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邪归正仗义解危
沈雁飞有如坠在五里雾中,莫名其妙,剑眉一皱,头摇想道:“这厮真奇怪,分明乃是百毒门中之人,不单是光头⾚⾜,而且⾝上的装束,也煞像大哥或范北江那种味道。可是他为什么掉头就走?咦,莫非他在这里有什么困难或敌人,因此心怀戒心?我又没说出奉大哥之命而来的,他岂能不惊疑于我?”
想到这里,自觉豁然贯通,当下便再寻思道:“此去岭南不过两⽇工夫,如果是大哥门下之人有事,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主意一决,转⾝人寨,一直走到刚才那饭馆,储眉问那店主道:“我本来要到南方去,可是忽然觉得不大舒服,现在太毒热得很,故此我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不知这寨子里有没有客店?”
那店主用江西官话道:“我们洪家堡虽然算是个大寨,但却没有客店,真对不起。”
沈雁飞明知如此,故意装出沮丧的样子,道:“那么如何是好呢?我委实走不动哪…”
店主人心地甚好,想了一想,便教他道:“你从这条巷子走去,到第一家拍门试试吧。”
沈雁飞立刻明⽩他说的是哪一家,问道:“那一家有地方么?肯给陌生人歇息么?”
“当然有地方,里面的房子太多了,洪大爷是这周围数百里首富,祖上出了好多大官,这个寨子还是洪家盖起来的,所以叫做洪家堡。洪家人口稀少,传到洪大爷这一代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现在洪大爷年纪已过五旬,却只有一位少爷,这还是洪大爷多年来行善积德,故此神佛保佑,使得善人香烟不绝。”
沈雁飞见他提起洪大爷时.面现庄容,便知那洪大爷善名不假,心中想起楼上那位美妇少,不知是洪家何人,但不好直接询问,便绕圈子道:“和你这一闲聊,我似乎舒服了一点,我说那位洪少爷如今也有孩子了吧?”
店主人呵呵一笑,道:“没有,没有,洪少爷今年才五岁,为什么我会说是神佛保佑呢,就是洪大爷晚年才得到儿子啊!五年以前洪大爷却不过安人之意,纳了邻村有名的美人杨巧姐为妾,哪知五年来都没生孩子,反而安人老蚌生珠,就是这位才五岁大的洪少爷。”
沈雁飞哦了一声,心中料到楼上凭栏的妇少,定是洪大爷的美妇杨巧姐,口中随便敷衍道:“这样说来。老安人福气太好了,她一定活到一百岁,享尽儿孙之福。”
店主人却连连头摇叹息道:“客官你刚好说错,洪安人刚刚在十几天前去世,据说是因为一条毒蛇突然出现,快要咬噬少爷,安人一见拼命用⾝躯庒住那条毒蛇,故此被咬死,但少爷因此无恙。那条毒蛇后来被下人们打为⾁酱,据那些打蛇的人说,从来未见过那么古怪的毒蛇。它因为被安人临死之前用牙咬住尾巴,故此脫⾝不得。众人打它之时,它居然会哀泣求命哩!”
沈雁飞听得⽑骨惊然,想道:“南方地气暖热,常有奇怪毒物;那百毒门之人来此,难道与这事有关?”不过他很快便抛弃了这个联想。
现在他觉得有点兴致索然,不想到洪家借地休息,但一时改不过口,便慢慢走出门。
太毒热地晒下来,连那些久惯在田地耕作的乡下人似乎也受不住,整个村寨都沉静下来。
他顺脚向巷子里走,乍抬头,楼上已不见杨巧姐芳踪。
他扣扣那扇大巨的红门,一个家人出来开门,他把来意说明了。
那家人见他一派斯文,不敢看轻,便道:“我家老主人半个月前出外访友,至今尚未回来。老安人却好这时去世,因此家里还是糟糟的。”
沈雁飞蹙赞眉头,道:“啊,对不起,这样我就不打扰府上啦。”
“不,不,等小的进去询问二娘。”
沈雁飞眼尖,早已瞧见角门处人影闪动,乃是那位美丽妇少,当下讶想道:“难道这个妇人对我有心,否则为何刚一下楼,便到这大门来。”
家人转⾝进去,角门边闪出一个女子,却不是杨巧姐。她大声问道:“什么事呀?”家人说了,那女子斜眸一扫沈雁飞,便道:“请那位客人进来吧,我会带他到楼下的客房中休息。”
沈雁飞乃是黑道盟首秦宣真训练出来的人物,年纪阅历虽然都少,但心眼却灵活异常,其实极为老练。
这时微微一笑,跨人门內。
这刻他已看清楚那女人有点似丫鬓,但又不完全像,虽然只有十七八岁,但臋部甚大,背面看时却似是个妇人。
他认得她正是早先吃饭前被他笑走的两女之一,于是他斯斯文文做了一揖,道:“小生蒙姐姐允许暂借府上休息一会儿,十分感,请问姐姐芳名?”
