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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石中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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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青收敛了哭声,这些奇怪的问题一股脑进了他的脑子,他觉得忽然之间,似乎有某种东西进入了他的心中,他好象捕捉一些什么,又象是什么也没有。他惘地摇了摇头,爹爹的音容又闪入他的脑海,委时之间,他又觉得悲哀起来,于是他又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孩子,你还没有哭够么?”

  忽然之间,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立青吃了一惊,他原以为这里是没有人的,他连忙一跃而起,举起袖子来揩一阵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他不又是奇怪,又有点害怕,他向那方向问道:

  “你是谁?你在哪里?”

  “哈哈,我是在你的身边。”

  立青向左一看,只见左边是一个山,自己方才一味自怨自艾,没有注意到,那山黑黝黝的,也不知有多深,但那声音就是从中传出来的。

  立青壮着胆子往里探进去,只觉得的,他行了几步,问道:

  “你在哪里?”

  “你找不到我的,我们中间隔着一块大石头哩。”

  立青惊奇万分,他伸手向前一摸,果然摸着一块不知有多大的石头阻住入内之路,而且堵得密密贴贴。

  若非把巨石移开,否则绝对无法入内。

  他叫道:

  “难道你是被人关在里面?”

  听他语气似乎觉得十分懊丧,但是立刻他又笑道:

  “那有什么稀奇,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还是被在五指山下哩!”

  立青听他这种时候凑出这么一句话出来,不哑然,他关切地道:

  “你被谁关的?关了多久啦?”

  那人笑道:“说来也很不算长,大约有几年了吧?”

  立青叫道:

  “里面有东西吃么?”

  那人道:

  “也有些虫蚁鼠子之类,唉,只可惜我是不吃荤的…”

  立青急道:

  “那你吃什么呀?”

  那人道:

  “随便吃些草类植物也就够啦。”

  立青不又惊又疑,心中渐渐有几分畏意,他暗道:

  “这人不是鬼也是疯子,我还是快出去的好。”

  他正想退出,那人已经叫道:

  “要走么?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人来到这里,你就陪我谈谈吧。”

  立青想想,又觉得可怜起他来,他停步道:

  “你要先告诉我,是什么人把你关在这儿的?”

  那人拍了拍手道:

  “那个人么?说来也不怎么,只是他凭着一双空手举着这石头堵住口的功夫,可真有几下子。”

  立青大吃一惊,这石头至少有几千斤,凭双手之力把它举起,那岂不成了神仙?

  但是听这人的口气,似乎并不把它放在眼里。

  立青想了想道:

  “你不肯说出他是谁来,也就罢了。”

  那人即问道:

  “你年纪轻轻,什么事那么烦恼,干么哭得那么伤心?”

  立青被他这一提,心中又烦恼起来,那些难解的一一浮上心田,他忽然问道:

  “老先生,你问得对,这世界上当真有好些事令人烦恼得紧。”

  那人道:

  “孩子你有什么烦恼呀?”

  立青想了想道;

  “这世界上的人,为什么总是把人的思想和行事作最坏最坏的猜疑?”

  那人拍手道:

  “少年中。你说得好,只因为这世上原本就是坏人比好人要多些”

  立青叹了一口气,想到这几个月来所碰到的人,除了那心如和尚,似乎全都是坏人,他不捏了捏拳头,望着自己腕上破碎的衣袖发呆。

  事实上,人世间的是非善恶当是一发之别,所谓的善恶,并不是一个绝对的标准,那只是一个相对的比较罢了。

  可怜的立青,方一入世就接二连三地碰到不如意的事,他本笥的洒象是突然之间变成了无比的固执,艾老八、金老儿、云焕和…那一张张森森的面孔飘过他的眼前,他又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

  “立青啊,有些事不能不认真啊!”他喃喃地自语着,转身向外走去,内那个人隔着石头却有如目可睹一般,立刻叫道:

  “孩子,你到哪里去?”

  立青茫然答道;

  “我么?我要去学武艺,哪里可以学武我就去哪里。”

  那人喜孜孜地拍手叫道:

  “成,你可以不必走了。”

  立青停下身来,反身问道:

  “为什么?”

  那人笑道:

  “你要学武难道还要去找别人么?找我就行了呀!”

