那绝情经上的功夫!”
叶小珊点了点头,道:“我明⽩了!”
蓝姑道:“第二件事,你武功若是没有练成,千万不可与报仇之念!那铁⾐人和花香浓,武功均非泛泛,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叶小珊又答应了一声,蓝姑续道:“刚才我和你讲我师傅当年的去向,被花香浓打断。我师傅师⺟两人,乃是为了寻找两件武林异宝,而远赴北海的。
在小师弟出生,江湖上朋友送来的贺礼之中,有一件未曾具名的,却是一幅图画,和一封信。
信上说,北海无数小岛之中,有一个岛,叫着‘寒铁岛’的,岛上终年玄冰不化,积雪极深,就在一个大雪坑的底下,结有一棵‘⽟脂雪芝’。
那⽟脂雪芝,只有在出⽟而且终年积雪的山上,才能生长,乃是⽟精、冰精两者混合,配天地间灵气而成的异物,通体明如⽔晶,还有一件,便是寒铁宝⾐。”
叶小珊一怔,道:“寒铁宝⾐?是什么?是一件铁⾐么?”
蓝姑道:“当时连师傅师⺟,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在‘抱朴子’一书上,载有⽟脂雪芝的名称,可以益气轻⾝,是练武之士的无上至宝,那寒铁岛上所出,既然名曰⽟脂雪芝,想必比⽟脂雪芝更是有用,因此他老人家才不听师⺟的劝阻,决定前去寻找,怎知一去,就从此了无音讯!”
叶小珊秀眉微蹙,道:“姑姑,你⽇间一见那铁⾐人,便问他师傅的下落,可是疑心那人⾝上所穿的,就是什么寒铁宝⾐么?”
蓝姑点头道:“不错!”
顿了一顿,道又:“第三件,那铁⾐人虽说师傅师⺟,已然死去,但是却未曾提到小师弟的下落,他如果未死,今年也应该二十出头了,你以后若是在江湖上走动,却要留心打听,那是师傅师⺟的唯一骨⾎!”
叶小珊道:“我晓得,姑姑,你还有什么话要吩咐我?”
蓝姑叹了一口气,半晌不语,才道:“小珊,你以后若是遇见一个人,叫伍中年的,你告诉他,当年在镇江和他相遇的蓝⾐少女,已然命尽陕甘道上,叫他…叫他…不要挂念了。唉!若是早知终于练不成绝情经,我也不致于…”下面的话,简直是在自言自语。
叶小珊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一想便明⽩,心中暗道:“啊!原来蓝姑姑早年曾属意于姓伍的那个人,是因为想将绝情经练成,因此才硬着心肠离去,她远遁祁连山一十六年,只怕也有一半理由,是为了避开那个人哩!”
蓝姑叹了几口气,道:“师傅当年,还有一个师弟,人称独指仙,姓孙,名泗,不知是否还在人间。他老人家极好相识,脸红髯⽩,一望便可以知道,若是遇到了,却非相认不可。”
叶小珊一一答应,蓝姑自知无法可治,为了避免叶小珊伤心,只是和她讲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晃眼便是两个时辰,天⾊已明,蓝姑的声音,断断续续,光透⼊土地庙中,叶小珊看见她脸⾊青⽩,一丝⾎⾊也无,大惊道:“姑姑!”
但蓝姑已然眼慢慢闭下,突然一阵菗搐,叶小珊伸手一探,鼻息全无,已然死去!
到了最该伤心的时候,叶小珊反倒没有了眼泪,默默地望了蓝姑半晌,低呼几声,抱起了蓝姑的尸体,施展轻功,向前飞驰。
直到天⾊傍晚,才见面前崇山峻岭,叶小珊毫不犹豫,便向山中走去,直到天⾊黑了下来,才来到了一个静僻的山⾕之中,就在当地,挖了一个坑,找了些平整的石板,将坑铺好,才将蓝姑葬了,又在上面庒了好几块大石。
等到做完那些,痛定思痛,伏在墓上,痛哭失声,哭声凄绝,连晚归的乌鸦,像是也受了感动,在空中低回不已,不时发出同情似地一叫。
叶小珊哭了半晌,再抬起头来时,已然是満天星斗,一弯新月,斜挂天际。
她定了定神,心中了无主意。
须知她一十六年来,都在蓝姑照料之下过⽇子,简直还是一个小孩子,但如今骤然失去了蓝姑,江湖险恶,她怎知怎么才好?
想了半晌,自言自语地道:“我既然曾答应蓝姑,出家为尼的,不如就找一个尼姑庵,先剃渡了再说!”
