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品钟响
这里是一具死尸。
尸体僵直地躺着。躺在十方寺的大雄宝殿上。
十方寺雄踞紫盖峰。
紫盖峰矗骑于南岳。
…
时值深秋清晨,十方寺內遽然传出深沉而遑促的九下钟响。
钟响甫歇,便见⾝披红底绣金袈裟的四尊者,⻩底描红袈裟的七长老,皂⽩袈裟的二三代弟子,浅灰袈裟的末代弟子,纷纷走出云房,庄严而肃穆地赶向大雄宝殿。
衡山派自开派以来,除了以往六代的掌门人圆寂大典,寻常敲起这种全寺上下紧急集合的九品钟,算来尚属首次。
每一批僧人,无论是披红袈裟的尊者,披⻩袈裟的长老,披皂⽩袈裟的二三代弟子,披浅灰袈裟的末代弟子,当他们蓦然发现大殿上的那具尸体时,每一个人的脸⾊均是遽然一变。但尽管人人震骇,却没有任何人发出一丝声音来,他们开始明⽩了听到九品钟的原因。
他们默默地步过尸体,披红袈裟的降龙、伏虎、四空、八戒四尊者坐上最⾼排的四只锦座。披⻩袈裟的戒净、心净、见净、疑净、行净、别净、-净七长老在次层七只锦座上坐下。其余弟子均在殿上雁列的百十蒲团上,各依自己辈分坐了。只留下了居中⾼与佛龛并齐的⾼背绒垫宝座仍然空着,那是第七代掌门人一瓢大师的座位。
钟声再度响起了。
钟声中,一瓢大师自后殿缓步而出。
一瓢大师⾝披深紫镶红袈裟,长眉红脸,⾝材魁梧,法相至为庄严。大师左右⾝旁随行着两个十四五岁的沙弥。左边的一个捧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紫金檀香炉,右边的一个抱着一栖霞彩氤氲的碧⽟如意。
一瓢大师升座了,钟声戛然而止。
大师升座后,首先垂眉合掌低诵了一声佛号,百僧和南唱应,诵毕,大师肃容向殿下沉痛地宣示道:“衡山派开派迄今,已历一百八十六岁有零。在以往的岁月里,仅有五十年前,于第五代掌门人手上,武林六大派为了盟主之争,各派意气用事,曾发生过一些流⾎事件。但后来经五行山五行异叟⾝排难,各派凛于大义且慑于五行异叟的五行神功,立即罢手言和。五十年以来,武林各派均能遵守当年信约,一向相安无事。想不到,一瓢无能,接掌本派未及三载,本派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殿中寂静的落针可闻。
一瓢大师说至此处,圆脸向右首第一位⾝披红底绣金袈裟,⾝躯肥大,眉心中有一颗朱砂红痣,双目神光闪的伏虎尊者说道:“伏虎师弟可将尸体发现始末复述一遍。”
伏虎尊者合掌俯⾝,以一种浑雄略带沙哑的声音应道:“伏虎僧谨遵掌门人吩咐。”
全殿视线开始集中在伏虎尊者的脸上。
一瓢大师凄然阖上双目。
伏虎尊者朝殿前的尸⾝瞥了一眼,开始悲愤地述说道:“本座自关外采药回来后,昨夜是本座第一次轮值总巡。约在昨夜三更左右,本座倒行巡至前殿,突见东侧院墙上有一条人影扑通栽倒,本座飞⾝近前一看,那人⾝边噴了一大滩鲜⾎;业已气绝⾝亡。看情形,似乎受的是极重內伤,可能是因赶路过急,以致猝然迸发不治,本座仔细审查之下,这才发觉死者竟是本寺派往北邙的二代弟子大智师侄。”殿中众僧,脸⾊一紧。
伏虎尊者黯然神伤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经过本座检验,结果发现大智师侄的致死之因竟是中了武当派的大罗掌力。”
众僧相顾错愕。
这时,位于左首第二席的四空尊者,双目中突然噴着一股骇人的火焰。起立怒目扬声道:“武当派与本派素称和睦,如今竟为了半部大乘神经而出此卑污手段,本派纵甘缄默,本座绝难容忍!”声⾝俱颤合殿为之动容。
一瓢大师喝道:“四空师弟少安毋躁。一瓢自有主张。”
大师喝罢,大声向全殿道:“大智僧虽然隶属四空尊者座下,事实上却是本派二代弟子中最为出⾊的一个,所以这次本派与北邙天龙老人相约换经之期一届,本座即派他此任…
现在事已至此,衡山派为六大派之一,本座忝为衡山派掌门,无论如何,事情也得有个明⽩代。”
这时,坐于右首的八戒尊者急急地向一瓢大师问道:“请问掌门人,大乘神经是否业已失去半部?”
一瓢大师静静地道:“事实如此!”众僧又是一阵错愕。
人人眼中开始涌现出方才四空尊者眼中的那种愤恨的火焰。
八戒尊者又道:“失去的是上半部,还是下半部?”
一瓢大师道:“假如大智受伤在去途中,遗失的当然是上半部。若是归程才遇上的事,那么,遗失的就是下半部了。现在,大乘神经的半部是丢定了,本座已派大慧连夜赶往北邙,不等北邙人回,一时尚不能断定遗失的到底是上半部,或是下半部。”
四空尊者这时抗声道:“本座拜请掌门师兄这就明示本派将对武当派采取何项行动!”
一瓢大师瞥了四空尊者一眼,缓声说道:“佛门弟子,首戒贪嗔,四空师弟何失态乃尔?种恶因者难得善果,此事如但依本座臆测,此次不幸事件其中定有蹊跷之处。武当派为堂堂武林六大派之一,该派决不至于为了半部大乘神经而甘冒此大不韪,衡山派与北邙派各得神经半部,本派得上,北邙得下,已为武林中众所周知之事实。大乘神经固为武家之珍,但如仅得其半,亦属徒然。试想,武当派夺去何用?”
四空尊者恨声道:“掌门人能说大罗掌不是武当独门绝学?大智不是致死于大罗掌力?”
一瓢大师长叹一声道:“一派之昌大,端在人多村众,可是,利弊因循相生,人多了,又有良莠不齐之虞。就拿武当派来说吧,该派道俗兼容,表面上看去,漪欤盛哉,私底下谁能担保其中没有害群之马?四空师弟,你以为师兄这番话可在情理之中?”
四空尊者大声道:“武当派素以门户谨严夸称于武林,只要是该派弟子所为,该派便得负责!杀人者抵命,如该派不能立即出罪魁祸首,罪魁祸首便是武当全派,本座与之势不两立。”
一瓢大师默然不语。
四空尊者愈说愈动,这时⾼喊道:“如掌门人不倾派与争,也愿师兄慈悲,允本座率座下各代弟子前往…如有其他师兄念在同门之谊,四空谨代大智叩谢于九泉之下。”
四空尊者说至最后一句,泪随声俱。
一瓢双目渐阖,一脸怆然之⾊。
満殿嗡然,似均为四空尊者所感动,只因辈分所限,以致没有人出声应和,但一旦出诸行动,只要掌门人不予拦阻,相信设有一人不会追随四空尊者之后。
一直保持缄默的,⾝材瘦长的降龙尊者,这时睁开威棱四的星目,沉声向全殿道:
“本座首先响应四空师弟,如武当派不还衡山派一个公道,则不是武当派俱灭,便是衡山派全亡!”
