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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血关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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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铁军几乎要跳了起来,左白秋,这是个神秘而深不可测的人物,武林中关于他的传说少到绝无仅有的地步,很少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当然也很少有机会能听到这个名字。

  然而就那绝无仅有的几件轶事中,左白秋在真正的武林高人心目中,那是个深不可测的名字,每隔许多年偶然传出一件有关他的事情,必令无下高手的心重重震一下,到了左白秋双废川东花家弟兄的事传入武林时,人们对这个从来无人见过的人的名字不仅是震惊,实在是有些怕了。

  白铁军当然听过这个名字,他虽没有见过左白秋,但是和其他的武林高手一样,在他的心目中,左白秋是一个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奇功力,的世外高手,此刻他竟面对着左白秋的儿子,怎不令他惊得口呆目膛?

  他注视着钱冰,说不出话来,但是对于钱冰为什么具有那种骇人的轻功和吐呐功夫算是释然了,左白秋、钱百锋两人调教出来的还有什么话说?他喃喃地道:“难怪不得…”

  钱冰道:“大哥你是生气了吧——”

  白铁军哈哈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钱冰道:“老弟,我是被你唬惨了,哈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哈哈,钱兄弟…”

  钱冰道:“不,左兄弟——”白铁军道:“不错不错,左兄弟,不管你姓钱还是姓左,我白铁军的朋友只是你这个人,姓什么又有什么相干。”

  左冰望着他,却是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两人只是默然相望,但是那豪放的友情如醇酒一般入两个人的心田。

  接着他们又天南地北的谈了起来,一直到了夜深,他们由坐着谈改为走着谈。沿着小溪一直走了下去,直是不知归路。

  夜渐渐深了,左冰和白铁军全都疲累了,他们信步走着,走到一棵大槐树下,便相倚着躺了下来。

  天上繁星莹莹,银河如带,左冰轻叹了一口气道:“累了——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白铁军望了望天角,却笑着道:“别说明天了,今夜就会有大雨。”

  左冰瞪眼一瞧,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白铁军微笑道:“你不相信的话,咱们今夜就睡在这树下,看看会不会淋成落汤。”

  左冰笑一笑,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耳边已传来白铁军的酣睡声,左冰自己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愈是觉得疲累,却是愈是难以入睡,脑海中汹勇盘旋着各各样的古怪念头和景象。

  他索睁开眼睛,仰着脸望天空,天的星斗都像正对着他微笑,他凝目视着天角最高的两颗星,明亮的光一眨一眨,像是在对他说:“睡吧,睡吧。”

  在左冰的心里,却是仿佛又看到了一对如这明星一般模样的眸子,正柔情似水地望着他,他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对于七妹,那个不幸的少妇,目己所给予的同情和情爱,究竟是使她快乐还是最后反而加深了她的痛苦?一想到这个问题,他便支持不住了,下意识地走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左冰在朦胧之间忽然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轻雾,那层白雾逐渐加浓,有如波涛一般在前面滚滚起来,左冰喃喃地叹道:“唉,好大的雾呵。”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呜呜的大风刮了起来,片刻之间,就把那浓雾吹散了,左冰轻轻眼睛向前望去,只见眼前的景物不知什么时候全变了,浓雾尽散,狂风怒号吹得漫天都是飞砂走石,在而就在正前方,他看到了一座血红的半颓城关,在那尘砂弥漫之中若隐若现。

  这时,狂风似乎小了一些,但是四面却隐隐飘出令人骨耸立的鬼哭神号,左冰只觉仿佛陡然之间进入了冰天雪地之中,远处那血红色的半颓城关忽然之间仿佛到了眼前。

  只见那城关两边四围皆无城垣,只是孤零零的一座城关,左面已是半塌,裂痕累累,分明是多年失修的废墟,城门是两扇白杨木做的厚门,与那血红色的城砖衬在一起,显得极是刺目。

  左冰望着那座独关,心中忽然生出个怪念头,他身不由己地向前走去,愈是走近,四周鬼哭神号之声愈是响亮,他壮着胆子再走近几步,这时,忽然半空出一个人影——

  左冰骇得张口大叫,却是叫不出声来,那人影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楚,终于左冰能够看得清了——

