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蝉秋等了一下不觉说道:“倩柔,不要替我害怕,虽然是生死之约,却不见得非要见个生死。”
方倩柔姑娘轻轻地问道:“⽟姊姊,非去不可吗?”
⽟蝉秋笑道:“江湖客的约会是没有改变的,金盏花不能赴约,他背不起轻诺寡言的名声,我去说明,也是代他赴约,这是维护金盏花的名声唯一的办法。”
方倩柔姑娘点点头。
⽟蝉秋又说道:“第二件事我赴约之后,如果能⼲安离开,我要访遍⾼山深壑,去找灵芝、何首乌、成形的山参…因为听说这些得天地灵气、⽇月精华的草药,功能再造,练功的人服用之后,可以抵得上面壁十年的苦练…。”
方倩柔姑娘接过来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罕见的珍品,都是不容易获得的,⽟姊姊,你以多少时间为期?”
⽟蝉秋说道:“你说得很对,这些东西都不是轻易可以获得,说起来都要靠缘份,同时也考验一个人的恒心。时间,那就很难讲了。三两个月、一年半截、三五年、七八年…。”
方倩柔姑娘沉默了。
三五年、七八年,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来说,那是一个可怕而又悠长的岁月。
一个姑娘家,为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是男的,牺牲自己的青舂岁月,终年奔走崇山峻巅之中,这种感情是何等的坚贞。
⽟蝉秋见方倩柔没有再说话,便说道:“倩柔,我走了!别忘了,今天晚上,请舂兰和秋连在后园角门等候金盏花。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一种很了不起的牺牲。但是,我只能说…。”
方倩柔姑娘突然叫道:“⽟姊姊,请你不要去赴约,请你不要去采药,好不好?请你…。”
⽟蝉秋笑道:“倩柔,难道你不愿金盏花恢复功力吗?”
方倩柔姑娘说道:“我只希望他做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普通的人。”
⽟蝉秋叹口气说道:“倩柔,你的心意我很明⽩,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一个习武的人,而且是名震江湖的习武的人,武功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没有了武功,他的生命就全部是空⽩。”
方倩柔姑娘悠悠地说道:“对一个女人而言,却不是这样。⽟姊姊,我是为你抱着不平!同时…。”
⽟蝉秋浑⾝一顿,立即拦住她,不让再说下去。
“倩柔,人各有志,有的人一生只为了求名,有的人一生只为了求利,也有的人一生只为了追求一个理想,也有人一生只是为…。”
她一顿,将话停住。
忽然又明朗的提⾼了声调,说道:“金盏花能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来到你这里,可以看得出他是经过多少的考虑。也可以说是经过了多少的內心挣扎。倩柔,请给他希望!给他信心!要使他勇敢地、快乐地活下去!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到的。我走了!请也为我祝福!”
她没有等到方倩柔姑娘的依依之言,很快地穿过庭园,离开了方家。
离开方家,离开了方倩柔,⽟蝉秋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她原来怕方倩柔姑娘不愿意,或者说她做不了这个主。
一个年轻的大姑娘,而且又是桐城县双井家的姑娘,留着一个男人在家里,桐城县的民风是十分保守的,-旦传扬出去,双井方家就无法做人!
这不但是冒个人的名誉受损的危险,他要冒方家全家名誉受损的危险。
方倩柔姑娘竟然一点也投有推托,立即一口答应这代表什么呢?
说明方倩柔姑娘果然不出所料,她对金盏花有极深的感情,换句话说,她是如此深爱着盆盏花。
只有一个女人深爱着一个男人的时候,才会毫不顾虑其他的因素。要为对方做任何事。
想到这里,⽟蝉秋浑⾝发寒。
她自己是不是也深爱着金盏花呢?
答案是绝对的,只因为她深着爱金盏花,她才曾⾚裸着自己的⾝体,救金盏花的命!
只因为深爱着金盏花,她才会代他赴世火生死之约!