众僧见四尊者之首的降龙尊者出面做主,立即轰然宣了一声佛号。
佛号宣诵声中,宝座上阖目怆然而坐的一瓢大师突然暴睁金钢之目,向前殿沉声大喝道:“何人擅闯衡山十方寺?进来!”
喝声未歇,一条颀长⾝形自前殿庭空飘然而落。
来人只是一个年可十八九的少年。
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鼻如琼瑶,若涂朱,丰神奕奕,英姿飒慡。但眼角眉梢似乎含有无限隐忧,从他装束上也可以看出几分风尘之⾊。
少年当院然而立,仿佛为大殿上肃穆森严的场面所怔,呆呆地站立当地,一句话也没有,两道眼神却落在前殿那具尸体上,痴痴地,一动不动。
一瓢大师的眉头不由得倏然紧皱起来。
来人不经通报而擅阁山门,已经犯了武家大忌。何况衡山派为武林六大派之一,正值派中发生了不⾜为外人知道的大事,全派集合一殿,拱围着一具⾎迹斑斑的尸体…在这种情形之下,一个外人闯进来,想想看,斯可忍。孰不可忍?…无论来人是有心抑或无意,均属不可原谅。
也许有人要问,衡山派既为武林一大宗派,为何处理如此慎重的大事,竟会连守望的都不留一个?
要知道,衡山连绵数百里,山中涧壑岩洞多至不可胜数,紫盖为南岳五主峰之一,⾼度仅次于祝融,峰⾼七千余丈,峰在深山中,寺在峰间,寻常人迹罕至,且五十年以来,武林中风平浪静,衡山派在武林中之声望极⾼,二代弟子无端遭人杀害已属意外之至,谁会想到竟有人斗胆,单⾝飞落该派重地?
一瓢大师目注心净长老,心净长老会意,自锦座立起⾝来,佛袖微拂,人已似巨鹰般,四平八稳地飞⾝落向少年立⾝处。
少年对心净长老之临近仿佛视若无睹,双目仍然凝视着大殿上那具尸体,不稍转瞬。
心净长老合掌道:“施主何事驾临敝寺,贫僧可得与闻否?”
少年闻声,如梦初醒。双目微转,精芒暴。
心净长老心中一凛,暗忖道:此人年事虽轻,怎地竟具此等精纯功力?
少年将心净长老微一打量,便立即抱拳道:“在下武当二代俗家弟子司马⽟龙,有事谒见贵派掌门方丈!”
声如金石掷地,琅然锵然。
大殿中只听得⾐响,満殿僧人均自蒲团和锦座上霍然起立。连一瓢大师也听得双目一睁,上⾝前俯,面呈惊诧之状。
四空尊者的双目中,毒焰暴炽。
一瓢大师似也觉察,双臂微抬,连击三掌,众僧方始勉強重新坐下,只有四空尊者仍然站着,双目怒注庭院中那个自称武当二代份家弟子的司马⽟龙。
一瓢大师轻声道:“真象未明之前,四空师弟不可失态。”
大师说罢,随即向院中传音道:“心净,代本座请武当司马少侠进殿说话!”
心净长老⾝躯一偏,让出通向大殿之石道。
少年微一顾盼,便即昂然向大殿走去。
少年在殿前丈许远近站定,面向大殿居中的一瓢大师宝座,抱拳深深一礼,然后抬头朗声道:“武当弟子司马⽟龙参见衡山派掌门佛驾。”
一瓢大师目注司马⽟龙,静静地问道:“少侠系奉贵派上清道长之命来么?”
司马⽟龙道:“非也!”
一瓢大师闻言一怔,脸呈不悦之⾊,又道:“少侠既未奉有贵派掌门之命,私自擅闯十方寺,难道有事见教于本派不成?”
司马⽟龙并未立即答言,又朝⾝前尸体瞥了一眼,用手指着尸体,向一瓢大师犹疑地问道:“请…请问大师,死…死者是否即贵派弟子?”
全殿嗡然。
一瓢大师脸⾊遽变;厉声道:“此为本派內务,不劳少侠过问,请少侠检点自⾝言行。”
声如舂雷,震耳聋。
司马⽟龙面⾊为之一变,但见他牙关一咬,旋又恢复本来的镇静神态。仰面向大师宝座大声道:“望大师见谅,如果这位师⽗真是贵派弟子,司马⽟龙即为此事而来。”
嗖的一声,一条肥大⾝影穿殿而出。
一瓢大师大喝道:“四空不得无礼!”
四空尊者越过司马⽟龙,落向司马⽟龙⾝后,大师喝罢,四空尊者合掌向宝座微一稽首,便即在司马⽟龙⾝后五尺之处盘膝坐下,合掌垂眉,脸⾊惨⽩。
一瓢大师向司马⽟龙沉声问道:“死者法号大智,确系本派二代弟子,少侠何事见教,请道其详。”
司马⽟龙此刻的神⾊愈显镇定,刚才四空尊者那种势若奔雷的腾扑,在他直如未见,四空尊者越顶而过,他竟连⾝躯都没有闪动一下。他等大师问华,仰首答道:“大罗掌为武当独门武学,贵派弟子死于大罗掌力之下,想大师是早已知道的了。”
全殿又是一阵嗡然。
一瓢大师上⾝又是一倾,神然异样地紧问道:“莫非少侠已知行凶者为谁,特来通报本座?”
司马⽟龙牙关一咬,大声道:“禀告大师得知,行凶者,司马⽟龙是也!”
此语一出,満殿哗然。
嗖嗖数响,殿中先后飞出七条⻩⾊⾝形,那正是衡山七长老包括刚刚回座的心净长老在內。
七长老远远地将司马⽟龙四面圈定。
衡山七长老之武功仅次于四尊者,为武林中知名之一流⾼手,在这种情形之下,司马⽟龙是揷翅难飞了。
可是,此刻的司马⽟龙,仍然声⾊不动。
他向四周环瞥一眼,嘿然一阵冷笑,同时自语道:“司马⽟龙若无必死之心,也不会自动投上门来,司马⽟龙已存必死之心,又何劳衡山七长老之清神?”
一瓢的大师的脸⾊,在司马⽟龙自承凶手之后,本已难看至极,及至听完司马⽟龙的一番自语,长眉一轩,举手连击三掌,満殿満院,旋即寂然。
司马⽟龙向四周瞥了一眼,点点头,自语着又道:“上令下行,如响斯应,果然不愧名门正派…可惜可惜…为了一派派誉,我怎能…唉唉,看样子我司马⽟龙只有含冤而死了。”
一瓢大师见状,从宝座上立起⾝来。
大师起⾝,众僧俯首。
大师庄严而立,向阶下沉声喝问道:“少侠尚有何话要说么?”
司马⽟龙凝视着一瓢大师之面,嘴翕动,想说什么而又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来。良久良久之后,方才黯然地摇头摇。
轻声道:“有死而已。”
一瓢大师睹状,心知有异,沉脸大声道:“少侠有话尽管说,一瓢忝居衡山派掌门之职,遇事尚能做主。”
司马⽟龙闻言,双睛陡然一亮,仰面问道:“大师可否赐晚辈别室说话?”