  只见那人白发苍苍,白髯飘飘,身上穿着紫的锦袍,双目正痴痴地凝视着下方。

  左冰仰目望去,那老人立在空中动也不动,风吹着他的须发飘,他只是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奇怪眼光凝视着下方。

  左冰觉得奇怪极了,他想走近一些去看,然而这时候那老人的影子突然又间开始模糊了,左冰赶快追上去,老人的身形忽然向前飞,一直飞到那血红色的关上,左冰凝目望去,城关头上似乎有三个大字,但是怎么样也瞧不清楚,他忍不住再奔近一些,这时天空急然下起暴雨来,雨水如倾盆而至,雷电加,更加狂风再起,那血红色的城关与那紫袍老人忽然消失。

  左冰顾不得透体淋,只是张口大叫,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有人道:“钱兄弟——呵,不,左兄弟,你醒来瞧瞧——”

  左冰只觉头上脸上一凉,猛的醒转过来,原来方才竟是南柯一梦,他一睁开眼,顺着白铁军的手指方向看,只见天乌云,大雨骤然而至,刹时之间雷震电闪,狂风暴雨,就如梦中一般,倒叫左冰分不出究竟是在梦中还是清醒着。

  白铁军道:“怎样?我说得没有错吧。”

  左冰道:“奇怪天星辰怎会突然下起雨来?”

  白铁军笑道:“跑江湖的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还算得跑江湖么?”

  左冰想起方才那个怪梦,心中有一点奇异的感觉,但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白铁军道:“怎么样?要不要寻个地方躲雨?”

  左冰瞧了瞧身上的衣衫,笑了笑道:“已经透了,还躲什么雨?”

  两人就这样相对坐在树下,任那瀑布一般的大雨冲洗着,默默无言。左冰心中暗暗数着,数到三百下的时候,大雨就停了。

  天边渐曙光,白铁军拉了左冰一把,两人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站了起来,看看对方尴尬的样子,忍不住相对大笑起来。

  左冰道:“好久不曾洗过这么痛快的澡了。”

  白铁军笑道:“左兄弟你身易寒,咱们说不得去寻两瓶酒来喝喝。”

  左冰拍手道:“正合我意。”

  两人携着手沿着溪水走去,两岸杨柳枯枝点水,另是一番情趣,左冰慢声道:“江南平芜,两岸杨柳枝枯,桥下水拍枝,堤上行人衣,大漠平沙少年,回首挥泪千行。”

  白铁军赞道:“好词。”左冰笑道:“东拉西凑杜撰的东西,既不合音律,又不合道理。”

  白铁军道:“只要听起来够味儿就成了。管那么多咬文嚼字的功夫干么?”

  左冰但笑不语,过了一会指着前面道:“酒店到了。”

  两人挽臂入店,要了一坛烈酒,便无拘无束地痛饮起来,酒店里的伙计见这两个身透的人一大早就来空着肚子喝酒,个个都觉门,但也不敢多言。

  只见半坛烈酒下肚以后,白铁军身上冒出阵阵热气,片刻之间,他身上的衣便全干了,左冰身上还是的。白铁军拍了拍桌面道:“兄弟,你此去何方?”

  左冰道:“也没有个定处。”

  白铁军道:“你暂时不离江南?”

  左冰举杯一饮而尽,想了想和白铁军相聚之,当下道:“大约如此。”

  白铁军道:“如此甚好,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办,办完了再来找你。”

  左冰是个极其潇的人,他听白铁军如此说,既不问他要去办什么事,也不问什么时候再见,只是点了点头,举杯相邀。

  白铁军把酒坛拿起来,将最后一口酒灌入肚内,丢了一小锭银子,拉着左冰就走出酒店,他陪着左冰走到小桥头上,拱手道:“兄弟,我走了。”

  左冰道:“大哥珍重。”

  左冰看着白铁军雄壮的背影逐渐去得远了,他返身走回小村镇,这时旭已升,小溪畔相继来了好些姑娘村妇,每人捧一堆衣衫,一起到溪边洗濯,左冰坐在杨柳树下,就这么望着她们捣衣洗衣,肆无忌惮地尖声谈笑,足足看了一上午。

  中午的时分,当左冰走入村中去吃饭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两个汉子正走进村子来,左冰眼尖,一眼便认出那两人正是那围攻金刀骆老镖头的其中二人,左冰略为楞了一会儿,便闪身在一处茅屋之后,只听见那两个人一路走去,一路谈道:“…一向武林中的高手,十之八九全是剑术大师,错非亲眼目睹,怎么样也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神奇的刀法…”

  两人匆匆走过,左冰在心中一盘算,暗忖:“莫非他们谈论的正是骆金刀的事?”