  立青在心中琢磨他这句话,虽似开玩笑,其实隐隐透出无比的狂傲气。

  那人见立青不语,便连声道:

  “嘿,你不要以为我被人关在这里,其实呀,现在再叫关我的人来,我和他打一架,可真不知鹿死谁手哩。说实话,要想找一个能胜过我的,可真不容易呀!”

  立青更是奇怪,他猜不透这人究竟会是谁,听他的口气,难道他是一个绝顶的高手?

  他望了望黑暗中的巨石,暗道:

  “纵使他是盖世高手,纵使他睛教我,隔着这巨石又有什么用?”

  他转过身来,急步走出去。他方走到口,忽然觉得眼睛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他连忙定神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就在这时,他的背后一个苍劲宏视的声音道:

  “小施主请了。”

  立青吓得连忙一个翻身,只见自己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古稀的老和尚。

  他方才从中走出来的,那又是被巨石赌死的,这老和尚分明是从外面进来的,自己直地向外走,竟不知他已经到了自己背后,天下有这等怪事?

  他惊异不止地望着老和尚,那老和尚面貌十分有趣,他笑眯眯地对立青道:

  “喂,小施主你急急忙忙到哪里去?”

  立青口道:

  “我…我要去学武…”

  那老和尚怔了一怔,忽而笑道:

  “学武么?好,我教你一招。”

  他一抬腿,左掌向下一划,右掌一翻拍出,口边一棵碗口细的杉树隔空而折,那折断的地方真比利斧砍的还要整齐光滑。

  立青作梦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等功夫,那老和尚见立青惊得那般模样,似乎心得意地摸了摸胡子,对立青道:

  “小娃儿,照我和尚这样练吧,哈哈…”他笑着转向内大叫道:

  “喂,何老弟,老和尚来看你啦!”

  那石头里面的人没有答话,却传出一种极其低沉有力的声音,初时好象大风骤起,过了片刻那声音愈来愈惊心动魄,直如千军万马在原野上奔腾一般。那老和尚侧耳听了一会儿,原来嘻笑的脸孔忽地变得严肃起来。

  立青可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如醉如痴地注视着那整齐折断的大杉树,脑海中充着的全是老和尚方才的那挥臂的一掌。

  他呆呆地望着那断树,一步步走过去,触摸着那平滑的断面,忽然他喃喃自语地道:

  “不错,正应如此。”

  他一抬腿,挥手一圈,一掌拍向身左一棵小树,拍的一声,那树一阵猛晃,倒摇落了一地树叶。

  那老和尚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一看,见立青正面愧的望着摇摆的树干发呆,他不莞然一笑。

  这时候,石里的声音变成了一种轻微但尖锐的呼啸,接着“拍”的一声,象是手掌拍在什么东西上所发的声响。

  里面那人道:

  “老和尚,怎么样?”

  老和尚白眉一扬,嘻嘻道:

  “碎的是第七块,还有…还有…第十三块,对不对?你好一手上乘‘隔山打牛’的掌力呀!”

  里面那人停了一下,似乎怔了一怔,接着叹道:

  “老和尚你真行,我以为这次掌拍石板的手法一定能瞒过你,哈,谁知道还是让你听出来了。”

  老和尚道:

  “何老弟,你上了大当…”

  里面的人道:

  “怎么?”

  老和尚道:

  “你那功夫当真练到炉火纯青,可是你忘了‘隔山打牛’原是少林寺的功夫,哈哈,老僧在少林寺吃了几十年的饭,纵然本事不济,也还听得出一些门路来呀!”

  内那人似乎呆了半晌,过了一会儿才道:

  “喂,老和尚,去年你不是说今年底才能来看我的,怎么现在就跑来了呢?”

  老和尚道:

  “我老儿在山上住得无聊,下山来更是没事做。你可知道,现在天下大平,我走了几百里路,也不见什么不平之事需要我老衲行侠仗义,所以就到这里来聊聊。”

  里的人道:

  “和尚,你说我能不能移动这巨石呢?”

  老和尚不假思索地道:

  “能。”

  这下反叫里的人奇怪了,他道:

  “答得这么肯定么?”

