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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事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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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热窝。

  他们赶去时,乌八已经等在那里。

  乌八招呼他们坐下之后问道:“你们没有去看今天的品刀会?”

  白天星道:“没有。”

  乌八道:“为什么不去?”

  白天星道:“我们在研究你今天早上提到的那件事。”

  乌八欣然道:“作了决定没有?”

  白天星道:“决定了。”

  乌八道:“赞成了?”

  白天星道:“是的!”

  乌八大喜道:“好极了!有没有计划一下如何着手?”

  白天星沉道:“有一件事,我想你乌兄应该不难想像得到。”

  乌八忙道:“哪一件事?”

  白天星低声道:“这个消息既然不止你乌兄一个人知道,将来若是有了眉目,必然难免有一番争夺…”

  乌八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这一点的确不可不防。”

  白天星道:“所以,为了万无一失起见,我觉得应该多找个把有力的帮手,单凭我们哥儿几个的力量,实在稍嫌薄弱了些。”

  乌八转动着眼珠子道:“白兄认为找谁搭档比较妥当?”

  白天星思索着道:“十八刀客自身难保,四公子也是徒有虚名,黑鹰帮势力又太大,到时候尾大不掉,说不定还得赔上了…”

  乌八抢着道:“可不是,黑鹰帮的人,千万沾惹不得!”

  白天星皱了皱眉头道:“所以这就难了,本来人屠刁横和七绝拐吴明都是很理想的人选,只可惜事有不巧,两人又都遇了意外。”

  乌八忽然伏下身子,轻声:“铁算盘钱爷这个人,你们看怎么样?”

  就像挤毒疮一样,脓头总算挤出来了。白天星忍不住暗暗笑骂一声:背后也喊钱爷,岂非不打自招?真蠢!

  他故意作欣喜之状道:“好啊!”紧接着,他又故意皱起眉头道:“这位钱爷的算盘一向打得,这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人家是不是愿意搭上我们一份,还是个问题。”

  乌八又抢着道:“没有关系,这事包在我身上。”

  白天星点头道:“好!钱爷那边,就由你去接头,明天我听你的消息,然后我们几人再共同商量着办。”

  乌八道:“你现在有事?”

  白天星道:“是的,我要找钱麻子说几句话。”

  他接着扭过头去,大声叫道:“老萧,你过来一下!”

  酒保老萧走过来道:“白头儿有什么吩咐?”

  白天星道:“钱老板呢?”

  老萧道:“在美凤房里陪几个客人打牌,要不要我去找他来”

  白天星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钱麻子果然在红姑娘美凤房里陪客人打牌。

  白天星在门口招招手道:“老钱,你叫美凤代几把,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钱麻子出来了,带着脸狐疑之道:“是不是想押两把,身上不方便?”

  白天星笑笑道:“过去我有没有向你借过钱?”

  钱麻子脸色登时好看起来,也出了笑容道:“其实我钱麻子也不是个把钱看得有多重的人,你老弟如果实在有急用,多了没有,三两五两…”

  白天星微笑着道:“你有没有见过省城里大通银号的银票?”

  钱麻子怔了怔,才道:“当然见过,我一向来往的就是这家银号。你干嘛忽然问这个?”

  白天星将一张银票送了过去道:“那就好办多了!你验验这张银票,是不是大通开出的。”

  钱麻子接过银票一看,一张面孔马上变了颜色。

  银票上的数字竟是纹银三千两正。

  白天星简洁地道:“我要燕娘!”

  钱麻子呆在那里,隔了好一会儿,才期期地道:“你老弟…这…这…这些银子,是是…是什么地方来的?”

  白天星微笑道:“偷来的。”

  钱麻子定了定神,道:“老弟别开玩笑,我问的是正经。”白天星笑道:“我答的又何尝不是正经。如果不是偷来的,谁会舍得把白花花的三千两银子,往一个女人身上迭?”

  钱麻子眨着眼睛道:“你真要?”

  白天星轻轻一咳道:“普通玩新姑娘是三天,包吃包住,我只要一次。”

  钱麻子眼睛闪光道:“你说什么?”

  白天星道:“而且我还不会告诉别人,事后你仍然可以当她是个清倌人,照样在她身上大把大把地捞银子!”

