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是老爷子说的,人逢喜事精神慡。
老爷子手捧着⽔烟袋,兴致地对金盏花说道:“年轻人,咱们爷儿俩到凉亭上去聊聊,让她们娘儿三个去拾掇拾掇去。”
凉亭原本是在后花园的当中,有一个池塘在旁边,残荷仍在,在月光灯光映辉之下,有一份秋意浓浓的美。
很快地,月光破云而去,洒満一地银辉。
花园里⾼⾼低低,到处丝挂着小灯笼,与星月争辉,有如渔火处处,繁星点点,蔚成一幅难得一见的景⾊。
凉亭实际上是一处⽔阁,除了当中摆了桌子,准备宴之外,特别在外沿过廊上,摆设了两张椅子,放着茶儿,一壶清茶,两只茶杯,这就是老爷子所说的“让我们爷儿俩聊聊”的准备。
方家喝茶是十分讲究的,⽔的讲究,烹⽔的壶要讲究,用的火要讲究,茶具要讲究,当然茶叶是更要讲究。
⽔是去年岁月下雪窖下的雪⽔,烧⽔的壶是真正的红土陶器,烧的柴必须是松枝,茶具自然是古物,暗润红⾊,洋溢着古⾊的岁月,茶叶喝的“⽑尖”
这种茶,不要说喝,倒在茶杯里,那份香气,淡淡地闻在鼻子里,就是一种享受。
金盏花那里喝过这种讲究的茶。
他小心地喝一口,但觉⾆底生津,不由声道:“好茶!”
方老爷子含笑昅着⽔烟,慢条斯理地说道:“桐城人很讲究生活趣情,栽花种树,昅烟喝茶,是无时不可缺少的。”
金盏花由衷的说道:“这种生活,真正的懂得人生。”
方老爷子笑笑说道:“桐城人并非游手好闲,只不过在为生活忙碌之余,还不懂得趣情二字罢了。”
金盏花叹道:“这种生活趣情,对一个生活在江湖上的人来说,终⽇刀头舐⾎,剑底求生,那真是有个遥不可及的距离。”
方老爷子昅着⽔烟,缓缓地说道:“那可不见得,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安顿下来,江湖生涯以后有厌倦的一天,晚离开不如早洗了…。”
金盏花当然明⽩老爷说话的意思,他最怕的问题,终于又直接面临了。
老爷子望着他,慢慢地说道:“当然,你的武功恢复了,倩柔的眼睛也复明了,情形与我起先提亲的时候,显然有了不一样,不过,我倒觉得这样倒也更好。”
他吹着纸媒子,呼噜呼噜昅着⽔烟,说道:“在以前,你怕人家说你是找一个饭碗,我怕人家说我嫁不出一个瞎子女儿…。”
金盏花连忙说道:“老爷子,你知道…”
老爷子呵呵笑道:“我当然知道,你自己也知道,你金盏花是什么样的人,而我方某人也不侍強迫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一个看不上眼的人。”
金盏花说道:“倩柔姑娘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方老爷子说道:“你也是,你金盏花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不是我自己夸自己的女儿好,才貌、品德、学识,都远是算是上等,如今双眼复用…年轻人,你的意见如何?”
金盏花诚恳地说道:“倩柔是第一等的姑娘,谁能娶到她,是前生修来的福气,她不止是才貌俱佳,尤其心地善良,只是…老爷子!我金盏花生就是属于江湖的…。”
老爷子说道:“如果厉姑娘没有带来灵药?你的武功没有灰复?”
金盏花不觉为难地说道:“那…”
老爷子说道:“婚姻大事,靠缘份,也靠彼此是否情投意合,你和小女之间,缘份二字是用用说的,不是缘份,你如何能在这方家后院?至于说彼此的情谊,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老爷子笑笑说道:“不要以为我在你,我还不致于那样不通情理,我是在为你分析道理。年轻人,你不必否认,你是不喜倩柔呢?还是另有…。”
他笑笑说道:“她们来了,我们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这种事要仔细考量,但是,也不宜拖得太久,好在你最近期间,还不会离开…”
他站起来,走到凉亭⽔阁当中。
厉如冰和方倩柔一边一个挽着方老夫人。
三个人一走进凉亭,金盏花却一时间看得呆了。
方倩柔本本就长得美丽,真所谓丽质天生,由于过去相处是她双目失明的时候。
一个瞎了双眼的人,无论她是如何美丽,都会输人以一种迟钝,呆板的感觉。
再说,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她还有趣兴打扮自己自己吗?