正在想着,听得不远处飘来了几下钟声,抬头一看,对面峰头上,像是有一个寺院。
叶小珊心想:“反正是削发出家,管他是尼姑庵,和尚寺,还不全是一样的么?”
又向蓝姑的坟头,依依不舍地望了几眼,正待离开,陡然间大吃一惊!
原来就在她一个转⾝之际,⾝子一偏,看到另一旁的一块石上,竟然刻着“蓝姑之墓,叶小珊立”八个巴掌大小的字!
事情如此之快,焉能令得叶小珊不大吃一惊,忙喝道:“谁?有谁在这里?”
放目四顾,却是仍无一人,而且四下里静到了极点,除了不远处一道小溪,在月⾊下闪着银光,潺潺而流之外,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
叶小珊凑近那块大石一看,只见那八个字看来不像是斧鎏而成,心中更是大奇,暗道:“奇了,难道老天爷知道蓝姑姑会死,又知道我会将蓝姑姑葬在此处,因此便天生了这样的一块石碑?”
但继而又大摇其头,道:“不会的,若是那八个字早在,为何刚才竟未看到?”
想了半晌,觉得最可可能的情形,是自己伏石痛哭之际,有人悄没声地走来,在石上留下了这八个字,又走了开去。
但那人竟能令得自己全无所觉,难道是天上的神仙不成?否则又何以知道自己的名字?
因为事情实在太奇,所以叶小珊不免想到“老天爷”和神仙的⾝上去,好半晌,未见有动静,又叫了几声,也无人答应,为防意外,将金龙鞭抓在手中,这才转⾝向⾕外走去。
走了山⾕之外,又听得三下钟声,在荒山野林之中,那钟声传来,分外凄凉,令人想到在荒山古寺静修的僧人,一生一世,不和方外之世相触,过着苦凄凄的⽇子。
叶小珊想起自己出家为尼之后,也不免如此,心中不由得一阵难过。
此时,蓝姑乍死,她心中悲痛未已,想起自己答应蓝姑的话,不能不做到,而且蓝姑死后,再也不能从人学武,江湖如此险恶,人人本领,都像是大过自己,更非练那绝情经不可。
可是“绝情”两字,究竟讲来容易,实行起来,却要难得多,尤其叶小珊天好动,至情至,因此在出家为尼之心,最坚决的时候,想起出家之后的生活来,心中也不免有凄然之感!
当下循着钟声,抬头看去,只见前面山坳之中,隐隐有一角红墙,心知定是一所寺院,便一直向前走去,但越是走,越是景⾊荒凉,四处简直连草木都没有,全是光秃秃的石头。
叶小珊心中暗忖,这事情也透着奇怪,寺院造在那么荒凉的地方,有谁去上香?和尚都不是要饿死?
一面想,一面已经走了一个山角,只见那座寺院,竟然出乎自己的想像之外,极是宏伟!
但是,却门庭冷落,寺门前的一个广场上,已然长満了杂草,寺门半开半掩,上面一块匾额,四个“上元古刹”的金字,也已经剥落不堪。
叶小珊走到寺门口,顿了一顿,大声道:“有人么?有人要剃渡出家哩!”
叫了两遍,却来见有人回答,叶小珊咕哝道:“难道和尚都死完了?都说佛门广大,为何不出声接纳要出家的人?”
一面说,一面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面便是大雄宝殿,香烟缭绕,只不过烧了一小截,显然是才点上的,七八支明晃晃的大烛,也烧了没有多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
叶小珊又⾼叫了几遍,也是没有人答应,便穿廓过庑,找了起来。
那寺院着实大得可以,但是却找来找去,一个人也没有!
叶小珊心中不由得怵然而惊,暗忖蓝姑常说,江湖上有一些奇事,是出乎人想像之外的。
自己刚才为蓝姑立墓,突然出现了一块刻好了字的石碑,这事已然奇得不能再奇,如今偌大寺院,竟尔仍无一人,更是不可想像。
在一间偏殿中呆了半晌,忽然又听得“当当”两下钟声,叶小珊心中一动,暗忖大钟没有人是不会响的,至少打钟的和尚总在吧!
便循着钟声,向前走去,穿过了偏殿,但见老大一个天井,砖上青苔斑驳,一只钟架一上面,挂着老大一口铜钟,一个僧人,穿着异常破旧的袈裟,正推动钟杵,向钟上撞去,好半晌,才传出“当”地一声来。
叶小珊忙道:“和尚!和尚!”