她刚刚转⾝带路,这时扭头笑道:“我叫海棠,这点子事何必道谢。相公你贵姓大名?
等会儿婢子可以禀报二娘。”
沈雁飞朗声道:“小生姓沈,名雁飞,乃是江陵人氏。”
海棠笑着道:“沈相公请。”当先引路,直人角门、只见门內一条长廊,房厅甚多。
曲曲折折穿将过去,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座花园。
园中虽没有什么名花异种,却因拾摄布摆得宜,使人襟一开。
那座⾼楼共是三层,坐落在花园之前,当中的是间大堂,这时却关闭着大门,两旁仅是房间。
海棠把他带到右边第二个房间內,道:“沈相公随便休息,婢子去禀告二娘。”
沈雁飞微笑送走她,却分明可以觉察这位长得不错的婢子已被自己的笑容住。心中暗笑一声,随便在一张⾼脚靠背椅坐下,寻思道:
“这洪家房屋甚多,但人声寂寂,我且看看那二娘想搅什么鬼。哼,若是她为了占夺财产,想害死洪家唯一骨⾁,这等妇人,留之无用。”
过了一刻,门外送来一阵香风,眼前陡然一亮,原来洪二娘扶着海棠的肩头,走进房来。
沈雁飞瞧见她的笑容,不噤想起海誓山盟的心上人,登时呆住。
洪二娘娇笑一声,把他惊醒,连忙站起来,施礼道:“小生因⾝子倦怠,不能上路,故此胆敢借贵府一角之地,略作休息,唐突之处,尚请二娘有谅。”
“沈相公言重了,些须小事何⾜挂齿,只不知相公是否需要请大夫诊看?”
沈雁飞朗朗笑道:“那也不必,久仰二娘姿容绝世,今⽇一见,果然是国⾊天香。”话锋顿然变得轻薄,正是要试试这妇少之意。
二娘嫣然一笑,掠鬓作态,果然非常动人,而对于沈雁飞这种语气,并无不悦之意。
沈雁飞觉得已经够了,便不多说什么。
这房间因为楼⾼屋大,故此甚是凉。尤其竹帘低垂,房中没有半只蚊蝇之类,凉而又清洁,使人觉得十分舒服。
二娘一直盘桓到晚饭后,才匆匆走了。
从整个下午的闲谈中,沈雁飞已获得一个印象,便是这个妖冶丽的妇少,个极強,占有也非常強烈,对于她自己的命运,并不甘心屈服。
于是,这位天资聪颖绝顶的年轻人已能大致推测出洪二娘的意向动态。
他躺在上,默默寻思道:“像这等出墙红杏败坏妇德的行为,本已罪该万死。何况还想害死洪少爷以夺取产业?更是万万饶恕不得。听她说洪老爷应该明⽇下午能够回到家里来,假如我是这妇人,该怎样对付那位相当健朗的老人家?等他寿终正寝么?不行,若果洪老爷多活个十年八年,岂不等长了脖子?她的奷夫是谁?如今想怎样对付那孩子?”
这一连串问题似乎难以寻出答案,沈雁飞好胜之心油然而生,不知不觉中立定主意,要查个⽔落石出。
他走出房间,走廊上没有人影,夏季的⽩天十分漫长,因此现在虽已⽇落,但仍然未曾昏黑。
侧耳细听一下,楼上传来细微的人声。楼梯就在旁边,他蹑⾜沿梯而上。人语声就从侧边的房间透出来。
“现在你可以动⾝了。”二娘娇软的声音道:“你说过中午去的,现在又巴巴跑回来。”
另一个男人嗓子道:“别慌,别慌,我已经相度过地势,还是等会儿动⾝赶到的那一处最适合。”
沈雁飞不必去瞧,已知道一男一女搂抱在一块儿说着话。俊眉一皱,想道:“那厮的声音显示出乃是个练家子,他们想⼲什么?”
只听男的问道:“那小家伙会吹那支曲子了吧?”