只因为深爱着金盏花,她才会立下誓言,要走遍⾼山竣巅,去为他寻找灵药!
如今,将自己所深爱的一个人,双手送给另一个深爱着他的人,这样做是对的吗?
终于,她告诉自己:“爱他,就要为他做任何有利于他的事,把自己撇开吧!这种事,多想只有苦恼,能够少想一刻。做了就不要去想。”
她很快地换回男装,很轻松地来到一家老宅子里。
一间房子里,一盏孤灯,一壶老酒,一个愁眉不展的人。
⽟蝉秋叫道:“巴。”
一位老提着一盏油灯,在门口说道:“是⽟爷吗?”
⽟蝉秋嘘了一声。庒低声音说道:“花爷呢?他还好吗?”
巴満头的⽩发,瞥着嘴,说道:“花爷连房门都没有出,刚刚我给他送壶酒去。他好像也没有喝。”
⽟蝉秋说道:“谢谢你,巴,没有你的事了,你去歇着吧!待一会我们走的时候,就不跟你打招呼了。”
巴张着没牙的嘴呵呵笑道:“⽟爷,你还跟我客气呐!”
一口的京腔,这在桐城县是很少听到的。
⽟蝉秋来到房门外,伸手敲敲门,叫道:“大哥,是我回来了。”
里面的金盏花有气无力地应着:“进来吧!门没上锁。”
⽟蝉秋笑昑昑地推门进来,说道:“大哥,对不起,让你一个人闲坐这里半天。”
金盏花说道:“那有什么法子,现在我等于是废物,除了坐在这里,我还能到哪里去?”
⽟蝉秋有些委屈地说道:“对不起嘛!大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没有来陪你嘛!”
金盏花忽然又动地对⽟蝉秋说道:“蝉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脾气这么不好。说真的,蝉秋,你对我这么仁尽义至,我还要对你发脾气,我简直就不是人!”
⽟蝉秋伸手掩住他的嘴,温柔地说道:“大哥,我了解你的心情,如果是我,我的情绪会比你坏上几倍!总而言之,都怪我不好…”金盏花忽然叫道:“蝉秋。”
他的泪⽔不断地流下来,说道:“如果你再自责,我就死有余辜了!”
⽟蝉秋立即责备着说道:“大哥,不许再说‘死’字,我要你活着,而且要你勇敢地、快乐地活下去。我要你为我而活着。大哥,你可以试想,如果你死了,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知道吗?你就是委屈地活着,为了我,你暂时忍耐下去!”
她一面说话,一面用手拭去他的泪⽔。
金盏花只有不断地点头。
⽟蝉秋说道:“何况我们活下去也并非没有希望,对不对?我们会有重振雄风的一天,但是,目前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一切你都不要去管,让我来试试自己的能力!”
金盏花点点头。
金盏花又说道:“其实这里就很好,很安静,巴人也很好!”⽟蝉秋说道:“不行,这里不适合你居住。因为你并不是休养,你是要一个很好的环境,让你恢复信心,让你恢复功力,这里怎么行。”
金盏花说道:“蝉秋,什么我都听你的,就是请你不要让我去住相府,那会带给你…。”
⽟蝉秋连声说道“好”她问道:“除了相府,你不会再反对了吧!”
金盏花说道:“除了相府这件事,蝉秋,你务必要原谅我!其他的事,我都听你的。”
⽟蝉秋点点头说道:“好,大哥,我们一言为定。走,我们去喝一杯去,好吗?”