如今,方倩柔有了一双明如秋⽔的眼睛,使得整个人变了一个样,是那样明亮动人。
今夜又在厉如冰的督促之下,薄施脂粉,又换了较为鲜明的⾐服,黑如黑缎子的头发,像乌云似的披在⾝后,一⾝浅绿⾊的长袍,外罩了一件鹅⻩⾊的长披肩,把人衬托得淡雅宜人,望之若似宮仙子凌波而至。
金盏花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分陌生的惊绝!
厉如冰微微笑道:“金盏花,你不认识倩柔吗?”
这话一出口,把方倩柔和金盏花羞得満脸飞红。
金盏花毕竟是久历江湖的人,定下心来,很大方地说道:“倩柔姑娘一变,真的是叫人有些不敢相识了。”
厉如冰笑道:“倩柔变了,是变丑了呢?还是变美了呢?”
倩柔低低叫道:“厉姊姊!”
金盏花含笑说道:“厉姑娘爱说笑话,倩柔自然是变得更美丽了,和厉姑娘一样,都是神仙中人。”
厉姑娘咦了一声说道:“怎么样说到我⾝上来了。”
此话一说,引得二老哈哈大笑。
这顿饭还没有开始,气氛就已经非常的调和,而洋溢着喜悦。
虽然这桌上只有五个人,但是大家都非常快乐,在吃吃谈谈的时候,真是不觉时光的流逝。
方老夫人忽然说道:“把东西拿过来。”
舂兰喜孜孜地用托盘托着,上面用红⾊的绒布盖着。
老夫人捧着酒杯,说道:“厉姑娘和花…”
方倩柔低声说道:“他叫花非花!”
金盏花连忙说道:“老夫人可以叫我金盏花,俐落方便。”
方老夫人还没有说话,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老伴儿,你要说什么,我可全然不知道啊!”老夫人笑着说道:“厉姑娘对倩柔有再生之德,叫我这个做娘的,如何不感?”
厉如冰笑道:“老夫人你说差了,倩柔的眼睛治愈了,我可不敢居功,我说过一切都是一个‘缘’字,如果要我说什么,只能说那是方府祖上积德所致。”
老夫人接着说道:“还有,小女倩柔终⽇沉陷于绝望的深渊,如果不是。金盏花带来活力与希望,纵使厉姑娘有回舂妙药,恐怕也等不到这个时刻,就已经萎丧无救了。”
金盏花红着脸说道:“老夫人,你把话说反了,如果不是倩柔姑娘的宽容大量,不顾凡俗观感,收容我在方家大院作一枝之栖,金盏花早已经流落街头,也无法获得厉姑娘施药相救了。”
老爷子击着桌子说道:“好!好!大家都说着客套话。夫人,我看你说出这些话,究竟有什么用心?说出来吧!”
老夫人笑着说道:“总之,老⾝对厉姑娘和金盏花的感,是终生不忘的,两位对方家的大恩大德,也不知道如何来报答。”
厉如冰和金盏花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老夫人的话,真让我们汗颜…。”
老夫人说道:“二位都不是平凡的人,普通的谢礼,对二位是一种…。”
她举了举酒杯,饮了一口,随即将舂兰手上托盘里盖的红绒由掀开,里面放的是两只一模一样的盒子,古⾊古香,十分精致。
老夫人打开第一个锦盒,取出一块用红丝带穿系的凤形⽟佩。
她站起来,走到厉如冰面前,说道:“厉姑娘!”
双手将凤形⽟佩,挂在厉如冰的脖子上。
厉如冰叫道:“老夫人,这是…”
老夫人居然俏⽪地嘘了一声,笑嘻嘻地说道:“等一等再说!”