洪二娘晤了一声,却把外面的沈雁飞听得⾁都⿇了。
“暖,你还要…赶路呢,别…别搅我行不行…”
耝大沉重的呼昅声代替了答话,银钩响声中,沈雁飞悄悄下楼,回到房中。
忽然一阵萧声,随风而来,吹的是一阂极简单的曲调,可是却悲郁凄凉,使人顿然兴起⾝世之感。
沈雁飞听得痴了,星目含泪,倚在门边,那吹萧之人,反来复去,都是吹这一首曲调。
帘外人影一闪,一个壮汉匆匆走过。
沈雁飞摹然惊醒,想道:“这厮要往哪儿去?莫非有什么谋?啊,难道此人赶去路上暗算洪老爷?”
越想越对,急急掀帘出来,一径寻路直奔大门。碰见了不少家人讶异地看他,他也不管。
出了大门,追出巷子,放目一望,那壮汉已无踪迹,心中一急,忽而想到洪家唯一的苗。
“咳,事难两全,那厮在那边发动谋,这边的女人大概也会同时行动。我须回去保护那孩子。哎,不行,想那婆娘设计已久,定然十分周密,我纵然有心,但事无佐证,也不中用…”想到这里,急忙走出寨门。
纵目四望,只见一骑如飞,直奔西北。在这南方极少人骑马,因此特别惹起沈雁飞的注意。
他摸摸囊中,那个蔵着神殊的⽟葫芦并没有离⾝。至于那面竹令符,只因特别沉重,故此放在包袱中。
当下撤步去追那匹马,散落四下的乡人方自诧异惊顾时,他已奔出老远。
十多里路之后,已追得差不多,本来他马上可以施展全力,追将上去。
但他不愿怈露行蔵,让前面疾驰的骑士发觉,同时在这刻下手,也得防着会有乡下人无意看见。
再奔出七八里路,天⾊虽然未黑,但已昏昏暮暮,加之四下俱是田地.人迹杏然。
沈雁飞想道:“此时不追上去,更待何时?”脚下一加劲,飕飕连声,有如风驰电逐,片刻已赶到马后面。
马上人因风声掠耳,故此丝毫不觉。
沈雁飞星眼一闪,倏然伸手抓住马尾,那匹狂奔疾驰的马忽然停住,伸颈急嘶,却移动不了一步。
马上人骤出不意,猛可从马头冲滚下地,跌得一⾝灰尘。
沈雁飞一松手,那匹马去势仍在,倏然一冲,但前腿一软,跪倒地上,正好庒在那人⾝上。
“起来,大爷有话问你。”沈雁飞冷冷叱喝一声,那声音直似有形之物,冲击得那人耳鼓隐隐作疼。
“哼,大爷总算没有追错人,起来,报上姓名。”
他说得极有威严,那人从马下挣出来,惊尚未定,却如受催眠般道:“我是张超。”
“哦,你是北方人,怪不得会骑马,张…超…是不是夜鹰张超?”
张超退后数步,露出惊骇的神⾊,嗫嚅道:“朋友贵姓⾼名?怎识得号?”
沈雁飞哈哈一笑,道:“两年前黑道豪杰公议把你逐到边荒,我在七星庄亲自听到这个报告,焉能忘怀阁下大名?哈哈…”原来这夜鹰张超本是黑道上后起之秀,却因为人居心太坏,而且不用市八事琊归止汉又辟厄太重视黑道上规矩,有一次犯了采花规条,为线上人发觉,于是公议逐他到边荒去自生自灭,这等事例必要禀报修罗扇秦宣真,以示对他尊重。
那时候夜鹰张超才知不妙,自动潜踪匿迹,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这件事结果也就不了了之。
沈雁飞这时一提起七星庄,夜鹰张超当⽇怕的就是七星庄会出现,故此才悄悄溜到南方来,无意中投⾝洪家堡,当起护院武师。
但洪老爷对待他却以朋友之礼,极为尊敬,目下刚刚发动谋,勾通了不守妇道的洪二娘,一面设计斩绝洪家子嗣,一面等候机会谋杀洪老爷。
哪知平地钻出一个俊美少年,竟是七星庄的人,不由得大大惊骇。
沈雁飞见他骇然之⾊,立刻改态变度,笑哈哈道:“你走得那么快于吗?我料不到你也是线上的人,还想借你的马一用呢!”
夜鹰张超登时定下心神,陪笑道:“少爷好俊的功夫,却把我唬惨了。假如少爷要这匹马代步,尽管骑用便了。”
沈雁飞见他连姓名也不问,情急离开之状,表露无遗,心中暗笑一声,口中道:“唉,用不用马都无所谓,实不相瞒,我和你的遭遇差不多,因此想到南边去碰碰运气。”
夜鹰张超居然相信了,马上喜动颜⾊,道:“那就是了,否则你从七星庄那么远到这几于什么呢?既然这样,你不如在这里等候几天,想时,我可以送你一笔银子,你贵姓名啊?”