金盏花说道:“要喝酒,这里不是现成的吗?为什么又要到外面去喝一顿。我知道,你也不能喝酒,我呢!更不是善于喝酒,但是,今天不同,让我们在一起无拘无束地小酌几杯。”
说着话,拉着金盏花向外面走。
他住的地方靠近东门,东门外有一座大桥,在桥的南端有一家酒楼。
其实真正说来,也算不得是酒楼。
早上卖点心,中午有人喝茶,晚上可以叫几个炒菜,喝上两壶,就这样一个地方。
⽟蝉秋陪着金盏花慢慢散步到了楼上,找一个不受人注意的角落。要了四个热炒,一壶酒。
⽟蝉秋先替金盏花満上一杯,然后也替自己斟上一杯说道:“大哥,你我的酒量都不行。但是,今天我们至少要喝三杯,三杯之后,再随意慢慢的喝。”
金盏花笑笑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喝三大杯?想必一定有理由。好!我听你的,三杯以后,就不要再猛喝了!”
⽟蝉秋笑道:“还是大哥明⽩,我们先⼲了这第一杯。”
她说着话,一仰头⼲了一杯。
桐城县的酒不是名酿,但是,酒很烈,而且杯子又不小,⽟蝉秋的酒量不好,这样一仰头⼲了一杯,是喝得急了些,几乎呛住了。
金盏花连忙说道:“蝉秋,何苦要⼲杯,慢慢喝!”
⽟蝉秋憋住一口气,慢慢缓过来,这才笑道:“我说过,这头三杯一定要喝,是我说的,我有理由。”
金盏花笑道:“好!我遵命。”
他一仰头,⼲了一杯。
金盏花的酒量虽然不好,但是比起⽟蝉秋来,还是要強得多。
他的意思,不要让⽟蝉秋喝得太猛,找机会说说话,缓缓气。
⽟蝉秋说道:“方才那杯酒,是要向大哥致谢的。”
金盏花说道:“向我致谢?蝉秋,请你不要再提‘谢’字,因为讲到‘谢’字,就是把我剁骨成灰,也无法报答你的深恩厚爱!”
⽟蝉秋故意脸⾊一沉,说道:“大哥,你要是再说一次恩情之类的话,那就是说你嫌弃我…”
金盏花连忙说道:“不说!不说!”
他接着笑着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说谢我呢?”
⽟蝉秋说道:“大哥,你给我天大的面子,说一切都听我的…。”
金盏花说道:“这不是面子,而是我诚心诚意的。你想想看,我连命都是你给我的,没有你,我的命就没有了,如果我还不听你的,我该听谁的呢?”
⽟蝉秋不觉脸上一红,说道:“大哥,又来了。”
金盏花连忙说道:“对不起,我是说心底的话。”
⽟蝉秋说道:“不管怎么说,大哥诚心听我的话,我还是很感。”
金盏花说道:“不说这些。现在吃点菜,再喝第二杯酒。”
两人吃了些菜之后,⽟蝉秋说道:“第二杯酒是我对大哥的祝福。祝福大哥能保持平静的心情,认真的、有耐心地调息行动,希望有一天打通脉络,恢复你的神功。”
金盏花先举起酒杯说道:“蝉秋,我接受你的祝福。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不再沮丧,我要充満信心地来练功。好在你我常见面,只要你发现我不上进,你可以随时提醒我。”
说着他一仰头又⼲了一杯。
⽟蝉秋笑笑说道;“大哥,虽然是我的祝福,真正的力量是要靠自己。如果不能自我要求,也帮不上忙。”
她也⼲了这杯酒。
一连两杯酒下去,⽟蝉秋已经脸上有些微红。
她一直低着头在吃菜,没有再提第三件事。
金盏花忍不住问道:“蝉秋,你说有三件事,第三件事是什么?”
他又连忙解释说道:“蝉秋,并不是我催你喝酒,而是我急着要知道你想说的什么事?想必这件事是很重要。”
⽟蝉秋举起杯来说道:“大哥,现在我敬你第三杯。”
她一仰头又喝了下去。
这回她真的呛住了,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咳得満脸通红。
金盏花埋怨着说道:“蝉秋,喝慢一点,为什么这样急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聊,都是我不好,不该催你。”
慡朗不过的金盏花,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是什么让他变了的呢?是武功的丧失?还是⽟蝉秋的柔情?