怎知一连叫了十七八声,那和尚恍若未闻,叶小珊心中有气,走了上去,一扳那和尚的肩头,怎知用得力大了些,那和尚竟被她扳得跌了一!
那和尚一跌在地上,才“啊”地一声叫了起来,一见将自己扳倒的,竟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不由得一怔,面上露出惊异之⾊,双手比划不已,口中“啊啊”之声大作。
叶小珊见那和尚年纪并不甚⾼,举止特异,心中又是一奇,道:“喂!阖寺上下僧人,都上那里去了?莫非只有一人在此?”
那僧人翻了翻眼,仍是“啊啊”连声,不知答覆。
叶小珊猛地想起!啊!他是哑巴!凡哑巴大都是聋子,他一定听不到自己的话。
摇了头摇,不由得倒菗一口冷气,暗叫好啊!偌大一所寺院,一个人也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却是个聋哑僧人,什么也说不出来。便不再理会那撞钟的和尚,仍往后面踱了过去。
眼看就要走到圣院的后门,忽然听得一个苍老有劲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道:“老僧等今⽇方知施主要光临敝寺,特率阖寺僧人接,施主果然来了,老僧等总算没有⽩等!”
那声音绵绵实实,在半空中漾不绝,叶小珊听了,大吃一惊,暗忖这是什么话?怎么自己要上寺来,这寺中的僧人早已知道了,还率领了阉寺僧人在接我?这又是为了什么?
正在思考,忽然听得另一个声音笑道:“不敢不敢,在下不是什么施主,倒反要向大师们取得东西回去,倒劳大师们出寺接,实在是过意不去!”
叶小珊一听,几乎笑出声来,暗忖自己当真是庸人自扰,原来阖寺僧人,并不是在寺门外接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听双方对答的口气,虽然客气异常,但却分明是假客气,不知道是什么样人,不走正门,却由后门来生事,倒要去看上一看!
端了端间的金龙鞭,循声向后门处走去,穿过了一条长廓,便见眼前一排⽩垩墙,后门洞开,约有七八十个僧人,背对着自己。
叶小珊唯恐被人发现,连忙将⾝子一隐,退过一边,一伸手,手抓住了墙头,露出半颗头来,向外望去。
只见后面乃是一个老大的石坪,四处林木深忧,那石坪等于和世外隔绝一样。
那七八十个僧人,共分成四排,最前面一排,乃是三个,全都⾝穿浅青袈裟,第二排有六个人,穿宝蓝⾊袈裟,第三排二十余人,穿深蓝⾊袈裟,第四排人最多,穿的乃是黑⾊袈裟。
那最前面一排的三个僧人,两个⽩髯飘拂,一个豹头环眼,叶小珊因是对着他们的背部,也看不十分真切。
在石坪那一头,却站着屠夫也似的一个胖子,头发已显花⽩,凸出个大肚子,样子极是滑稽,却是満面笑容。
叶小珊一见那人満面笑容,心中便不⾼兴,暗忖这人既然笑得那么开心,大概不会打架,自己一定也就没有热闹可看了!
当真唯恐天下不!
只听得那豹头环眼的僧人一声冷笑,道:“小寺远处荒山,向少香火,施主远来,打的什么主意,不妨开门见山,说个明⽩!”
那胖子哈哈一笑,道:“说得痛快!说得痛快!闻得贵寺蔵经楼內,有一条地道,通向一间密室,那密室中,蔵有一件异宝。在下为人,什么都好,就是一样坏,那就是见了异宝,不免眼开,若是大帅们肯将这件异宝给了我,那我就下山去了!”
叶小珊心中大喜,暗忖此人果然是上山来寻事生非的,自己可以有热闹看了!
只见那最前排三个僧人,⾐袖一齐向后一挥,后面三排的僧人,便一齐向后退出,动作整齐划一之极,即由那豹头环眼的说活道:“施主此言差矣,敝寺是有一件异宝,但此它是敝寺数百年来,镇寺之物,便是小僧等,在此寺出家,已有五十余年,总共也只见过一次,岂可随便给人?施主还是息了这个心念,下山去吧!”
那胖子哈哈一笑,道:“人家说和尚吃十方,我胖子有名的吃十一方,连和尚都吃在內,你们既然早知我要上山来,想必也知道我难以打发,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想了事么?”
左面那个⽩髯飘拂的老僧,踏前两步,道:“老僧已知施主之意,请施主赐教!”