一瓢大师脸⾊一变,不悦地道:“敝派自忖在武林中颇有清誉,事无不可对人言,本座之眼,为全派之眼,本座之耳,为全派之耳,本座可听之言,可见之事,本派全体均可见听!现在通寺无一外人,少侠当席说出,并无不便。”
司马⽟龙轻叹一声,垂首黯然答道:“既然如此,司马⽟龙无话可说了,就请贵派将司马⽟龙任意处置罢。”
司马⽟龙说罢,陡闻⾝后一声狂喝,狂喝声中,一阵疾猛无伦的掌劲已自当头庒下。
司马⽟龙一声长叹立即闭上双目。
这时,忽然听得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喝:“四空且慢!”
巨喝声中,同时有一股温柔之劲风起自⾝前大殿,疾卷头顶,一声闷响,两股掌风同时消化。
司马⽟龙再度睁开双眼,朝一瓢大师惶惑地望着。
一瓢大师红脸已成铁青,这时強作镇定地向司马⽟龙问道:“少侠⾝后可有何事代?”
司马⽟龙颤声道:“谢大师慈悲,司马⽟龙死后,望大师记取司马⽟龙之沥诚衷言,此事全系晚辈一人所为与武当派无关,千万别记武当之嫌,司马⽟龙则虽死无憾矣!”
一瓢大师闻言神⾊一动,返⾝向右边沙弥手上取过碧⽟如意,⾼擎手中,向院中⾼声喝道:“衡山派第七代掌门人谨持本派掌门信物碧⽟如意传令,本派自四尊者、七长老以下,全体速即归位,静候一瓢法旨。”
语调重如山岳。
语音甫歇,又是嗖嗖数响,七长老首先飞⾝人殿,四空尊者走在最后。四空尊者人殿之际,仍然返⾝朝司马⽟龙看一眼,那一眼,几乎包罗人间所有的怨毒。
院庭中静地,只剩下司马⽟龙一人和満院熙和的深秋朝。
待众僧归座后,一瓢大师方将碧⽟如意还沙弥。
大师向全殿扫瞥一眼,这才沉重地开口道:“各位师兄情绪过分动,一瓢迫不得已家法相,尚望各位师兄见谅。”
大师说至此处,略为一顿又道。“司马少侠⾝为武当门下正式弟子,其人纵有死罪,本派应鉴于武林大义,何能妄动私刑?此其一也。再说,大乘神经为武林奇珍,无论遗失的是上半部或是下半部,纵然本派不愿深究,也对北邙天龙老人无法代,所以,在采取行动之前,此经不可不予追查明⽩。此其二也。何况…何况这位司马少侠一团正气,且毅然投⾝本寺,直承行凶不讳,但未同时陈述行凶动机和经过,甚为令人费解。本派创派迄今,历经各代祖师惨淡经营,创业维艰,守成更属不易,如贪快意一时,贸然怈忿,事后发觉差错,树仇结怨尚在其次,如因此而令衡山派之誉有所损害,实非一瓢所能承当。”
一瓢大师向殿中众僧谆谆训毕,才又抬脸向殿下木然而立的司马⽟龙严肃地道:“本座适才对本派门下告诫各节,司马少侠想来均已听得,现在可否请少侠对本座前述各节加以解释?”
司马⽟龙茫然地道:“什么?大乘神经?…⽟龙虽不肖,何能为了他人宝物而生不义之心?”
満殿愕然。一瓢大师似乎更感到意外。
大师讶道:“少侠既非…那么,少侠究为何事而对本派弟子遽下毒手?”
司马⽟龙喃喃地道:“遽下毒手?…唉,难道不应该?”
一瓢大师脸⾊又是一变。怒声道:“你,你不认错?”
司马⽟龙双目精光暴长,抗声道:“错只错在司马⽟龙⾝为武当门下罢了。”
一瓢大师静静地道:“少侠之言词甚令本座费解。”
司马⽟龙突然厉声向殿上宝座道:“蝼蚁尚且贪生,司马⽟龙何独不借一死?”司马⽟龙此番舍⾝投案贵派,其目的只怕因此尸上之大罗掌伤而引起贵派对武当之误解而已!什么神经,晚辈本毫无所知。若说晚辈因觊觎贵派弟子之宝物而下毒手,当时贵派弟子已为晚辈所伤,取宝有如探囊,宝既到手,远走⾼飞犹恐不及,何会找上门来送死?大师乃武林一派宗师,这一点还不能谅察第?至于晚辈行凶动机,因为事无佐证,说了亦属徒然。司马⽟龙自负为武当门下优秀弟子,虽死不作欺人之谈,假如大师一定要追究事件始末,司马⽟龙感大师善遇之恩,也只能告诉大师六个大字”
一瓢大师正容道:“你且说来。”
司马⽟龙厉声道:“那就是死者死有余辜!”
司马⽟龙此言一出,全殿大哗。此刻,大殿上第二层锦座中的四尊者,除了降龙、八戒两尊者始终寒着脸,默然端坐外,四空尊者似有某种预感,脸⾊遽然一黯,随即颓然阖上双目。只有伏虎尊者在闻言后双睛凶光暴炽,形象至为骇人。
一瓢大师似亦微有所觉,略一沉昑后,严峻地向司马⽟龙发话道:“事情经过详情,少侠但说无妨,如少侠果能胪举确证,本派不但无怨于少侠,本座且愿代表衡山派历代祖师向少侠致最⾼谢诚!”
司马⽟龙嘿然一笑道:“谨谢大师恩典,…时在半夜,地处荒村…万一举证不验,立成脫罪之词,司马⽟龙心愿已了…大师酌情惩处吧。”
这时,一条浑雄而沙哑的喉咙自大殿二层锦座上大喝道:“杀人复加污蔑,小子罪该万死。”
与喝声同时,一枚金光璀璨的舍利子,如陨星暴泻似地疾奔司马⽟龙的天灵重⽳。
事变意外,众人为巨喝所撼,心神旁注,谁都没有注意到伏虎尊者会遽下毒手,甚至连一瓢大师也是大吃一惊。
以伏虎尊者在衡山派地位之崇⾼,其武功造诣如何,盖可想见。若在普通的对敌情形审,全神戒备,尚或不免,何况是在对方疏于防范的境况下骤然出手?
一瓢大师一顿⾜,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司马⽟龙,大声赞道:“好一个衡山大派…”双目一瞑,不躲不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格嗤一声问响,离司马⽟龙头前寸许,泥尘四飞,金丸落落,泥尘落満司马⽟龙一头一脸。
同时,前殿殿脊上有人哈哈大笑道:“一场上好大佳的法事又给我这个老而不死的怪物给撞散了,罪过,罪过,真是罪过之至。”
众人循声抬头望去,前殿殿上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蹲着一个六十来岁,蓬头发,満⾝油污,橘⽪脸,胡桃眼的枯瘦老人。
众僧面面相觑,惊疑不置。
伏虎尊者双睛火红。
一瓢大师在看清来人之后,慌忙自宝座中起立合掌⾼声道:“公孙长者别来无恙,一瓢有失远。”
大师说罢,随即戟指向东殿一指。
手指处,钟声应手而响,司钟僧连敲三下,除了四尊者和七长老仍然端坐不动外,其余自二代弟子以下,纷纷自蒲团上立起⾝来,向掌门人喃喃一稽首,自侧门散向后殿。
枯瘦老人哈哈笑道:“我老不死的只是路过观光,适逢其会而已,掌门人有事只管请便,何须多礼若此?”
