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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古刹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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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末夏初的傍晚时分!

  暮色雹雹,和风习习,竹篱茅屋之中,升起缕缕炊烟,田野阡陌之间,起阵阵麦,雀鸟凤鸣,牧歌唱晚,大地显得一片宁谧,详和…。

  这时在离中岳嵩山不远的道路上,走来一位年迈的老婆婆,只见她身穿藏青短装,脚着薄底快履,白发苍苍,脸皱纹,信步走来,神态极为安详,但眉梢眼角之间,却又笼罩一层忧郁,仿佛有着无穷的心事。

  这老婆婆看去虽然老态龙钟,但走起路来,却是轻快飘逸,有如行云水,似慢实快,从容不迫;神光开阖之间,出两道炯炯神光,使人一望而知她不但身怀上乘武功,而且造诣极深。

  片刻之后,她已行至这里,收住脚步,停下身来,整了一下衣襟,凝神向山顶望去。

  但见山势浩大,奇峰峻拔,苍茫的暮色中,隐约可见数以百计的禅院古刹,分布在一座云高峰之下。

  要知蒿山位五岳之中,既具华山的险峻,也有东岳的雄伟,兼带恒山的巍峨,更胜南岳的灵奇;名震天下,领袖中原武林的少林寺,就建筑在少室峰,庙宇星罗棋布,门下僧侣千众,当真是名山古刹,武林圣地。

  老婆婆仰望了一阵山势,忽然低下头来,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见得人似地,脑袋低地几乎垂到前;一双眉峰忽紧忽松,那在眉梢眼角间的一层忧郁,也是时隐时现,只听她喃喃地祷告道:“但愿我佛宽恕,信我此行不虚,不然我这一身罪孽,纵然倾尽三江四海之水,今生也没有洗清之了!”

  敢情她要在天黑之前,赶上山去,是以话一落口,再也不似方才来时那等从容飘逸,径自展开轻功身法,循着登山大道,向上纵跃飞奔,几个起落之间,已奔了三四十丈远。

  大约奔行了百丈左右,突然从路旁一块高大山寺后面,响起一声沉喝,随着跃出一个灰色僧袍,手握禅杖的中年和尚。

  老婆婆闻声煞住前冲之势,停下身来,嘴角方自动,正待开口说话,和尚己手横禅杖,抢先问道:“不知老人家有何要事?这等急忙登山,可知本寺立有例,妇女…”

  接下去应该是“不得人寺”但忽然抬眼一瞥,这时正好老婆婆朝他凝神而视,四目投,只觉她神光如电,炯炯慑人,心知是非常人物,赶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倏而咽了回去,顿口不言。

  老婆婆探手入怀,掏出一块三寸长短的金色佛牌,缓步走到和尚面前,递过去给他看了一下,和声说道:“老妇有事求见贵寺方丈,烦请大师代为通禀…”

  和尚一见金色佛牌,不眉间微微一皱,单掌立时当打了个讯问,轻宣佛号,接口说道:“老人家既有本门方丈信物,自是又当别论,那就随小僧登山吧!”

  说毕转身,当先向上奔去。

  登山途中,因有和尚带路,再也未遇阻拦。

  这带路和尚,乃是少林寺派遣的守山弟子,约莫行了数盏热茶时间,已到了一座殿堂前面,和尚收势停身,转头说道:“老人家请在此稍等,待小僧前去禀报后,再来回话。”

  老婆婆歉然说道:“这样就麻烦大师傅了。”

  和尚去了不久,忽然传来几声钟响,接着灯火通明,殿堂之中,走出来几十个灰衣僧人,整整齐齐,排成两行,随后掌门方丈无我大师,带着两个眉清目秀,年约十三四岁的沙弥,大步了出来。

  鸣钟聚众,僧侣列队相,这是少林派接贵宾的隆重仪式,当今武林之中,能受此等隆礼之人,寥寥无几;老婆婆目睹此情,那布皱纹的脸上忽然掠起一片不安神色,再一见无我大师亲身出,更自惶急不已,慌忙疾步上前,欠身施了一揖,恭声说道:“人妇俗女,怎敢当大师这等隆遇?不责冒昧闯山之罪,已然感激不尽,这等大礼相,实令难妇折煞!”

  无我大师口宣佛号,合十说道:“施主太客气了,贫僧未能率众远,尚望女施主不要见怪才好?…”

  他微微一顿后,又道:“施主远来风尘劳顿,请随贫僧入内侍茶!”

  此话一出,那排列两边的僧众们。同时脸色微变,数十道奇诧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全投在老婆婆身上!

  须知少林一派,约律极严,向有妇女不得入殿的门规例,自达摩祖师开派以来,数百年代代相传,相沿成习,从没有逾越;此刻僧侣们见掌门人竟自公然破例,将老婆婆入殿内侍茶,大家俱觉事态严重,非同小可,但掌门人身份崇高,权威无上,却也不好当面质问,只各自闷在心里,互以讶异的神光,望着老婆婆,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特殊人物,竟能令掌门人破除例?

  老婆婆神光如电,一眼即看出了和尚们的心意,暗暗忖道:“此来我是有求于人,于心甚感不安,若再让老和尚为我破除门规例,那可是大不应该之事。”

  略一沉,歉然说道:“就这样打扰已是不该,入殿侍茶千万领当不起,请大师不要为难妇一人,耽误各位大师傅们的禅课,就在殿外随便坐一会,向大师说明我的来意就行了!”