“我姓沈,名雁飞。”
夜鹰张超失声道:“你…你老是七星庄少庄主?”
沈雁飞暗暗道:“让你知道也不妨,反正你今⽇非死不可。”想到这里,嘴角流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是的。”他徐徐答:“但我已是七星庄的叛徒,这桩事大江南北都知道了,你僻居此地当然不知道。哼,假如你不是曾有过去那段经历,我必杀死你以灭口不可。这一路南下,已杀死不少人,哈哈…”夜鹰张超光是从人家刚才力挽奔马的那一手,已知自己不是这位年轻人的敌手,故此他十分相信人家能够杀死他。凭七星庄在武林中的威名,他乃是少庄主,武功还能差得了?这时连忙陪笑道:“多谢少庄主手下开恩。”
沈雁飞截住他的话,问道:“你赶到什么地方去?”
“赶着到前面七十里路远的石桥地方,接洪老先生回来,他明早便走到那里。”他诡异地笑一下,流露出心中恶念:“洪老先生是此地巨富,我被聘为护院,已有两年之久。”
沈雁飞点点头,没有做声,心中盘算如何套问洪二娘怎样害死洪少爷的计谋。
却听他又道:“石桥那儿有条河,⽔流湍急,舟揖不通,只搭了一道木桥,十分危险,故此我去接老先生。”
他虽没有真个说出谋,但沈雁飞已明⽩他要在那里下手弄死洪老先生,料他多半是在桥上弄下手脚,或是想法子把洪老先生推下河中溺死。
忽见远处人影闪动,那夜鹰张超定睛一看,咦了一声。沈雁飞目光一扫,已看出乃是一顶软轿,两人抬着如飞而来,后面还有四个家人。
这时相距尚远,只有他们这种练过武功之士才看得到。
夜鹰张超面⾊大变,忽然道:“少庄主咱们变个戏法,发点财如何?”
沈雁飞喜道:“好呀,怎么变法呢?”
“你将上去,先把那些下人弄倒,但不要弄死,然后扬言要掳劫轿中的洪老先生。”
“啊,那轿子里坐的是洪老先生?我明⽩了,你在那时忽然赶来,把我打跑,这样便可以拿到一笔奖金了,对么?我不⼲,拿一点银子有什么意思。非有个十万八万,我才懒得动呢。”
“你可以得到十万两银子,假如你肯帮我的忙。”夜鹰张超一口答应,神⾊甚是郑重。
十万两银子真不是个小数目,即使像沈雁飞这种⾝手,由得他夜走千家地去偷,也得偷上几年,但那时一定风声鹤唤,天下俱知了。
沈雁飞心中怦然一动,想道:“十万两银子么?真不算少呢,我那时可以为所为。”
脑海中登时现出一箱箱⽩花花的银子。
他明⽩在银子后面,是些什么东西?银子不过是诸般物质的代表而已,他得到这十万两,就等于得到一切。
夜鹰张超见他眼中闪动光芒,知他已经动心,便急忙道:“我这样于了,只得到一个女人和他的田产,而你却把他积聚数代的银子完全占有。”
这几句话的意思,不过是表示自己所得那份已没有银子,免得沈雁飞动了歹心,连命也赔上。
“哦,你只贪图一个女人和一些困地?那个女人的确很不错,蜂肥臋,既且媚。”
“少庄主你见过了?”
沈雁飞⼲笑一声,道:“你不必吃惊,我从来都不爱这个调调儿。现在你且说说戏法如何变法?”
“少庄主你上来把那些下人弄倒,跟着便踢翻轿子,以最快手法暗中点死那位老先生。
我那时急急赶来,和你刚战一番。最后我挨了你一两刀,但你仍然让我逃跑。”
“晤,这办法很⾼,十万两银子,十万两银子…”
自古财帛动人心,即使是有学问的人,若是平⽇修养的功夫未够,一旦巨利富前,而又仅是轻而易举之劳,不动心者,世不多见。
沈雁飞国奇光,决然道:“就是这样,我乘点他死⽳,将来验尸的件作绝查不出原因来,那么我是十万两,你记住这条件。”
夜鹰张超喜不自胜,満口答应,当下立刻牵马蔵⾝一丛树后。
沈雁飞奔上去,片刻工夫,两下已经碰头。他站在道路当中,张臂一拦,大喝道:
“轿子里坐的可是姓洪的?”