  他忍不住悄悄跟在后面,只见那两人大踏步走入那小酒店,左冰也低着头走了进去,斜坐在他们的背后。

  那两人要了酒食,又继续谈了下去,只听左边的一个道:“吴兄,咱们从上三个月起就开始严密警备,凡是骆老头的镖都要搜过,大大小小从未漏过一次,却料不到那话儿是由鹰扬镖局押运,就在咱们的眼底下让人捷足取了去,这真是气人之极了。”

  右边的道:“老孙你就少点脾气成不成,那本小册子莫说人人想得,其实就算你我得着了,也未见得就能怎样,试想那书上全是古怪的外国文字,岂是你我所能看得懂的?”

  左边的道:“虽说如此,但是只要是练武的人,听到了这本书怎么能无动于衷?”

  左冰听得吃了一惊,他暗暗忖道:“古怪的外国文字?…练武的奇书…莫非他们所谈的就是指我这一本书?…”

  他想到在那山中那几个异族人为了这本书互相施毒手的情景,不由暗暗打了一个寒噤,他暗暗忖道:“莫非是那三个蛮子得了手之后又互相猜忌,终于各自暗下毒手,结果同归于尽…”

  那两个汉子吃喝了一阵,一个结论道:“咱们偷不着蚀把米,宝书没有到手,倒把骆金刀得罪了。”

  另一个结论道:“管他,咱们人是一个,命是一条。”

  接着便付帐走了,左冰等他们走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一怀中那本书,他也付了账走出酒店,脑海中忽然升起了千万椿古怪的念头,像是有些关连,又像是杂乱无章,他想了一想,头脑愈更昏,便只好不去想它了。

  这天晚上,左冰就睡在这小村中,晚上,他一合上眼,又作了昨夜那同样的怪梦,同样是浓雾狂风,飞砂走石,血红城关与那白发皓髯的紫袍老头,也同样有狂风雷雨与鬼哭神号,左冰一觉惊醒,回想梦中之境,简直与昨夜是一模一样,他不糊涂了。

  他掀开棉被,支着肘坐了起来,暗暗奇怪,想道:“怎么一连两夜这个同样的怪梦,这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那血红的城关是那里?我从未见过这地方呀…那白须白发的老人也是完全陌生,那么我怎会老是梦见他?…”

  他想了想不得要领,便迷糊糊地又入睡了。

  第二天他到野外去跑了一整天,得疲倦万分才回来,然而当他才一入睡,立刻他又看见了那血红的城关和那紫袍老人,和前两夜完全一样,一直到城关和老人同时消失在雷电风雨之中。

  左冰简直惊骇得不敢想像了,接连三夜,他同时梦着一个从不知名的血红城关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紫袍老人,这是什么道理?

  这一夜,左冰没有再睡,清晨他就离开这个乡村了,他经过了两个风景幽丽之极的小村落,垂柳和野花使人心怡神醉,于是,那三夜奇梦的事渐渐被左冰忽略而忘怀了。

  这一,他来到一个镇集,找了一家酒楼,坐到楼上当街的座位,叫了酒菜独酌。

  左冰向楼下一看,街心行人中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正在东张西望,那一头银发,阳光下闪闪发亮,正是上次在无锡船上认识的银发婆婆。

  左冰大喜,也顾不得酒楼上别人注意,临窗叫道:“婆婆!银发婆婆,我在这里。”

  那银发婆婆看到左冰也甚是高兴,连忙走上楼来,左冰上前接,这时整个酒楼上的人目光都了过来,只见那银发婆婆和蔼可亲,面上自然一种典雅高贵之气,都不暗暗称奇,不知是那家候门的老太太,但想到那少年称她为“银发婆婆”又不会心一笑,均觉这名字甚是贴切。

  银发婆婆坐定,堂馆加了一付筷箸,左冰道:“婆婆,又见着您,真是好!”银发婆婆微微一笑道:“婆婆也想念你得紧,怎么,你有没碰到武当小道士,那姓马的小道士?”