  无我大师目光动,只见门下弟子,个个虽然神色肃穆,宝像庄严,但两眼神光,却着奇诧的光彩,不由微微一怔,暗道:“本派虽有妇女不得入庙的规律,但我岂可失却礼数。”

  当下沉忖一阵,忽然坚定地说道:“女施主请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贫僧自有待。”

  话完转过身子,当先走入殿中。老婆婆盛意难却,再也不好坚持,随在无我大师身后,迈步入殿。

  她随着老和尚穿过了四重大殿,走完一条碎石小道,到了一所修竹环绕的静室中。这静室约有三丈见方大小,临窗一面,摆着一张檀木方桌,两边各有一把靠椅;对面依壁横陈一张禅上置着一个黄缎蒲团,陈设简单,收拾得纤尘不染,看样子这静室似为方丈用功之所。

  老和尚躬身肃客,把老婆婆让入右边靠椅坐下后,自己则在对面禅蒲团上盘膝而坐。

  两人刚刚坐好,二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已适时端来两杯热气蒸腾,清芬四溢香茗,分送两人面前。

  无我大师接过呷了一口,举杯说道:“庙中无物款待,女施主随意解渴。”

  老婆婆举杯就,饮了一口,只觉芳香无比,人喉尤有回味,不口赞道:“香味美,难妇何福消受!”

  只听得无我大师宣了佛号,另起话头道:“耸云岩多蒙相救,贫僧铭感五内,女施主此来,想必有所指教,但请明言直讲,力之所及,贫僧当竭尽绵薄,为施主效劳。”

  老婆婆放下茶杯,抬头望着室顶,才自低下头来,双目出碍难的神光,望着两个小沙弥,嘴角微微嚅动,但言又止。

  两个小沙弥人虽年少,但却玲珑透顶,慧点无比,目睹老婆婆言又止的碍难神情,心知自己两人在此,有碍她与掌门人的谈话,不待无我大师吩咐,立即躬身一礼,退出静室。

  老婆婆只觉脸上一热,尴尬已极。

  无我大师合掌当,庄容正声地说道:“此处乃是贫僧参禅之地,门下弟子未经允许,绝不会贸然进来,女施主有甚隐秘疑难之事,但请放心无妨。”

  老婆婆沉半晌,和声问道:“大师法眼通神,明察秋毫,想来对前番在括苍山中,指路、疗伤等事,大师早已明白了?”

  无我大师点头答道:“贫僧也不过揣测而已…”

  微微一顿,又道:“说来惭愧,贫僧虽蒙施主搭救,但如今还不知施主究竟是谁?施主可否示下名号,也好让贫僧永铭心头!”

  老婆婆忽然站起身来,右手扯看下头上银丝,左手摘去脸罩人皮面具,由一个白发苍苍,脸皱纹的老婆婆,陡然变成了一位瑶鼻樱口,眉目似画,肌肤雪白,面泛桃花,美得令人不敢仰视的中年妇人。

  无我大师只觉眼前一亮,接着心头一震,猛地想起一个人来,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口问道:“芳驾可是以‘九魔功’,驰誉江湖的冷施主?”

  中年妇人低头答道:“难妇正是冷桂华!”

  无我大师神光锐利,早已瞧出老婆婆,即是那夜在耸云岩上,神蛛教陷阱机关之中,救援自己险的面罩黑纱的女人,但却想不到那面罩黑纱的女人,竟是眼前这位美是美到绝顶,但狠也狠到极点的一代女魔冷桂华,暗想这女魔一生行事,罪大恶极,她此番挟恩图报而来,还会有什么好事?一时不心怀忐忑,平静庄肃的神色,逐渐沉重起来。

  只听冷桂华幽幽一叹,道:“大师放心,我此番前来相求大师,并无挟恩图报之意;也不是向什么生死强敌寻仇,要大师为我出力…”

  说到这儿,忽的顿了一顿,那美比花娇的容光,突然泛现出一片懊悔集神色,脸凄苦地接过:“只因我二十年前,作了一桩人神共愤,天道不容的错事,也连累了大师一位方外好友。可是事到于今,我不能一错再错,所以我来向大师说明原委,只希望大师将此事真象,转告另两个人就行了!”

  无我大师听她说出此事连累自己一位方外好友,忽然想起在括苍山中,从薛寒云身上取下的三银针,问道:“冷施主说牵连贫僧一位方外好友,可是‘神州二贤’的老大陈其天?”

  冷桂华点头答道:“大师猜得不错,正是他!”

  接着长长叹息一声,再不容无我大师相问,花容惨淡,如泣如诉一番说来…。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春天!

  温暖的阳光,照着充绿意的原野,徐徐的轻风,吹过小南海中的湖面。这时,只见一艘小舟,疾向湖心一座土堤围绕,杨柳成荫的庄院驶去。小舟上摇桨的是一位双鬓已白的老妇人,她单手摇桨,舟行极快,不到顿饭工夫,已自靠拢土堤。

  老妇人上得岸,略略打量了一下庄院的形势,缓缓走到庄院门前,伸手轻拍庄门,高声发话道:“薛贤徒在家么?”

  只听庄里应了一声,接着门声呀然,走出来一个丰姿俊朗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乍见老妇人,似是感到意外,不觉猛然一愕,但旋即又喜形于,高兴非常,笑道:“弟子不知师母驾到,未曾远…”

  话未说完,人已长揖躬身,正待拜伏下去。忽见老妇人信手轻挥,随手拂出一股潜力,住他下拜之势,道:“俗礼免了,站起来我有话同你说。”

  中年汉子借势站正身子,恭声说道:“师母远来风尘劳顿,请进庄中…”

  说着忽然心中一动,暗道:“两位老人家昔年行道江湖,向来形影不离,自三十年前封剑归隐之后,息处仙窟,一面参研上乘心法,一面教授自己武功,数十年如一,从未破格出山,早绝尘事,此番师母只身远来,莫非师父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故?…”

  意念及此,心头忽然掠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当下接口问道:“师母,师父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老妇人闻言黯然一叹,平静安祥的神色,泛现出一抹淡淡哀伤之情,凄惋地说道:“要是你师父没事故,我也不会找你了!”