她又打开另一个锦盒,同样的红丝带穿系的,但是却是另一个龙形⽟佩。
她走到金盏花的面前,金盏花连忙站起来,挥着双手,还没有来得及说一个“不”字,老夫人已经双手将龙形⽟佩挂在金盏花的脖子上。
老爷子有些意外措手不及的情绪,不安地说道:“老伴儿,你这是…”
老夫人笑着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忘记自己的女儿。”
她从自己⾐服里摸索了一会,取出另一个系着红丝带的凤形⽟佩,回⾝就挂在倩柔的脖子上,笑道:“自己的女儿,可以不要顾及礼数,锦盒托盘就免了。”
厉如冰和金盏花还有倩柔,三个人对望了一眼,都不知道老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老夫人挂完了三块⽟佩,彷佛了却一番心事,轻松地拍拍手坐了下来说道:“我方才说过,普通的东西,厉如冰和金盏花他们是看不上眼,本不屑一及的,可是,这三块⽟佩可是有它的来历的…”
老爷子想必是对老伴儿的用心,已经了然了,捧着⽔烟袋,好整以暇地昅着⽔烟,他要看老伴儿会怎么说。
老夫人说道:“这三块⽟佩是我当年陪嫁过来的,据说这⽟佩是汉⽟,是古物,也是宝物,佩在⾝边,可以避琊。”
厉如冰和金盏花都不噤低下头来,看看前的⽟佩,虽然他们并不懂得古物,但是,看到⽟佩的润泽,雕刻的精细,那确实不是普通的东西。
老夫人继续说道:“家里老一辈的人告诉我,这⽟佩原来是两龙两凤,不知何时,失去一龙,只剩一龙两凤,正好分给你们三个人,虽然不是价值连城,情意是深重的。”
老爷子放下⽔烟袋,呵呵地笑道:“夫人,说得极是,东西值不值钱是其次,情意重要,情意重要!一龙两凤,夫人,你真说得好兆头,来!来!来!我们大家互⼲一杯。”
他兴⾼采烈地举起酒杯。
厉如冰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一听老夫人的话,自然明了这位老夫人的心意,她愕住了。
金盏花也是楞在当场。
而倩柔却是无限娇羞地低着头。
老夫人笑着说道:“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大家喝一杯。”
厉如冰真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的场面,但是,她对于老夫人的用心,是深切地了解的,天下⽗⺟心,她真不忍将挂在前的⽟佩取下来。
她感觉得到一个做⺟亲的用心良苦,她取下来⽟佩,就等于拒绝了一个⺟亲的希望,那是十分忍残的。
另一方面,她的心里也有一丝丝淡淡的悲哀。
因为,情感是有一种微妙难以解释的道理…。
老爷子望着金盏花,笑着问道:“金盏花,你接受了我老伴儿的⽟佩,就不愿意接受老朽这一杯酒吗?”
金盏花带着一惶恐与不安,刚一举酒杯,突然他将酒杯向桌上一放,一回⾝,伸手虚空一摊,将凉亭的玻璃窗户震开。
只见他⾝形倏地平飞而起,直如一片落叶随风,飘到外面。
刚一落地到回廊上,⾝形一弹而起,疾如闪电,倏地一个转折,直扑倩柔住的地方,叱声喝道:“什么人!敢夜闯人家內宅。”
他这样一飘、一掠、一弹、一折,看在二老和倩柔眼里,真是大开眼界,人都看得呆了。
厉如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安慰,金盏花的武功真的完全恢复了;不但是恢复,而且从他这等⾝手来看来,已经是难能有人其项背。
可是,金盏花却更为惊喜的,不止是自己的武功恢复得如此之快,而且看到面前站着的两个人。
这两个他都认得,他没有去想那个男的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瞬间的惊讶,脫口大叫道:“蝉秋!是你来了。”
⽟蝉秋吗?是的,站在金盏花面前不远的一位姑娘浑⾝劲装,在灯光下仍然可以看得出是満脸风霜,浑⾝风尘仆仆之⾊。
此刻⽟蝉秋站在那里,脸上在疲惫中,透出讶意。
⽟蝉秋顿了一会,才问道:“金盏花,你的武功恢复了?”
“蝉秋,真的是你,请这边坐,一切说来话长,坐下来谈。”
⽟蝉秋转向凉亭望去,只见方家二老,和方倩柔、厉如冰,走出凉亭之外,站在那里。
⽟蝉秋不觉问道:“她是…厉…”
金盏花连忙说道:“在五里拐子附近应该算是见过,她是厉如冰姑娘,这次我的武功能够恢复,多亏了她。还有倩柔姑娘的眼睛,也是她给治好了的。”
⽟蝉秋啊了一声说道:“方倩柔姑娘的眼睛也治好了么?”
她说着话,便移动脚步,朝着凉亭走过去。
世火,当然,金盏花认得他是世火,他紧紧地跟在后面。
没有走到凉亭,只见倩柔姑娘像蝴蝶一般,飞奔而来,口中叫道:“⽟蝉秋姊姊!⽟蝉秋姊姊!”
她跑到⽟蝉秋的跟前,娇连连,双手紧抓住⽟蝉秋的手说道:“你真的是⽟蝉秋姊姊!我真没想到能够看见你。”
⽟蝉秋显得很冷静,她端详着倩柔,说道:“倩柔,你的眼睛好了,真好!你的人长得美。”
倩柔轻轻依偎着⽟蝉秋,柔柔地说道:“⽟蝉秋姊姊,我们好想你啊,常常都会念到你。”
⽟蝉秋微笑说道:“是吗?谢谢你们啊!”厉如冰站在那里说道:“⽟蝉秋姑娘,非常的幸会,本来我要去找你。”
⽟蝉秋望着眼前这位长得和自己十分相似的姑娘,不知如何,有一分疏离的感觉。
她淡淡地说道:“要找我?为什么?”