  老和尚道:

  “方才你那一招隐隐有龙之声,分明已经达到天人合一之境,这石头怕是拦不住你了。”

  中之人道:

  “和尚,我们相几年啦?”

  老和尚伸手扳了几扳道:

  “从那年你夜闯少林寺算起…”

  中人打断道:

  “不,那时候我们还算不得是朋友。”

  老和尚笑道:

  “好,从那年老衲发现你被关在这里算起,每年老衲跑来寻你聊天,也该有三年了。”

  中人道:

  “不错,待我移开这石头,第一件要做的事你猜是什么?”

  老和尚紧接道:

  “去寻那关住你的人,打他一顿出气。”

  他说得流利无比,似乎不经大脑口而出,哪里还象个出家人,中人道:

  “不,我第一件事便是找你较量较量。”

  老和尚道:

  “找我?”

  中人道:

  “一点不错,你这和尚老说自己武功不成,连你师弟都不如,可是从你所说的话可以听得出来,分明是在装驴,我非试试不可。”

  老和尚仿佛面对中人一般,连连摇手道:

  “这可不成,老和尚如何能比得上你何老弟?”

  中人哼了一声,正在这时,忽然“喀折”一声,老和尚回首一看,只见立青手舞足蹈在一棵臂的树前,那树从中折断,横躺在地上。

  老和尚望了望那树折处,脸上顿时显出无经的惊疑之,他一把跳起,飞快了跑过去,拾起地上的树干仔细一看,然后脸不服气地对立青瞪眼睛道:

  “你学会了?”

  立青红着睑点了点头,老和尚望了望他两眼,然后双掌一扬,猛可一个转身,双掌从肋下向后飞去“啪”的一声,左右两棵杉树又是齐而折。

  老和尚道:

  “你再学吧。”

  言下大有“我就不信你还能学得会”的意思,立青看了一看,努力苦思了一番,依着第一掌的道理提气翻身双掌飞出“啪”

  “啪”的两声,那树动也不动,老和尚得意地哈哈大笑,拍拍脑袋,

  一摇一晃地走进去了。

  立青不又羞又恼,他专心地回忆老和尚方才出掌的神情,一遍又一遍地模仿着。

  老和尚走到中,便道:

  “何老弟,我那师弟你是知道的…”

  中人道:

  “大名鼎鼎的少林掌门方丈我怎不知道?”

  老和尚了握手道:

  “我师弟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天生太好过胜,譬如说下棋吧,他万万不是老袖的敌手,但却每次都要争个胜,有时候当着众弟子在,他是掌门人,我老和尚总不能让他难堪,只好让他赢个几盘,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中人笑道:

  “我被关在这里,除了你老和尚,有谁会来找我?我想告诉别人也办不到的。”

  老和尚看看左右没人,这才正道:

  “你道这次我为什么会提早下山?又是我一盘棋杀得他片甲不留,他发起火来,我这才下山来避避风头。”

  中人大笑起来,笑声把石都要震塌似的。

  老和尚愠道:

  “笑什么?”

  中人道;

  “少林寺一向以戒规严著称,门中和尚在外人面前搬论掌门人的是非,只怕要以老兄为第一人了。”

  老和尚不以为地道:

  “好在何老弟也算不得外人。”

  中人大笑道:

  “好说,好说。”

  这时候,立青突然喜气洋洋地一跃而起,他喃喃叫道:

  “是了,原来韩叔叔教我的那些都有许多妙用,我一直只道自己什么也不懂呢。”

  他一声嚷着,一面提气翻身,双掌潇洒自如地从肋下向后猛飞而出,发出“呼”的一声。

  只听“啪”“啪”的两声,左右两边各一棵树齐齐而折。

  老和尚瞪大了眼,连声叫道,

  “咦,咦,咦,这小子真有这么行么?”

  他摇摇摆摆地走上前去,象老朋友似的一把抓住立青的肩膀道:

  “哼,你又学会了是不是?”

  立青红着脸又点头,老和尚忽然象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盯着立青的脸叫道;

  “咦,老衲觉得你这张险有点眼。”

  立青想笑,但是哪里笑得出来。老和尚用力地摇了摇立青道:

  “你想想看,我们有没有见过面?”