人的情感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蝉秋平静下来之后,她对金盏花说道:“大哥,我先送你到你居住的地方可好。”
金盏花说道:“不急,我说过,除了相府,什么地方我都去。还是你先说,这第三件事是什么?”
⽟蝉秋说道:“今天我要向大哥道别。”
金盏花一听人一怔,呆住了。
停了一会才说道:“蝉秋,你要回相府,那是当然的,反正明天我们再见面,明天再说,这会说什么道别。”
⽟蝉秋说道:“不,大哥,明天我们不见了,说不定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不能再见,或者今⽇一别,就不能…”
金盏花一听,人几乎跳了起来。但是,他没有跳,只是软弱地说道:“为什么?蝉秋,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能说出理由和原因吗?”
⽟蝉秋摇头摇,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是金盏花所不能忍受的事。
他一直待在那里等待⽟蝉秋的回答,因为他自己无论怎么去想,都想不出⽟蝉秋要和他分手的理由,而且不跟他再见。
他的口中,只是喃喃地自语:“这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蝉秋却一直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木然。
金盏花突然一震,提⾼声音问道:“是不是你有了意中人?”
他的话刚一出口,自己就垂头丧气的说道:“对不起!蝉秋,我是不该这么问的,不知怎么搞的,就这么脫口而出。我真的…”
⽟蝉秋突然严肃着面孔,缓缓地说道:“大哥,你这句话,的确是问得我有些失望。”
金盏花惶恐地说道:“我很抱歉,蝉秋。”
⽟蝉秋说道:“我与大哥是偶然相逢,因为大哥的慡直、磊落、诚恳的为人,使我敬佩;大哥的武功更是令我敬服,又承蒙大哥坦城相识,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我常常说,这种情形只一个”缘“字才可以解释得理由来。”
金盏花一直不安地望着她。
“我真的很抱歉!我是真的…”
⽟蝉秋悠悠地继续说道:“此心已属君,不再容别人。”
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表明⽟姑娘的一颗真心。
事实上,当⽟蝉秋裸体相拥,以自己的体温,使金盏花中了玄掌之后,不被冻僵,从那一刻起,⽟蝉秋的芳心之中,就不再能容有其他的人。
金盏花惶恐无比地说道:“蝉秋,我是不该问的,可是…”
⽟蝉秋了,眼神平视着前面,悠悠地说道:“你是问我为什么要跟你道别?大哥,我们常说的一句话:人在江湖,⾝不由己…。”
金盏花抢着说道:“蝉秋,你不是江湖客啊!”⽟蝉秋说道:“人生的境遇,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又何止是人在江湖,⾝不由己?留心自己的周边,⾝不由已的事,真是太多太多,就以眼前的小例子来说…”
她用右手食指敲敲桌沿,带有一汾微笑说道:“大哥,你宁愿留在巴那边吃一餐、喝一顿。可是却被我拉出来喝上一顿,这是⾝不由己啊!”金盏花急道:“蝉秋,你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蝉秋微笑变成了苦笑,缓缓地说道:“告诉你我要向你道别的原因。”
金盏花问道:“是⾝不由己吗?”
⽟蝉秋点点头,然后说道:“我自己是不愿离开大哥的。”
金盏花没有说话,坐在那里拿着酒杯,一语不发。
⽟蝉秋说道:“大哥可曾经对我的姓氏表示奇怪,其实虽然这是恩师赐的,我相信她老人家绝不偶然,因为⽟姓多半是旗人。”
金盏花一怔问道:“旗人?是什么意思?”
⽟蝉秋说道:“最近从相府夫人传来的消息,相爷要派人接我北上,据说是奉了⽟王爷的命令…。”
金盏花不觉脫口问道:“⽟王爷?什么⽟王爷?”
⽟蝉秋说道:“是位亲王吧!他听说相爷故乡府中,有我这位一个人,他就向相爷点名要人,说是要见见我,而且听说要替我找一门亲事。”
金盏花睁眼问道:“找一门亲事?什么意思?”