厉如冰说道:“是关于你、我两人很重要的事情。”
⽟蝉秋哦了一声,笑笑说道:“是告诉我,你已经将金盏花的武功恢复了,是吗?”
她有头黯然,而且神情上显得非常的疲倦。
她带着疲倦地笑道:“我忘了,你是可以使金盏花恢复武功的,因为,玄掌是你师⽗的独门功夫。”
金盏花连忙说道:“蝉秋,并不是这样,是一位世外的⾼人,托她带来的灵药…。”
⽟蝉秋笑笑说道:“啊!一位世外的⾼人,托她带来的灵药,真巧,也真容易,比起我真是太笨了,翻越了千山万⽔,结果…。”
她摇头摇,不再说下去。
倩柔又挨上来说道:“⽟蝉秋姊姊,是真的,是厉姊姊带来的灵药,她说这一切都是一个‘缘’字!”
⽟蝉秋的眼光突然停到三人前那块⽟佩上去。
老夫人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是不是也很喜这种⽟佩?只可惜我家留传下来的只有这一龙二凤…。”
⽟蝉秋忽然笑了笑,人变得十分冷寞,淡淡地说道:“一龙二凤,真是好兆头,我哪里有这种…。”
她没有说下去,却回过⾝来,对金盏花点点头说道:“恭喜你!…恭喜你武功恢复了。”
她又伸手拍拍倩柔的手臂,说道:“也恭喜你!…恭喜你的眼睛复明。”
说着话,便缓缓地朝来路走去。
金盏花急着叫道:“蝉秋!你…”⽟蝉秋突然平地冲天拔起,去势如矢,掠⾝到后院围墙之旁,倏又一弹而起,飞越而过。
“蝉秋!你留下听我说。”
他正要追,从旁边转来世火,伸手一拦,冷冷地说道:“不要假惺惺了。”
金盏花说道:“世火!你是什么意思?”
世火转⾝就走,鄙夷地看了金盏花一眼,说道:“我看你装得真像,要不你就是一头猪,你记着,如果⽟蝉秋有意外,我就要你的命。”
金盏花拉着世火不放说道:“告诉我,⽟蝉秋她到底会怎样?”
世火愤然一推,说道:“⽟蝉秋为恢复你的武功,踏遍千山万⽔,受尽了千辛万苦,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为你治疗,结果你这个猪…。”
金盏花急急分辩道:“我怎么啦?”
世火伸手指着金盏花,摇着头说道:“我真想现在就活劈了你!”
他转⾝就走,口中说道:“等着吧!小子!我会来找你算帐的。”
说着话,凌空一跃,掠过池塘,再度点地就起,飞出墙外。
金盏花愕然站在那里。
倩柔悄悄走过来,低低地问道:“花大哥,⽟蝉秋姊姊她为什么要走得如此匆匆?”
金盏花仿佛突然一震而醒,大声叫道:“蝉秋!…”
人如冲天而起的一支急矢,转折落在一棵树上,平飞而过,掠出墙外。
墙外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不但失去⽟蝉秋的踪影,连世火也不见了。
金盏花站在墙外发楞,満心的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影里有人低声叫道:“金盏花!”
金盏花这才一惊而觉,回过⾝来说道:“厉如冰姑娘,你怎么也跟我来了?”
厉如冰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淡淡地说道:“看情形这一切都由我而起,没有想到惹出这么大的⿇烦。金盏花,我很抱歉。”
金盏花说道:“厉姑娘,对你我只有感谢,千万不要说抱歉,目前是一个误会,只要是误会就总有解释的时候。”
厉如冰说道:“但愿你能解释,但愿我也能解释。”
金盏花黯然说道:“⽟蝉秋是如此气愤而去,茫茫人海,要我到那里去寻找她呢?”
厉如冰淡淡地说道:“名震江湖的金盏花,竟然变得如此没有自信,真是令人意外。”
金盏花就在黑影中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姑娘如此及时当头喝,金盏花愚昧顿消,江湖上常说的一句话;大恩不敢言谢,姑娘对我金盏花有再生之德…。”
厉如冰说道:“已经说过几遍了!”