  立青摇了摇头,老和尚偏着头想了半天,似乎有天大的难题难以决定,立青被他抓住肩膀站在那儿,实在不甚舒服。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地把老和尚推开,等了好一会儿,总算老和尚把翻起的眼珠一转,放开手来一番,口中喃喃地道:

  “有了,有了。”

  立青看着他,象在问:“什么有了?”

  老和尚道:

  “喂,小朋友,我看你武功差得紧,一定没有跟人学过吧?”

  立青心中大温,怒声叫道:

  “有!”

  老和尚见风转舵,连忙道:

  “有?有也成,我知道,你虽有师父,可是你那师父一定比老衲差得远了,对不对?你瞧…”

  他猛地向空中一招手,立青只觉得他的大袖袍带着一阵异常的暖风,他张开了手来,手心已多了一只麻雀,他手心平张,但任凭那麻雀如何振翼翅膀,地始终飞不起来。老和尚眯着眼玩够了,方才一放手,那麻雀“吱”的一声,飞上天空。

  老和尚笑眯眯地望着立青道:

  “如何?你师父一定办不到吧?所以呀,你还不如跟我做小和尚算了…”

  立青摇手道:

  “不,我不要做小和尚。”

  老和尚一把抓住他,道:

  “对,不做和尚,不做和尚,我也懒得做和尚哩,我看…我看…我们拜师也不必拜了,即开始授招吧。”

  立青被他又推又拉,得没落手脚处,那老和尚的那手功夫可真叫他心中钦羡得五体投地。

  但是他忽然之间,想到了韩叔叔,虽然韩叔叔一直不让他唤师父,但是他在他的心中,韩叔叔正是唯一的恩师,他岂能不经同意,另投他师?

  他心中原存着要苦练武功的意思,碰到这怪老和尚竟主动要传他武功,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他是个忠厚的人,一想到韩叔叔,他心中便是一紧,他待要开口拒绝,便是当他一抬头,看到老和尚一脸眉飞舞的得意模样,又不好意思开口拒绝。

  老和尚自个儿得意了一会儿,这才发现立青脸色不对,他和声问道:

  “怎么?肚子不舒服么?”

  立青道:

  “不成,我不能跟你学武,我要找天下第一高手去…”

  这句话原是立青信口拿来搪的,岂料老和尚一听这话,登时喜上眉梢,他转首向四方看了又看,确见没有旁人之后,这才凑近立青的的耳朵细声道:

  “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你不是要找天下第一高手么?哈,这人就在你面前,正在和你说话哩。”

  立青重重地震了一下,他还以为老和尚在说笑话,老和尚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一本正经,极是严肃,那神情叫立青不得不信。

  这一来,立青再没有说话,老和尚一个箭步进了石,他大声嚷道:

  “何老弟,这一下可真妙极啦,我那师弟什么都比不过我,却只比我老袖多了一个好徒弟,这一下老袖也有了好徒弟,凭我们师徒两个包管能胜过心如那个小笨和尚,哈哈…”立青听他说“心如”惊叫道:

  “心如?”

  老和尚反身叫道:

  “不错,怎么,你认识他?”

  立青点了点头,老和尚抓了抓头道:

  “你一定给他什么好处,否则这小鬼头岂会和你相?”

  立青心想道:

  “咦,真让你猜对了。”

  那中人冷哼一声,道:

  “老和尚,你说这孩子天资如何?”

  老和尚拍手笑道:

  “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好的…”

  中人道:

  “老和尚你先莫得意,他是我的传失,你是收不成的。”

  老和尚惊得一跃而起,道:

  “何老弟,你说疯话吗?”

  中人道:

  “他要学武,我比你先答应给他传武。”

  老和尚怒道:

  “此话当真?”

  中人扬声叫道:

  “喂,那小娃儿,我问你,我是否先曾答应过传你武功?”

  老和尚连忙向立青望去,立青心想中人确曾要传自己武功,便点了点头。

  老和尚叹气道:

  “何老弟,老衲可不会抢你的徒儿,不过…”

  他说到这里,面,笑道:

  “不过你人在石里,我看你怎么教他?”