一瓢大师合掌虔诚答道。“衡山不幸,一瓢无德,以致发生此等意外…长者可否移趾小殿,听一瓢详道始末?”
枯瘦老人尚未答话,伏虎尊者已自侧座立⾝向前殿脊怒喝道:“五行⾼人百年以来均处⾝六派以外,以清⾼自居,而言行每每相反,究竟是何道理?”
一瓢大师脸⾊大变。
枯瘦老人骤遭指责,先是一怔,旋即扬声大笑道。“好好,烦尊者举例说明之!”
伏虎尊者厉声道:“五十年前,武林六派争议⻩山天都之时,令师五行异叟明称调解纷争,实耀炫待五行神功,不分是非曲直,強令一体言和,已属失当。今天你公孙民又恃強出头,贸然阻止本派处理残徒之仇,…即此二例,便已过⾜。”
枯瘦老人静静听完,哈哈大笑道:“有理,有理,家师错在五十年前,老不死的错在五十年后,前后相映成趣。…哈哈…”一瓢大师怒声向伏虎尊者喝道:“伏虎体得对长者无礼。”
枯瘦老人继续笑道:“大师且慢责备尊者。尊者说得不错。第一,家师不应多事于五十年前,六派各拥⾼手,今天我杀你,明天你杀他,本来是件热闹事儿,他老人家偏偏不知趣,替六派留下无数活口…第二,今天的事儿,老夫亦有不是之处,想想看,堂堂衡山派的尊者之一,居然菗冷子算计一个武当派的二代弟子。喧腾开去,除了会被别人误会杀人灭口之外,岂非大好的一个扬名显万儿的机会?…哈哈…五行山教调出来的人物真是该死。该死,该死之至。”
一瓢大师脸⾊铁青,朝伏虎尊者怨瞥一眼,合掌向殿脊⾼声致意道:“伏虎尊僧对长者失敬,一瓢这厢谢罪,如长者有昅,务请落殿容一瓢报告事实真象。敝师弟因同门情深,一时口不择言,望长者念在同源之义,万勿记嫌。”
那个被称五行异叟传人的枯瘦老人,这时神⾊自若地摇手笑道:“殿脊上很风凉,大师不必劳神了。至于这次贵派大智僧亡于武当弟子之手的事,大师所知道的,老不死的也全知道了,用不着大师再费⾆了。虽然贵派尊者指责五行野人对武林六派有所偏袒,但老不死的却自信五行野人对六派中人一视同仁,除了哪一出派了不肖分子…。老不死的前已说过,今天是适逢其会,只为老不死的来得早了点,一切均已⼊目,老不死的看法与大师的看法相同,认为这次事件內容大有蹊跷,所以出手留命,想不到意惹起贵派尊者之怒,实在抱歉之至。”
伏虎尊者厉声又道:“本派弟子系死于大罗掌力,大罗掌为武当独门绝学,此子为武当门下,且自承行凶不讳,诸如此等,请问尚有何蹊跷?”
枯瘦老人冷笑道:“依尊者之意,此子行凶目的何在?”
伏虎尊者也冷笑道:“还不是为了大乘神经,见宝起意。”
枯瘦老人又道:“神经呢?”
伏虎尊者冷笑道:“你问我我又问谁?”
枯瘦老人忽然厉声道:“老夫一生不为他人作保,今天破例断言,神经一事,决与此子无关,如有差错,老夫愿以头颅作赔!”
伏虎尊者双目陡亮,大声道:“此是如何证实。”
枯瘦老人也大声答道:“三年后的今天,老夫亲送半部神经上南岳!”
伏虎尊者冷笑道:“细听尊驾话音,难不成想要就此携带此子离寺?”
枯瘦老人也冷笑道:“你以为老夫不能?”
伏虎尊者自锦座一跃而落至司马⽟龙⾝前,扬脸大声道:“紫盖峰不是五行山,五行神功唬不倒衡山门人。”
枯瘦老人哈哈一阵狂笑,⾝蹲原地不动,却探手⼊怀摸出一件物事托在掌心,远远地向一瓢大师庄容问道:“大师识得此物否?”
众人遥遥谛视之下,齐声失惊道:“⽟佛手!”
一瓢大师慌忙合掌稽首诵道:“阿弥陀…佛…祖师慈悲。”
枯瘦老人大声又道:“请问大师,此物何来?”
一瓢大师肃容敬答道:“此为五十年前武林六派各赠信物与尊师五行老前辈时,衡山派所赠的信物,系本门师祖了几上人亲手所赠。”
枯瘦老人复道:“各派赠送信物之意何在?”
一瓢大师道:“感谢五行老前辈解纷息争之德。”
枯瘦老人再道:“此物何用?”
一瓢大师道:“可凭信物向各派换一个要求。”
枯瘦老人道:“要求可有任何范围?”
一瓢大师略作犹疑,然后毅然回答:“没有。”
枯瘦老人又道:“时至今⽇,先后相隔已达五十年之久,请问大师,此物尚有效验否?”
一瓢大师慌忙躬⾝虔诚答道:“师门遗命,相传为训,一瓢未敢片刻稍忘,长者说哪里话来?一瓢这厢洗耳,恭候长者吩咐。”
枯瘦老人最后哈哈大笑道:“金龙木鱼⽟佛手,银镖竹符铁拂尘,师遗至宝六件,到了我这个不肖徒弟手上,不是换药救了闲人,就是易酒灌了自己,如今只剩下这只仅有的⽟佛手又将离我而去,…来有源起,去有归宿,哈哈…去就去吧!”
语音一歇,⽟佛手已自枯瘦老人手中脫手而出,飘忽忽地径向一瓢大师前飞去。一瓢大师⾐袖微扬已然接⼊手中。
大师双掌合着佛手,静往殿脊,肃然道:“长者吩咐吧!”
枯瘦老人双眼一瞪,朝痴若膏像的司马⽟龙大喝道:“小子不走何待?”
伏虎尊者才待有所行动,一瓢大师早擎起那柄碧⽟如意朝殿下沉声喝道:“掌门人在此,伏虎僧归座去。”
司马⽟龙至此,恍若两世为人。
当下上跨一步。双拳紧拱。朝大殿上一瓢大师深深一揖,朗声道:“谢大师不死之恩。”
枯瘦老人在殿脊不耐地大叫道:“小子,走呀。没有老不死的,你小子有八条命也早死尽啦!你小子也不必左打躬,右作揖,能在三年之內将那半部大乘神经找着,咱们就算扯平,不然的话,老不死的落头之前,你小子那颗⼲⼲净净的头颅也别想留得下来。”
司马⽟龙双臂一抖,上了殿脊。”
在一阵哈哈长笑声中,老小二人飘然而去。
十方寺远去了。
紫盖峰远去了。
衡山也远去了。
…
长沙到了。
湘到了。
洞庭湖也到了。
洞庭湖古名九江,因其汇合沅、浙、江、辰、溆、酉、澧、资、湘九⽔之故也。
初冬,近夏口一面的湖边站着两个人。
两个人,一老一少。
那个年轻的不过十八九岁光景,眉清目秀,鼻如琼瑶,若涂朱,⾝材修长,丰神奕奕,英华鉴人,那个年老的,却在六七十之间,橘⽪脸,胡桃眼,蓬头散发,満⾝油污,人生的枯瘦短小,与少年站在一起,仅及少年之肩。
这时,那个枯瘦老人指着湖心状若浮舟的君山,道:“小子,咱们到湖心去喝两盅如何?”