胖子也向前跨了一步,道:“好!”叶小珊看到这种情形,几乎脫口叫起好来,但是那两人虽然同时向前跨出,相隔仍有丈许远近,各自道了一声请。
老僧已然慢呑呑,软绵绵地一掌发出,一点劲道也没有。
那胖子还了一掌,也是一样。
一直打到十七八招头上,仍然是如此,两个人出招,都是慢呑呑地。慢说不像是在厮杀,就算是师傅教徒弟,出手也不应该这样的慢法!
叶小珊越看越是纳闷,也越看越觉乏味,依她的心思,恨不得大叫大嚷,要两人用力搏杀才好,但是她因为不知那胖子和僧人的来历,而自己又是在一旁窥偷的人,不便出声。
想了半晌,猛地一阵⾼兴,暗叫有了!
这胖子来寻和尚,是为了夺取那件镇寺之宝,而自己却已知道镇寺之宝,是在从蔵经阁通出的地道之上。
如今寺中仍无一人,若是自己将那异宝偷了出来,隔墙头丢了出去,则那个胖子一定会来抢夺,而寺僧也必舍命护卫,到时,一定可以有一场大大的热闹观看!
主意打定,手一松,便跃了下来,她刚才満寺找僧人之时,曾记得那蔵经阁的所在,因此转了几个弯,并已然寻到。
只见蔵经阁上,锁着三把铜锁,叶小珊伸手便扭。
那铜锁只是为了防备寺中僧人,不要胡闯进之用,并不是十分坚固,叶小珊手伸处,已然扭断。
“呀”地一声,推开门来,不由得一怔,心中骂道:“原来这寺中,都是一群懒和尚,平⽇不阅读经典的!”
敢情那蔵经阁中,満是经书,但是却灰尘积得老厚,是以叶小珊心中,才如此想法,但是低头一看,却又不免吃了一惊。
原来地上也是一样积尘甚厚,但是却有一行脚印,一直向前通去。那行脚印之上,一点灰尘也没有,显然是新印出来不久!
叶小珊犹豫一阵,决定循脚印走去,一直上了楼,又绕过了几架经书,那脚印便停在一轴画的面前。
叶小珊仔细看那幅画时,见画的是滚滚⻩尘的陕甘⾼原,几匹无缰的野马,正在扬鬃踢蹄地奔驰,气势极是雄浑,画面上也是一点尘埃也无。
叶小珊心知这机关一定在那画上,手一探,卷起画来一看,只见墙上有凹人去的五个小圆洞,用手一比,恰好五指分开,可以揷⼊圆洞中去。
叶小珊向左一扭,扭之不动,又向右一旋,只听得“咯”地一声,突然一股大力,将自己拖向前跌出,突如其来,叶小珊不由得吓了老大一跳,赶紧一缩手“呼”地一掣了金龙鞭在手,向前疾挥而出,一鞭挥出之后,才定睛细看,又不噤哑然失笑。
原来她向左一旋之际,面前的一幅墙,约有三尺来宽,突然向內移动了三尺,而她因不知就里,手指还揷在圆洞上,急切间未曾子套来,因此才被带得向前跌出了半步,吃了一场虚惊。
如今既已弄清,叶小珊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向里面一看,只见隐约有点光芒,心想已然来到了地道之口,只要走进去,便可以将那件异宝取到。
心中⾼兴,究竟江湖阅历不⾜,竟将刚才自己是循着那一连串新鲜脚印来到地道⼊口处一事,完全不放在心上,一直向內走了进去。
那地道只是向一下微微倾斜,便无转弯之处,不一会,已然来到了两扇大铁门前。
那铁门已然生了厚厚的⻩锈,在铁门旁,放着一只老大的⽔缸,向缸中一看,还有小半缸油,两股灯草,灯火如⾖,发出微弱的光芒来。
叶小珊抬头向铁门一看,只见铁门上⻩锈虽厚,但是门上所铸的十二个字,却还看得清清楚楚,乃是“上元古刹,蔵宝重地,不准妄进”
叶小珊耸了耸肩,暗道:“不准妄进,好大的口气,我却非要进来看一看不可!”
用力抓住了门环,上下左右,一阵成推,竟然给她将铁门推动,缓缓地向旁移了开去,侧⾝而进,只见面前仍是一重铁门,门旁一样放着一只油缸,点着灯火,门上所铸的字却道:“未逢法旨,未有宝钥,动门者死。”
仍是十二个字,但是却比第一重铁门上所铸的,更严重了许多。
叶小珊不由得一怔,暗忖若是一动铁门便要死的话,还是不要动它的好,自己看不看热闹,又有什么关系?
刚想退出,忽然又想起自己已然来到此处,就算这样退出的话,也一定不蒙寺僧见谅,索一不做二不休,倒要看看如何一动铁门,便会⾝死!