  钱麻子脸泛红光,咧开一排大黄牙,伸手拍拍他的肩,道:“你老弟痛快,我钱麻子也痛快。以后三个月的羊烧酒,算我钱麻子请客!”

  白天星道:“烧酒羊请不请都是小事,另外我可有两个条件。”

  钱麻子的黄牙不见了,他绷紧了面孔道:“两个什么条件?”

  白天星道:“第一个条件:我现在马上就要!”

  钱麻子点点头,同时也松了口气,因为这实在算不得是个条件。拿银子的是他,陪客人上的可不是他。随便什么时候,只要客人高兴,与他何关?

  白天星道:“第二条条件:如果是个二水货,不见彩头,我要立刻退银子!”

  钱麻子忍不住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哈哈大笑道:“你老弟真会说笑话!三千两银子,买的什么?去,去,白罗巾我马上叫人送上!”

  燕娘正在窗前绣枕头。

  绣的是一对颈鸳鸯。

  她看到白天星走进来,甜甜一笑道:“难怪今天喜鹊叫,原来贵人来了。”

  白天星只是望着她微笑。

  燕娘拍拍凳子道:“坐啊!尽站着干什么?”

  白天星走近一步,但没有坐下。

  燕娘瞪了他一眼,带嗔意道:“瞧你这副死相,是不是在哪里发了财,认不得我了?”

  白天星俯下身子,在她头发上轻轻嗅了一下,然后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不晓得你了衣服,你的身上是不是也有这么香?”

  燕娘盯着他看:“你为什么不下来闻一闻?”

  白天星嘻嘻一笑道:“你肯?”

  燕娘道:“我当然肯。”

  白天星道:“那为什么不?”

  燕娘道:“我怕钱麻子会剥了你的皮呀!”

  说着扭动了一下娇躯。

  白天星道:“我担保他不会。”

  燕娘道:“拿什么担保?”

  白天星微微一笑:“一张省城里大通银号开出的银票。”

  燕娘望着他,手一伸道:“拿来给我看看!”

  白天星笑而不答。

  因为他已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他知道来的是谁,也知道来人是送什么东西来的。

  来的是一个名叫小青的丫头。

  小青手上捧着一只漆盘。盘里除了一壶茶,四喜果,还有一方折得整整齐齐的白罗巾。

  这个小丫头才十一二岁,一个未来的清倌人。她目前在院子里只于一份很轻松的工作。

  就是她现在做的这一种。

  看到来的是小青,燕娘脸色不微微一变,等她再看到漆盘中那方洁白的罗巾时,她脸上登时失去血,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天星赏了小青五两银子。

  小青道谢退去。

  白天星闩上房门,放下窗帘,然后坐在沿上,缓缓宽衣解带。

  燕娘转身像哀求似的望着他,声音中微带颤抖地道:“你…你…”白天星把手停在衣钮上道:“我不会勉强你,只要你叫我出去,我马上就穿好衣服出去!”

  燕娘咬着下,十指扭着,”隔了很久很久,才慢慢站起身来,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我老早就知道你并不是真的爱我了…”

  人都怕吃苦,怕流汗,只有在做一件事时是例外。

  就是白天星如今做的这一种。

  如以“杨燕”和“燕娘”这两个女人作一比较,辛苦的情形,可说适得其反。

  等局面初步打开,他已是一身大汗。

  燕娘没有流汗。

  她的是眼泪。

  她噙着眼泪,一再哀求白天星可怜她,因为这是第一次,她承受不了。

  白天星始终不说一句话。

  他开始时还很温柔,但渐渐的就显得有点野起来。

  他几乎完全无视于她的婉转呻

  但她忍受痛苦的时间并不长。

  因为这一次结束得很快。

  兴奋的程度与时间的久暂,似乎总是背道而驰。

  愈兴奋,时间愈短,事后也好似特别累人。

  白天星躺着,不住气。

  燕娘擦擦眼泪,摸索着卷起那条白罗巾,悄悄去枕下。

  白天星缓缓转过身来道:“燕娘,我们现在来谈谈好不好?”

  现在轮到燕娘不理他了。

  白天星缓缓接着道:“我们只谈两件事。”

  燕娘还是不理他。

  别说两件事,连说一个字,她显然都不愿意开口。

  白天星道:“第一,昨天是谁叫你到我那里去的?第二,去找什么?”