少年人笑道:“只要公孙老前辈有兴,⽟龙无不奉陪。”
枯瘦老人冷哼一声道:“奉陪?你小子当然得奉陪喽!老不死的为了你,一颗头已经押给了衡山派,三年为期,到时候能不能赎回来尚在未可知之数,三年的⽇子,说长就长,说短也真短,等会儿你小子如有口齿不清,不能将出事那夜的种种经过说个明⽩的话,我老不死的这颗头就算完蛋一半啦!”
少年笑道:“老前辈。您老押出的头怕不是一颗吧?”
枯瘦老人瞪眼诧道:“几颗?”
少年两指往上一伸,笑道:“不是这个数儿么?”
枯瘦老人讶道:“还有一颗是谁的?”
少年拍拍自己脑袋笑道:“在这里…老前辈不是说过,您老的丢了,司马⽟龙的还想留得下来?”
枯瘦老人若有所悟的笑骂道:“别风凉啦,小子,假如我老不死的输了东道,丢头的人多着哩,小子你瞧着罢!”
一老一少,说着,笑着,上了船。
君山到了。
君山方圆六十里,状如十二螺髻,一名洞庭山,又名湘山,相传尧女湘君曾居于此,后配帝舜为妃,秦始皇二十八年南游,至湘山,遇飓风,避风湘山祠,因向左右曰,湘君何神?左右告之曰:尧女舜妃。秦始皇盛怒,命左右尽焚湘山林木,火光烛天,达三昼夜之久。
老少⼊山之后,信步步⼊一家挂着“醉湖”酒旗的店酒。
落座以后,枯瘦老人笑道:“小子,一路上听你谈古说今,头头是道,现在且让老夫考你一考。”
少年,两眼四下一打量,心中已然料着八九分,表面上却做作地摇手笑道:“不来,不来。”
枯瘦老人瞪眼道:“你小子有胆儿单匹马直闯衡山紫盖峰,却没勇气受老夫一考?”
少年笑道:“这个不同。”
枯瘦老人怒道:“比死还难受?”
少年正容道:“老前辈此言差矣,自古人生谁无死?…为了保持武林两大宗派的和睦,⽟龙一命,能值几何?现在老前辈考我,晚辈答对了,老前辈点点头,赞声好,认为是理所当然,青年人应有的常识,本来就算不得什么!万一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徒然破坏老前辈对晚辈既有的好感,又是何苦来?”
枯瘦老人不悦道:“老夫的这个与你小子是扫定了?”
少年含蓄地笑道:“也不是这么说。”
枯瘦老人略一寻思,突然翻起一双胡桃眼,大声道:“你,你小子的意思是想赌个东道?”
少年大笑道:“老前辈真厉害,晚辈希望等会儿应对时,也能像老前辈这样一矢中的。”
枯瘦老人等少年说罢,仰脸哈哈大笑了好一阵,这才大声赞道:“小子够意思,一言一行,全合老夫脾气,好,好,这个竹杠算是给你小子敲定了。”
少年撒赖道:“老前辈既然如此说,我们取消东道之议吧!”
老人讶道:“为什么?”
少年正⾊道:“老前辈将考晚辈一些什么稀奇古怪事儿,老前辈决然不会事先怈底,晚辈才识有限,绝对猜准答对的把握更是谈不上,再说,老前辈假如没有三分难倒人的自信,也不会平⽩提出来,东道是赌的输赢,有输有赢,有赢有输,我赢的要求我出,我输的条件老前辈自讨,三分才气,七分运气,怎能说是竹杠敲定?”
枯瘦老人大笑道:“好小子,早知道你有这张利嘴,老不死的不让伏虎尊者那颗舍利子打破你小子的天灵盖儿才怪。”
少年笑道:“早知道么?嘿,救得更快!”
枯瘦老人笑道:“十方寺里你小子那么诚实,怎么才不过十来天工夫就这样油嘴滑⾆起来了?”
少年笑道:“自从离开衡山之后,您老为着晚辈的愁眉苦脸,曾经一再大发雷霆,骂晚辈对您老没有信心,说晚辈那副丧气的模样令人倒胃,几次想将晚辈扔开,声称从此袖手不管这笔霉账!并说晚辈一点志气没有,经不起风浪,将来的出息定然有限,早知如此,那只⽟佛手还是留着换药的好”
枯瘦老人瞪眼道:“老夫骂错了么?”
少年笑道:“没有错,只是早了一点。”
枯瘦老人诧道:“难道怪老夫没有让你多愁几天。”
少年笑道:“假如过了今天再骂,让晚辈多愁几天,晚辈岂不可少挨今天的这一顿骂么?”
枯瘦老人嚷道:“好小子,你骂人?”
少年大笑道:“老前辈喜才对,为甚生气。”
枯瘦老人怒道:“你小子拐弯抹角的骂人,还要老夫赔笑脸。”
少年笑得前仰后合地道:“这叫做青出于蓝,冰寒过⽔,老前辈训导有方,教养完全成功,‘⾐钵’有了传人,焉能不喜?”
枯瘦老人听至此,似乎有所感触,目中精光倏现即隐,表面上却故意寒着脸道:“和你小子斗嘴,可失了老夫⾝份,小子,你先说出你赢了东道后的要求吧!”
少年道:“小子不敢僭越。”
老人恐吓的说道:“不许后悔啊,现在你小子听着,假如你小子答不上老夫的考题,你小子得将你师⽗上清老道秘密的‘百花露’弄一瓶给老夫,管你小子求也好输也好,老夫死活不管。”
少年心想:老头子,你想左啦。我输了,回去报告一声,五行怪叟想喝师⽗的百花露,十有十成是照准不误,这样看起来,这个东道我岂不是已经立定了不败之地,想到这里,心下大宽。
老人催道:“说你的呀,小子。””
少年双目一亮、道:“随晚辈要求什么?”
老人不耐地道:“只要老夫办得到。”
少年头摇道:“那太不公平了。”
老人讶然道:“你小子要老不死的去做办不到的事?”
少年反问道:“老前辈为何不先问问晚辈讨取百花露有无可能?”
老人哼道:“说吧!小子。”
少年正容一字一字地道:“五行神功。”
枯瘦老人闻言,陡然一震,喃喃地自语道:“好小子,这真是漫天讨价…”
少年急切地道:“就地还价可不行。”
老人头摇叹道:“老夫上当了,老夫上当了。”
老人叹罢,蓦然睁眼道:“君山有酒,始于月代,你小子知道么?”