  中年汉子只觉心神一震,冲口问道:“不知师父发生了什么事故?”

  老妇人慨然叹道:“生老病死,人所难免,你师父虽然参透了武功奥,但也越不出临头大限,再过旬,你师父便要圆寂山道,先我而去!”

  此言一出,中年汉子直似焦雷轰顶,重锤击,一时但觉心神巨震,怀,想起师父数十年教诲深恩,不鼻头发酸,眼圈一热,悲恸热泪,滚滚夺眶而出,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等他哭了一阵,低声劝道:“贤徒,看开些,别哭啦,人生百岁,谁能长生不死呢?”

  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白色玉石,及一个牛皮纸锦囊,递到他的面前,接道:“这是一块千年寒玉,可疗百毒,上面镌有你师父同我昔年行走江湖的尺剪标记,算是本门信物,你要好好的保存;锦囊之中,是你师父对你的待,现在打开看看,师母不能在此久留,我还得赶回去替他料理后事!”

  中年汉子经过一阵恸哭,激动的心情,已逐渐平息下来,当下由膝跪倒,恭谨地双手接过千年寒玉及皮纸锦囊,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贤徒!

  为师大限将到,盼能节哀自重;哭灵奔丧,送终吊孝,虽属人伦常情,却乃世俗习举,免了!

  这上面有一篇武功口诀,乃为师新近参悟所得,以你的武功基础与天赋才智,面壁半年,即可有成!

  未尽之言,由你师母当面指诲。师父字”

  中年汉子刚刚读完师父锦囊留书,还未得及看上面的武功口诀,那老妇人已带着惜别的口气说道:“贤徒如果无事,师母现在要去了!”

  中年汉子适才骤闻噩耗,真恨不得腋生两翅,飞到师父身边,在他生前旬之中,侍奉晨昏,略尽弟子孝意,稍减悲怀;但当他看过锦囊留书之后,却又师命难违,此刻再见师母连门也不进就要走,更自悲痛已极,当下含悲带泪地说道:

  “云山远阻,时无多,今生今世,弟子已不能再见师父的音容笑貌,侍奉他老人家圆寂山道;师母可否在此留上半,让弟了尽点孝意!”

  老妇人摇头说了两字:“不啦!”

  说毕黯然的看了中年汉子一眼,转身而去。

  中年汉子为他师父即将仙游悲恸万分,但他内功纯深厚,灵台方寸却是清醒如常,知道师父表面上看不出如何伤痛之情,那是因修为已臻玄奥,能以克制情感,哀乐不形于,其实他内心之中,比自己还要悲痛难过,此刻见她要走,自不好坚留,当下恭身禀道:“师母一定即刻要走,让弟子送您老人家一程。”

  抢步上前,直向靠在堤边的小舟跃去。

  就在这时,院内突然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大哥,你在同谁说话,怎不把客人请进来呢?”

  这时,中年汉子本已走到上堤边缘,闻言陡然停住脚步,举掌一拍头顶,暗责自己怎地这般糊涂,竟连此事也忘记告诉师母了?当下转身向老妇人躬身说道:“师母请留片刻,等弟子叫徒媳前来拜过您老人家再走。”

  说着提高嗓门,大声叫道:“华妹,快把云儿带来拜见师母。”

  老妇人和蔼地问道:“你成家几年了?”

  中年汉子惶然答道:“弟子成家已有两年了,因恐打扰两位老人家清修,事先没有回山禀告,弟于…。”

  老妇人欣然一笑道:“男婚女嫁,人伦大道,你为修习本门武功,已耽误了不少青春,师父只有高兴,岂会怪你?”

  说话之间,院内已走出来一位身材苗条,美绝秀极,丰姿人的少妇,她手中抱着一个约莫半岁的婴儿,走到老妇人面前,欠身说道:“徒媳冷桂华,叩见师母,恕弟子不能全礼。”

  她因手中抱着婴孩,不能跪拜下去。

  老妇人双目凝神,向她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但一瞬之间,又恢复了原有的神情,目光停留在那婴孩的脸上,缓缓地问道:“这娃儿面像灵奇,骨绝佳,不知是男是女?”

  冷桂华嫣然一笑,答道:“启禀师母,是个女儿。”

  老妇人忽然仰脸望天,默默的沉一声,从背后间取出一把尺来长的金色剪刀,递给中年汉子道:“此物我已用它不着,等你女儿长大之后,给她使用吧!”

  冷桂华心花怒放,娇声向中年汉子问道:“大哥这把剪刀,可是你常常向我说起的前古神物,师母昔年的成名兵刃‘金蛟神剪’?”

  中年汉子一面接过剪刀,一面答道:“华妹猜的不错,还不赶快向师母行礼,代云儿领谢她老人家的厚赐!”

  长长一揖,躬身拜倒地上。

  冷桂华也跟着欠身施了一礼,庄容说道:“云儿褪褓无知,不能自领厚赐,徒媳代她向师母叩谢了。”

  说毕走到中年汉子面前,探手取过神剪,爱不忍释地把玩不已。

  老妇人忽然抬头仰望着无际的苍穹,神情显得极为黯淡,似乎为那碧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兴起了前尘似梦,往事如烟的感慨,长长喟叹一声,低头看着尚自跪在地上的中年汉子,道:“贤徒起来,你俩快把小孩抱进去,免得婴儿着了凉,师母要走了,你也别送啦!”