  燕娘一震,睁大眼睛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白天星平静地道:“你别小瞧了我那间破屋子,当我不在时,就是一只老鼠爬过,也休想瞒得了我!”

  燕娘生气地瞪着他道:“你掉了什么东西?”

  白天星道:“就因为什么也没有掉,我才要问你,你想得到的是什么?”

  燕娘怒道:“就算你那里昨天有人去过,为什么一定就是我?”

  白天星微笑道:“我是分作两段演绎得出的结论。第一,去的是个女人,因为门一打开,我就闻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第二,这种香气,七星镇上只有一个女人身上有,那个女人就是你!”

  他笑了一笑,又道:“这种很特别的发油,我记得还是在半年以前,有一个苏州客人送给你的,对吗?”

  燕娘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不错!我去过。我是闲着无事,想去看看你,要不是你今天这个样子,我早就告诉你了!”

  白天星头一摆道:“不!你并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我刚才走进来,不说一句话,就是等你先开口,但你并未提到这一点。你随便找什么借口都可以,但绝不能说我没有给你开口的时间!”

  燕娘哼了哼,道:“我什么借口也用不着找,你不高兴我去看你,以后我不去就是了!”

  白天星道:“问题就在这里,你去并不是为了看望我。”

  燕娘急得几乎又要下眼泪,掩面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怎知道…我…我去不是为了看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

  白天星毫无怜香惜玉之意,静静地道:“我当然知道。”

  燕娘咽道:“知道什么?说呀!”

  白天星道:“你不该翻我下那只破篮子,我就是躲起来不想见你,也绝不会躲进那只比头大不了多少的篮子里。”

  燕娘突然披衣坐起,恨恨地道:“随便你说!我就当我是小偷,想偷你的东西,你去告我好了。”

  白天星也坐起来,穿上衣服,慢地道:“我不想告你,处理这种事情,我有我另外的一套方法。”

  燕娘寒着面孔道:“什么方法?”

  白天星从枕头底下拉出那条白罗巾,淡淡地道:“拿这个去向钱麻子退回三千两银子!”

  他顿了顿,又道:“然后,我也许只花一半的价钱,便可以从钱麻子那里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手一抖,便将罗巾洒开了。

  罗巾虽然已不太干净,但却没有应该沾染上去的那种颜色。

  燕娘崩溃了!

  白天星道:“那个人是谁?”

  燕娘低头颤声道:“是…是…是吴…吴公子。”

  白天星道:“小孟尝吴才?”

  燕娘道:“是的。”

  白天星道:“他已来了七星镇?”

  燕娘道:“没有。”

  白天星道:“是别人传的话?”

  燕娘道:“是的。”

  白天星道:“传话的人是谁?”

  燕娘道:“贾总管。”

  白天星一点也不感觉惊讶,点了点头,又道:“他们要什燕娘道:“他们并没有指明了一定要什么。”

  白天星道:“只是要你去搜索,看能不能够找到什么书籍或簿册之类的东西是吧?”

  燕娘点头,又下了眼泪。

  白天星道:“你为什么要替他们做这种事?”

  燕娘垂泪不语。

  白天星道:“因为你已经爱上了那个姓吴的?爱他的年轻。武功好、名气大,又是关西的首富是吗?”

  燕娘仍然不发一语。

  白天星:“同时他也是你第一个献身的男人,对不对?”

  燕娘饮泣道:“他答应等品刀会过去后,就替我赎身,我才一时糊涂,做出这种事,我其实并不知道他们要害你…”白天星轻轻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姓吴的只是利用她,根本没有娶她的诚意。

  他停了一会儿,又道:“跟吴才来往的,除了一个贾勇,还,有哪些人?”

  燕娘道:“我不太清楚。”

  白天星道:“他在你面前有没有提过哪些人的名字?”

  燕娘道:“只提过一个姓马的和一个姓钱的。”

  白天星道:“‘马立’和‘钱如命’,是吗?”

  燕娘道:“好像是的。”

  白天星道:“只是提到这两个人,并没有说是他的朋友?”

  燕娘道:“是的。”

  白天星皱紧眉头,沉了片刻,才又抬起目光道:“在这些以前,你还有没有替他们做过一些什么事?”

  燕娘道:“我没有。”

  白天星道:“真的没有?”

  燕娘道:“我我只被姓贾的,借我这个房间,跟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人喝过一次酒。”

  白天星道:“最后那个一条腿的人被姓贾的杀了?”