少年慡然应道:“始于汉,汉武帝曾使栾巴求酒于君山,后为东方朔所窃铁。…说呀,老前辈,您老将考晚辈些什么。”
枯瘦老人顿⾜嚷道:“考?考个庇!老不死的已经输了。”
少年大喜过望,霍地自座位上一跃而起,对着老人,纳头便下拜。老人⾐袖微拂,一股柔而无形的劲气已将少年下俯之势托住。
只听得枯瘦老人破口大骂道:“你小子成心要表现你是赢家么?”
少年涎着脸笑道:“你老人家打也好,骂也好,可就是赖账不行。”
枯瘦老人摇头摇笑道:“相传君山为道家第十一福地,你小子算是走运啦,名湖名山逢名人,喝名酒得名艺…你小子将来在江湖上如果不能凭老夫的五行神功弄点名堂出来,看老不死的不要你小子好看才怪。”
少年笑道:“那就全看老前辈传给晚辈的神功的成⾊如何了。”
老人笑骂道:“趁老夫没有喝醉之前,快说吧,你小子的祸事到底是怎样阁下来的?”
司马⽟龙敛起嬉戏之态,肃容道:“晚辈十二岁时投⼊武当门下,蒙掌门人例外恩遇,收座前伺候。平时经掌门恩师亲自指点,故成就较一般俗家师兄弟为⾼…”
五行怪叟桃眼一翻怒道:“废话什么时候说得完?”
司马⽟龙忙改口道:“晚辈自年前艺満,奉了师命下山历练,定期回山禀述所行所为,并受名师长辈轮流考审功力之进境,加以纠正指点,以期大成。”
“一年来外间因晚辈品行尚属端正,年纪虽轻,却已尽得武当绝学诀要,便送了晚辈一个‘小武曲’的绰号…”
怪叟哼了一声道:“小武曲,不嫌夸张了点?”
司马⽟龙赧然一笑道:“晚辈正想更改一下哩。”
怪叟头摇道:“不改也好,等你将老不死的几手玩意儿学至十成火候,不就名实相副了么?”
司马⽟龙暗笑道:“此老真是武林第一趣人,无怪人家喊他怪叟。”
司马⽟龙內心想着的是另一回事,嘴里却道:“半个月前的一个二更天,晚辈自⻩安返山谒师,走到新州附近的一个小村落,行走间,忽然脑后风响有异伸手一抄,竟是一团烂泥。晚辈回⾝察看,见⾝后不远处有人嘿嘿一声轻笑,跟着黑影一闪,人即不见,晚辈年轻气盛,遭人如此戏弄,如何肯依?当下脚底一垫劲,以最⾼速度向黑影没⾝之处疾追下去。
只三五个起落,那条黑影便已隐隐在望。那条看上去颇为肥大的⾝影,似乎在有意引逗晚辈,脚下并未施出全力,和晚辈正好跑成一个前脚后脚,就这样,约盏茶光景,那人在走进一间草屋时,一晃而没。晚辈追至屋前,踌躇间,耳中忽然听到一种异样声息,凑上泥窗往屋里略一张望,啊,屋里面…真是…真是糟透了。”
司马⽟龙说至此处,満脸通红,霍然住口。
怪叟催道:“说呀,现在正是最要紧的地方。”
司马⽟龙嗫嚅地红着脸道:“真…真是糟透了。”
怪叟桃眼一翻哈哈笑道:“老夫代你说了如何?…你小子当时看到了一对男女,可能双方都是一丝挂不,是么,小子?”
司马⽟龙点点头道:“是的,那个男的头上有疤,是个和尚。”
怪叟忙问道:“就是大智僧?”
司马⽟龙点点头。
怪叟又道:“后来呢?”
司马⽟龙恨声道:“晚辈当时生气,晚辈看到和尚⾝底下那个女人半张脸上泪⽔纵横,知道那个女人决非出于自愿,更是气上加气,恨不得一掌将那和尚劈烂。但晚辈仅守着师门不应偷袭无备之人的戒章,同时因为那女人在和尚⾝底下,两躯密合,深恐⽟石惧焚,便后退数步大喝了一声:‘贼秃出来受死!’屋里的人经此一唱立即传出一片杂声响,大概是两人在抢⾐服,极短的片刻之中,和尚出来了,两眼通红眼神呆直,脚步也显得有点踉跄。
晚辈因为在气头上,更不打话,扑上去便是一记大罗掌绝招‘大罗印’,右掌以十成功力猛推和尚前,和尚双臂一抖便来硬接。晚辈识得此招是‘如来七式’中的‘双龙升天’心中不由得大惊。暗忖道:此僧不但是个会家,而且是衡山派的弟子。看和尚的架式功力似乎相当不弱,可是,此情大出意外,和尚双臂看来竟比常人力道強不了多少,以至一记大罗印⾜有五成打个扎实。从和尚受了一掌后的神情看来,痛苦的神情似乎远不及讶疑为甚。和尚的功力遽失,好像亦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之外。只见他闷哼一声,偏头吐出一口鲜⾎,拔⾜飞奔而去。衡山派清誉卓著,晚辈既然已经发觉他是衡山门下,又受了那么重的一掌,当然不便赶尽杀绝再追下去。…这夜一,晚辈想了很久,觉得事情有点⿇烦,那和尚虽然中了一记重掌,如果调治得法,绝无生命之碍,他既然敢违戒采花,决不是个好角⾊了,这一番回去,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公报私怨,说不定会向师门编出许多谎言来,假如因此而引起衡山。武当两派之间的轩然大波,晚辈造的孽岂不大了?所以,思再三,晚辈自觉只有一条路可走,亲投衡山紫盖峰。如蒙该派谅解团属万幸,万一有去无回,亦仅罪及一人,瞑目何憾哉?…后来的一切,均为老前辈亲目所睹,也勿庸赘述了。”
司马⽟龙一口气说完,再看五行怪叟公孙民,这时仿佛已经睡去,低头闭目,一动不动。
司马⽟龙心中急道:等下子你要我再说一遍岂不糟糕。
司马⽟龙愁错了。
他的话刚完,怪叟立刻抬起头来,问了几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他问道:“小子,老夫十方寺去迟了一步,伏虎尊者在说‘突见东侧院墙有一条人影扑通栽倒’的这句话以前说了些什么话。记清了,小子,一个字儿不许遗漏。”
司马⽟龙皱眉想了一下道:“晚辈别无所长,记却是过人一等。晚辈记得清清楚楚,伏虎尊者是这样说的‘本座自关外采药归来后,昨夜是本座第一次轮值总巡,约在昨夜…”
怪叟连忙摇手道:“好,好,这就够了。”
怪叟说着,双目翻滚不已,冷茫如电,续现续隐。
一会儿,低头喃喃自语:“唔,虽不中,亦不远矣。我老不死的一生相人无数,难道这一次会走眼?嘿,嘿。”
司马⽟龙看到怪叟这副神情,甚感纳闷,不噤问道:“老前辈,您老在念的什么经?”
怪叟倏然抬头,目中精光电。
司马⽟龙吓了一跳。
怪叟脸上露出一种异样神情,向司马⽟龙道:“小子,我来问你,你说那夜戏弄于你的那人⾝形颇为肥大是不是?”
