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恐怖丛林
小引
顺着这幽谷,蜿蜒而入…
是一片茂密的丛林,雄踞山中。
密林漫云,旁临万丈深壑,古木夹道,怪石嶙峋。
这个地方,有个惊人的名字——恐怖林。
十年来,此处一直被武林中人视为死亡之地,因为进入恐怖林的人,立即变成一团血尸,被抛掷入谷。
于是,恐怖林前的恐怖谷中,尸骸狼藉,层层叠叠,然而,人们仍步过死尸,踏过残骸,步入恐怖林内。
恐怖谷中,因而血尸更多,残骸叠得更高,真个是血飘飞,惨嚎不绝…
时值深夜,大地漆黑如墨,寒风凛冽,呼啸如矢,恐怖谷中,一片茫茫,伸手不见五指,但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
蓦地,在这地势险恶,削壁千仞的恐怖谷外,却有两条人影,慢慢地向恐怖谷中移去。哎呀!这两个人,不是想再填高这些血尸吗?
渐渐的,这两条影子已接近恐怖谷,终于进入谷中,两人踏在死尸残骸上,发出“吱吱”声响。
加上树叶被朔风吹动的“沙沙”之声,犹如一曲尖锐的魔鬼音乐,令人骨悚然。
这两条影子,终于坐在残骸上。
突地,雷电划空一闪,照亮了两人所在,是一老一少。
少年,生得清秀俊逸,神仪朗澈,从外表看去,似是一位儒雅的英俊书生,但看他双眸神光湛湛,仿佛内功已到相当火候。
老人年纪四旬,生得星目剑眉,隆准丰颐,亦是仪表堂堂。
少年这时双眉微皱,道:“师父,难道您老人家非入恐怖林不可吗?”
老人低叹一声,道:“非入不可。”
倏地,一声尖锐的惨嚎之声破空响起。接着,一团黑影,疾如迅雷般朝少年来,只见少年右掌快速地挥起,已把来物接个正着。少年脸色忽变,嚅嚅道:“师父,这、这是少林派的红衣高僧。”
原来,又是一团血尸。老人点点头道:“是的,而且是八大护法之一,想想,可怕吗?”
少年,咬牙切齿道:“怕倒未必,只是可恨极了。”少年说着,把那团血尸,抛在一边,接着问道:“师父,羽儿至今仍不知进恐怖林之意。师父既知此人为少林八大护法之一,而师父的武功,与这人相比又如何?”
“现在是仲伯之间。””那么…””别说,为师知道羽儿的意思,这无异是送羊入虎口,是吗?为师告诉你,是的,是送羊入虎口。”
“那么…”
少年,脸茫然不解地注视着老人。老人又道:“羽儿别问,为师今天会把全部实情告诉你,羽儿可记得成语曰:‘落叶归,倦鸟归巢’,为师现在的心情,正是这样,羽儿知道为师的年龄多大吗?”
“四十开外。”
“错了,再加一倍。””师父难道在开玩笑?”
老人摇摇头道:“不是玩笑,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但羽儿仍会怀疑,为何面目看来只有四十开外呢?为师告诉你,这只是面具罢了。”
“面具?”
“是面具,这样,羽儿更加不解了,师徒本是亲若父子,何以仍要以面具相瞒呢?为师现在告诉你,这其中有一段极悲惨的往事。”
说着,右手往面上一扯“丝丝”响声中,老人揭开了面具,呈现于少年眼前的,是一个貌相清癯,皓首银髯的慈祥老人。
这时,老入又低叹一口气道:“我们师徒,今夜是第一次以诚相见,诚之一字,包括面具之外的一切。”
老人的叹息,是沉甸甸的,听得少年忧郁地道:“那么师父…”
这时老人双眸含慈光,和蔼地道:“为师知道你问什么?我回答你,是的,以前为师对你所说,有关为师的身世,全系杜撰.无一真实,羽儿,你能原谅为师吗?”
少年脸泛惊惶道:“师父教养大恩,羽儿铭肌镂骨,岂有…”
老人慈祥地打断少年的话道:“别说下去,为师知道羽儿的心意,只是羽儿可知道,为师为何对你这样呢?”
“羽儿知道,因为师父有段悲惨的往事。”
“是的,那是件极悲惨的往事,今夜,为师就借着即将入至尊堡之前,句句真实地告诉羽儿吧!”
少年立即正襟危坐,只听老人低叹了声道:“这是段非常痛心的往事,羽儿,说来你也许不信,恐怖林,乃是当年师父所有,也就是说,恐怖林,以后本该是羽儿的,知道吗?”