那些人除非硬碰倒地,否则便过不去,于是停下来。
不过一众家人以及轿子中的洪老爷都想不到在光天⽩⽇之下,竟有人拦途抢劫,而且还是单⾝一人。
沈雁飞道:“久闻洪老几家资万贯,良田千顷,我近来盘告乏,故此来接洪老儿和我到一处地方去住住,若要得回命,可拿钱来赎。”
轿后四个家人冲过来,有些冷笑,有些叱骂。
沈雁飞更不打话,使个⾝法,倏然从四个人当中穿过,直扑那顶软轿。
两轿夫见他来势凶恶,骇得连忙后退,但两个人快慢和方向都不相同,故此那顶轿子一歪,砰地摔在地上。
沈雁飞乘着忙中,其使无比地点了轿中人的⽳道。
那几个家人从后面猛然扑来,他们都带有刀子之类。
沈雁飞岂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头也不回,后脚连环践出,那四名家人手中的武器完全脫手而飞。
跟着一股潜力涌出,把他们得立⾜不住,齐齐翻个大筋斗。
沈雁飞凶神恶煞地回转⾝,瞪眼大喝道:“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怨不得大爷狠毒。”
说着话踏前几步,一脚踢去,其中一名家人应脚而飞,叭哒一声,已落在二文之外。
其余的人爬起就跑,那个被他踢出老远的家人也能爬起来送走,眨眼已逃出老远。
沈雁飞乍回头,那两个轿夫部撒腿跑掉。当下仰天一笑,自言自语道:“十万两银子…十万两…”
一阵马蹄声骤急驰来,沈雁飞看也不看,径自从轿中拉出一个人,只见那人面目端厚善良,头发已经灰⽩,⾝上⾐服已经破了几处。
这位面貌善良的老先生双目紧闭,⾝软如绵。
马蹄声乍然停止,有人大喝道:“大胆強盗休走,张爷来也。”
沈雁飞手一松,那位老先生叭啦一声,摔在尘埃。
“不必大呼小叫了。”沈雁飞大笑道:“那几个下人都让我吓跑啦!”
夜鹰张超啊一声,急步上前,低头看看那位老先生,然后抬眼道:“少庄主好手法,再老练的件作也验不出伤势来。”
“这个自然,你可以说这位老先生是被吓死的c现在我可以动手教你挂彩,这样装得像一点。”
“可借你没有弄到一两个人,否则教他们亲眼看见咱们恶斗,那就天⾐无,再没有破绽了。”
“你这是疑心生暗鬼,假定这位老先生真个自己吓死的,你便不会多方疑惧了。哈哈,我的十万两银子不会落空吧?”
“不会,不会,少庄主你老万安,只等我把这件事安排一下,三五天便可以拿到银子了。”
“他的家产不是要传给他儿子的?你虽有洪二娘做內应,但可还有族中长老主持一切。”
夜鹰张超脸上掠过一丝影道:“少庄主耳目真灵,在下非常佩服。这桩事不瞒你老说,堡中这时亦已发动一桩妙计。前些⽇子我曾以重金买了一条知人意的毒蛇,遣它去咬死那⺟子两人,哪知只咬死其⺟,便让人打死,真可惜,那条毒蛇我花了不只千金呢,于是我立刻用第二计。早些时候二姐曾回给那小孩子一支⽟策教他吹一阂简单的曲调,而我另外则重金请人训练过一条毒蛇,专听着这支曲调而去咬噬。这几天二好特别教那小孩子多吹这支曲调,大概现在那毒蛇的牙已陷⼊小孩子的⾁中。”
沈雁飞脸⾊一变,想道:“原来这条毒蛇乃是百毒门弟子供给的,我可要扭住他送给黑骷髅洗大公严惩。”
这时他仰天打个哈哈,竖起大拇指道:“真行,便叫诸葛亮复活,也想不出这等妙计。”
夜鹰张超谦逊道:“少庄主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
沈雁飞忽然冷笑道:“可是诸葛先生才不肯想这种伤天害理的下流毒计哩!”
夜鹰张超惊道:“少庄主此话怎讲?”
“简单得我不妨告诉你。”他故意稍为顿一下,瞧见对方那只左手悄悄移到背后,便又冷笑一声,却不说破:“我也不必讳言,若在前些⽇子,十万两银子这笔大巨的财富,的确可以驱遣我做下此事,可是现在,你我的确相逢恨晚,我要银子来于什么用呢?人死不可以复生,情感枯死了,对世间也无眷恋。你现在可明⽩么?”
夜鹰张超摇头摇,道:“在下一点也不明⽩,在下只知一诺千金,这是江湖道的规矩义气。”
“江湖义气?和你这忘恩负义之徒,还来这一手岂不是天下一等大傻瓜?嘿嘿…”“你说人死不可以复生,那么老头子已死了,你又如何办呢?”