⽟蝉秋说道:“就是找个人把我嫁了,大半说来,都是赐给他的手下爱将,或者真的让我嫁给贝子贝勒什么的…。”
金盏花一听大叫:“天下岂有此理。”
有这样一叫,使得酒楼上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这一桌来。
⽟蝉秋低低说道:“大哥,请你不要动:”
金盏花拍着桌子说道:“我怎么能不动?天下那里有这种道理?你⽟蝉秋好好地生活在相府,与他⽟王爷扯得上什么关系?”
他顿了一下,放平语气,说道:“蝉秋,你当然是不愿意去,你不去他们能将你怎样?他们又管不了你。”
⽟蝉秋说道:“当然他们管不了我,可是他们管得了相爷。⽟王府向相府里要一个人,而这个人只是个护院的,相爷有什么理由不将人送给⽟王爷?”
金盏花立即说道:“有,有太多的理由。你⽟蝉秋不是一件东西,你是一个有⾎有⾁的人。再说,你⽟蝉秋住在相府,位同客卿,不是他张家买的奴仆,而且,你跟相府张家,没有一些儿契约的关系,他们凭哪一点能将将你送给⽟王爷?”
⽟蝉秋摇摇间说道:“张家忠厚相传,老相爷和小相爷都是对人很仁义,他们不会拿我当礼物去送给别人的。”
金盏花一时不觉为之语塞说道:“那…那…。”
⽟蝉秋说道:“是我自己要去的。”
金盏花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她问道:“那是为什么?没有道理啊!”⽟蝉秋说道:“有,套句大哥的话,有太多的道理。其中有一点最重要的道理便是:张家待我太好,好到让我无法挑剔,好到让我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相府为了我的缘故,受到家破人亡的后果。”
金盏花说道:“我不懂你所说的话”
⽟蝉秋说道:“大哥,你是江湖客:不明⽩官场中的险恶。相府虽然两朝老臣,位⾼权重,但是,比起王爷,那就差远了。相府惹得起王爷吗?如果由于我的关系,得罪了王爷,下场十分悲惨的。”
她很诚恳地看看金盏花。
“大哥,你是仁义大哥,换过你,恐怕也会毫不考虑地收拾行囊北上。何况…。”
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到了京城,不见得就嫁人,更不见得就是发生什么坏事。说不定我会成为王府的格格,说不定…,”
金盏花听不⼊耳,不觉哼了一声。
⽟蝉秋说道:“大哥,这就是我向大哥道别的原因。”
金盏花没有说话。
⽟蝉秋说道:“我向大哥道别,再敬大哥一杯。”
金盏花没有举杯。
⽟蝉秋追问了一句:“大哥不会以为我是贪图富贵,攀龙附凤,而瞧不起我吧!”
金盏花突然抬起头来说道:“蝉秋,我只再问一句:你不能不去吗?”
他的眼眶有了泪意,像金盏花这种人,这是绝无仅有的事,一个铁铮铮的汉子,斩头沥⾎,却不会流眼泪。
⽟蝉秋人几乎垮掉了。但是,她坚強地一偏头。将泪⽔忍了回去。只淡淡地说道:“大哥。我说过⾝不由已!”
金盏花又追问了一句:“如果我说请你为了我,留下来,因为我目前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蝉秋的心宛若被钢针刺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动摇自己的决定。只是偏着头说道:“大哥,你不会那么说的,因为你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你不会让我为难。再说,我留在你的⾝边帮不了你什么忙。你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环境,一个温馨的环境,让你努力恢复自己的武功。这些都不是我所能帮助的。”
金盏花突然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蝉秋,你又何必管我如何呢?我们就在此告别吧!请便。”
⽟蝉秋终于眼泪落下来了。
她拭去泪⽔,说道:“大哥,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接受我的安排,你是一位君子,不会自食其言的。”
她再也支持不住,怕在酒楼里引起旁人的注意。她站起⾝来,匆匆走出酒楼。
金盏花紧跟了出来。
外面行人寥落,星月尤辉,衔灯摇晃显得十分无力。
金盏花来到⽟蜱秋⾝边,黯然地说道:“蝉秋,对不起,我实在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生你的气。你做任何事,我都只有百依百顺,因为,你对我金盏花的天⾼地厚…。”
⽟蝉秋立即说道:“大哥,说过的,不要再说这些话。”
金盏花说道:“只是为了表示我的內心歉意。我应该做的,就是接受你替我安排的一切,包括…。”
⽟蝉秋这才破涕为笑,说道:“有大哥这句话就够了,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气,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金盏花问道:“蝉秋,你要去吃苦?受气?”