  言下有幸灾乐祸之意,立青听这两人对话,分明不经自己的同意,把自己当作东西似地你争我抢,不又好气又好笑。

  老和尚的话才说完,中人冷冷地道:

  “老和尚你别担心,我要出来了。”

  紧接着一声惊心动魄的闷声传出,大地一阵震动,山石都似乎要崩落下来一般,老和尚吃了一惊,向后一翻,跃出了石

  只听得轰然一声,天扬起了大片灰砂,就象浓烟厚雾骤起一般,五步之外便树木不见。

  那片尘砂落下来之后,景物逐渐清楚,尘埃中骇然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大汉,双手举着那万斤巨石,象座天神般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轰然又是一击,那大汉把巨石一放,落在地上,黄土地顿时陷下去一个大坑,把那大石整整埋了三分之一。

  老和尚叫道:

  “何老弟,你真成功了!”

  那大汉忽然仰天长笑道:

  “那年…那年…他用这石封死了口,‘石头’啊…石头,你岂能困得住我?”

  老和尚伸手挥了挥眼前的烟尘,哈哈大笑道:

  “妙啊,妙啊!”那汉子把手中的兵刃回肋下,愕然道:

  “妙什么?”

  老和尚嘻嘻地道:

  “加上你老弟,‘道僧王后’的顺序儿要改一下了。”

  那汉子没有说话,褴褛的衣衫飘着,肋下那一只奇亮无比的奇形兵刃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老和尚的话可真还不少,他见那人不言语,忽然双手又大笑起来。

  那汉子望了望他道:

  “又有什么好笑?”

  老和尚道:

  “你是现在动身,还是歇一夜明儿才走?”

  那汉子摸了摸须的下颚,茫然道:

  “走?哪里走?”

  老和尚道:

  “找那人报仇去呀!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管他是什么来头,既然惹上了头,给他来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说得眉飞舞,好不兴高采烈。

  那汉子只是听着,并不说话,他猛一口气,大喝一声宛如晴天打一个霹雳,震得地动山摇,只见他猛可伸出左掌,那掌上孤单单的只是长着一只拇指,其余四指皆如天生未长一般。

  他喝了声道:

  “倒是老和尚先接我一指!”

  他一指点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就仿佛大风暴即将来临一般,老和尚斗然双目圆睁,面上变,他暴吼一声道:

  “血指刀!”

  只见他白髯竖起,面孔骤然变红,大袖猛扬,一股纯和这劲如泉涌出…

  站在一边的立青只觉一股无形的劲力得自己退后十余步,放眼场中,只见两人相距七尺之遥,而两股内家真力却如巨涛汹涌一般,轰然一声暴震,四周林木皆为之簌簌作响,飞砂卷起三丈余高,霎时之间,真是月无光,飞砂走石。

  立青伏身在一块巨石之后,气余波挟着漫天砂尘,使他睁不开眼睛,耳中只听到轰然的闷震。

  当他睁开眼来时,只见场中恢复平静,那汉子和老和尚仍隔着七尺对立着。

  老和尚的脸色红晕已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他喃喃地道:

  “血指刀…血指刀…”

  那汉子的脸上现出一种足的神情,嘴角上挂着一丝会心的微笑,他轻声道:

  “好纯的达摩神功,我怀疑达摩祖师圆寂之时,是否有老和尚你这身功力,好个老和尚,你真会装呀!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啦…哈哈,原来少林寺掌门人的大师兄竟然就是…”

  他还没说完,老和尚忽然大笑打断道:

  “哈哈,你既然知道,就不要说话啦,记住,替老衲保守秘密。”

  那汉子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老和尚的手臂,朗地道:

  “老和尚,你真行啊!”这时他放眼看见了立青,霎时之间,他不怔了怔,立青天陷在一个惘之中,他暗中盘算道:

  “血指刀…血指刀…难道他就是何叔叔?”

  那汉子向立青仔细打量了半天,道:

  “你…你就是方…”

  这一个“方”字说出口,立青再也忍不住大叫出来:“何叔叔,何叔叔,是我,我是方立青…”

  他从父亲的话中听到这个盖世英雄的何叔叔不下千次。

  但是他却从未见过何叔叔,当父亲带着他逃命的时候,他被点了昏睡,而当何克心在鬼愁谷中血战力败追杀之后,未等立青醒来,这位奇功骇人的何叔叔飘然而去。

  立青曾不只一次憧憬何叔叔的神风英姿,从爹爹的话中,他把何叔叔想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神奇人物。

  现在眼前这何叔叔虽然衣衫褴褛,但是那高大的身躯如铁塔一般耸立着,宽阔的肩膀象是挑得起两座泰山,那奕奕目光中,正出立青心深梦幻处的英雄气概。

  “不错,我是何克心,立青,立青,对了,你的爹爹呢?”