  燕娘道:“他没有说要在我这里杀人,事先我一点也不知道。”

  白天星轻轻叹了口气:“你虽然只比莫家的那个丫头大一岁,可是你的心肠至少要比那丫头狠十倍。”

  燕娘垂下眼光道:“我跟吴公子的事,姓贾的全知道,所以他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只有乖乖听他的,要不然”

  白天星道:“要不然他就会把你们的事告诉钱麻子。是吗?”

  燕娘点点头。

  白天星冷笑。

  “你跟吴才的事,应该只有你们自己清楚。你丫头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不是吴才说出去,姓贾的又怎会知道?”

  燕娘呆住了。

  她脸色突然发白,双拳握得紧紧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想张狂呼:“不,不,你胡说,吴公子绝不是那种人,他爱我,真心真意的爱我,你胡说,你给我滚,滚…滚…”

  白天星知道他的话已像利刃般割碎了她的心。

  但他却没有因此放松之意。

  “一个人如果遇上坏人,必然干不了好事。同样的,一个人如果意志不坚,易为虚荣惑,也很难遇上好人。你先遇上吴才,再碰到姓贾的以及我这个子,便是一些很好的例子。你沦落到这种地方,固然不是你的错,但上次那位苏州客人要为你赎身,你不答应,这就怪不得别人了。”

  他下,在妆台上放下一张银票。

  “这些银子足够你从钱麻子手里买回自己,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等你的那位吴公子,这张银票便算是我送给你的嫁妆!”

  他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身后随都传来燕娘的哭泣声。

  白天星知道他今天的这种做法很残忍。但是,他也知道,在这种环境之下,想救这样一个女人,除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杀人要用刀,割毒瘤也一样。

  张弟二个人还在喝酒。

  那两位黑鹰香主血爪曹烈和尸鹰罗全,就坐在距离不远的另一张桌子上。

  黑鹰帮虽不是一个正派组织,信用无疑还是靠得住的。

  白天星笑笑,走到张弟对面坐下。

  张弟道:“你说进去只找钱麻子说几句话,怎么了这样久?”

  白天星笑道:“那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张弟道:“那么你是去找谁?”

  白天星笑道:“如果换了我是你,我就不问。”

  张弟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果然就没有再开口。

  白天星心想说什么时,忽然眼中一亮转向一个从厅外走进来的人,招手大声笑着招呼道:“久不见了!总管好。”

  从厅外走进来的这个人,正是那位人高马大的七星总管:虎胆贾勇。

  虎胆贾勇跨着大步走过来道:“今天你们哥儿没有去?”

  白天星道:“没有。今天的刀会进行得怎么样?”

  虎胆贾勇打横坐下,叹了口气道:“别提了,真他妈的,一个比一个差劲!”

  白天星一哦道:“是不是今天那位追风刀江长波又宣布弃权?”

  虎胆贾勇道:“是啊!”白天星摇摇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些刀客的确令人失望。”

  虎胆贾勇忽然指指张弟,出期切之道:“我现在来找贤昆仲,便是为了这件事,贤昆仲决定了没有?”

  白天星道:“决定什么?”

  虎胆贾勇一叹道:“你们忘了?递补那些刀客的遗缺呀!”

  张弟面孔立即沉了下来。

  白天星很快地飞了他一眼,意思叫他不要多开口。

  虎胆贾勇接着道:“我们廖三爷的意思,像这样发展下去,实在太不像话,所以他希望找个有骨气的,就像今师弟这样的青年人,新新大家的耳目!”

  快刀马立和狠刀苗天雷难道能说不够骨气?

  这两人如今哪里去了?

  张弟转脸望去别处。

  他如果继续望着虎胆贾勇那张面孔,他一定会忍不住一拳打过去。

  白天星出喜道:“妙极了!”

  虎胆贾勇怔了怔道:“什么事情妙极了?”

  白天星道:“我们刚才正在谈着的,就是这件事!”

  虎胆贾勇怔道:“有否谈出结果?”

  白天星道:“有!”

  虎胆贾勇道:“愿不愿参加?”

  白天星道:“愿!”

  虎胆贾勇大喜道:“好,好,要得,要得,毕竟是英雄出少年!”

  张弟缓缓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白天星,意思仿佛在说:到时候你上台,还是我上台?