沈雁飞打量他一下,见他神⾊古怪_不噤凝眸寻思道:“这厮怀着什么鬼胎,啊,我知道了,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我曾和洪二娘串通了,这时反而撇开他。”
“我告诉你怎么办,那妇人我才瞧不上眼哩!”他说,却果真瞧见对方为之松一口气。“现在你亲眼瞧瞧我怎么办吧!”说完突然弯伸手拍洪老先生的⾝体,道;“洪老先生起来吧,你都听见了么?”
夜鹰张超大骇道:“他没有死?”
沈雁飞颔首道:“唏,你猜想得真对;可借慢了一点。”忽见对方左手一扬,三点晶光而出。
两点光芒直取沈雁飞咽喉和前进现⽳,另一点晶光急洪老先生。
沈雁飞大喝一声,脚尖一踢;把那点晶光踢飞半空。
另外都两支暗器已被他以最快的动作,掣出修罗扇,巧巧一卷,收在扇中。
他的修罗扇擅破各种暗器,这刻一出手,可把夜鹰张超骇得魂不附体,赶快回⾝便逃。
沈雁飞低头一看,其红如火的扇面上,托着两颗⽔晶也似的圆弹。
登时心中一凛,想道:”我若不是在收破暗器上有独得之秘,岂不遭了这厮毒手。这种⽔晶毒弹人手即化,用兵器挡时便会溅散。”
这时急忙查察另外一枚,原来却因他气奇功已练得随心所,刚才一起脚,先有一股气发出,故此那一枚弹飞而没有震散。
这些念头和动作不过是刹那间之事,沈雁飞更不思索,修罗扇一挥,两枚⽔晶弹电而出。
夜鹰张超已纵上马背,猛觉暗器破空之声已到,赶紧招架。忽然失声大叫,差点掉下马来。
沈雁飞呵呵一笑,⾝形如旋风一卷,抢到马边,道:“恶贼你人子,还要谋害人家两代,今⽇我沈雁飞主持正义,下来!”大喝声中,举扇一划,一股气发出,把夜鹰张超撞跌马下。
夜鹰张超沾地即起,一缕⽩光,疾攻夜鹰张超前,而夜鹰张超随即取出大刀连环砍向腿双。沈雁飞一飘⾝使出绝妙脚法,连连踹踏地上一384一的张超,直至夜鹰张超刀掉地上方歇,敢情夜鹰张超已被他端踏在脚底。
夜鹰张超弃刀逃,沈雁飞⾆绽舂雷一声,抬脚疾如电闪般踢去。夜鹰张超惨叫一声,骨碌碌直滚开丈许,然后瘫伏地上,毫无声息。
沈雁飞走回去,搀起洪老先生,微笑道:“我故意弄个狡猾,好教老先生你亲耳听到那厮的毒计。”
洪老先生跪倒地上谢恩,沈雁飞左手微微一动,一股无形的力量把那位善良的老人托起⾝。
他道:“老先生不必多礼,行侠仗义乃是我辈份內之事。”他自家也不知如何会顺口溜出这么一句,猛可味出其中深意,不觉仰天放声大笑。
“虽然我沈雁飞留在世上不会长久。”他仰天喃喃自语道:“可是我终于踏⼊另外一条人生的途径。”
“现在我赶回洪家堡去看看情形,也许还得及救令郞一命。”他说完,天边霞彩变幻,统丽无比,但可惜终是⻩昏美景,时候无多。
天刚⼊黑,沈雁飞已潜⼊洪家堡。忽听一阵呜咽萧声,散人晚风中,把初夏的暮夜,涂抹上一种凄凉的气氛。
沈雁飞心中一半儿喜一半惊,喜的是听到⽟萧之声,可以证明洪家小少爷尚未曾受害。
惊的是那娘谋已经发动,那萧声每一秒钟都可能突然中断。那就是说吹萧的小少爷受害了。
为了这桩原故,他已无暇留心观察那百毒门弟子的下落,故此站在另一条巷子里的光头大汉没有让他发现。
他冲进洪府,正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家人们认是认得他,但见他这等情形,便想拦住他。
沈雁飞是何等人也,焉会教他们阻住,使个⾝法,已抢人花园里。
幽咽的萧声从二楼上发出来,散人晚风中。
他格将上去,头碰见那个侍女海棠。
沈雁飞心中有气,反而装出笑眯眯的样子,问道:“海棠姐,那是谁在吹萧啊?”
海棠立刻被他住了,痴痴道:“是二娘哩!”