司马⽟龙点点头。
怪叟又道:“你说那人脚下似乎未施全力即已和你走了个前脚后脚?”
司马⽟龙点点头。
怪叟又道:“你说你近屋时就看到大智僧和那女人一丝挂不?”
司马⽟龙点点头。
怪叟又道:“你说大智僧目光呆直,两眼通红,功力几若常人而这点似乎在大智僧本人意料之外?”
司马⽟龙点点头。
怪叟停止再问下去,竟然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司马⽟龙讶然朝怪叟望着。
怪叟朝司马⽟龙瞥了一眼,摇头摇,叹息道:“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司马⽟龙如坠云中,皱眉道:“老前辈,可惜什么?”
怪叟叹道:“可惜你小子这番话没有在十方寺说出来。”
司马⽟龙不解道:“那时候说出来又如何?”
怪叟轻哼一声,道:“假如那时候你小子照章直宣,哪会有今天这许多⿇烦?”
司马⽟龙大惊道:“请问老前辈,这是何故?”
怪叟冷笑道:“因为老夫不相信大智僧是死于你小子之手!”
司马⽟龙瞪着双眼,张开大口,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智僧伤在他的大罗掌绝招“大罗印”之下是铁一般的事实,而现在怪叟加以否定了,以怪叟在武林中崇⾼的地位来说,如此论断,绝非信口雌⻩,那么,大智僧死于何人之手?
怪叟朝司马⽟龙望了一眼,冷冷又道:“新州和南岳相距几近千里,大智僧既已伤于大罗掌力,如非调治有方,何能跋涉长途?说什么也不会有这么巧,路过千山万⽔而无碍,单会在进寺的那一刹那遽然倒毙!嘿…”司马⽟龙点点头,但仍不解怪叟意之所指。
怪叟又道:“小子,老夫再问你,大智僧的⾝材如何?”
司马⽟龙道:“瘦而且长。”
怪叟道:“戏弄你的那条⾝影呢?”
司马⽟龙道:“异常肥大…啊,这一点弟子并没有注意到…其中竟有第三者存在。”
怪叟呵责道:“好糊涂的小子,只懂得一点愚义,若不是老夫想找一瓢老秃讨点衡山派仅有的丹丸,你小子死的可真冤透。小子你想想看,在你近屋之际,大智僧已是一丝挂不,假如戏弄你的不是另有其人动作那有恁快?再说,世上决没有人傻到引别人去看自己的罪恶勾当,这是异常浅明的道理,你小子难道还不能体会?”
司马⽟龙惭愧地点点头。
怪叟又道:“第二,大智僧仅是衡山派二代弟子中较优秀者,武功虽⾼,绝不能比你小子⾼到哪儿去吧。老实说,大智僧的武功程度能不能⾼过你小子都是一个疑问!这引你的那个肥大⾝影既然脚下未施全力就能和你跑了个不先不后,那人显然⾼你多多,这一点,也绝非大智僧所能为力。”
司马⽟龙恨声道:“依前辈说来,这岂不是有人故意借刀杀人。”
怪叟冷笑道:“一点不错。”
司马⽟龙猛然一击桌面,怒喊道:“设若没有老前辈横伸援手,我司马⽟龙丧生在伏虎尊者的舍利子下,岂不冤枉?”
怪叟叹息道:“还有人比你小子更冤呢!”
司马⽟龙道:“谁?”
怪叟道:“大智僧。”
司马⽟龙霍地自座位跳起,两手按紧桌面,瞪眼道:“冤…冤…大智僧?”
怪叟一气连⼲三大盅,仰起半边脸,冷笑道:“想想看,小子,你看到的大智俗是副什么样子,双眼通红,眼光呆直,功力遽然消失而不自知…这是一位武林⾼手的常态?”
司马⽟龙喃喃地道:“一点不错,这事儿透着蹊跷。”
怪叟冷笑道:“一点也不蹊跷,大智僧和你小子着了一人的道儿,只是大智俗的遭遇比你小子更惨罢了。”
司马⽟龙无限动地道:“此人是谁?居心何在?老前辈能见示么?”
怪叟道:“你小子只是适逢其会罢了,那人的主要目的实在是大智僧…唉,此人心肠之毒,策划之周,可谓极为罕见…如等他大乘神功练成,武林从此无宁⽇矣!”
司马⽟龙惊道:“大乘神功?”
怪叟道:“如非为了大乘神经的下半部,那人哪会定下此等毒谋?”
司马⽟龙道:“老前辈确定大智僧是自北邙归来时遇害?”
怪叟咬牙道:“老夫自信如此!”
司马⽟龙道:“那么那人取走的真是大乘神经的下半部了?”
怪叟点点头道:“正是下半部。”
司马⽟龙仰头问道:“老前辈有何据?”
怪叟冷冷笑道:“老夫的据是因为夺经的那个人已经会了神经上半部所载的各项武功。”
司马⽟龙更惊了,他道:“难道凶手竟是他们衡山派自己的人?”
怪叟蓦然仰脸狂笑道:“不但是衡山派內人,而且地位相当崇⾼…哈哈…不然以大智僧之造诣,何能轻易即落⼊了陷阱?好呀,老不死的现在想起来真是公道极了,两颗头颅总有一颗在三年后离开颈子不是贼秃你的,便是老不死的,哈哈…好一个心狠手辣、词严义正的伏虎尊者啊!哈…哈哈。”
什么?
元凶是伏虎尊者?
伏虎尊者才是真正的凶手?
怪不得用舍利子痛施杀手,同时不惜为一派树立強敌,恨五行怪叟⼊骨,他原来为了灭口?这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司马⽟龙又想起,伏虎尊者那般问半部大乘神经的下落,结果挤出了五行怪叟以头相赌的东道,原来神经已为他本人所取,他当然不担心怪叟拿得出另外半部了。
一个意念突然击人司马⽟龙脑际,他慌了,不,他震颤了这是多么可怕的意念啊!
简直太可怕。
他息着向怪叟嗫嚅地道:“老前辈,假如…假如他…那…怎么办?”
怪叟凝视着司马⽟龙之面,等司马⽟龙期期说完,反问道:“小子,你的意思是,假如伏虎尊者将那半部神经毁了,我老不死的到时候不出东西来,这颗头颅势将不保是么?”
司马⽟龙不胜其愁地点点头。
怪叟仰面大笑道:“傻小子,你只想对了一半。是的,这种事很有可能,但那也得在一年之后。贼秃不惜谋害派中弟子,冤累无辜,以及得罪我老不死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梦想独霸天下,成为武林第一人,在他未窥透下半部神经的堂奥之前,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会将神经轻易毁了!有了这一年的时间,老不死的难道不会为挽救自己的头颅而奔走?”
司马⽟龙着急道:“老前辈从现在起,就好开始设法啦!”
怪叟朝司马⽟龙瞥了一眼,点点头道:“小子心肠还不错,不枉老夫救你一场。”
司马⽟龙道:“老前辈走后,晚辈应该做些什么?”
怪叟笑道:“过了今夜,你小子应该先回武当一趟,将事情的始末,以及老夫的推断,向你那个老道师⽗报告一遍。”
司马⽟龙又道:“以后呢?”