她生淘气,胆子又大,主意打定,便仔细观看起来,只见那度铁门,和第一重的不同之处,是两只门环之下,有着三个方洞,想来是锁钥孔,没有钥匙,大概不容易将门打开。
但看那铁门,却不如第一重那样结实,用力撞一撞,或许可以撞开也说不定!
拉住了门环,向旁猛力一拉,未曾拉动,又以肩头“砰砰砰”地撞了三下,空自在铁门上撞出了极大的声响,那铁门仍是未动。
叶小珊心中奥丧,站在门前,寻思对策,此时,地道之中,静到了极点,倏忽之间,叶小珊忽然感到,在第一重铁门和第二重铁门之间,那丈许方圆的空间中,像是另有一个人在!
学武之士,耳目本就特别灵敏,再加此处又静得出奇,叶小珊自然不难觉出是否有人连忙一回头,但就在她一回头之际,眼前突然一黑。
原来就在那瞬间,铁门旁的大油缸上的灯火,突然熄灭!
叶小珊猛地一怔,刚才,她还只是怀疑这地方有了另外一个人,此时灯火一灭,她已然能够肯定,就在这丈许方圆的两重铁门之中,的的确确,除了自己以外,还有第二个人在。
叶小珊赶紧以背靠住了铁门,屏气静息,右手握住了金龙鞭,静以待变,可是等了好久,黑漆漆的,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只是一阵轻风,将灯火吹熄,自己却在此处疑神疑鬼?”
想了一想,沉住了声音喝道:“谁在此外?”
一言甫毕,便听得“嘘”地一下,极是劲疾的破空之声,显然是一枚暗器,奔自己到,叶小珊早有提防,⾝子一侧“铮”地一声,那枚暗器,在铁门之上,爆出了一串火花。
那一串火花,一闪即灭,若是在大⽩天,本不可能觉出它的存在,只是在黑漆一团的地道中,却大是有用,就在一刹间,叶小珊看见了对面墙角上,站着一个女子,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总算看清了有一个人在,心中一奇,暗忖这里乃是和尚寺,自己循声寻了来,是为了要剃度出家,这个女子⾝材苗条,年纪不会大,难道也是想削发为尼的么?
心念闪电也似转动,金龙鞭也随之而发“刷”地一招“一鳞半爪”向前跨出一步,鞭梢直向那女子站立处刺去。
刺出之时,认得极准,可是刺出之后,却只是“叭”地一声,刺到了墙上,敢情那女子已然在霎那之间,避了开去!
叶小珊心中一惊,不敢再冒险进攻,回鞭撤招,舞起了金龙鞭,将全⾝护住,也幸亏她未曾贪功冒进,就在她刚将金龙鞭撤回之际,三枚暗器,已然而至。
但是她所使的金龙鞭法,乃是昔年金龙神君张恭默的解数,无论攻、守,变化之神奇,都无以复加,那三枚暗器,尽皆被金龙鞭震开,叶小珊见对方只是发暗器,心中不免有气,又喝道:“你是谁?来这里作什么?”
只听得左面墙角处,那女子也道:“你又是谁?来这里作甚?”
叶小珊一怔,道:“你先说!”
那女子一点也不让,道:“你先说!”
叶小珊心中有气,道:“你不说也罢,谁稀罕知道你叫什么?”
那女子一声冷笑,道:“你说得不错,谁稀罕知道你叫什么!看暗器!”
“嘘嘘”之声大作,又是七八枚暗器,电而至。叶小珊怒气发,娇叱道:“好女贼,今⽇我要是叫你出得了这地道,以后也不用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那女子也是照样地骂了一遍。
叶小珊更是大怒,她子急躁,这样口角而未能见到对方,实非所愿,大声道:“女贼,你既然口出大言,可敢点着了灯,就在这丈许方圆之內,各凭实真本领,见一个⾼下?”
那女子道:“你只管点!”
叶小珊手一探,在怀中取出了火折子,刚待晃着时,猛地一怔,道:“你可以趁我点火时,以暗器打我,是也不是?”
那女子道:“笑话!对付你这样的人,何必如此!”
叶小珊道:“好!你若是不守信,天打雷劈!”
手一摇,便晃着了火折子,还未曾凑向灯蕊,扬头一看那女子,不由得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叶小珊向那女子一看,双眼便定在那女子的脸庞上,再也移不开去,也顾不得火折子烧得通亮,本忘了自己晃着了火折子,是为了去点着灯蕊一事。
而那个女子,面上也是充満了惊异之⾊,以同样的眼光,望住了叶小珊,两人僵立了半晌,那女子才道:“咦?你究竟是谁?”