  左冰摇头,银发婆婆脸上一片失望之,叹口气道:“我那小孙女到那去了?难道离开了江南?”

  左冰替“婆婆”夹了一块,口中安慰道:“婆婆别担心,他们武当派人多势众,马道长又是武当七子中杰出人物,好歹也要将婆婆孙女找回。”

  银发婆婆默然,左冰瞧着她忽然心念一动,更觉女扮男装的黑衣少年,稀依间和婆婆有几分相似,当下将此事连起来一想,不觉恍然大悟,喜欢地道;

  “婆婆的孙女儿可是喜爱穿黑衣,脸色很白很白,身体瘦俏很标致的么?”

  银发婆婆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婆婆的孙女儿自然是很标致的,那还差得了么?但…但她从来就只喜欢穿白衣的哪!”

  左冰一怔,随即恍然忖道:“她多半是怕家里追来了,所以扮成一个黑衣少年。”

  当下十分把握地道;

  “婆婆!您孙女我见过了?”

  银发婆婆惊奇道:“她那里,快告诉婆婆!”

  左冰道:“她此刻到太湖去作上宾了?”

  银发婆婆奇道:“太湖?我们可不认识太湖的人哪!”

  她见左冰一脸诚恳之,又对左冰印象极好,心中不由得相信了几分,左冰又道:“婆婆孙女儿这几个月不但没有受苦,反而在江南道上成了大名,人人提起黑衣人,都是心寒不已。”

  银发婆婆道:“好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快讲给婆婆听。”

  左冰将“黑衣少年”大闹杭城方老爷子寿宴的事,详详细细说给婆婆听了,银发婆婆愈听愈是相信,对于这个宝贝女儿,要知之甚深。

  左冰接着又将遇着矮胖少年及白铁军的事也说了,银发婆婆再也忍不住,拖着左冰便走,口中道:“咱们这便就到太湖去,一个大闺女在外面抛头面已是不该,还跑去找萍水相逢的男孩子,更够惹人闲言的了,只怪她娘早死,唉!”

  左冰忙道:“婆婆孙女人聪明得紧,她武功又好,只有别人吃她的苦头,那陆公子人品极好,俊雅正派,婆婆担什么心?”

  银发婆婆沉半刻道:“你那知道女子名节重要,一生只要作错一件事,一切都完了,快。我们赶快去雇船去。”

  左冰和银发婆婆赶到江边,搭了一艘大船,直往无锡,银发婆婆不住问太湖陆公子和自己孙女儿相识的经过,十分焦急,左冰知道得有限,他口才虽佳,言谈之间,自己加了几分,但却不能足银发婆婆的关心。

  银发婆婆自言自语道:“人岂可貌相?如果外表是至诚君子,心里却是伪诈小人,我…我…但愿我来得不要太迟了。”

  她知孙女自视极高,如此不顾身份来找一个少年男子,定是对斯人情深种,自己这个孙女平异想天开,没有一个人能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但如她自己认为对的事,便是天老爷也不能改变她了。

  左冰忙道:“陆公子文武俱佳,江南人只要一提起太湖陆家,没有不伸出拇指夸一声公子。”

  左冰上次泛舟西湖,听那船娘说的一点江南事,这时也搬了出来,银发婆婆道:“如果不是如此,我那孙女怎能看得上眼?从来聪明的人都是靠不住,华而不实倒不如实而拙,如果他敢欺侮我小,婆婆不把太湖翻天覆地也就不用活了。”

  她边说鼻子上耸,一脸唬人的样子,但她形容可亲,倒并没有她心中预期的效果。

  左冰道:“婆婆孙女儿武功高强,陆公子怎能欺负她?”

  银发婆婆摇摇头道:“你不懂,自古以来,女子名节一坏,便是淘尽三江五湖水,也是洗不清的,像婆婆有个侄儿,唉,为了娶一个风尘女子,结果被他爹爹关了十年,他后来逃出家门,一去二十多年无音息信,现在他爹爹也后悔了,后悔有什么用?有些事,错了便无法挽救的。”

  左冰似懂非懂,他天生洒,只觉世间并无滞而不通,聚而不解之事,一时之间,不能深切领悟。

  左冰想到又和银发婆婆共舟,心中暗忖实在有缘,这银发婆婆亲切得真像自己的婆婆一般,在她面前,连心底的话都可以说出。

  江上微风吹起,大船走得又平又稳,左冰道:“婆婆,您家住在海上?”