“是她?”沈雁飞呆了不动.心中想道:“莫非孩子已死,二娘为掩人耳目,故意吹动那萧?”
“咦,你奇怪什么?二娘最爱这支曲调,每逢心有所思之时,便要吹奏一因。刚才你跑到哪里去了?连包袱也不见了,二姐还以为你悄声不响赶路去了呢!”
“我的包袱?”沈雁飞又吃了一惊,想起其中有一面竹令符,乃是百毒门最重要的信物,若果失掉,那就太糟糕了。
哀怨的萧声忽然中止,隔了片刻,又幽幽咽咽地响起来。可是纵然沈雁飞不懂这些调调儿,却也听得出来吹萧的已换了一人。
仍是早先那凄凉幽怨的曲调,反复吹了几遍。眨眼间一个情影从那房间出来,原来乃是媚的洪二娘。
沈雁飞伸手轻轻一点,海棠娇暧了半晌,退了两步,靠在栏杆上,不言不动。
洪二娘急急走过来,脸现喜⾊。沈雁飞知这妇少一见之下,早已钟情于他,心中忽然有点不忍。
他将上去,洪二娘未曾开口,忽觉眼前一花,沈雁飞已无踪迹,同时她后被什么轻轻一戳,立时⾝软如绵,供口结⾆,做声不得。
可是⾝躯有如腾云驾雾似的,忽地已进人一个房间。
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子正在吹策,这孩子长得韵秀异常。沈雁飞一进房间,他便中断了萧声。
沈雁飞耳目灵警无比,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甚为轻微的声息,眼珠一转,把手中的洪二娘放在地上,一纵⾝有如一缕轻烟,飞到窗边。
这时已听清楚窗外不及一丈之远,有一个人之呼昅声与一些物件擦着墙壁之声。
他可以想象到在暮⾊昏暗中,那个光头⾚⾜的人,拿着一个竹篓,要摆在窗上的滴⽔帘上。
若果他不是和百毒门有这么深的渊源的话,他本就可以一举将那厮击毙,但如今却必须将之生擒,好让黑骷髅洗大公以应得之罪。
那男孩子惊疑加,可是却没有失声大叫,一对灵活的眼珠滚来滚去,似是在推想沈雁飞有什么用意。
沈雁飞回头一看,不觉赞赏地笑一下,因他坐着离窗子太近,便过去一手把他抱到进门之处,悄悄道:“可惜我是泥菩萨过江,自⾝难保。否则以你这种资质,正是练上乘武功的上佳器。”
说完又转向洪二娘轻轻道:“我是天下间第一不祥之人,谁要对我好些,都不免得到悲惨的下场。”
窗上嚓地微响,沈雁飞耳目露聪之甚,又分辨出不是蛇类爬行之声,而是有人到窗外窥探。
当下一顿脚,其快如电般抢到窗边,伸手一抓,抓住一个人背上的⾐服跟着不费吹灰之力便拿进房中,摔在地上。
再探头出窗外一看,果然那儿还摆着个竹篓,便也拿了进来。
那人早在他一摔之时,被点了⽳道,故此言动不得。
沈雁飞寻思道:“这厮不是那个百毒门弟子,莫非是他派遣的副手?我可以从此人⾝上追查出来。”
于是提起那人并那竹篓,忽然飞出窗外飘⾝下去。
眨眼间他已用上乘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洪家堡。来到一处斜坡,坟墓甚多,因此不会化为⽔田。
他把那厮放在一个石墓前,先侧耳听听竹篓,里面不及发出嘶嘶噴气之声。
自己便想道:“当闻大哥说,那神蛛乃是百毒门中最厉害的毒物,喜残杀其他有毒的蛇虫。我且让它斗斗这条毒蛇。”
当下把那人提起放在墓顶,也让他能够观看到。
然后取出⽟葫芦,放出神蛛。
墓夜之中,但见一点绿光,由小而大,在地上跳跃。沈雁飞还未去打开那竹篓,神蛛似乎已经觉察,一跳便跳在竹篓上,吱吱而叫。
沈雁飞骄傲地转头向那人笑一下,齐整的牙齿在黑暗中闪耀一下。然后走过去,掣出修罗扇,疾如电光火石般一划一掀,竹篓盖子忽地打开。
篓中嘶地一响,神蛛忽然跳回半丈远,敛脚缩头,似是害怕的神气。
沈雁飞登时十分失望,吁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两块拳头大的石头,暗作准备。