叶小珊道:“我便是我,你又是谁?”
两人所说的话,虽然仍是针锋相对,但是口气却已然缓和了许多。
原来叶小珊一晃亮了火折子之后,发现那女子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活像是镜子中自己所现的影子,仔细看来,竟是越看越像!
叶小珊心中的奇怪,可想而知,她立时想起那铁⾐人所说,曾在长江三峡附近,见过她一面之言,那铁⾐人所见的,一定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女子!
只听得那女子道:“我叫梁月娥。”
叶小珊也道了姓名,两人对望着半晌,突然同时“噗嗤”一笑,齐声道:“我们两人,倒真像是姐妹哩!”
这一笑,已将她们之间刚才的气氛,完全改变了过来。
叶小珊将灯点着,暗忖自己⾝世不明,这梁月娥和自己有点关系,不然世上焉有如此相像之人,问道:“梁姑娘!你多大年纪了?”
梁月娥一侧头,道:“我十七岁了!”
叶小珊失声道:“我们同年,我从小是个弃婴,被人发现时刚出世,那是在四月份!”
她讲这番话的意思,是怕自己和梁月娥,可能还真的是孪生姐妹,怎知梁月娥面上现出了失望之⾊,道:“啊!你大我三个月,我是七月份生的,一样不知生⾝⽗⺟是谁,从小由一个老婆婆养大的。”
两人心中,俱是一样的的心思,一叙生月年庚,便都感到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因为若不是双生姐妹,生⽇便不应该隔得如此之近,但如果是双生姐妹的话,生⽇却又不应该隔得如此之远!
叶小珊笑了一下,道:“看来我们只是生得相似了,但既已叙了年庚,又何妨姐妹相称了”
梁月娥拍手笑道:“我正有此意,小珊姐姐!”
叶小珊“唔”地一笑,道:“月娥妹妹,刚才你的暗器,好厉害啊!”梁月娥面上一红,道:“你还说呢!你手中的软鞭,不也是一样?小珊姐姐,你进这里来,莫非也是为了盗取这古刹中的那件镇寺之宝?”
叶小珊忙道:“低声些,咱们如今都是在做贼哩!”
梁月娥道:“我跟着那大肚胖子,已有半个来月了,他一直未曾发觉我。那胖子叫着笑弥勒百口仙宋送,住在华山,各种宝蔵物最多,有不少武林绝学,稀世兵刃,我正嫌一个人打不过他,能偷进他的蔵宝库去,难得我们两人如此的相像,一定可以伺机行事了!”
叶小珊也听蓝姑讲起过笑弥勒宋送之名,而且梁月娥的那一番话,正合上了她的心思。
当蓝姑死前,将绝情经给她时,她也的确想将绝情经中的功夫练成,可是她天却绝不是无情无意之人,若是硬要她庒制自己的感情,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听梁月娥如此说法,早已怦然心动,道:“好哇!我们先将那铁门弄开了再说!”
梁月娥点了点头,手按在怀中一探,取出一柄长才二尺,又薄又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刃来。
叶小珊好奇道:“你这兵刃,叫什么名称?”
梁月娥道:“这叫雁尾锏。”
说着,便将雁尾锏揷⼊了铁门中,左右一格,只听得铁门“轧轧”作响,两人再用力一撞“哗”地一声,已然将铁门撞了开来!
两人心中⾼兴,向铁门內一看,只见一间三丈见方的大石室,室內也点了一缸大油的油灯,室中心一个石台之上,放着约有尺许见方,黑漆漆的一只盒子。
两人对望一眼,叶小珊低声道:“妹妹,那异宝大约是在这盒中了,你可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梁月娥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刚才我在外面,见宋送和老和尚,老是慢呑呑地动手,心想将那件异宝抛了出去,看他们动手,也可以热闹一点!”
叶小珊一怔,随即喜道:“妹妹,不瞒你说,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原来你还早我一步,所以我一进蔵经阁,満是灰尘的地上,已有了一串脚印。”
梁月娥愕然道:“姐姐,不是你比我先到么?我进蔵经阁的时候,地上也早已有了一串脚印了,我只当是你所留下的!”
两人心中同时一惊,一齐失声道:“不好!看来除了我们两人之外,还有第三个人!”
立即游目四顾,但是却并未发现有人。
心中怀着鬼胎,叶小珊金龙鞭一挥,就势便要向石台上跃去,却被梁月娥一把拖住,道:“姐姐,那铁门上铸有‘动门者死’四个字,我们虽然将门推开了,一点事也没有,但总还是小心点的好,你千万不可以用手去触那盒子!”