  银发婆婆道:“小告诉你了?”

  左冰摇头道:“我见她熟悉天上星辰,所以猜想是来自海上。”

  这话原来是那“黑衣少年”问左冰的,他依样葫芦说给银发婆婆听,果然博得婆婆一声称赞,左冰自幼丧母,这时和婆婆相处,竟觉生平未有之温暖,出未泯的童心来。

  银发婆婆忽道:“好孩子,你姓什么?”

  左冰口道:“我姓钱…不…姓左名冰。”

  银发婆婆心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孩子情豪更无机心,但连真实姓氏都不能告诉人,看来世间无忧无虑,心无半点秘密的人是没有了。”

  她也不追问,左冰每次乘船的景、气候都自不同,这时烟霭四起,远山尽在隐约之间,江水一片水光,直连天边,哪里看得到边,他来是漠北,原是见惯这种一望无垠的雄伟风光,但一黄一碧之间,光景大为不同。

  银发婆婆见他欣赏江景,留连不已,心中微微一笑,正要走下船舱,左冰忽道:“婆婆,您刚才说聪明的人便华而不实,依我看来,那…也…也不尽然”

  银发婆婆会心一笑道:“那当然,那当然,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又很朴实,实在是顶难得的。”

  左冰脸一红道:“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一个朋友,便是上次解您孙女之围,他叫白铁军,这人聪明、迈、沉着、朴实集于一身,武功之高更是不用说的了。”

  银发婆婆沉,心中想起了另一个人,他暗道:“世上若说机智、聪明、沉着要以我那夫君为第一了,但那姓白的少年能击退打败我儿的人,功夫是不坏的,能练到这般地步,聪明是不用说了,但世上聪明沉着的人便多豪迈,这人集诸般优点,那真是人杰了,有暇倒要见见!”

  口中却漫声应道:“真的么?”

  左冰点点头,船行数个时辰,无锡遥遥在望,银发婆婆对船家道:“咱们到太湖去是怎么过走法?”

  船家用手指指前面道:“前头便是太湖,客人要到那里?”

  左冰接口道:“到七十二峰陆家慕云山庄去!”

  船老大摇摇头道:“没有陆公子的令信,船只不能到七十二峰水域去,便要去了,那水道繁密也找不到。”

  银发婆婆忖道:“那姓陆的不要是霸山为王的绿林人,那我…我可…不能再纵容了。”

  当下心中更是着急,要探个究竟,左冰低声对银发婆婆道:“先到无锡再说,买一条船自己划去。”

  银发婆婆点点头道:“好孩子,还是你想得周到。”

  不一会船又在无锡停了,银发婆婆顺手抛了一锭银子,依银发婆婆意思,马上便要买船去,左冰不住劝说不急这一刻,这才上了岸来,两人都是旧地重至,大街小巷略略熟悉了,找了一处大客舍歇脚,银发婆婆又催促左冰去买船。

  左冰道:“婆婆,要走也要到今晚上。”

  银发婆婆想了想恍然道:“乖孩子真聪明,有星辰指路,管他什么叉水道,包管不会迷路。”

  左冰心中暗暗好笑,这些主意都是婆婆宝贝孙女出的,这时让自己出足风头,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便对银发婆婆道:“婆婆休息一会,我出去买船。”

  银发婆婆点点头,左冰走出客舍,到了江边,正要打听有无小船出售,忽然见远远一条扁舟如飞而来,那江面上船只站站让道,远远传来了阵阵吆喝之声,他内功深湛,凝神一听,都是叫道:“陆公子到!”“陆庄主到。”

  左冰心念一动,远神望去,他大喜过望,原来那小船上坐着两人,正是太湖慕云山庄陆公子,和那乔装黑衣少年之少女。

  左冰等那小船靠近了,高声招呼,那少女蓦然见到他,也是极为高兴叫道:“钱兄,你也来了。”

  左冰微微一笑道:“小可实在姓左,尚祈姑娘见谅这欺骗之罪。”

  那少女嘴一撇道:“谁有功夫和你虚文虚礼,你姓钱也。姓左好也,咱们反正都是好朋友。是不是!”她显然心境极好,说完了笑着望望陆公子,陆公子长长一揖道:“多谢钱…不…左兄仗义,大恩容他再报!”