  双手轻轻一挥,人已拔升五丈多,半空中衣袂摆动,直似掠波云絮,飘飘坠落在小船之上。船不摇晃,水不波动,接着单手摇桨,破而去。

  老妇人这等腿不屈膝,肩不耸动,仅以两手轻弹,即能拔升五丈多高,而落船时又不带丝毫震的轻功身法,直看得冷桂华妙目圆睁,口赞道:“师母这等轻妙身法,只怕当今之世,再也没有第二人了!”

  中年汉子望着疾速远去的舟影,心头自是万分悲楚,但一听娇口赞誉,也不自觉地说道:“这还是当着你我之面,她老人家不便全力显,若要全力施展出来,尚不止此哩!”

  冷桂华听得“哦”了一声,忽黛目一皱,问道:“大哥,师母既然来了,怎么连我们的门都不进,就匆匆走了呢?”

  一脸惑的神情,望着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遂把适才一番经过说明后,接着长叹一声,然后沉痛已极地怆然说道:

  “一为师,终生是父,两位老人家膝下空虚,待我犹如己出,生前未有点滴之报,们心即能穿;想不到师父临终之时,我这作弟子的竟连见也不能见上一面,唉!…”

  说到此处,已自悲痛地虎目滴泪,再也接不下去。

  冷桂华妙目凝光,望着那把金色剪刀,只觉光华耀眼,夺目生寒,喜的柳眉颦动,俟见他这等悲恸绝的神情,也感觉得心酸凄楚,十分难过,跟着花容惨淡的鼻头一酸,泪珠涔涔而下。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直到那怀中的婴儿,敢情是肚子饿了咛咛啼哭出声,两人才从悲恸中清醒过来。

  冷桂华首先拭去泪水,关怀地劝道:“大哥,人生百岁,难免一死,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别再伤心啦!师父不是要你节哀自重,在半年之内,按照所书口诀,把他老人家新近悟出的一种武功…”

  她虽然言未尽意,但却倏然住口,两只妙目,深情款款地望着他。

  中年汉子忽的一正脸色,道:“华妹,我想从今天起,就开始修习师父锦囊中的武功。”

  冷桂华头点了两下,赞同地说道:“师母千里迢迢赶来,为的就是此事,那自然是愈快愈好。”

  中年汉子望了她怀中的婴儿一眼,怜惜地说道:“只是这半年之中,云儿就要辛苦你一个人了!”

  冷桂华含笑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生儿育女,乃是我份内之事,何能谈到辛苦二字?…”

  忽的抬头望了一下天色,但见已当中,接道:“现在已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我们赶快进去吃饭吧!”

  说毕拉着中年汉子,慢步走回院去。

  两人进得屋来,饭菜早已摆好,但他此刻怀凄楚,那里吃得下去,只怔怔地望着娇;目光一触她手中的金色剪刀,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径自走进后房,从一个革囊之中,拿出来一个白瓷药瓶,回到她身边,又默默地看了她怀中的婴儿一阵,道:

  “师母之所以把‘金蛟神剪’给云儿,一来是她老人家修为已臻玄境,用它不着;再着也是看出云儿堪造就,所以你我两人,应该竭尽所能,把云儿调理得像个样儿,不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厚赐才好。”

  冷桂华听得任了一怔,道:“大哥,你今天是怎么搞的,我真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这作母亲的,对自己亲生女儿,还隐珍藏私,不倾囊相授么?”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道:“姑妹不要误会,等我把话说完你自然就明白了。”

  冷桂华轻哼了一声,含嗔带娇的说道:“你呀!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在我面前绕圈子…”

  中年汉子又看了她手中的剪刀一眼,正密接道:“华妹有所不知,师父这‘金蛟神剪’,虽是前古仙兵,但威势的大小,却全在使用人本身内力的强弱而定,而云儿骨虽然不错,但体质稍嫌柔弱,所以我要在他断之前,先替她打点底子。”

  说着,把药瓶递给她,又道:“这瓶中药粉,是我前年下山之时,师父给我的,据他老人家说:服后虽不能伐洗髓,胎换骨,但对强经健肢,及增长劲力,都有莫大功效;本来,我原打算待云儿十月之后,我亲自给她服用的,可是现在这一来,我已无法分身,只好由华妹照护云儿服用了!”

  冷桂华妙目眨了两下,愕然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足十月之后,才能服用?现在服用不是一样么?”

  中年汉子皱眉思索了一下,随口说道:“这也是师父他老人家告诉我的,究竟为什么要等足十月才能服用,我也不清楚,不过据我想来,大概是婴儿不十月,承受不住药力吧!”

  冷桂华接过药瓶,婉转说道:“云儿刚过半岁,尚有四月时间,这个大哥不用烦心,届时我自会给她服用;倒是你这半年面壁,是否要我替你准备一下?”

  中年汉子伸手拍拍她肩头,笑道:“有什么可准备的,只要你教范刚按时给我饮食,不令我饿肚子就行了!”

  说毕转向后面一座舍走去…。

  春天,是一个鸟语花香,万物欣欣向荣的季节,喜好游山玩水的文人雅士们,尤其喜欢它,歌颂它,赞美它!但有些人却又怕它,厌恶它!不是吗?唐诗上面,不是也有“恼人眠不得”的烦言么?