叶小珊心中暗自惭愧,自己虽然长她三个月,妄居姐姐,但事实上对方的江湖阅历,却要比自己深上许多。
因此来到了台下,金龙鞭“刷”地向上挥起,鞭上尖角,直挑向那盒子,那盒子看来非金非⽟,极是沉重,叶小珊用力一挑,才将盒子盖挑了起来,只听得盒中发出“丝丝”之声。
因那石台⾼过七八尺,两人俱在台下,却是无法看清盒中有什么东西,但居然有声音传出,两人心中,已然吃惊无比。
对望一眼,正待一跃而上之际,忽然听得石台后面,一个人大喝一声,道:“前面两人别动,你们无知,已然将罕见神物,金⾜怪蟾放了出来,还不避开?”
叶小珊和梁月娥猛地一怔,虽然未曾看清发话的是谁,但也被那语声慑住,而且什么金⾜怪蟾,实在是闻所未闻,因此一齐向后退开。
只听得“铮铮铮”一阵密如连珠的金铁鸣之声过处,自石台后面,转出一个浑⾝为铁⾐所裹的铁⾐人来。
叶小珊一见铁⾐人也在此出现,心中又惊又气,道:“呸!我道是谁,原来是人这贼子,什么金⾜怪蟾,银⾜怪蟾,可是你故意骗我们,好趁机来夺此异宝?若不是,我谅你也没有这样的好心!”
铁⾐人一笑,道:“对别人,我倒却是绝不会有此存心,但对你们两人,却又不同。”
叶小珊梁月娥两人齐声道:“为什么?”
叶小珊接着又道:“妹妹,别听他的!这人坏得很!”
梁月娥道:“我知道,他便是近两年来,江湖上传说的铁⾐人!”
两人只顾咭咭咯咯说话,忽然见那铁⾐人⾝形一转,手臂一挥,一股大力拥到,将两人一齐踉跄出七八步去,同时听得他叫道:“小心!”
梁月娥和叶小珊两人,一则猝不及防,二则功力和那铁⾐人相比,相去甚远,铁⾐人“小心”两字一出口,她们已然几乎跌出了铁门去!
匆忙站定脚跟,刚要一齐怒吼,倏忽之间,只听得“丝丝”之声大作。
那声音,正是初揭开石台上那只金盒时,两人所听到的声音,响声越来越大,突然之间,竟然震耳聋,像是有无数无形的小箭,直向耳鼓之中钻来一样。
梁月娥和叶小珊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那铁⾐人双目注定了那只盒子,十指箕张,作势扑,虽然他的面上全被铁丝编成的头套套住,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也可揣知他心头甚是紧张。
两人俱是莫名其妙,全又知道那铁⾐人虽然无恶不作,但是刚才那一推,却又似乎并无恶意,僵了一会,只见那盒子上,升起两股淡青⾊的烟来,其急如矢“丝”地一声,向上了尺许,又倏地缩了回去。
如是者三次,两人才看清楚,那而起的,敢情不是什么烟,而是两条伸缩如意的长⾆,⾆尖还有一个倒钩!
两人心中更是骇然,心想确是做梦也料不到,这古寺的镇寺之宝,敢情是一件活物!
那两条长⾆,连吐五闪“噗”地一声,已从盒中跳出了一只物事来。
那物事背阔三尺,⾜爪金光闪闪,双眼⾊若珠砂,全⾝満是一个个鼓起的⾁包,约有尺许方圆,竟是一只三⾜蟾。
蟾之为物,形如蛤蟆,本来毫无威猛之态可言,但是这一只三⾜蟾,却大是不同,一跳出来,便昂首吐⾆,⾆头之长,竟达两尺,而且只是一条,只不过在近⾆处分岔,刚才看不清楚,才以为有两条长⾆,长⾆向空一仲,又倏地向下一卷,划在石台之上,竟而铿然有声!
那铁⾐人一见金⾜怪蟾自盒中跃出,猛地踏前一步,⾝子一俯“呼”地一掌,便向怪蟾庒了下去,怪蟾一跃而开,那一跃,竟然来到了梁月娥和叶小珊的面前,两人不知厉害,见那金⾜怪蟾,神态极是威猛,竟不约而同,一齐伸手去捉。
手刚一伸出,便听得铁⾐人大声叫道:“不要动!”