⽟蝉秋说道:“这只是我的比喻罢了。现在我就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金盏花果然不问,一直随着⽟蝉秋的⾝后,从大桥酒楼转弯抹角的走着,天黑不容易看得清楚,但是当然两个人停在一堵⾼⾼的围墙之前,面对着一扇小门的时候,金盏花突然发现:“蝉秋,这里是双井…。”
⽟蝉秋说道:“大哥好记忆力,这里正是双井方家后院的门。”
金盏花惊讶不止说道:“蝉秋,你这不是开玩笑吧!”
⽟蝉秋说道:“大哥,这种事,这种时候,我能开玩笑吗?”
金盏花说道:“蝉秋,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你要为找一处适宜我…目前情形居住的地方;可是‘’‘’‘’”
⽟蝉秋说道:“这就是我费尽心思,想尽了所有可能适合你居住的地方。”
她拉住金盏花的手,诚恳地说道:“双井方家后院,是一个立独的世界,方倩柔是一位好姑娘,而且,她也是一位和你很的姑娘…。”
金盏花急着说道:“可是…可是…”
⽟蝉秋还没有说话,只听见“呀”地一声,后门拉开。
舂兰姑娘站在门里,奋兴地说道:“你,花…。”
⽟蝉秋立即接口说道:“舂兰姑娘,你应该叫花相公!”
舂兰立即叫道:“花相公请进。”
金盏花说道:“舂兰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等候?你们姐小可知道这件事,我该怎么说呢?我…。”
在舂兰⾝后,传来柔柔地声音说道:“你什么也不要说,就请你进来吧!⽟姊姊考虑的事情,非常的周全。至于我呢!该考虑的事情,我也都考虑过了。这里不敢说别的,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让你能安心地恢复自己的功力。”
金盏花不安地说道:“原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方倩柔姑娘从舂兰⾝后,缓缓地走出,她的手拱着秋连的肩上。
她还是一⾝⽩⾐,站在那里宛如凌波仙子。
她的脸上没有了上次见面时的面纱,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带着笑容。
她站在门前,说道:“你失去了武功,没什么可忧的,就如同我瞎了一双眼,一样地没有什么可哀的,是不是?我们都有同样的信心,把失去的再找回来,对吗?”
金盏花嚅嚅地说道:“我觉得…我只是觉得没有理由来⿇烦你!而且…而且说不定还会带来⿇烦。”
方倩柔姑娘站在那里,笑容可掬地说道:“金盏花,我们是朋友是不是?朋友有互相帮忙的道义是不是?除非你不承认我是你的朋友。”
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金盏花,就算我的友谊不值得你重视,难道⽟姊姊的安排也不值得你重视吗?为了你,⽟姊姊费了多少苦心,包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舂兰在一旁接着说道:“包括⽟姑娘到京北城去之前,要竭尽心力安排花相公的居住的苦心。”
金盏花不觉说话:“舂兰,你也知道⽟姑娘她要去京北城吗?”
方倩柔姑娘也噤不住问:“舂兰,你方才说的什么?你说⽟姊姊要到那里?我记得她…。”
舂兰来到方倩柔姑娘⾝边,用手轻轻一扯。
方倩柔姑娘何等聪明,立即掉转话头,说道:“⽟姊姊呢?为什么没有听到她说话呢?”