“羽儿若猜得不错,师父以前,该是恐怖林的主人吧!”
“是的.若论当时的武功,最少高过少林这位护法两倍以上,后来,后来,唉…”
“容为师慢慢地告诉你,羽儿一定会感觉诧异,何以这片丛林,要取名‘恐怖林’呢?这只是近十年来的事,其实,这片丛林,还只是门户呢.也即是说,这恐怖林的后面,尚有一大堡,谓至尊堡,传到为师,已是第十一代的堡主了,第一代创堡祖师,因鉴于堡前空旷,是故栽植了这片密林。”
“师父是说,这片密林并非天然生长的吗?”
“是的,系按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方位,栽植而成,至今已有几百年之久,当然是绿树成荫,茂盛侵云了,把堡掩蔽,已不复为人知悉,恐怖林之后,尚有一大庄堡了。
“堡内,分五厅十二房,这都无关紧要,不必详谈,现在所说,系何以武功盖绝武林的原因,原来,先师祖创业时,得天独厚,于无意中得了两本经笈,羽儿知道吗?”
“叫玄经,是吗?”
“是的,羽儿由何处推测呢?”
“很筒单,师父曾倾囊传授给羽儿,在先,曾郑重其事地一再叮咛羽儿,除非危险重重,在间不容发之际,不可轻易施出,是吗?”
“是的,羽儿确具慧,那玄经第一二册,就只有那‘玄神功’及‘玄六掌’,对武功方面,为师已倾其所有,羽儿信得过为师吗?””深信不疑,决无半点不敬。”
“好,如此为师极感心慰,但据创业人留下遗言,曾怀疑,既有,定有,何故?羽儿可推测一下。”
“据羽儿所知,天地生两仪,谓之,既有天,就有地,有天无地,或有地无天,岂有芸芸众生。””对,那是千真万确的定理.羽儿亦该明了为何为师要带你天涯海角,足迹踏遭天下之故吧!”
“羽儿知道,正是寻找玄经第三、四两册,也即是说,要寻找‘玄神功’与‘玄六掌’。”
“总算不令为师失望,然而,羽儿,你可知道,师父为何急寻找那玄经第三、四两册呢?”
“羽儿知道,因师父有段悲惨的往事。”
“正是这样,现在师父就是要详述这段悲惨往事。
“唉!前尘似梦,往事如烟,真是不堪回首,为师当年二十岁,就承先师之业,身为至尊堡主,二十五岁那年,在华山上,消灭当年武林公敌:‘邛峡两怪’,而博得’坎坤掌水镜先生’之美号,其实,为帅的武功,不在少林掌门之下,也在当年,与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雪里红’结为夫妇。
“到了六十岁,因你师母去世,悲伤之余,出堡游历天下名山,无意中,发现一弃婴,女婴,生得逗人喜爱,一时动了恻隐之,带回堡中哺养。
“十八年后,女婴已长得婷婷玉立,不但有沉雁之貌,而且风华绝代,完全是个美人胚子,因她长大成人,为师已经年逾古稀,于是,我就把她的身世坦然告诉她。
“大概过了两年,她突然向我恳求出堡游历,因她二十年来,均未离开至尊堡一步,动了怜惜之心,是以准许她外出游历天下,期限一年。
“一年之后,她如期回来了,回来之后,仍像平常一样,而为师毕生就错误在对她太疼太爱,以致对她并不查问。
“半年之后,仍平安无事,但半年之中,却有许多人,干扰恐怖林,当时我一怒之下,发誓将进林者,一律点了哑,然后逐出。
“然而,变本加厉,扰林者愈来愈多,我也深感莫明,第一个使我怀疑的是她。
“这原因极为明显,那时为师接任堡主近五十年,一向平安无事,自她出外游历归来之后,便迭生事故,不是她在外发生祸端是什么?但经过我屡次加以责问,她都否认。
“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我便决定亲自外出一趟,访查真相,结果,事情就发生在我动身前夕。
“那天晚上的事,毕生难忘,那是清辉玉洁,飞彩凝云的美丽夜晚,照例,我仍坐在书房读书,这时候,她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碗莲子羹,其实这也是常事,我一手接过,随即把他喝光,将碗还她。
“她接过碗,放在一旁,却不出去。
“我仍然自顾读书,只觉得心神愈来愈感不宁,心知有异之时,已是念大增,心旌动摇。
“我,我突然站起来,厉声问道:‘莲儿,你想加害父亲吗?’