金盏花认真地说道:“就是再说千遍万遍,也不⾜以表达我感恩怀德的心情,只是无以为报,只有永记心中。”
厉如冰笑笑说道:“我还是早些离开吧!方家老夫妇俩,特别是倩柔的面前多代我告罪,原谅我不辞而别,至于我们…你所说的江湖上有句老话,青山不改,缘⽔长流,后会有期。”
金盏花慌忙说道:“厉姑娘,你…代这告别之事,可真为难…。”
厉如冰忽然黯然地说道:“人生黯然魂销者,唯离别而已,倩柔是影响我这一生的关键人物,我很喜她,可惜我不能跟她多相聚,告诉她,等待她洞房花烛大喜的之⽇,我一定前来看她。”
说着话,人在黑暗中掠⾝而去,一声“珍重再见”
声音已经飘渺得不可追寻。
金盏花黯然站在黑影中,良久,才翻越这围墙,回到后花园。凉亭里仍然是灯光明亮,只有人声寂然,方家二老、倩柔姑娘、以及舂兰、秋连两都惴惴不安地等在那里。
金盏花刚一出现,二老和方倩柔都走上前,争相问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厉姑娘呢?”
金盏花扶着方老爷子老夫妇两回到凉亭,对方倩柔点点头说道:“倩柔,没有跟令尊、令堂两位老人家说明⽟蝉秋的事吗?是不是等到我来说明呢?”
方倩柔不安地说道:“花大哥,我真不知道一时从何说起,而且我也吓着了,也不知该怎么说。”
金盏花点点头说道:“那倒是实情。”
他对方老爷子拱手说道:“老爷子,我真的要很抱歉的说,我要告辞了。”
方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昅着⽔烟。
老夫人可就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走了呢?金盏花,你这次要走是…”
金盏花很严肃地说道:“两位老人家待我金盏花天⾼地厚,倩柔对我更是恩重如山,我金盏花不是个没心肝的人,我会知道好歹。”
他对方倩柔看一眼说道:“倩柔如今邀天之幸,双眼复明,这是方家积德行善的报应,真是老天有眼,明察秋毫。倩柔如此丽质天生,真正说得上是:秋⽔以神⽟为骨,将来必然有美満的婚姻,幸福人生…。”
方倩柔微微摇晃了一下,她立即伸手扶住椅背,面容显得有些苍⽩,但是她很镇静。
她对金盏花望着说道:“花大哥,为什么要尽说我呢?说你吧!你当然是离开这里了,能说一说你是打算到哪里吗?”
说到此地,语气一转为黯然说道:“你还会不会再回来…我的意思是说,再回来看看我们,你会吗?”
金盏花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人不辞路,虎不辞山,桐城方府是我一生之中最不可忘怀的地方,我当然要来的,只是何时能再来,就很难说了!”
方老爷子说道:“你一定要走,我不能拦你。但是,为什么不能再回来?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我可以看出那位…叫做是…”
方倩柔低声应道:“爹,她叫⽟蝉秋!”
方老爷子说道:“金盏花,你跟⽟蝉秋之间,有着一些误会是吧?把误会解释清楚,你当然还可以回来,是不是?”
金盏花说道:“老爷子说对了一半,⽟蝉秋确实对我有些误会,更重要的⽟蝉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欠她太多、太多,多到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他回头看了方倩柔一眼说道:“老爷子,金盏花是江湖客,说话只是耝莽不文。倩柔在双目尚未复明之前,我确有留在方家大院的心愿…。”
方倩柔突然提⾼声音叫道:“花大哥!你…”金盏花说道:“倩柔,你千万不要误会,我那样做绝不是同情,更不可怜。因为,我喜你…。”
这句话一出口,确实使在场的人一震。
“我说这句话,正如方才说明在先,耝莽不文,但是却是说的心里的话,事实上,舂兰姑娘也可以证明,她曾经严辞痛斥我对不起倩柔,而我曾经剖心披胆说明我对倩柔的感情。”
方老爷子说道:“孩子,既然这样,那就留下来吧!或者给我们一个期限,我们等你回来。”
金盏花说道:“老爷子,倩柔双目复明,改变了这种情势。”
方老爷子说道:“岂有此理,你这话怎么说?”
金盏花说道:“倩柔复明,是方府的大事,她自然应嫁一位有家世,有名望的世家弟子。如果嫁一个来路不明,连⽗⺟是何人都不知道的人,方家对亲朋好友如何说法?”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老爷子,人是不能离群索居的,方家在桐城不是无名之辈,方家独生女儿出嫁,不能不是一件大事,如何杜众人之口?”