  左冰连忙还礼道:“陆兄如此说来,真是愧杀小弟,小弟无力救兄台出险,兄台吉人天相,无恙归来,真是让人欢喜。”

  陆公子看了那少女一眼,目光中深情无限,仿佛对少女说:“如非你不顾性命救我,我那有今天这自由之身?”

  那少女嫣然一笑,心中极是甜蜜。陆公子又道:“小可奉家慈之命,前来无锡给一位前辈送药来,稍时事罢,兄台千万到太湖敝庄盘桓数,多得兄台教益。”

  左冰谦逊着道:“小弟实是来寻两位!”

  那少女道;

  “有事到太湖再说,咱们这便去送药,左兄,今晚初更,咱们便在此相会如何?”

  左冰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少女心中忽然一慌,口道:“你…你找到了银发婆婆?”

  左冰点头道:“小弟奉姑娘祖母之命,请两位前去相见!”

  那少女花容失跺足埋怨道:“我说到无锡伯被婆婆碰上,你偏偏说不见,现在怎么办,你倒是想想法子。”

  陆公子一怔,连忙柔声安慰她不要急,他上次被矮胖少年点,但那手法怪异虽不能行动言语,心中却明白得紧,见那少女肯为自己以身相代,真感激得五内俱铭,后来她险找到太湖来,两人年纪相若,又都倾慕对方,不数已成最要好一对伴侣,说起大闹小益尝寿宴之事,陆公子这才明白原来那黑衣少年便是这容颜如花似玉的少女。

  那少女心中慌急,陆公子也是惶然无计,便像一个作错事的孩子,不敢又不能不去承认一般,但忽想到一事:“明明是她要和我一块来玩,那是我要她来无锡。”

  但见“小”一脸焦急心虚,只有柔声安慰的份,心中不免感慨忖道:“那狂歌诗,举酒舞剑,游邀五湖四海的日子已过去了。”

  但心中毕竟仍是感到甜蜜,耳畔只听见左冰催促道:“姑娘,你婆婆说你再不回去,你爷爷来找你,那可大大不妙了。”

  他话未说完,一个年老的女声接口道:“小,你是愈来胆子愈大了。”

  左冰一回头,银发婆婆不知何时已走到身后,那少女叫一声扑到婆婆怀中,又哭又笑叫道:“婆婆您终于来了,那岛上有什么好?您看江南风光多么美,您出来散散心可不是好?”

  银发婆婆哼了一声道:“小嘴真会说,还不跟婆婆去?”

  小道:“婆婆,我还没有玩够哩,他…他说要陪我玩遍江南名胜。”

  银发婆婆一来便打量陆公子数眼,见陆公子一表非凡,心中早自有几分喜欢,故意沉脸道:“儿,你愈来愈胡闹,看我叫不叫你爷用厚木板子打你。”

  小一吐舌道:“婆婆您舍得打小,这位是…是太湖陆公子,小在江湖遇到许多凶险,都是他救的。”

  银发婆婆见孙女含情脉脉的望着那俊美少年,知道这宝贝儿对那少年已是情凝爱重,她是一个开通大方的人,当下不怒反喜,脸上笑意愈来愈浓,却将那怒意都融光了。

  左冰见银发婆婆找到孙女,婆孙俩谈过不停,留连在此,也觉无味,当下便告辞,银发婆婆留他不住,只道他有急事只有让他走了。

  左冰边走边想,忽然前面人影一闪,一个人拦在前面沉声道:,

  “姓左的,今夜三更,在东郊王氏荒园等你,这是死约会,你不去自有人来请你。”

  左冰一抬头,只觉那人面孔极,来势汹汹,一时之间不觉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一挥手道:“姓钱的,你如果想逃,那是妄想,大丈夫敢做敢为,既然敢杀这许多条人命,嘿嘿!总不致是溜之大吉的狗熊吧!”

  左冰想了一刻,忽然想起一人,道:“尊驾可是反手剑郑彬?”