她摇摇头道:“不是,母亲过世多年,父亲太寂寞了,莲儿既知并非父亲的骨,所以,想代母亲安慰父亲。’
“当时,为师真气得五腑皆炸,劈手一掌,向她打去。
“错就错在那一掌,以当时师父的内力修为,可先把那些药暂时聚于丹田,假装无事地读书,待把药*散后,才找她算账。
“岂知夹怒火贸然出掌,用力过猛,毒攻心,再加上她闪过之后,已是全身,师父竟、竟…”
老人已是老泪纵横。
少年却听得双眸怒火直冒。
俄顷,老人才干静道:“我已做了禽兽不如的事,真想不到,她仅外出一年,竟然会变得那么快。
“醒来时,我就在这儿,现在我们师徒所坐之处,当时我已发觉毕生元全失,羞愧与愤怒,使我真想一掌自戕,现在,羽儿,你可明白了。但你可了解.我何以没有自戕,而苟且偷生呢?”
“羽儿可以猜。”
“猜猜看。”
“当时师父一定是恨透了她的下与毒辣的手段,决心想寻得玄经第三、四两册,再收拾这下女人,是吗?”
“只对了一半。”
“一半吗?”
“是一半,不多不少。””另一半呢?”
“因为你?”
“我?”
“是你,也许你忘记了,你今年几岁?”
“十八岁。”
“对了,你跟师父几年了。”
“十二年了。”
“那就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当时你六岁,我醒来,除了发现到毕生元全失之外,尚有一个惊异的发现,是什么,你知道吗?”
“难道是我?”
“正是你一一”
少年脸茫然,内心悲愤,老人继道:“当我发现你在我身旁时,我正像你现在一样地感到不解与茫然,我问你:‘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告诉我:‘我叫秦官羽。’
“我又问你:‘你为什么来这里呢?’
“你再回答我:‘妈妈带我来的。’
“我急着问你:‘妈妈到哪儿去了。’
“你指着恐怖林内道:‘妈妈追着爸爸到里面去了,妈妈叫羽儿在这儿等一下,马上可以出来抱我。’
“于是,我们师徒二人,在这里足足等了三个月,三个月中,却未见过一个血尸,我知道你父母再也不能出这恐怖林。
“就这样,我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足足十二年。
“本来,我今天应该把你的身世,全部告诉你才对,但师父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几句话了,事过之后,我曾试着问你有关你的父母姓名,你无法回答,是故,连你父母的真实姓名.也不得而知了。”
少年秦官羽,怒发冲冠地站起来道:”师父.我父母不是又死于那女人手中吗?”
老人摇摇头道:“羽儿,为师告诉你,对世事应采何种态度?”
少年失意地坐下来道:“小心求证。”
“正是这样,照理说起来,你父母是死定了吗?说实在的,为师至今仍不敢下断。”
少年虽腔怒火,但只得失望地点点头。老人这时又开口道:“羽儿,你也许不知道为师的用意,其实,为师在此遇见你,才有勇气活下来,现在,已感到活够了,西行在即,特请羽儿送为师一程,而且决定在初次见你的地方,见你最后一面,唉!”
接着又是一声沉甸甸的叹息声。双重愤怒与打击,令秦官羽悲伤绝,悲叫一声:“师父——”
话一落,同时倒在老人怀中,老人举起枯瘦的右手,在少年头上抚摸着,两眼含泪水,慈祥道:“羽儿该知道我至尊一脉,从不轻易落泪的呀!坐起来。”
“对了,坐好,擦干眼泪,为师西行之前,有许多重大的责任,应由羽儿负起,所以,你除了保持清醒头脑外,还须有严肃的心情,不然,一个哭哭啼啼的少年,难道还有资格身当至尊堡第十二代掌门吗?
“还有,这是我们师徒,最后的一次见面,羽儿必须让为师知道,羽儿是个坚毅、勇敢的少年,九泉下,为师才会放心,知道吗?”
风起云涌,云层低垂,一场暴风雨似将来临。
老人说至此,已是老泪纵横。秦官羽虽是强忍着悲伤,但仍傲然默坐,只是朗星似的双眸中,暴出两道怨毒的凌芒,直盯着恐怖林,同时,亦是簌簌泪落。
沉默片刻,老人又道:“羽儿,为师知道,羽儿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一定听为师之话,是故,为师才敢坦然把详情告诉羽儿,为师一入恐怖林,羽儿若随后跟进,将是大逆不道,为师在九泉之下,将水不会原谅你,羽儿,你答应呀!”