  冷桂华年当少文,正是含香吐,花兴方浓的时候;在琴瑟并奏,凤鸾和鸣的日子里,倒也不知不觉体会不出什么乐趣,但自他面壁之后,一种从未有过的单调落寞的感觉,便不期而然的泛上心头,回想往日那种闺房画眉,喁喁清谈的情景,益发衬出如今的孤寂与苦闷!

  不过她身具上乘武功,定力迥异常人,在起始的十天半月中,她尚能克制自己,安之若素;但日子一久,便渐渐地感到心烦起来,尤其在这万物复苏,生机的春天里,每当夜阑人静,空帷独守之时,生理上的变化、需要,更自使她难以忍受…。

  日子一天天过去,苦闷一天天加深,生理上的需要,也一天比一天强烈,可是良人咫尺天涯,却又无可奈何!

  但人在苦闷烦燥,需要不能获得的时候,往往会起一种反常的现象,忽喜忽怒,极易冲动。

  这天午晌时分,她把婴儿哄睡放好后,自己手托香腮,独坐沿,望着妆台上放着的白瓷药瓶,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在她脑际一掠而起,暗忖道:“大哥说这药粉颇具功效,不知究竟怎样?我何不自己先试试?”

  心念转动,立时走过去拿起药瓶,顺手从茶凳上倒了一杯温茶,打开瓶盖,倾出少许,渗入茶中,一饮而尽。

  药物入腹,效验立生,迅快的入四肢百脉,她本内外兼修之人,此等反应一起,已知药力功效奇大,不欣然一笑,喃喃地自语道:“云儿何等福气?既得师母赐给的金蛟神剪,又有这灵药增助内力,看来她将来的成就,要在我这作母亲的之上了…”

  那知她自语未了,身体忽然起了异样的变化,只觉脸上发烧,心头跳,周身酥软,四肢乏力…她已是生儿育女之人,对鱼水之,男女间的乐事,自然体验极深,一时不又惊又急…。

  但觉火上升,意慵懒,心头更似虫咬蚁钻,而私处的天河银源,也自跟着滴滴汩出,涔涔而下…。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佣童范刚的话声道:“主母,神州的陈大爷,说有事要找主人,现在院外等候,是不是要请他进来,还是…”

  她火高烧,意难,恨不得即刻一双两好,云雨阳台,理智早被兴,淹没得一干二净,这时一听范刚的传话,赶忙接口说道:“快去请陈大爷,我马上就来!”

  说着将瓶中的药粉,悉数倒入茶壶,捧壶走了出去。

  她自己走到客厅,已瞥见佣童范刚领着妙手诸葛陈其天走进门来,当下媚眼一飞,嘻嘻笑道:“什么风把陈大兄的侠驾吹来了,快请厅堂待茶。”

  陈其天一见她媚眼天飞的神态,不觉心头一震,但还未来得及答话,冷桂华已肃客奉茶。

  妙手谋葛接递来香茶,还未坐下便问道:“怎么,仰山兄不在家么?”

  冷桂华娇笑答道:“他在后面书房,陈大兄请在此稍等,我去叫他出来。”

  转身掉头一笑,径向房中走去。

  陈其天虽为她那种媚态得心神暗震,但乍然却想不出所以然来,也没想到茶中有鬼,当下一饮而尽,坐下等待。

  要知她一瓶药粉,已全部倒入茶中,他此刻所饮,比起她方才茶中的药力来,强烈何止数倍?陈其天一杯入腹,那能受得住,当下只觉百脉贲张,精神兴奋,想起她那种媚态,立时站起身子,疾步入房。

  这不过片刻间的事,陈其天方自走到房门口,她已得一丝不挂,半缕无存的横陈榻上,冶极绝的张臂扬腿蓄势以待。

  “妙手诸葛”陈其天,亦早已火高炽,目触她这活生香,作势相待的无遮妙像,那里还能受得住?当下一个箭步,竟连房门也来不及关地便自登榻,如疯如狂傲出那无勾当来!

  要知“妙手谋葛”陈其天与冷桂华两人,前者乃“神州二贤”之首,以医术丹道驰誉江湖,悬壶行使,活人济世,深受当时武林同道所饮崇;后者是大名鼎鼎“神手摩云”薛仰山的娇爱侣,亦为响绝一时的巾帼红粉,以这么两位为人景仰的正人侠士,竟然做出这等背夫偷,暗的事情来,若一旦传扬出去,岂止身败名裂?简直就无脸见人!是以,两人在经过一番狂,药力尽,从那妙不可言的情境中,回到现实以后,直如做了一场恶梦,同时猛觉心头一沉,仿佛由天高峰上面,陡然一下子坠落在万丈深洲!惊慌、恐惧、惶急…齐齐涌上心头。

  陈其天翻身下榻,急忙穿好衣服,想起适才情景,不由痛心疾首,悔愧集,望着冷桂华哼叱一声,冷冷地说道:“冷桂华,陈其天与你往日无怨,近无仇,一向把你尊如兄嫂,自问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为何要用这种下钱、卑鄙的手段对付我?”

  冷桂华似因惊恐过度,神智错,只见她一脸惶急,神情木然,不但对“妙手诸葛”之言置若无闻,竟仍自赤身体地仰卧榻上,连动也没动一下。

  陈其天冷笑一声,道:“少在我面前装聋卖哑,陈某人一生既然毁在你手上,那你也就别想活下去!”

  说完右掌一扬,当直劈而出,他内功深,此刻挟忿出手,威势非同小可,但觉一股强猛的潜力暗劲,啸然撞击过去!