  白天星只当没有看到,慢慢竖起两指头道:“不过得有两个条件。”

  虎胆贾勇道:“噢?”

  白天星扳下一指头道:“第一,登台期必须排在最后一天。”

  虎胆贾勇道:“这个没有问题。第二个条件呢?”

  白天星扳下另一指头道:“第二,从明天起,他可以先出场亮相,但绝不住人刀客会馆。”

  虎胆贾勇道:“为什么?”

  白天星笑笑道:“不为什么。只不过希望第一天睡下去,第二天还能活着爬起来而已!”

  虎胆贾勇皱皱眉头,似乎听得很不受用,但仍然点了点头道:“好,就这么说。两个条件,我都可以代表廖三爷答应你们,明大咱们品刀台前见。”

  白天星道:“不喝一杯再走?”

  虎胆贾勇道:“你们慢慢喝吧,我另外有点事。”

  这位大总管说完,就像来时一样,起身跨着大步走了。

  张弟目送虎胆贾勇出了大厅,转过脸来,以充责备意味的语气道:“像这样重要的事情,你在答应别人之前,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商量?”

  白天星笑道:“我们现在商量也不迟呀。”

  张弟道:“你已经答应了人家,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白天星道:“答应的是我,不是你。如果你不愿意,来个不认账就行了。”

  张弟道:“这是什么话?”

  白天星道:“我这话的意思,你听不懂?”

  张弟道:“你答应了人家,如果我不守诺行事,以后你拿什么面孔见人?”

  白天星笑道:“瞧瞧你懂得这个道理,还提它干什么?”

  张弟又不痛快了,眼一瞪道:“这样说来,你是有意先造成事实,我就范的了?”

  白天星笑道:“何必说得这样难听,就算我请你帮个忙,不可以吗?”

  张弟一怔道:“帮你的忙,帮你什么忙?”

  白天星笑道:“我已答应杨燕那女人,要替她取得七星刀,你忘记了?”

  张弟眨着眼皮道:“万一我获得了那把七星刀,你真的会转送给她?”

  白天星道:“当然,人无信不立,答应过别人的事,怎可无故后悔。”

  张弟摇摇头,哼了一声,自语似的,喃喃道:“我真不清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白天星四下张望了一眼,忽然站起身来道:“这里的羊我吃腻了,我们算了账走吧!”

  张弟道:“去哪里?”

  白天星道:“去吃艾胡子的上锦麻辣刀削面,吃过了去找何寡妇。”

  张弟道:“找何寡妇干什么?”

  白天星道:“请她替你赶工套衣服。”

  他笑了笑,又道:“堂堂一名旋风刀客,总不能穿得像个刚人门的丐帮弟子,你说是么?”

  艾胡子其实一胡子也没有。

  谁也不清楚,他这个外号,当初究竟是怎么取起来的。

  有人打浑说:艾胡子的确有胡子,而且较常人茂密,只不过生长的部位不对而已。

  这当然只是一种笑话。

  就因为传着这么一个笑话,艾胡子在七星镇上便成了大家逗乐子的对象。

  艾胡子天生一副好脾气,不论你如何戏谑,他也不会生你的气。所以,在七星镇上,女的是何寡妇人缘好,男的就是这位艾胡子。

  人缘一好,生意当然错不了。

  而艾胡子的手艺,也的确有一套。他的面馆门面虽然不大,但店里的三四张桌子,却几乎很少有空下来的时候。

  今天似乎是个例外。

  今天店里四张桌子上,只坐了三个客人。

  坐在最里面的是个青衣老者,正在那里一个人剥着花生喝酒,身旁放着一只旧的药箱,像是一名走方郎中。

  再过来一名壮的中年汉子,桌上放着一只空碗,却没有看到另一双筷子,可见这筷子现在吃的是第二碗面。

  艾胡子煮面用的都是大海碗,一个人一顿能吃两大海碗面,这份食量,可真吓人。

  近门靠左边的一张桌子上,坐的是一位儒服文士。

  这名文士也在喝酒,面前放着两个小碟子,一碟猪耳朵,一碟萝卜丝,真正的经济小吃。

  这三人白天星显然都不认识。

  他走进去坐下,敲桌子道:“胡子,来壶酒,切点自菜。”

  艾胡子道:“好,马上来!”