“但师父,羽儿…”
“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也是临终的要求,你须答应。”
“羽儿答应。”
“好,坐到我的面前,背对着我,好,就是这样,对,只要再靠近一点儿,好,现在你注意听着。
“收敛悲伤与愤怒,克制它,清醒些,因这些话,也是为师一生中最后告诉你的话,现在起,你已是至尊堡的第十二代堡主了,为师会把本堡惟一而仅有的证物——玉观音,在你醒来前,放在你的袋里。”
“今后,你所要做的事极多,注意听。
“在奉堡未收复前,仍是一脉单传,而且绝不得收容女弟子。”
“第二,寻找玄经第三、四两册。”
“第三,收回至尊堡,使这片恐怖林与恐怖谷,今后在武林上,将不致为死亡之地。”
“第四,光大本堡。”
“第五,清理门户,手诛你师姊玉嫦娥萧凤凰,代为师报这段深仇。“现在,已把责任说完,师父入恐怖林后,是死得其所,羽儿放心,你师姊就是大逆不道,仍会妥埋为师,这点勿庸挂心,关于‘玄神功’,与‘玄六掌’,今后可使用,切记进林之法,师父已教过你,你很聪明,定已知道。”
“现在起,摒除杂念,顺我的元运功,师父把十年中,恢复将半的元全部赠你,醒来之后,为师不但不在你身旁,而且你已是第十二代至尊堡主.堡主不但不能哭,而且须极为坚毅、勇敢,必须掉头就走,离开恐怖林,记清楚,醒来时,必须离开恐怖林,否则为师于九泉下,也难瞑目,未得玄经前,一步也不得踏入恐怖林。现在,克制悲伤,五气朝元…”
秦官羽强忍住悲伤,顺着师父的元运功,才一会儿,已杂念尽除,灵台还虚…
待他醒来,已是狂风暴雨的深夜。
狂风,骤雨,闷雷,疾电加地向他侵袭,他发现师父行踪已失,忙站起来,突然一声震天霹雳,雷光耀目疾闪,山野似乎被苍天的震怒所惊。
但他仍旧站了起来,双眼赤红,泪水与雨水,融在一起,滴在他的前,陡听,颤抖地惨嚎一声:“师父,师父…”
声音摇曳,声轰雷…
景德镇,以产陶瓷而闻名天下。此时,秦官羽带着腹的悲伤,盈腔的怒火,遵照师父临终的遗命,落落寡地来到了景德镇。
有几次,他真想奋不顾身.跃入恐怖林中,把个玉嫦娥萧凤凰活捉出来,将她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恨。
然而,耳畔又响起师父临终之语:“醒来你已是堡主,须坚毅、勇敢,掉头离开这恐怖林,否则师父九泉之下也难暝目。”
于是,他来到景德镇。正是深夜,寒风萧萧,落时分,秦官羽找了一家店房住下。
店小二见秦官羽人品俊秀,含笑领路。他选了个靠窗座位,叫店小二备来酒饭,独斟就独酌,每念亲仇师命,忧郁形于脸上。
这时,酒店里又出现一个弱冠少年,生得英俊拔,只是在左眉梢,多生一粒小小黑痣,有点妩媚之态。
秦官羽眼睛微看,暗想,这个少年何以生得有点女儿态?正思索间,陡听语声响在耳边道:“仁兄,酒店拥挤,可否赐个座位。”
秦官羽抬着一看,差错,正是那个女儿家气的少年,忙站起来打揖道:“兄台,请坐,请坐。”
双方一阵谦让之后,各自正襟危坐。秦官羽因心事重重,坐定后已不再加以理会,但那少年这时却笑着道:”小弟林左明,敢问兄台尊姓。”
秦官羽一愣,忙朗笑道:“在下秦官羽,敬请指教。”
说着,秦官羽又自行用膳,那少年又开口道:“兄台真的潇洒丰神,必是姑娘家的理想对象。”
秦官羽见这少年萍水相逢,便出言相戏,似乎有点轻佻,但仍笑道:“朗月秋莹,正自惭形秽,倘再谬赞,小弟便不敢高攀了。”
这夜二更时分,细雨缤纷,烟云弥漫。秦官羽虽在梦乡之中,听觉仍极感,突觉窗外有异,立即轻跃下,脚才落地,猛感“呼”
的一声,窗门忽地大开,一道白光疾而入。
秦官羽不动声地闪过来袭之物,疾如电光火石,掠出宙外,十丈方圆之内探视一匝,哪有半个人影?