  但掌势出手之后,忽然瞥见冷桂华依然神色如故地不理不采,既无畏惧之容,也无闪避之意,不觉怔了一怔,一个人电光石火的念头,在脑际一闪而逝,暗道:“一个生死之事,何等重大?她这等不闪不避,身受击,实在是太过反常,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不成?”

  刹那间心动念转,掌势疾收,他功力已到收发随心之境,硬把击出的力劲,收了回来。

  定神瞧去,只见冷桂华美比花娇的脸上,犹带几分愧悔集的容,两眼向上直望,神光痴滞呆板,复又忖道:“是啦!她定是发觉铸了大错,一时痛不生,理智失常,心神错,是以对自己相问之言,根本就听不入耳,因而我击出掌势,她自然不知道了!”

  只是她为什么要贪图一时之,而作出这种世人唾弃,道义不容的丑事呢?害得彼此身败名裂,永远无脸见人,如说她们夫失和,琴瑟不调,因而在闺独守,意兴难,但以她一身修为而论,也未必不能克制,而且,自己此番造访,她事先并不知道,可是自己还未进门,她早已捧茶相待,以此征象看来,她定然早已服下药物,自己此来不过是因缘赶巧,适逢其会而已,但她庄中,人口不多,除她夫二人,仅只烧饭老媪及一应门幼童,丈夫此刻不在,幼童人事不知,然则她此举对象又是谁呢?…”

  心中意念及此,中觉疑窦重重,如述如幻,饶他“妙手诸葛”机智百出,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究竟是久经事故,心思细密之人,一时虽然想不出事实真象,但他却知其中定有蹊跷,只要冷桂华神智恢复常态,便不难探出究竟,眼下大错已铸,急待善后,与其空费神思,不如先把她清过来再说。

  主意一经打定,立即行动施为,当下俯身探臂,右手食指微凝真力,轻轻在她鼻下“人中”上,点了一指。

  只听冷桂华一声惊呼,接着腾身下榻,匆匆穿好衣裙,脸上出一抹既不是娇羞,也不是愧悔的奇异神色彩,明眸微睁,言双止,两眼怔怔地望了“妙手诸葛”一阵,突然闪身飞跃,一头向墙壁上撞去。

  “妙手诸葛”从她奇异的容中,早已窥出她心萌死念,暗中已有准备,一见她闪身撞向墙壁,立时横跨两步,挡住了她前冲之势,双臂一分一搂,拦把她抱住,口中同时叱道:“就这么一死了之,只怕没有这样容易!”

  冷桂华寻死不成,不由恼羞成怒,拧身挣脱他的搂抱,疾退三步,花容徒然一寒,道:“你要怎样?”

  陈其天冷冷的说道:“你自己要死,那是你个人的事情,陈某自是无权过问,但你不该把我姓陈的牵扯在内,害得我蒙此不白之冤,身败名裂,无脸见人!”

  冷桂华冷笑一声,道:“不错,那杯温茶之中,我暗地下了药物,是我有意引于你,但你‘妙手诸葛’精通丹道,世人皆知,如说茶中下了药物你不能察觉出来,只怕谁也不肯相信,我冷桂华虽然是罪魁祸首,但你陈其天也难辞失察之咎吧!”

  “妙手诸葛”陈其天,闻言不觉一怔,暗道:“她这番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自己失察却是事实,以自己在医术、丹道上造诣,漫说茶中下了等待强烈的药物,便是粉沫之沾,也能察觉出来,何况,她在递茶给我之时,早已放形骸,面,媚态横生,意毕,当时如果稍加注意,便不会演成大错!”

  他心中这么一想,惶愧立生,但觉适才完全归罪于她,一味地冷言喝问,大是不该,当下歉然说道:“如今大错已铸,我们得想法子善后…”

  冷桂华不等他把话说完,冷哼一声,接道:“善后?你倒说得轻松,你以为隐瞒得了?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旦东窗事发,大哥追究起来,你我这点能耐,你以为逃得出大哥的手么?”

  “妙手诸葛”微一沉,正容说道:“陈其天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但也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不过咱们就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冷桂华沉声说道:“明白?还有什么不明白!我冷桂华不守妇道,背夫偷;你陈其天伤行败德,辱友,不管祸从淮起,罪在何人?但眼下事实俱在天理不容…”

  话到此处,声突缓和,黯然叹息一声,幽幽地接口说道:“再说!纵然我们隐瞒得住,甚至大哥知道了也不追究,但这等男不能重义女不能守节的行为,一旦传扬出去,我们还有脸活下去么?”

  陈其天皱眉微思、想了一下,道:“如此说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冷桂华道:“与其苟且偷生,倒不如死了好些!”

  陈其天摇头不以为然的问道:“你以为只要一死,就能一了百了么?”