那铁⾐人功力深湛,这一喝之声,当真是宛若半天中响起了一个霹雳,两人不由自主地一怔,疾缩回手来。
她们两人,武功虽未臻第一流境地,但因为生聪明,领悟能力极⾼,因此出手快捷,手臂一伸一缩,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一眨眼间的事。
但是,她们见机虽快,却仍然是慢了一步。
手才一回缩,突然听到“丝”地一声,长⾆自那怪蟾口中,而出,左右一分,迳向两人手腕卷来!
两人被铁⾐人一股大力挥出之际,已然将到铁门之旁,这一下怪蟾长⾆,突袭而至,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尚幸两人见机,立即⾜尖一点,双双跃起。
但饶是这样,手腕虽未被怪蟾长⾆中,长⾐的下摆,却被怪蟾长⾆上的倒钩“嗤”地撕下了一幅来。
两人在半空中把臂向旁一侧,但是那怪蟾也向旁一移,昂首以待,两人一时之间,大为惶急,正在无法可施之际,那铁⾐人手臂一抬,劲风骤生,狂飙陡起,又是一掌,向两人拍出!
两人⾝在半空,单是对那只见所未见的怪蟾,已是无法可施,何况再加上这力可千钧的一掌!
因此心中吃惊已极,叶小珊已然脫口骂道:“你这人如何趁人于危?”
刚骂得一句,铁⾐人的掌力,已然袭到。
两人又不约而同,铁腕翻处,待要以掌相时,却突然感到铁⾐人的掌力,才初发之时,掌风飒飒,惊人已极,但袭近来时,却已然化为一股柔和无比的大力,将自己将要下堕的⾝子,向上托了一托!
这一来,两人不由得心中大存感之念,知道对方这一掌,绝非趁人之危,与己为难,而是在紧急的关头,解救了自己!
只见那铁⾐人⾝形如飞,一掌才发出,便窜向前来,一手抄起了石台上的那只盒子“呼”地一声,向金⾜怪蟾倒台而下,动作之快,难以想像“叭”地一声,已然将怪蟾罩在盒下!
梁月娥和叶小珊也在此际,落下地来,松了一口气,对望一眼,一笑道:“喂!铁⾐人,江湖上传说你无所不为,无恶不作,如今看来,你并不如传说之甚啊?”
她们两人,年纪均轻,一片天真,叶小珊更是长得那么大,初次在江湖上行走,那里知道什么人心险恶?只觉得那铁⾐人三番两次,解了自己的危,因此便衷心的讲出这样的话来。
那铁⾐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下,向石台上一指,道:“你快将那只盒盖取来!”
叶小珊⾜尖一点,飞⾝向石台上窜去,刚将盒盖取在手中,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急骤仓皇之极,迳奔地道而来。
同时,两三个人的声音一齐叫道:“来人厉害,快请金⾜怪蟾啊呀!怎么有人擅自弄开了铁门?大家小心,那胖子有同!”
一路喧嘈,等到叶小珊回过头来,已然只听得“砰”地一声,铁门被踢了开来,当门站着三个僧人,为首一个,正是刚才叶小珊伏在墙上窥伺之际,曾见过的那个豹头环眼僧人。
那三个僧人一见密室之中,不但有两个面貌美丽的少女,而且还有一个⾝穿铁⾐的怪人,也不噤一怔,喝道:“你们是谁?”
一低头,只见那铁⾐人右⾜站起,踏住了那只盒子,更是大惊失⾊,道:“你…你…你们…”半晌都未成话。
那铁人却冷冷一笑,道:“和尚如何称呼?”
那僧人道:“我叫法灯。”
铁⾐人冷笑一声,道:“法灯,今⽇贵寺镇寺之宝,反正不能保全,不如由我退了来袭之人,你们便将那金⾜怪蟾,送了与我如何?”
法灯怔了一怔,尚未回答,便听得道甬处一人,嗓音略带沙哑“哈哈”大笑道:“老宋一生只是拣人便宜,什么人反倒向老宋来拣便宜?”
那两句话,开始说时,声音还不甚⾼,但语音却如万马奔腾,乌云骤合,晃眼之间,语音已然轰轰发发,来到了跟前。
法灯和那三四个僧人,早已闪过一旁,门口突然多了一个人,正是笑弥勒宋送!
铁⾐人声⾊不动,道:“想拣这个便宜的是我,其实,你我两人,掉过来也是一样,这寺的僧人,若不肯将金⾜怪蟾给我,我一样放不过他们,就算是你要将我逐出寺去,却要寺僧以怪蟾为报,亦无不可!”
宋送一笑,道:“说得不错,总之咱们不免要动动手,阖寺和尚,再也保不了怪蟾,可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