  立青听到“爹爹”两个字,心中一酸,正要从头说起,老和尚一个虎跳窜了过来,他一把抓住立青道:

  “不错,不错,我说怎么我们似曾相识,那天你被你父亲扛在背上到我少林寺来,一点也不错,哈哈,你和父亲真象极了。”

  立青强抑着冲动,把自己的一切经过说了出来,何克心听到“紫金令牌”在方宅墙上,他脸色蓦地一变,一字一顿地问道:

  “他叫你走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鹰爪孙是谁?”

  立青答道:

  “飞狐云焕和!”

  何克心紧张地问道:

  “除了他还会有别人么?”

  立青摇头道:

  “不知道。”

  何克心喃喃地道:

  “那只飞狐虽厉害,但若只他一个,也吃不掉方老哥,但若…”

  立青听到这里,心中一紧,何克心说到这里心里也正是一紧,他没有再说下去。

  老和尚口道:

  “你们是说方施主么?依贫憎看他后福无穷,包管有惊无险。”

  何克心似乎心中甚烦,他冷声道:

  “老和尚又胡言语了。”

  老和尚惊道:

  “咦,奇怪,你们竟不知道老衲的精通卜课预言之术,我师弟无眉和尚得逊我几筹呢!”

  何克心见他脸上十分正经,不象说笑的样子,不半信半疑。

  立青虽然急,但他继续一想,这一切只怪自己武功不行。韩叔叔说自己内力已经有了根基,但自他江湖以来,发现高手如车载斗量,自己愈觉得不行,如今便是急又有何用?

  其实他这一出门,所碰的凑巧便威震武林的人物,甚至有些是向十年不出江湖的老前辈,若论平常武林中,立青其实也算得少年好手的了。

  何克心浓眉一凝,他一掌拍在身边的巨石上,那石块哗啦啦地碎了一大片,他喃喃地道:

  “飞狐真是那么样为他主子卖命么?他公报私仇罢了,哼,无敌三剑是我宰的,飞狐啊飞狐,你有种便来找我何克心吧!”

  立青斜睨着他左掌上光秃秃的,仅余的一只拇指显得孤零零的,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霎时之间,他没有考虑到其它的,只兴奋地大叫道:

  “何叔叔,你寻三心红王挑战,如今…如今你还健在,那岂不是…岂不是三心红五输…输了?”

  他只记得父亲说何克心与三心红王势不两存,如今何克心尚在,那岂非三心红王输了?他可没有想到其它。

  何克心双目光一闪,道:

  “不,他没有输!”

  立青一怔,忙道:

  “我知道啦,你还没有去找他…”

  何克心重重地摇摇头,道:

  “不,找过了。”

  立青一怔,他嚅嚅地道:

  “那…那…”

  何克心一字一字锵锵地道:

  “就在此地,我找到了他,第三时辰上,我输了。”

  立青惊叫道;

  “啊…就是三心红王把…,你关在这里的?”

  何克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立青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他的心目中,这位父亲描述的何叔叔是一个不败的象征。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何克心的眼睛,想要从那目光中找出一丝答案,但是他所看到的,仍是一片令人心震的神光。

  “但是,但是血指刀…”

  立青茫然地说出了这几个字,何克心缓慢地道:

  “就在我第三个时辰刚开始的时候,我猛提一口真气,待要施出‘血指刀’时,却突然发现我这血指刀尚未纯,在极耗内力拼斗了两个时辰后,一口气竟然提不上来,就这样,我输了…”

  立青无言地望着他,看了一边的老和尚,然后才沉声道:

  “好厉害的三心红王,我的血指刀竟然始终没有施得出手!”