当下内心微感一沉,怔在当地,修然,又是一道白光疾而至。
秦官羽跟随恩师十二年,从小即在江湖中翻滚长大,对江湖险恶,早已了如指掌,是故,疾速闪过袭物之后,电掣风驰般地,朝袭来方向扑去。一扑落空,心感惊异。
难道有人故童引出自己吗,想着,立即疾跃回房,但当他才跃落房内,立即发现室内已经变样了。原来,自己的旁地上,正躺着一具死尸,秦官羽微睇之下,已知此人才断气不久,更吓人的是,这人竟是羽衣星冠,完全是道士装扮。
嫁祸东墙,难道有人想嫁祸自己不成?尤其从死尸身上看,可知这人,乃武当、华山两派之中的高手,年在四十左右。他彷徨倾刻,决定不辞而别,于是随便在房内桌上放了几两碎银,便电掠出窗外。
但一到外面,立即又觉得这是下策,心忖:“最迟明天中午,尸体立被店家发觉,经过一查,岂不是等于告诉人家?尤其是自己不告而别,正是凶手的确实证据,今后就拿黄河之水,也洗不清。”
想着,又电掠回房,思索片刻,立即背起死尸,轻跃出窗,疾郊外,还好一路无事,选个密林之处,把尸体放下,立刻动手掘坑,正把尸体安置坑中之际,蓦地一声暴喝响起道:“朋友,慢来。”
喝声中,一个羽衣星冠的道士,已立于秦官羽身前三丈远处,双眼直冒凶光,怒目而视。
秦官羽一愣,问道:“道长有何赐教?”
那位道士朗声冷冷地道:“仁兄何故深夜埋藏尸体?”
秦官羽知道对方起疑,复由对方的装扮猜测.这人定与死者同一渊源,立即把刚才实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接着道:“这样谅道长不会起疑心吧!”
那位道长沉思片刻,道:“贫道想看看现场。”
秦官羽立即朗声遭:“请随我来:”
遭士入坑背起死尸,与秦官羽先后回返客店。那位道士非常仔细地检查,窗内外巡察一遍,然后在死尸卧处看了有盏茶时光,才放下尸体,坐了下来,秦官羽也在道士对面椅子坐下。
这时,道士圆目出两道冷芒,停在秦官羽的脸上有半盏茶时光,才道:”兄台可知死者是谁?”
“在下莫明。”
“猜猜看?”
“死者是否与道长有深厚关系?”
“正是贫道师弟,兄台曾否听说过华山五剑?”
“华山五剑被誉为武林第一剑,在下虽为武林末学,早已仰慕得紧。”
“他即华山五剑,排行第四的元明道士。”
秦官羽陡然站起,急道:“此话当真!”
“一点不假。”
秦官羽惊异地坐下来,道士已再开口道:“血案发生,兄台是见证人之一,而且兄台也难嫌疑,是以,小道有个不情之请。”
秦官羽闻言,脸呈怒道:“难道道长信不过在下?”
“话不是这么说。”
“那怎么说呢?不管如何.我是局外之人.何况我已把实情详告,道长还有何事相求呢’”
“十天之后,请大驾到华山一行。”
秦官羽即时怒火上冲,愤然道:“在下有急务在身,歉难从命。”
道长脸色一沉道:“兄台难道拒人于千里之外?”
“正是。”
这时道士忿然站起。
秦官羽也傲然峙立,坚决地道:“总之,我有急事待办,华山派虽是我所仰募,奈何目前无法身,若道长明理达义,该不是强人所难吧?”
道士双眼直冒怒火道:“兄台无故半夜三更埋藏死尸,可疑点一,贫道相求华山一行,竟为所拒,显系作贼心虚;兄台语气冷漠,定有所恃,可疑者三,由此三点,足证阁下凶嫌重大。”
秦官羽多来因家仇师恨未报,正自腔郁怒无处发,今夜又平白受冤,一股强加控制的愤怒与悲恨。闻言宛如江泛滥,不
由怒火中烧,冷冷地道:“是凶手,又将怎样?”
那道土听来突然变道:“兄台为何承认是凶手?”
这时的秦官羽,愤怒已到极点,冷笑道:“事非我为,但你堂皇列举可疑三点,现今我承认,你何故变心惊?”
道士似乎自觉盛气凌人,有失道士风度,忙道:“请兄台冷静坐谈可好?”
秦官羽点了点头,坐下了来,这时,他也自觉太过意气用事,尤其更不该把积郁迁怒到道士身上。
这时,遭士平和地道:”小道元羲,是华山五剑之首,敢问兄台尊讳。”
“在下秦官羽。”
“请问秦兄,师承何人?”
“恕难奉告。”
“再问秦兄,既然你是局外人,何故卷入漩涡?秦兄是否可追忆前此恩怨?”