  那人哈哈一笑道:“正是区区。”身子一转,几个起落便消失了踪影,这时夕照大地,漫天鲜霞,左冰心中忖道:“这反手剑上次和骆老爷子串通,不知为什么又和我拉上纠葛?既是和金刀骆有关系,我好歹要自去瞧个明白,打不过他,难道不会跑么?”

  他心中自得的笑了一笑,胡乱吃过晚饭,到了二更,背了鱼肠宝剑,便往东郊走去,来到一处蔓荒着林园,等了半个时辰,只听见沙沙脚步声,左冰心中暗道:“这姓郑的倒也是个好汉,并没带了帮手。”

  他心念方止,反手剑郑林已现身眼前道:“今之事,在下不但要取那重宝,而且要取你性命。江湖上劫财不杀人,杀人不劫财,在下自知理屈,让你三剑。”

  左冰茫然道:“兄台之言小弟一句不解。”

  反手剑冷冷一笑,长剑出手道:“请!”

  左冰呆立不动,反手剑郑彬一抖剑子道:“既是不肯受让,在下得罪了。”

  他长剑一一削,左冰只觉眼前剑光闪烁,令人眼花目眩,左冰知他厉害,连退三步,下意识也将鱼肠宝剑拔出,这是上古神兵器,出鞘有龙之声,寒光如泓。

  郑彬心中暗暗喝道:“好剑!”

  手上招式一招紧似一扫,钱冰挥动宝剑不知如何下手。但他轻功绝佳,每每从不可思议中出危机,郑彬愈打愈是凌厉,左冰呼的一剑刺向对方,郑彬一错步,一剑刺入一合抱古木之中,那鱼肠剑何等锐利,嗤的一声只剩剑柄在外。

  反手剑郑彬乘势一剑,左冰奋起全力一拔,只见寒光一闪,拔剑到手,随着一纸坠地;手上宝剑却轻了许多,慌忙间也顾不得这许多,连忙倒退闪避,郑彬得势直上,那荒林草木茂繁,左冰闪跃之间大是狼狈。

  眼看向死角,左冰正待施轻功飞越逃走,忽然背后银发婆婆的声音道:“反手剑三十六招,怎么只剩三十二招,还有四招失传了么?”

  反手剑郑彬一怔,只见一个发如银丝老妇当面而立,他这反手剑是失传多年绝艺,自己从古简中东凑西接,勉强学了三十二式,已是威力无比,但并不知道到底有几式,这老妇人一口喊出,只怕原剑法真是三十六式也未可知,当下嗔目而视。

  银发婆婆道:“‘横渡大江’下面是‘平林漠漠’,再下一招是‘点点繁星’,和‘千孔万眼’,咦,你怎么都不会?”

  郑彬愈听愈寒心,恭身收剑道:“多谢前辈指点!”

  转身便走,银发婆婆对左冰道:“婆婆住在东海仙履岛,从杭城东行海上五天便到。”她似有急事,也急急走了,左冰上前藉月光一瞧,心中吃了一惊,那大树中仍然留着一把剑子,他再敢仔细一瞧,登时大悟,原来这刃里竟还有一层,适才用力一拔,将里层剑反拔出了,上前拾起落下之纸片,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

  “事急,杨兄速来见我。‘知名不具。”

  左冰心想:“这纸片便藏在两层剑刃夹销中,当年这收藏的人当真是藏得天衣无了。”

  月光下,忽觉那字体甚是熟悉,再看两遍,心中更是狂跳不已,手心冒汗忖道:“这不是…不是大伯…大伯的笔迹么?”

  左冰凝视着那一行字,那熟悉的笔迹,心中肯定忖道:“这字为钱伯伯的手笔,是没有有问题的了,那么这柄鱼肠剑也是钱伯伯昔年之物,这纸条藏得如此隐密,一定是件极其重大之事,多年之后,仍然保藏在夹重剑中,可见那收信的人当年并没有接到。”

  这时荒园寂静,月光从树梢中透了过来,一片银白,左冰怔怔站在树下,眼前仿佛又浮起了漠北的风光.单调的地形,一眼望去尽是无限黄沙,早上的太阳从那黄沙遥远处升起,夕阳也从那里隐没,日子便是这样过去,一天又一天,那落英塔中的老人额上的皱纹也更加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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