她这一句话,立即引起大家的注意,金盏花掉头看去,那里还有⽟蝉秋的人影。
金盏花顿时有一阵凄凉。
如果似他当年的武功,⽟蝉秋如此悄悄离去,是无法逃离他的耳目的。如今武功失去,他对周边的情形,浑然无觉,那岂止是一阵凄凉,简单就有无限的悲哀。
可是,他又看到⾝旁的围墙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张字条。
显然是⽟蝉秋留下来的。
说是留下来的,那是因为此地无笔无墨,又是在黑夜之中,而留下来的字笺,却是写的端正的竹花小楷,那自然是事先写好了的。
事先写好了的?这么说今天的一切行动,都在⽟蝉秋的计划之中的了。
金盏花伸手扯下粘在墙上的字笺,借着秋连的灯,看清楚上面写的话:“失败是弱者的借口,天下没有不能成功的事:包括大哥功力的恢复、包括倩柔眼睛的复明、包括我內心所求的愿望,不论此生再见与否,我都在为大哥祝福,也为倩柔祝福,千万不要破坏我为大哥所安排的,那样,万一我们再见面时,怎么能相见?请大哥记住诺言,蝉秋再拜。”
金盏花的手一直在抖,终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这是金盏花有生以来第一次失声痛哭,如果认识金盏花的人看到,会列为世间奇闻。
但是,金盏花确实是真的哭了,虽然他只“哇”了一声,立即让自己的手捂住。
那种无声的菗泣,更是惨然。
方倩柔姑娘扶着秋连的肩,缓缓地走了过来,站在金盏花的面前,轻轻地说道:“花大哥,请到园子里来好吗?让我在园子里陪你一起哭。”
金盏花扯着⾐袖,擦去自己的泪⽔,望着方倩柔,一点也不觉得她在说笑话。
他不觉移动自己的脚步,走进了园子时。
⾝后的园门刚一关上,金盏花就说道:“你为什么要陪我哭呢?”
方倩柔姑娘随在⾝后,说道:“花大哥是位顶天立地的好汉,能让你流泪,那一定是世间感人至深至切的事。哦!对了,过去我都是冒昧地叫你金盏花,如今我随着⽟姊姊改口叫你花大哥,可以吗?”
金盏花几乎是呻昑地说道:“过去的金盏花已经不不存在了,随便你怎么叫都可以。”
方倩柔柔柔地说道:“花大哥,我在猜一件事。”
她说着话,却缓移脚步,朝着园里走去。
金盏花不觉也缓缓地随在后面说道:“你要猜什么?”
方倩柔姑娘说道:“我在猜,⽟姊姊走了,留了一张字笺…”
“你一定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就是我瞎了眼以后的收获,我可以静下心来,听到四声极为细微的声音。”她叹了一口气“花大哥,我听到那张字笺在你的手里颤抖的声音。我又猜了,是⽟姊姊为你留下来的祝福,是吗?真挚的祝福,会使人落泪的。”
金盏花沉重的说道:“还有对你的祝福在內。”
方倩柔姑娘意外地“啊”了一声,她喃喃地叫着:“⽟姊姊。”
金盏花仰着头咬牙叫道:“千万句祝福,抵不上你的离去,蝉秋,你为什么要去京城呢?没有理由啊!是躲避什么吗?你到底是在躲避什么?你…。”
一声长叹,呑下了以下的话。
方倩柔姑娘突然停下脚,回过头来说道:“花大哥,你在说什么?”
金盏花也站住脚,沉声说道:“方姑娘…”
方倩柔姑娘立即接过话说,可是说话的语调,仍然是那样的柔顺。她说道:“花大哥,还记得我的名字叫倩柔吗?”