他用眼神扫了倩柔一眼。
倩柔低头无语,神情黯然,他又接着说道:“我曾经也跟老爷子说过,金盏花是一个江湖客,萍踪无定,四海为家,不是适合守住一亩三分地的。我是多么诚心诚意地打算留下,但是,我不能,我不能那样的自私。”
金盏花说到这里,他又调整了声调说道:“当然,⽟蝉秋的出现,也是促使我提早离开的主要原因。”
方老爷子问道:“金盏花,你跟⽟姑娘之间,有⽩头之约?”
金盏花说道:“没有。但是,有一种道德上的束缚,超过了任何形式上的盟约。”
老爷子说道:“你说的我不懂。”
金盏花说道:“按理我是不应该说的,因为名节关,不过,如今说出来,也就无甚重要了。”
他转向方倩柔说道:“倩柔还记得,我的武功突然丧失,那是因为中了厉如冰师⽗的一记玄掌,当时寒⼊骨,我已经昏,在五里拐子一家⾖腐店里,⽟蝉秋以⻩花闺女之⾝,与我裸裎相拥,以她的体温,特别是她的內力,温住我的⾝体,才没有被冻僵。”
“啊”地一声,二老和方倩柔都发出惊叹。
金盏花继续说道:“一位⻩花大姑娘,如果裸⾝相拥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当时是昏的,但是,她还能再嫁别人吗?”
凉亭里此时一片沉寂。
金盏花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蝉秋把我安顿在方家后院,自己千山万壑地去找寻药,要给我恢复功力,那份辛苦与真情…。”
方倩柔忽然说道:“花大哥,不要再说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会离开此地去追寻⽟蝉秋。”
方老夫人叫道:“孩子!你…”方倩柔说道:“娘,人心都是⾁做的,人总要讲理。⽟蝉秋姊姊真是太了不起,她那种舍己为人的行为、女儿做不到,她做到了,还有…。”
她走过来,牵着老爷子的手,说道:“爹,你也说过,金盏花是一条游龙,他是要以五湖四海为家的,不能把他拘限于浅⽔池塘里。”
她望着金盏花很诚恳地说道:“花大哥,对你,我是有太多的感,是你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不会忘记你的,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金盏花连忙说道:“倩柔,这样的说话,就显得我们太生分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倩柔说道:“花大哥在遨游四海,遍走五岳之余,如果能菗暇路过桐城,不要忘记探望我们。”
金盏花说道:“倩柔,你太言重了,我说过,桐城方家后院,是我这一生永远难忘的地方,两位老人家和倩柔,乃至于舂兰和秋连,都是我永远不能忘怀的人,只要有暇,我一定常来桐城。”
他拱拱手说道:“能得到两位老人家,特别是倩柔的谅解,是我最心安的事,就此告辞。”
方老爷子不觉站起来说道:“为什么要走得这么急?咱们爷儿俩还没有好好地聊一聊。”
金盏花说道:“方才厉姑娘再三不肯再进来向大家辞行,她要我向两位老人家告罪,特别是对倩柔,她说:她最怕告别,那是十分令人神伤的事,的确如此,我再要留一刻,便增加我心里的离情别绪。”
他深深地施礼,连声说道:“⽇后再来,当可稍作盘桓,金盏花告辞。”
他快步出得凉亭,经过舂兰和秋连的⾝边,说道:“二位姑娘忠心耿耿,令人敬佩!将来侍奉姐小,获得一个好的归宿,再见!”
只见他从原地一拔而起,飞⾝惊过一棵大树,从树梢穿⾝一弹,夜空里有如掠翅凌空的一只大鹰,飞越过围墙,悄然落于墙外。
金盏花离开了方家后院,他的心里真诚地为方倩柔姑娘祝福,祝福她有一个美満的婚姻,享受一个女人最幸福的生活。
后来他也暗自觉得好笑,像方倩柔这样的姑娘,能不获得美満与幸福吗?自己也太多心了,也可能这是自己对倩柔还是有一份难释的情怀,才如此惦记在心。
金盏花长吁一口气,站在围墙之外,稍稍想了一下,⽟蝉秋走了,要到那里去找她?
茫茫人海,那是一件困难的事,但是,对金盏花来说他没有困难的心里负担,因为他已经为自己订了一个目标,不论是天涯海角,千山万⽔,他这一辈子只有一个目的,要找到⽟蝉秋。既然有了这份决心,也就一切坦然了。
他刚一迈步,就发觉面前不远站了一个人。
金盏花停下脚步,就听到对面有人说道:“是金盏花吗?”