  冷桂华听不懂他话中含意,不觉呆了一呆,正待发话相问“妙手诸葛”已抢先说道:“我已反复想过几遍,要是能以一死了之,我岂能阻你自尽,再说我也不愿苟且偷生,忝颜人世!…”

  他微微一顿后,继续说道:“你们夫两人与我陈氏兄弟,今天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虽不敢自诩威震天下,但总算薄有名望,一言一行,无不相钦赞;如今你我就此一死,势必轰动江湖,播传天下,假如别人知道了你我死因,试问仰山兄同我二弟其宇,他们还有何颜立足人世?而我们的后代子孙,又怎能抬起头来?…”

  他话未说完,冷桂华已听得悔恨迸,五内如焚,只见她抢身扑到陈其天怀里,泪如泉涌的说道:“陈大兄,都是我不好,害了你们兄弟,也害了我大哥,更害了我们的后代…”

  说到这儿,话头中断,一阵急剧搐,再也接不下去了。

  陈其天知她此刻心情甚为激动,纵是千言万语,她也听不下去,索不要劝她,让她哭一会再说。

  大约过了两盏热茶时间,陈其天望着倒在怀中的冷桂华,见她仍自梨花带雨,泪水直似断线串珠一般,哭得伤心绝的神情,心头难过之余,不由眉头一皱,暗暗忖道:“她这一哭,不到声嘶力尽之时,只怕不会停歇,如果在她嚎啕痛哭时,被仰山见或是那幼童进来撞见了,那可是百口莫辩之事,我得想个法子,及时把她劝住才好!”一念至此,立时扶正她身子,低声功道:“如今大错已铸,哭亦无用,眼下之策…”

  冷桂华经过一阵哭泣,激动的情绪已平复不少,闻言缓缓举起衣袖,一面拂拭泪水,一面凄苦地接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陈其天眉峰微耸,低沉而坚决的说道:“死既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就得想法活下去…”

  忽然心中一动,忖道:“适才她说仰山兄就在后面,怎地这久不见?莫非他已出门去了,是她故意骗我不成?果真如此,这事就好办了!”

  当下问道:“仰山兄这久不见,莫非是出门去了?”

  冷桂华道:“我不是早已告诉过你,他就在后面。”

  “妙手诸葛”道:“他现在在后面什么地方?”

  冷桂华道:“在后面舍之中!”

  此话一出,陈其天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冷水,顿时凉了半截,不住打了两个颤战,从心底冒起一股寒意,心中一线生望,有如昙花泡影,猝然幻灭,只见他一脸绝望神色,接着冷汗直

  男女间的感情,就在那么微妙,两人虽是在药物驱使下铸错好,但彼此在心灵中,已无形中发生了情愫,此刻冷桂华见他突然变的这般模样,心头忽生怜惜之感,当下缓步走到他身边,一面替他拂拭汗水,一面关怀的问道:“你是怎么啦?”

  陈其天面苦笑,黯然不语!

  冷桂华忽然心中一动,暗道:“是啦!他一定是听我说大哥就在后面舍中,他对院中形势十分熟悉,想那舍距此不过一二十丈远,以大哥一身修为而论,十丈之内落叶飞花,亦能听得出来,适才之事虽然没有见到,但我俩争吵之言,以及自己痛哭之声,怎样也逃不过大哥的听觉,他以为大哥眼下之所以没有面,定然是隐身暗处,看自己两人如何待?是以了他…”

  正在思忖之间,忽觉手腕一紧,耳际响起陈其天的声音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赶快去!”

  此举大是突然,冷桂华不觉呆了一呆,愕然问道:“去!到那里去?”

  只听“妙手诸葛”颤声说道:“仰山兄既在后面舍,你我之事岂能瞒过他的耳目!”

  说到此处,忽的一声浩叹,凄然接道:“本来,我打算我俩悄悄离开此地,先去避避风头,再慢慢设法向仰山见解释,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还是自动前去向他领罪,免得等他现身出来动手,反而不好…”边说边拉着冷桂华,起步去。

  冷桂华用力一挣,摆他拉着的手腕,只见他一脸惊惧绝望的神情,突然“卟嗤”一笑,道:“昔日武侯坐守空城,司马兵临城下,尚且怡然自乐,想不到你这今世‘诸葛’,竟是胆小如此!”

  陈其天听得呆了一呆,问道:“你说什么?”

  冷桂华缓缓地说道:“放心吧,大哥正在闭关之期,他绝不会知道!”

  陈其天长长吐了一口气,宛如即将执刑的死囚,突然逢到大赦似的,一扫脸上的绝望神色,望着冷桂华兴然一笑,正待开口说话,她已庄容正声地抢先说道:“你先别高兴,眼下虽可瞒过,但纸总难包住火,半年之后,大哥定会发觉…”

  “妙手诸葛”微笑接道:“有此半年时间,事情就好办了!”

  冷桂华柳眉一颦,疑惑地问道:“你在这半年之中,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妙策,先说出来听听看?”

  陈其天并未立时答言,低头双手负背,来回在房中踱了两转,望着冷桂华不答反问地说道:“你先别问我有什么妙策,现在我要先问你一件事,望能据实相告!”

  冷桂华毫不犹豫地答道:“你我祸福与共,羞辱相同,什么事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毫不保留地告诉你。”

  “妙手诸葛”道:“仰山兄既然在面壁闭关,我想你绝不会明知故犯,无缘无故地服下药物,作法自毙,此中一定大有原因?”

  冷桂华已是生儿育女之人,对男女房事一道,早已习以为常,但此等之事,只可意会,不宜言传,此刻经他一问,不羞得脸通红,垂头无言以对。

  陈其天停了一下,又问道:“以你同仰山兄平素的守而论,绝非好之人,此点我自信不会走眼,但令人不解的是,你们为什么会有这等的药物?…”

  冷桂华虽然仍自羞愧异常,但一听他提到药物,心中忽动疑念,终于强忍羞愧的截断话头,把因何服用药物,以及药物从何而来,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陈其天听得“哦”了一声,诧然说道:“有这等事,这就怪了?药物放那里,给我看看吧!”

  冷桂华手指茶几上的白瓷药瓶道:“里面的药统统掺入茶中了,只剩下一个空瓶子啦!”