  张弟瞪着白天星直翻眼睛,好像说:真怪!你不是说来吃刀削面的吗?

  白天星只当没有看到。

  艾胡子擦着切板道:“白头儿没有到钱麻子那里去?”

  白天星道:“没有,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了!”

  张弟不觉又是一愣,心想:真是活见鬼,明明刚从钱麻子那边来的,却说好几天没有去,连跟艾胡子这种人都没有一句老实话,算是什么意思?

  艾胡子却好像有点感到意外道:“你好几天没有去热窝?”

  白天星轻轻松松地道:“我们去了一次黄花镇。”

  艾胡子道:“去黄花镇干什么?”

  白天星道:“去见一位吴公子你有没有听人说过,武林四大公子中的那位小孟尝吴才吴公子?”

  艾胡子一怔道:“吴公子,”

  白天星得意地笑了笑道:“是的,要我们去的,就是这位吴公子。至于这位吴公子要我们去办的是件什么事,我可不能告诉你。”

  喝酒的青衣老者正想离去,这时忽又坐了下来,向艾胡子指指酒壶道:“老板,再来壶酒!”

  那个壮的中年汉子,也突然放慢吃面的速度。

  只有那名儒服文士无动于衷,他好像对江湖上的人物一个也不熟悉,同时也似乎对这一类的事不感兴趣。

  艾胡子送上酒菜,又去为青衣老者添了一壶酒。

  白天星喝了一口酒,忽然望向那文士道:“这位秀才先生,看来好面,我们过去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儒服文上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你伙计大概认错了人吧?”

  白天星将对方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阵,点点头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恐怕的确…”

  儒服文士连忙接着道:“错把冯京当马凉,这原是常有的事,算不了什么。”

  白天星像遇上知音似的,欣然道:“可不是?这种事情,几乎随时随地都会碰得到。有时候,我们看到的明明是两个人,只、由于双方长相差不多,一时不及细察,便误以为是同一个人,而因此往往会闹成很多笑话。”

  儒服文士笑笑,没有开口,似乎无意再就这个问题谈下去。

  张弟听得直皱眉头。他平时很少看到白天星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絮聒不休。他心想:“你认错人,人家已不在意,道个歉就完了,还唠叨个什么劲儿?”

  可是,白天星却像为自己的冒失,感到过意不去似的,接着又解释道:“凭良心说,刚才并非我有意唐突阁下,只因为阁下的相貌,很像我在京师见过的那个人,觉得实在太相像了,好在我后来忽然想起,那人有个缺陷,阁下却似乎没有…”

  儒服文士轻轻一哦道:“那人有什么缺陷?”

  白天星道:“我记得那人的左手,好像只有三指头。”

  儒服文士喝酒挟菜,用的都是右手,他的左手缩在衣袖里,垂搁在桌底下的膝盖上。

  这种吃相并不稀奇,很多人都有这种习惯,吃东西只用一只手。

  要说稀奇,那便是白天星最后的这两句话,才真正算得上稀奇之至。

  一个人的缺陷,只有生在脸上,才能一目了解。

  儒服文士的一只左手,他并没有看到,他又怎知道对方左手,一定是五指头,而不是三指头呢?

  经他这样一说,青衣老者和那壮汉子,都忍不住一齐移目朝儒服文土望去。

  儒服文士只要把左手从桌底下移上桌面,事情就解决了。

  但儒服文士却没有这样做。

  他含笑望着白天星道:“你跟那人是什么关系?”

  白天星道:“那人是我朋友的一个朋友。”

  儒服文士道:“贵友是谁?”

  白天星道:“夺魂刀薛一飞!”

  张弟的眉头不又皱了起来。他发觉今天的白天星似乎处处不对劲。先是骗艾胡子,说是好几天没去热窝;接着又说去过黄花镇,竟将小孟尝吴才也扯上了;后来再提到什么左手只有三指的怪人;现在竟跟死去的夺魂刀薛一飞又成了朋友。

  他真怀疑这位老兄今天是不是喝多了酒,在发酒疯?

  儒服文士脸上忽然出一种很怪异的神情,嘴角浮漾着笑意,但两腮肌搐得像突然下一颗酸得要命的果子。

  他酸笑笑道:“有一件事,我说出来你伙计一定不相信。”

  白天星道:“一件什么事?”

  儒服文士微笑道:“我也是夺魂刀薛一飞的朋友!”