“在下刚出道几天,岂有恩怨可言。”
“那就奇了,看秦兄脸色,可知有难言苦衷,是否可以略告一一?”
“家仇,师恨。”
“不是贫道为难,其实此事牵涉之广,不仅敝师弟元明一人的生死而已,而且关系七大门派的兴亡大事,秦兄,是否可坦然相告?”
“七大门派的兴亡大事?”
“是的,可说是武林恨事,武林浩劫。”
“什么?”
秦官羽差点惊跳起来。元羲道士接着问道:“令尊堂与令师均可安好?”
“父母生死不明,家师业已仙逝。”
秦官羽说时,恨得咬牙切齿。道士复问:“仇家莫明?”
“了如指掌。”
“怎么?了如指掌,那么秦兄所谓急务在身.难道是为报仇大事?”
“也可这样说。””何时动手。”
“目前尚无此能力。”
“怎么?有困难?”
“极为困难?”
“可否知仇家是谁?”
“死亡之地。””恐怖林?”
秦官羽黯然点了点头。道士低叹了口气,摇头轻轻地道:“贫道所料不差,秦兄确有难言苦衷,看兄台神光内蕴,显然武功已在华山之上,尤其一脸凛然之气,可知并非恶之徒,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秦兄难嫌疑。”
“为什么?”
“兄台为见证人之一,若能上华山一趟,贫道以五剑名誉保证秦兄生命安全。””在下并不怕死。””我知道,只是这事,秦兄既被卷入漩涡,亦该有所待,最少也该找出凶手,以洗清白,虽然兄台强调不怕死,但误会愈陷愈深,必至誓不两立,岂不令亲痛仇快?”
秦官羽沉默俄顷,正想开口,蓦听元羲道长闷哼一声“隆”地伏倒地上,后肩赫然着一把短剑。
在同一瞬间,秦官羽发现有异,身形立刻疾闪,先避过袭来之物,同时疾如鹰隼般.电飘出窗。
一声破空佛号声中,三道红影掠至秦官羽跟前,朗声道:“小施主别追,凶手业已逃逸了。”
秦官羽忙打揖道:“谢谢禅师相告。”
话声中,疾入房,一瞥之下,又赫然变。原来,元明尸体,业已失踪,而元羲道长,则坐在地上运功,只见他那后肩赫然着一把短剑。
二个红衣和尚,跟踪秦官羽身后,飘掠入房,见状不由各自脸色突变,只听一声朗朗的佛号声道:“慧思师弟于窗外警卫,慧海师弟于正门守护,容老衲为元羲道长疗伤,请小施主护卫如何?”秦官羽忙道:“谨遵禅师吩咐,”
说看,注目一望和尚,悚然心动。原来,这和尚身着深红绣金袈裟,项挂牟尼珠,面相尊严,双目开阖之间,神光如电,令人莫敢仰视。这不是今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派掌门慧静禅师吗?他竟也在这等场面出现,岂非太过吓人?
掌门理万机,且少林派执武林牛耳达百年之久,掌门之尊非比寻常,若非事态严重,岂会轻易现身江湖?真使秦官羽大惑不解。大概有盏茶时光,只听慧静禅师,如暮鼓晨钟般说道:“请道长目行运功,运行一周天后,立可复元。”
说着,走到秦官羽面前,朗声道:“小施主可否赐坐?”
秦官羽忙拱手揖道:“禅师请坐。”
慧静和尚接着:“也请施主坐下。”
二人同时坐了下来,各自沉默无语。大概盏茶时光,元羲道长已站了起来,手中提着那把暗器冷剑,走到慧静掸师面前,双掌问讯道:“大师救命大恩,令小道铭肌镂骨…”
慧静未等元羲说完,已朗笑道:“道长请坐,现在不是客套之时,请把详情实告,以供研究,或可挽回这场阴谋。”
只见元羲道长脸带愧地把如何夜遇秦官羽埋藏元明尸体,一直到中剑伏地为止,说得极为清楚。
这时,秦官羽忙道:“暗袭我之物已失,又何况元明尸体复告无故失踪,这其中,难道道长一无所见吗?”
元羲道士惭愧地道:“只知一道白光由正门入,来人轻功极佳,我因伤势极重,虽是伏地,但仍运功*毒,是故只知是个穿白衫之人,其它一无所悉。”
这时,慧静禅师接口道:“老衲也只觉一道白光由眼下远掠,随就追踪到施主窗前,当时老衲尚远距二十丈之外,只见他手中出两道白色暗器,即行跃上屋顶逸去,待老衲赶到,便见小施主疾掠出窗。”
秦官羽忙问道:“面目可曾看清?”