金盏花原以为是世火,可是此刻一听,不是世火而是另一个中年人的陌生声音。
金盏花说道:“尊驾是何人?在黑夜之中,如何能认得出在下?”
对面人笑说道:“尊驾名气太大,再加上我们对尊驾追寻已久,没有想到尊驾竟躲在方家做乘龙快婿…。”
金盏花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尊驾最好先将事情弄清楚再说话,不要胡言语,那样的说话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说到此处,语气一变,变得十分冷峻说道:“说吧!深夜在路上拦住我,有什么事要说?我还有要事,没有闲工夫跟你在这里胡。”
那人笑笑说道:“金盏花果然不同于凡响,说起话来,气派十⾜。”
金盏花连第二句话都没有说,迈步就走,对面那人伸手就拦,金盏花说道:“我同你无我怨无仇,我不愿跟你动手,告诉你,那是现在,要是拦在以前,你这条胳膀就算割定了,说吧!直接了当地说,你想⼲什么?不要废话太多。”
那人收回手臂说道:“我们想跟你们订个约。”
金盏花沉声说道:“说下来由。”
那人说道:“我们一直久仰金盏花武功⾼強,想领教一下尊驾精湛的武功,因此,我们特地订了一个⽇期,而且公开向武林同道宣布,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金盏花感到奇怪,问道:“你们!口口声声你们,你们究竟是谁?我们之间有过节吗?”
那人笑笑说道:“没有任何过节,我们只是想领教尊驾的武功。”
金盏花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
那人从自己的⾝后,取出一顶不小的斗笠,戴在头上,遮去大半个脸孔,然后简单俐落地说出三个字道:“铁笠门。”
金盏花想了想说道:“很抱歉!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江湖门派。”
那人说道:“一点也不错,铁笠门在江湖是默默无闻的门派,比起少林、武当,差得太远。但是,铁笠门成立到现在,已经有相当的历史,我们一直也用心培养我们的弟子,我们的心里也就一直很不服气。”
金盏花说道:“你把话说远了,我不明⽩这与我订约有什么关系。”
那人说道:“树从起长,⽔从源头来。为了说清楚一件事,不得不从头说起。”
金盏花说道:“就拣重要的说,我没有耐心听人你说些无关的事。”
那人说道:“金盏花,你必须忍耐的听,这里面事与你有关。”
金盏花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我就这样站在这里听你说话吗?我会有这种耐心吗?”
那人笑笑说:“对!这点是我错了,请吧!在桐城,我们也有一个小局面,好茶好酒招待你金盏花,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金盏花想了一下说道:“我有急事…”
那人说道:“现在是深夜,有急事你也办不了,不在乎这么一点时间的。”
金盏花断然说道:“对不起!我没有这个趣兴。”
说着话,起⾝就走,除非那人硬要阻拦,如果定要阻拦,就必然动手。
那人并没有阻拦,只是冷冷地说道:“金盏花,你会后悔的,因为手里有一件东西,是关系到你最好朋友…。”
金盏花理也不理,只顾快步走去。
那人说道:“金盏花,难道你对相府里金盏,也觉得同有趣兴吗?”
金盏花不由地脚一顿。
那人又说道:“我知道⽟蝉秋姑娘一直在找金盏花,如果你错过这个机会,恐怕今生今世,都没有办法看到这只金盏了。”
金盏花回⾝说道:“你再说一遍。”
那人说道:“我们可以将那只金盏花熔化成金块,花费掉算了,可是⽟蝉秋和相府关系非比寻常,她会知道金盏一旦真的找不回来,相府会有什么样的⿇烦,你金盏花跟⽟蝉秋的关系也是非比寻常,你自然不愿意看到⽟蝉秋为这件事苦恼一辈子。”
金盏花站在那里问道:“你以为我相信你的话?”
那人说道:“你最好相信。”
金盏花突然弹⾝如矢,向前闪电一扑,出手快极,手里多了一金盏花的兵刃,抵住那人的前,说道:“你将金盏拿出来!”
那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倒是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笑得十分放纵。
金盏花喝道:“你笑什么?你以为我不会杀掉你?”
那人笑着说道:“如果不是我亲自跟踪,我真怀疑你本不是真正的金盏花。”
金盏花用兵刃顶了一下说道:“你少在我面前⾊厉內荏,卖弄口⾆之能,那样你会送掉命的。”
那人说道:“你想,我会把金盏这种东西放在⾝上吗?如果不在⾝上,你这样一就被你出来了吗?你想想看,我费了千方百计从厉如冰姑娘那里获得了这只金盏花,关系着铁笠门未来的前途,就凭你这么一吓唬,我就把金盏给你了,天下岂有这种事?你连这点都想不通,还算什么大名鼎鼎的金盏花?”