  白天星果然出不信之

  他迟疑地道:“真的?”

  儒服文士笑道:“那还会假?我这一次就是找他来的!”

  白天星忽然摇了摇头道:“那你这一趟去七星镇,算是白跑了!”

  儒服文士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冻,怔了一会儿,才道:“他离开了七星镇?”

  白天星道:“没有。”

  儒服文士的笑容又融化了,忙道:“他既然还在七星镇上,怎么说白跑?”

  白天星道:“他一定不会见你。”

  儒服文士道:“为什么?”

  白天星道:“你这一路来,应该听人说起他已于前天退出了品刀大会。”

  儒服文士点点头道:“是的,这一点我昨天就听人谈过了!”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白天星,又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退出品刀大会,是为了什么原因?

  白天星道:“以我们之间的情,他的事情当然不会瞒我。”

  儒服文士道:“他怎么说?”

  白天星出为难之,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咳咳儒服文士点点头,似乎很了解他不便明说的苦衷,思索了片刻道:“那我就只好另外想方法见他了。”

  白天星显出惑的样子道:“他说过最近这段期间,他什么人也不愿见,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见到他?”

  儒服文士微微一笑道:“你跟他的情很不错,是吗?”

  白天星膛一道:“我敢说…”

  儒服文士微笑道:“这个你不说我也看得出。现在,我也让你看看我跟这位薛兄的情!”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举起左臂,衣袖一抖,出左手。

  一只五指头的左手。

  白天星哦道:“我果然认错人了。”

  儒服文士道:“你没有!”

  他手腕一摇,两道灰影,突然掌飞出!

  飞出的竟是两手指。

  白天星惊呼道:“你以暗器伤人,这算什么朋友?”

  他头一低,锐啸擦颈而过,只听叭的一声,两手指双双深入土墙。

  墙面上看不到手指,只留下两个指头大的小孔。

  儒服文士发出暗器,身形跟着掠起,只见人影一闪,笑声已远在店门之外:“朋友?嘿嘿你去问问姓薛的就知道我梁强是他什么样的朋友了!”

  张弟一跃而起,怒声道:“是个有种的你就别跑!”

  白天星一把拉住他,叹了口气道:“都是我多说话惹出来的祸,算了!”

  青及老者目光闪动,忽然在桌子上放下两吊钱,也跟着一声不响,提起药箱,出店而去。那个壮汉子推开面碗,以同情又带怜悯的语气,望着白天星道:“伙计,你们的麻烦,这下惹大了。”

  白天星怔了怔,道:“什么麻烦?”

  壮汉子道:“你们既是夺魂刀薛一飞的朋友,难道不清楚刚才这个家伙是何许人物?”

  白天星道:“只听老薛提过梁强这个人名字,人也只隐隐约约见过一面,关于这个家伙的出身,则不怎么清楚。你老大认识这个姓梁的?”

  壮汉子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样说起来,就是那位夺魂刀的不对了!”

  白天星道:“这话怎么说?”

  壮汉子道:“这姓梁的外号‘恶花蜂’,你别看他外表斯文,像个人样子,其实是个见花就采的鬼,他左手两指头,就是为了争一个小妞,被夺魂刀薛一飞砍去的!”

  白天星道:“原来是这样的,那就怪不得他刚才要向我下毒手了。”

  壮汉子道:“他刚才说有方法可以见到夺魂刀,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既是夺魂刀的好朋友,他伤了你们,便不愁夺魂刀不出面!”

  白天星道:“你老大意思是说,这厮如今赶来七星镇,就是为了要找夺魂刀报复当年的断指之恨了?”

  壮汉子道:“那还用说!”

  白天星道:“这个仇怎么能够报得了?”

  壮汉子道:“为什么报不了?”

  白天星道:“夺魂刀当年既能砍断他的两手指,可见武功比他高明得多,像这种手下败将,夺魂刀怎会怕他?”

  壮汉子忽又叹了口气道:“这里面当然另有文章,不过我的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你们哥儿俩年纪还轻,阅历有限,以后无论是友或说话,我看还是谨慎一点为妙!”说完,付了两碗面钱,拱拱手也跟着离店而去。

  白天星目送壮汉子走出店门,缓缓转向像已吓呆了的艾胡子道:“煮碗面来吃吃,胡子,辣椒油多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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