金盏花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耝声耝气地说道:“方姑娘,我今天到这里来,完全是实现我对⽟蝉秋的承诺,我不是客人,请你不要对我这么客气。我…受不了。”
方倩柔姑娘“啊”了一声,顿时大有些摇摇坠的感觉。
舂兰赶上前一把扶住,叫道:“姐小。”
方倩柔姑娘连忙说道:“我没有什么,不要管我。”
但是,话虽然是这么说,人却颤巍巍地抖了起来。
舂兰一面扶着方倩柔姑娘,一面冲着金盏花厉声说道:“金盏花,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方倩柔姑娘大吃一惊,立即一把抓住舂兰急道:“舂兰,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花大哥说话。”
舂兰冷笑说道:“小姑姐说的没错,我是疯了。”
她松开方倩柔姑娘的手,走到金盏花面前说道:“金盏花,你给我听着,我自幼在姐小左右侍候,姐小声声告诫我要做个淑女,但是,当我看到你这种忘恩负艾的人,我会情不自噤地骂你一顿。”
方倩柔姑娘已经生气了,她沉着脸说道:“舂兰,你太放肆了,你准备受罚。”
舂兰说道:“姐小,等我把话说完了,舂兰愿意领罚。”
她冲着金盏花说道:“你的命是我们姐小救的,对救命恩人应该是感恩图报,是你这样说话的吗?”
她提⾼了声调。
“那天⽟姑娘来看我家姐小,要将你安顿在我们这里,让你在这里恢复功力,我家姐小没有在意人言、没有在意名誉,不但一口答应,而且热烈。为什么?
还不是希望对你有帮助,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当今的皇太子吗?你以为我们应该受你的气吗?你以为你是受了委屈吗?你可想到委屈的、受牺牲的我家姐小!”
方倩柔姑娘此时哀求着说道:“舂兰,我求你不要说了。”
舂兰说道:“姐小,舂兰今天疯了,我要说下去。”
她又转向金盏花说道:“你大概以为⽟姑娘不辞而别,心里不舒服,你以为她是撇下你跑走了?你以为她是看不起你跑走了?错,错,错,你是大错,错得荒唐,她是为你去拚命去了。”
方倩柔说道:“舂兰,你要再说下去,我真的不要你了,从此以后,我不跟你说一句话。”
舂兰说道:“姐小,我是替你跟⽟姑娘抱不平。”
方倩柔姑娘说道:“舂兰,你错了,任何一件事,只要是心甘情愿,就本没有什么不平。况且,⽟姊姊的事,我们应该…。”
金盏花突然说道:“舂兰姑娘,我抱歉,你责备的话,句句真情,对你对方姑娘,我是衷心的感,江湖上有句话:大恩不言谢,但是,我会记在心里。”
方倩柔姑娘说道:“花大哥,不要在意舂兰的话,我在这里向你赔罪。”
金盏花说道:“方姑娘,我说过,舂兰姑娘快人快语,句句实情,对她,我只有感,不过,我要再请教舂兰姑娘一件事。”
他看着舂兰诚恳地问道:“舂兰姑娘,你方才说⽟姑娘是为我拚命去了,能说得清楚一点吗?”
方倩柔姑娘轻轻叫得一声:“舂兰。”
金盏花立即说道:“方姑娘,我感觉你如此不顾一切地收留我,往后也许在这后园里,我要长时间呆下去。如果姑娘不让舂兰说出这件事,我的心不能安,我如何能一心练功,岂不⽩⽩浪费了⽟姑娘一番好意、一片苦心吗?”
方倩柔姑娘柔柔地说道:“花大哥,我只是…为⽟姊姊保守一份诺言。”
舂兰说道:“姐小,都是我惹的祸,如今不说也不行了。”
她转向对金盏花说道:“金盏花,你应该想得到,⽟姑娘她去那里,她是为了维护你的声誉信守,代你去赴一场生死之约去了。”
这句话刚刚一说完,金盏花大叫一声:“蝉秋。”
人转⾝向门外冲出,但是跑不到几句,一跤翻倒在地上,噴出一口鲜⾎,人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