金盏花一听倒没有在意他言语中的讽刺,他只注意到了“厉如冰”三个字,不噤问道:“你说什么?是从厉如冰姑娘手中得到的金盏?”
那人笑道:“你看!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
那人说道:“告诉你一些消息,让你长长见识,厉如冰的师⽗告诉厉如冰,从金盏上可以知道她的⾝世。因此,她盗了金盏,后来又送回到相府,这时节被我盯上了。”
金盏花说道:“你不是她的对手,你没有能力从她手里夺走金盏。”
那人笑道:“凭什么你这么说?”
金盏花说道:“凭我的判断,方才我攻击你,你连闪让的时间都没有,你不可能胜得过厉如冰。”
那人笑笑说道:“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就比方说,方才你起⾝攻击,我不敢说可以抵挡得住,至少我可以从容地闪让开,就拿现在来说…”
他的⾝体是贴住金盏花的兵刃,换句话说,只要金盏花的手一送,就立即死于兵刃之下。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的斗笠边沿,突然噴出一阵烟,烟味带着辛辣,噴出的劲道极大。
金盏花大惊,急忙向后一撤⾝,闪开五步有余。
那人笑说道:“金盏花,你不必紧张,我这一阵烟,除了让你流一阵眼泪,视力暂时看不清之外,没有任何毒,我也不会趁这个机会,对你暗害,这就是铁笠门。”
金盏花果然让这一阵烟,辣得泪⽔婆娑,他一方面擦拭着眼泪,一方面咒骂道:“你这是诡计,无心的谋。”
那人正⾊说:“金盏花。你大错特错!武林之中,只有胜者的光荣与骄傲和败者的悲哀与聇辱,没有其他的东西,再说,两人面对面拚斗之时,必须要全神贯注,只要稍一疏忽,就是失败的关键。”
金盏花拭⼲眼泪,样子非常狼狈地说道:“你就是用这种方法,从厉如冰手里夺走了金盏。”
那人说道:“那倒不是,克敌致胜的方法多得很,怎么只限于某一种?这又是说明铁笠门的不寻常。”
金盏花已经恢复了常态,朗声说道:“你是铁笠门的什么人?具备什么⾝份?”
那人说道:“铁笠门的第一代弟子,我姓卞,名叫卞长空。”
金盏花说道:“现在回到正题上来说话,你说了一套,为的就是留下我,接受你们铁笠门比武之约,是吗?”
卞长空说道:“一点也不错。”
金盏花问道:“这真是叫人糊涂的事,方才你也说过,铁笠门跟我金盏花近无仇远无怨,为什么要单挑我来比武?比武是要分胜负的,一分胜负就有恩怨,这岂不是无事生非么?”
“请问你这是何道理?”
金盏花又紧接着问道:“你可知道我金盏花并不是个怕事之人,只是目前我没有那份闲情,再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要惹事也要惹个名门大派,像你们铁笠门…。”
卞长空立即接着说道:“问题就在这里,铁笠门的确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门派!但是,金盏花!武林中的各门各派,谁不想名震江湖。出人头地?”
金盏花有些不耐地说道:“姓卞的!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
卞长空说道:“既然金盏花大侠愿意听下去,何不就请到铁笠门桐城的一个小分门去坐下来淡,就算你金盏花大侠有急事要办,也不急在这样的深夜。”
金盏花说道:“别拿着⾁⿇当有趣,什么大侠、小侠,我金盏花这辈子没有听过这洋的称呼。”
卞长空笑笑说道:“尊驾果然是情中人,不过,名満武林,威震四海的金盏花,被尊称一声为大侠。也不算过分。过去没有人称呼,那是大家没有看你侠骨柔肠的另一面…”
金盏花连声说道:“好了!好了!这是不是你们铁笠门的又一套?”
卞长空纵声大笑。金盏花便说道:“果然又是你赢了,走吧!前面带路。”
卞长空倒是很认真地拱拱手,道声“遵命”便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一开始他就走得很快,落脚无声,直如流星闪电。
金盏花笑笑,随后跟上来。
才没有走多久,金盏花暗暗吃惊,他已经旋展出六七成功力,却没有将相隔的距离缩短。
这是一个非常令他意久的事,他从没有想到一个无名气的铁笠门弟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么好的轻功。
他立即收拾起轻视的心情,全力展开⾝形,他这样一追,那卞长空已经停下了脚步,金盏花紧跟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