慧静禅师忙接着道:“那人身着白衫,脸罩白巾,但觉身材纤细,若老衲所料不错,显系女之辈,但轻功可说诡异之极。”
三人同时沉默无语片刻元羲道长转对秦官羽道:“真相昭然,秦兄已嫌疑,刚才得罪之处,尚请原谅,不过…”
秦官羽诧异地注视道人只听他接着说道:“不过,兄台今后对自身的安全,须时加警惕,小道所料,秦兄的身手,虽与凶犯在伯仲之间,只是明易躲.暗箭难防,尤其依小道猜测,秦兄亦是凶犯的对象之一,尚请时加戒备。”
秦官羽忙打揖谢道:“谢谢道长关怀,只是在下深知既被卷入漩涡,绝无隔岸观火之理,是故,决定十天后,往华山拜望道长,不知道长是否?”
说着,转向慧静禅师问道:“禅师有何高见?”
慧静掸师立道:“以静制动,暂别心浮,静候事态发展。”
元蓑道长忙朗声道:“谢谢禅师高见,在下回禀掌门,禅师之…”
蓦地,窗外传来一声轰然暴响,同一瞬间,三人同时掠出窗外,一瞥之下,只见慧思禅师跌坐地上。
当下,秦官羽疾跃而上,在酒楼最高的楼顶,把方圆百丈之内巡视一遍,但哪有半个人影?复又突然跃下。
这时,慧思禅师已站起来,只听他脸色微变道:“玄神功。”
秦官羽惊奇地跨前问道;“请大师详告如何?”
慧思禅师立道:“当时,老衲发觉一个身材纤细的白衫蒙面人,自五十丈外疾跃而来,当时者衲不明真相,是以未曾禀肯掌门,但来人眨眼迫近身前五丈,已是不及,因来人突施神功,当下老衲不敢怠慢,忙以神功相拼,以至无法分身禀告掌门…卒至两败俱伤,而且他已带伤逃逸,但…”
慧静禅师听得寿眉一展。慧思禅师忙跪地道:“禀告掌门,他虽带伤逃逸,但伤势不重。”
慧静禅师追问道:“你如何得知?”
“他逃逸时,轻功如前,飘逸似风,师弟虽仍峙立如山,但已自知不支。”
“请平身。”
慧思禅师站起来。元羲道长忙问道:“是玄神功?”
“千真万确。”
秦官羽百思不得其解.盖从师父口中得知玄神功乃至尊堡绝技,此外当今武林之中,可说无一学会,莫非此人是至尊堡之徒?因此疑念如麻,百感杂。
时近四更,夜深沉,更漏残。
元羲道士首先向众人稽首道:“秦兄,十天后华山见,三位禅师,若有事发生,小道自会上嵩山向掌门禀告,小道有僭了。”
说着,率先跃离此地。接着,慧静禅师,也向秦官羽合十道:“施主有空,请到嵩山一游,对于此事,也盼伸手援助,老衲及二师弟向施主告辞。”
秦官羽忙打揖施礼道:“前途保重。”
当夜,秦官羽睡意全无.脑的疑问无法解开,只得坐在上运功,数周天后,已是疲劳全消。
东方既白,趁早随便用了早餐,立即取道华山,才出酒店,耳畔忽闻人声向他招呼道:“秦兄一夜可好。”
秦官羽回头一看,发现正是那个林左明,只见他一身白衫飘逸,英俊潇洒,立即还手一揖道:“一夜无事,林兄可好?”
说话间,林左明已与秦官羽并肩而行,只听他道:“还好,不知秦兄现往何处?”
“在下往湖北汉口。””那正好,咱们一道走吧。”
说着,他也不征求秦官羽的意见,便与同行,只见秦官羽虽然双眉微皱,偏偏就是拿他没办法。
白衫?秦官羽猛地想起这人也是身着白衫,不自觉地转头详细打量了林左明一会,对了,身材也是纤细,只是太阳不见凸起,只是双眼澄清,异于常人,那么这人难道已达神光内敛,返璞归真之境吗?岂不太匪夷所思?
这时,林左明突然朗笑问道:“兄台可否在我身上寻找什么?”
秦官羽自觉失态,忙陪笑道:”非也,现在一看,证实林兄果如朗月,在下更觉自惭形秽了。”说着,两人同时朗声大笑。
湖北黄梅镇,为我国一大镇。
这时彩霞方敛,只见鹅掌般大的雪花,飘然洒落。
黄梅镇酒店里,两个极为英俊潇洒的少年,同桌对坐,相互举杯,只听那林左明,朗笑不已,道:“秦兄干杯,我看你似有极大的隐衷?”