  这句话听在老和尚的耳中,他却哈哈笑道:

  “你说这话并不是说三心红王厉害,主要是说明你因为没有施出血指刀才让红王打败的罢了,哈哈。”

  何克心不以为忤,微微一笑,没有理他,立青倒觉得这句话十分听得入耳,他不仰起头来,冲着老和尚一笑。

  老和尚大声叫道:

  “对了,小哥儿你方才说识得心如小和尚,这是怎么一回事?心如这小鬼现在哪里?”

  立青道:

  “我与心如师兄是在路上相透的,他么,他去寻找武当小道士的晦气去了…”

  他话没说完,老和尚已经喜得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何克心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咦,咦,你怎么啦?”

  老和尚笑得打跌道:

  “我那师弟无眉和尚送心如这小鬼下山的时候,千千万万嘱咐的就是不可与武当的道士结仇,那知道呀,哈哈,无眉和尚教的好徒弟呀…”

  他笑着把手拢在袖袍中,一派袖手看彩的模样,何克心和立青对望了一眼,不知他是何居心。

  老和尚道:

  “我老纳这就回少林寺,好好奚落无眉老儿一番。”

  立青一听不妙,连忙道:

  “使不得,使不得,其实心如师兄已是百般忍耐,实在那些武当道士太过…太过…”

  他宅心仁厚,急于替心如解释,其实心如为什么和人家武当道士斗上了,他根本就不知道。

  老和尚听他如此说,替他接道:

  “太过藐视我们少林寺是不是?”

  立青正急于不知该说“太过”什么,听他这么一说,不假思索,立即答道:

  “对,对。”

  老和尚瞪大了眼睛,问道:

  “武当道士说些瞧不起我们的话,是不是?”

  立青胡乱点头道:

  “是…是…”

  老和尚的双目再睁大了一分,一字一字地道:

  “武当道士说丹子单剑独闯少林寺,吹得如何了得,是了不是?”

  立青还没有看清楚老和尚的脸色,他低头胡乱道:

  “是…啊…丹子,丹子是谁?”

  老和尚已经气得一掌拍在身边的石岩上,那上下两尺的方岸被他一掌拍在粉碎后,他怒声道:

  “对,是该如此。”

  立青骇然望着那一堆粉碎的石屑,问道:

  “是该怎样?”

  老和尚怒道:

  “心如是该去找那该死的武当道士。”

  立青一呆,见他方才要去告心如,现在却赞成心如起来了,但他心想不管怎样,大概总不会回少林寺去告心如了吧。

  他再问道:

  “丹子是…”

  老和尚双目一皱,不耐烦地道:

  “丹子是谁你都不知道么?就是武当掌门纯观主呀!”

  立青想起心如所说的武当掌门大斗少林之事,不呵了一声。

  老和尚憩了一憩,忽然道:

  “后来呢?”

  立青道:

  “什么?”

  老和尚道:

  “我说那心如小和尚后来如何?”

  立青暗道:

  “原来他还是很关心心如的。”

  他笑了笑道:

  “他去寻武当道士,我就与他分手了,不过我想他绝吃不了亏,我亲眼看见他接飞狐雪焕和和铁掌司空凡各一招,那份威风…真动人极了…”

  何克心虽然不出江湖,但也知道铁掌司空凡的大名,他下心中微微一震。老和尚见立青说得钦佩之跃然面上,他感同身受,哈哈笑道:

  “不错,不错,无眉和尚徒儿是不错…”

  说到这里,他话题一转,冲着立青道:

  “所以说,我老衲必须也好好选一个好徒,喂,小娃儿,我看就是你算了。”

  他话未说完,何克心猛可冷然道:

  “老和尚,刚才还说的,不能他我的徒弟!”

  老和尚道:

  “何老弟,你何必呢?你收不收徒弟打什么紧?”

  何克心道:

  “何克心没有徒弟是小事,血指刀失传了百年,岂能再次失传?”

  老和尚没听出他的意思,嘻嘻道:

  “你随便什么时候再等一个娃儿不就行了?”

  何克心道:

  “来不及了。”

  老和尚道:

  “为什么?”

  何克心仰天一笑,一字一字缓慢地说道:

  “我传了血指刀绝学,这就马上去寻三心红王,这一次,嘿我们两个人中必有一个活不成了。”

  立青心中猛震,他失地抬起头来,只见何克心昂然望着天空,于是立青随着他的目光,也抬起了头。

  天穹,一片飞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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