  “妙手诸葛”此时正立身茶几旁边,先触鼻头嗅了一阵,然后用小指伸入瓶内,转了一下缩出瓶口,双目凝神而视。

  他既以医术丹学一道,驰誉江湖,除了他本身谙医理,善用药物以外,对天下各种药物的鉴别能力,亦具有深独到的见解,不论何种药物,只要经他过目以后,立时既可区其别,识出用途,甚至药物的来源,以及为何人所有,他都能据以推断出来。此刻凝神注视之下,自然更是不会走眼,但当他看清小指上的药粉以后,神情陡然大变,望着冷桂华问道:“这瓶是你自己的,还是仰山兄给你的?”

  他口中虽在说话,两眼却一瞬不瞬地盯视在冷桂华的脸上。

  冷桂华何等人物?见他目不稍瞬的盯着自己,再听他话中的含意,竟仍是怀疑自己,不由气的花容失,全身发抖,抢步上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药瓶,急急地颤声说道:“既然你仍是在怀疑我,那还有什么可说?大不了一死!”

  沉腕吐劲,药瓶当琅落地,但闻劈拍一声,药瓶已成碎块。

  陈其天想不到她在情急之下,竟拿药瓶来出气,不觉微微一怔,暗道:“药物不论来路怎样?但总是他(她)们家中的东西,有此药瓶在手,将来自可追究底,水落石出,如今药瓶被她毁去,佐证已失…。

  正在思忖之间,忽听冷桂华“咦”了一声,道:“你看还是什么?”

  陈其天闪眼瞧去,瞥见一块碎瓷上,粘着一片长可寸余,宽约三分的纸条,心知大有蹊跷,连忙俯身拾起,撕下定神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极为工整的米粒小字,写的是:

  “浮生若梦,为几何?

  良宵苦短,及时寻乐!

  以此助兴,带走原药,

  公平易,弥陀弥陀。”

  陈其天看过纸上的留言后,心头已自恍悟,知道原药已被人换走,想起适才对她所存疑念,不觉一阵歉然,暗道:“这倒是我错怪她了!但令人想不透的是,以‘神手摩云’与冷桂华的一身武功,以及她两人在武林中名头、地位,谁有此等胆量,来向他们开这种玩笑?尤其此人把药换走之后,他们犹浑然不觉,其人武功之高,身手之妙纵目当今黑白两道,可说是绝无仅有,然则,那换走原药之人又是谁呢?他的用意何在呢?…”

  冷桂华见他目注纸条,良久不声不响,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妙手诸葛”不知是因在运思揣度那换药之人的动机,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还是觉着纸上留言难以启齿?闻言似如未听一般,默然相对,沉不语。

  冷桂华见他这等神情,不暗感奇怪,忍不住走过去一看,不觉脸上一热,立时低下头去。

  时间在沉默中过去了两盏热茶工夫,陈其天似已思有所得,只见沉惘的神色,瞬息变,始而诧异,继而惊愕,最后嘴角微抿,出一抹似愧还喜的笑,接着喃喃的自语道:“是他,一定是他!除非是他,谁能调制出这种的药物?谁有这高的身手来此把药物换去?”

  他此刻甚为激动,讲话心神不属,一连好几个他,却是没有讲出他是谁来。

  冷桂华急急地问道:“他!他是谁?赶快去把他来,当着大哥之面,把他凌迟处死,要不是他,你我也不会…”

  忽然想到适才那幕狂的丑事,倏而把话顿住,接着转过身去,以背向陈其天,忿然接道:“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陈其天略一沉,道:“仇,当然是要报,不过眼下不行,你我还得马上离开此地,愈快愈好…”冷桂华未等他说完,转过身来,问道:“为什么?”

  陈其天庄重地说道:“此人武功奇强,并无一定住所,行踪飘忽,一时难以找到;纵然碰巧遇上,以我俩人之力,也不一定擒得住他,是以我认为复仇之事,留待以后再说,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赶快离开此地。”

  因为你我饮下的药物,乃是他搜集数十种奇无比的药物合而成,不但药物猛烈,而且时效长久,据我所知,若是平常之人服了,说不定三年五载,药力始能尽,你我虽然身具上乘武功,体质抗力较强,但最快也得一年时间,在这一年中,如到子午之时药自然发作,如不及时合,女的火攻心而死,男的亢奋血管暴裂而亡,而且无法可救!”

  冷桂华见他神情庄肃,讲的这般严重,心知所言非虚,不觉心头一沉,黯然一叹,道:“这么说来,那只有将错就错了?”

  陈其天无可奈何的答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呢?”

  话到此处,忽听房外隐隐传来佣童范刚的声音道:“主母,饭已准备好了!”

  “妙手诸葛”闻言急道:“赶快收拾一下,再迟恐伯来不及了?”

  冷桂华转身看了睡的云儿一眼,道:“走?我走了云儿谁来照料?”

  陈其天道:“那就把她带去…”

  忽然心中一动,忖道:“现下如把孩子一起带去,仰山兄闭关期后,既伤娇出走,又痛爱儿失落,势必不顾一切,天涯探寻,万一被他找到,那可是百口莫辩,死路一条;不如把孩子留下,反而可以把他绊住,而且此番亡命天涯,带着也不方便…”

  冷桂华亦是聪明之人,自然听得出他的用意,但十月怀胎,母女亲情,一旦教她弃之而去,如何舍得?闻言心痛如割,肝肠寸断,抢身扑到上,抚摸着孩子轻轻叫了一声:“云儿!”伤心绝的啜泣起来…。

  “妙手诸葛”目睹她这母女真情的哀伤情景,心头除了悔愧之外,亦被感染得说不出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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