“干杯,一盲难尽。”
两人同时干了杯后,林左明又举杯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秦兄以为然否?”
“正是,林兄可练过武功?”
“干,区区确实练过武功,秦兄呢?”
“干,一介武夫。”
“秦兄错了,最少我林左明,不配当一个‘夫’字。”
“那么该当个‘’字吧?”
“仍是错了,女字。”
秦官羽脸呈奇异之道:“怎么.你、你…”“秦兄何必明知故问?兄台早已看出在下系女扮男装,假糊涂做甚?”
“不打自招。”
“还是先说明的好,不然,秦兄想东猜西,到时候把许多事情推到我身上,这岂不平白受冤吗?”
“什么想东猜西呢?”
“不说也罢!”
“不说也罢吗?”
“正是这样呀!”
两人又干了杯。秦官羽接着问道:“今后,仍称呼为仁兄吗?”
“不,该称为凤凰仙女。”
“对了,正是仙女下凡。”
“吃豆腐。”
“哪里有豆腐呢?”
两人同时朗声大笑。秦官羽笑道:“请问仙女,我何以想东猜西呀!”
“不说也罢!”
“仍是这句话吗?”
“只有这句话。”
“闪烁其词。”
“也可以这样说,秦兄与仙女同桌有何感想?”
“三生有幸,毕生难忘。”
“到我房内谈谈如何?”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
“何况秦兄血海深仇未报,无法消受美人恩,是吗?”
“不说也罢!”
“罢!罢!…”
第二天清晨,秦官羽刚踏出店门,复听朗声叫道:“秦兄真是贵人健忘?”
秦官羽转过头来,正见凤凰仙女面而来,不觉问遭:“健忘?
健忘什么呢?””我们说好同往汉口呀!”
“哦!”秦官羽忘形地低叫一声,道:“敬请赐谅!”
二人同行,秦官羽早就有戒心,尤其自从她自招是女人后,秦官羽对这个凤凰仙女,更加怀疑。
第一点,她紧跟自己是何用意?
第二点,她为何向自己坦承女扮男装呢?
而且最令秦官羽不敢恭维的,是她那朗的神态,毫无女子应有的羞,虽说扛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也该有个分寸呀!
是夜,他们到得汉口,仍然一起住店。
在酒楼里,凤凰仙女举杯道:“生离死别,乃人生一大憾事,我们明天即将各奔前程,秦兄有何感想?”
“萍水相逢,何必耿耿于怀?况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我际遇
不同,在下只有望姑娘自重了。”
“换礼物留作纪念如何?”
“在下身上不便。”
凤凰仙女由儒巾取出一颗明珠,道:“送君明珠双泪垂。”
说着,脸色竟黯然神伤,看得秦官羽心觉不忍,人是感情的动物,相聚虽是短短三天,而且充着猜疑与戒备,但人非草木,岂有不动情之理?不过,这是友谊之情而已,当下,秦官羽摇摇头道:
“在下身无长物,何况姑娘明珠乃连城之宝。”
凤凰仙女幽幽道:“秦兄不领情吗?”
“错了,只是…”
“那么这样可好?我赠秦兄,明珠已是兄物,秦兄何不把明珠一半赠我?”秦官羽茫然不解道:“一半?”
“一半。你倘若再假惺惺,在下有僭了!”
凤凰仙女说着,双手一按明珠“叭”的一声,明珠已分裂为二,裂处光滑如削,秦官羽吃惊不已地接过明珠。凤凰仙女又道:“此珠乃万年雪蚌所产,功能解万毒,在下由秦兄的脸色看出,前途危机重重,是故有意赠送,但却有一个心愿…”
“该如你说送君明珠双泪垂的勇气呀!”
“我说…”
“说呀!”
“合珠联盟。”
“合珠联盟?”
“对了,想穿了,岂羞之有?关于这珠,我有一事告你,就是相传早为武曲所有,武曲著有玄经一至五册。据说,这珠与玄经有关,但小女子持珠多年,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玄经?”
“是玄经。”
“五册,你为何这样清楚?”
“令尊名讳,可否见告?”
“是五册,第一、二册为,第三、四册为,第五册则相合,只是传说罢了,至今已足千年。”
现在秦官羽对这女人,在神秘中又加上了诡异的色彩,倏地,秦官羽追问道:“你何以知道我前途危机重重呢?”
“了如指掌。”
“可否指教?””速往华山,否则含冤不白,永无宁。”
“速往华山?”
“现在…即刻,事不容迟…记得合珠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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