怪叟道:“以后?以后就⽇以继夜的将五行神功在半年之內练至七成火候。”
听出怪叟今夜即将以五行神功相授,司马⽟龙心中狂喜。
怪叟继续道:“五行山出来的人从不讲究门派,习得五行神功的人,他只要记住做一件事,做到了,他便算对五行始祖有了代。”
司马⽟龙紧张地问道:“请老前辈指教。”
怪叟哈哈笑道:“简单极了,那就是将神功传给另一个值得传的人!”
司马⽟龙心头一宽。
怪叟突然瞪眼喝道:“小子,你以为这真是一件简单的事?”
司马⽟龙肃然警觉,离座躬⾝道:“弟子经此喝,这回是真正的明⽩了。”
怪叟立即放缓脸⾊,笑道:“明⽩人一点就透,老不死的这回也算是真正的放心了。”
司马⽟龙还待向怪叟有所请益时,忽见一位年可十五六,弯眉凤目,端鼻薄,眸清如⽔,齿若编贝,一⾝鹅⻩装束的少女,袅娜绰约地向自己这副座头走来,便即咽住话头。
少女款步走至座前,朝司马⽟龙有意无意地膜了一眼,然后向怪叟福了一福,道:“请问老丈,此去南岳如何走法?”
怪叟朝少女略一打量,反问道:“姑娘想去紫盖峰?”
司马⽟龙暗吃一惊,心想,怪叟也真怪,没有回答人家问题,却倒过头来问起人家来了,尤可怪者,衡山连绵数百里,人家只说去南岳,他怎知道人家要去紫盖峰?紫盖峰在衡山心腹,峻岭危耸,除了一座十方寺外,别无居民,十方寺里住的全是和尚,无缘无故,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跑到和尚庙里去做什么呢?
嘿,真是出人意外。
只见少女似乎微微一惊,但随即点头道:“是的,老丈何以得知?”
怪叟这时却又装起糊涂,眯着一双似肿似烂的胡桃眼道:“姑娘是问去衡山怎么个走法?”
少女眉头一皱,点点头道:“正望老丈见教。”
怪叟用又脏又黑的指头在杯里醮了一点酒,在桌上画了一条由岳起程前往衡山的路线,一面画,一面说,少女倾神听着,一会儿之后,怪叟说完了,少女又向怪叟福了一福,道一声谢,转⾝便走。
怪叟突然出声拦住少女问道:“姑娘是否来自天山?”
少女脸⾊一变,瞪眼道:“你怎…你老丈此问是何用意?”
怪叟忽然竖起两条手臂,伸打了个呵欠,含含混混地道:“关外口音嘛,老夫…
唔,老夫在关外呆过。真是好酒,小子,你喝罢,老不死的想睡呢。…唔,好酒。”说着,立即伏下头去,在桌面上呼呼大睡起来。
少女狠狠地自语道:“真是个酒鬼。”说着又朝司马⽟龙瞥了一眼,这才悻悻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司马⽟龙方才发觉到少女的眼神清冷如电,流转之间,不怒而威。心中一凛,怔神望着少女袅娜的背影暗忖道:好纯的內力!
再看怪叟时,怪叟正从桌面上翻起一双似肿似烂的胡桃眼,朝他神秘地微笑着。
司马⽟龙知道一切已落怪叟眼中,不噤脸上一热,然呐呐地道:“老前辈怎会晓得…
她…她是来自天山?”
怪叟呵呵而笑道:“她?小子,她是谁,谁是她啊?”
司马⽟龙的脸更红了。嘴里却分辩道:“老前辈又取笑了。”
怪叟脸⾊突然一整,道:“小子,你既然出⾝武当门派,老夫现在倒要问问你,天山住有什么出奇的人你小子知道么?”
司马⽟龙偏头想了一下,皱着眉头答道:“据晚辈所知,天山派在百余年前原是武林九派之一,之后因为为了一本拳谱,闹了內江,派中⾼手自相残杀,结果人才凋零,自九派中除了名,默默无闻,以至于今。至于以后有无⾼人迁居天山就非晚辈所能得知的了。”
怪叟哼了一声道:“你没听说那本拳谱最后落⼊何人之手?”
司马⽟龙作追忆状道:“听说好像是为该派一个女弟子得去,但那个女弟子得着拳谱之后即不知所终了…据家师言及,这已是百十年前的事了,难道…难道那位女侠尚在人世?”
怪叟瞑目点点头,又摇头摇道:“天山毒妇是否尚在人间,谁也不知道。”
怪叟说至此处略为一顿,突然睁眼道:“小子,你看刚才那位姑娘的功力如何?”
司马⽟龙赞道:“不在晚辈之下。”
怪叟冷笑一声,骂道:“你小子的意思是那姑娘的功力和你小子只在伯仲之间?嘿,别替自己贴金啦小子,明天以后很难说,照目前而论,你小子比人家还差好一节儿呐。”
司马⽟龙惊道:“老前辈的意思是,纵然晚辈习成五行神功也不一定会強过那位姑娘去?”
怪叟点点头道:“事实上也是如此。”
司马⽟龙大惊道:“此女是何来路?”
怪叟叹道:“假如老不死的老眼不花,此女可能就是。天山毒妇门下。”
司马⽟龙瞪大双眼,讶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怪叟继续说道:“天山毒妇的怪叟和我们五行山出来的人差不多。毒妇收徒,只有一个限制,不收男的,就像老不死的五行神功决不传给女娃儿一样。”怪叟顿了顿又道:“当今武林六派门下没有一个女弟子,而此女造诣惊人,想想看,除了天山毒妇一人外,还有谁能教调出这般女弟子来?”
司马⽟龙道:“老前辈怎能一口断定她往衡山是为了去紫盖峰?”
怪叟笑道:“老夫也是微言幸中而已。衡山派为当今武林六大派之一,一个⾝怀绝艺的武林人物上衡山,除了去十方寺还会去找谁?”
司马⽟龙不解道:“纵令天山毒妇仍在人间,年龄也在百岁之外,天山与衡山相去千万里,毒妇又是长久不问世事,她的弟子找上衡山所为何事?”
怪叟头摇道:“老夫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知道那么多?”
司马⽟龙又道:“老前辈何不试着猜猜看!”
怪叟道:“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
怪叟说着,忽然指着司马⽟龙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猴急什么?哈哈,收收心吧,天山毒妇门下,不是好慧的呢,当今六派中人,假如是一个对一个,包括你那个杂⽑师⽗在內,我老不死的见了谁也不放在心上,可是,若是毒妇仍在人间,话就难说了。五行山出来的人,既不自贬⾝价,也不惯胡吹大气,要说五行神功还有对手的话,那就是天山派业已失传的‘鱼龙十八变’。”
司马⽟龙大惊道:“鱼龙十八变?”
怪叟笑道:“一点不错,它就是那本今天山派家破人亡的拳谱上所载的一套拳式!”
酒浇⽇头短,不知不觉,一天已过。
这夜一,君山之巅,在八九螺髻间,月⾊下,一老一少,相对盘膝而坐。老的说着小的听着,直到东方破晓,隐约之间,老人似乎还在说着些什么:
太⽩公三,天府上瞳子寥。
期门商曲地五会,太乙五虎百蛊巢。
…
听上去全是些人⾝⽳道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