嘶嘶两声过处,篓中蹿出一条黑⽩相间的蛇,长达半丈,那颗蛇头作三角形,红红的七寸子不住伸缩呑吐。
那只神蛛立刻又涨大许多,有如成人的拳头般的大小,夜⾊茫中,但见绿光微弱地闪动,可是依然缩头拳腿,显得猥猥琐琐。
那条黑⽩相间的毒蛇出来之后,便盘作一饼,昂头吐⾆,对着神蛛,嘶嘶噴气之声,不绝于耳,使得一旁的沈雁飞赶快闭住气,诚恐一呼昅便中了毒气。
蛇蛛对峙了半晌,那毒蛇忽然其疾如矢般起来,但却不是向神蛛去,反而是匆迫退走。
沈雁飞心中大喜,有如自家对敌获胜,响亮地大喝一声,以替神蛛助威,神蛛忽地一跳,直直弹上半空。
沈雁飞眨眨眼睛,心中极快地想道:“暧,那蛇行动神速,它如何追得上呢?”霎时转过相助的念头,猛然举掌,便劈出去。
他的意思是用单力助神蛛飘飞过去,追赶毒蛇。
手掌刚刚发出力量,忽地又收将回来。
原来这时忽见神蛛庇股一掀,一条银丝电出来,其快无比,直追那条毒蛇,眨眼工夫已经沾在蛇尾。
沈雁飞啊了一声,心中大大得意起来,想道:“妙极了,妙极了,它原来已在竹篓口布下蛛丝,那毒蛇沾上了,再走得快些,也因⾝上附有蛛丝,和神蛛气机相引,故神蛛此可以出新的蛛丝以追赶…”
念头尚未转完,只见神蛛沿着自己尾巴尖那蛛丝,众爪齐动,闪电般已落在蛇尾上。
那条毒蛇长达半丈,去势甚速,力量本来不小,但神蛛一落在它尾巴上时,立时瘫在那儿,再也不动。
神蛛张牙舞爪地从蛇⾝上爬到蛇头,斯斯文文地咬住毒蛇的七寸子。片刻工夫,神蛛又涨大了一倍。
沈雁飞自个儿呵呵一笑,想道:“这家伙在人家⾝上走动时,神气得紧。我有此蛛在⾝,真是极有用处的宝贝。”
想到这里,陡地记起自己已中了南鹗范北江的毒手,目下这种神蛛越厉害,亦即是异⽇他绝无幸免之理,心中一寒,万志俱灰。
回转⾝躯,一掌拍在那人⾝上,那人哼了一声,坐起⾝来。
沈雁飞意兴阑珊地问道:“你可是百毒门?那厮着你使用此蛇?你趁早说个明⽩,否则我便把你杀了。”
他做个手势,用手掌在脖子下一抹,加強杀死之意,只因他没了兴头,因此说话时生像沉沉,令人觉得十分可怕。
那人先不答话,眼光四,流露出害怕已极的神气。
忽地大叫一声,绿光乍闪,原来那只神蛛弄死毒蛇,昅了它的毒之后,走了回来,大概是⾼兴起来,因此跳上半空,然后从沈雁飞前面飘下来,正好是在他们两人的中间。
那人刚才眼见神蛛治蛇的经过,这百毒门秘宝之一的神蛛,他虽未曾亲眼见过,却曾屡屡听闻,故此见神蛛从半空掉下来,骇得大叫一声。
沈雁飞一伸手,把神蛛托在掌中,只见它涨得差点比手掌还大,浑⾝发出微弱的绿光,甚是好看,便笑问道:“喂,你如今涨得这么大,还能爬人葫芦中么?”
神蛛在他掌中跳起舞来,左摇右摆,沈雁飞叹口气道:“你终是个小孩子,顽⽪得很。”
忽然想起那人怎的全无声息,低头一瞥,只见那人僵木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他可是对夜能见物的夜眼,故此看得出那人眼珠上翻,口向两边裂开,形状可怖。
他一脚轻轻端去,那人应脚而倒,⾝躯僵硬之极,不必细看已知乃是杀自死掉。
当下不噤耸耸肩头,想道:“南方的人爱弄些毒蛇毒虫,为人也古怪些,居然不大惜命,胡便杀自死了。”
他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皱皱眉头,想道:“大哥那面竹令符已经失掉,我本想从此人⾝上查出踪迹,如今只好自己寻访了。”
于是他托着神蛛,路路而行,想起洪家堡,谅那位洪老先生此时已到堡中,再过半个时辰,那两个女人的⽳道自然开解,洪老先生想怎样处置她们,沈雁飞可管不着,也懒得去理。
念头转口百毒门弟子⾝上,略略考虑一下,判断出那厮既然偷走竹令符,多半不敢逗留在这地面,最可能还是回到岭南去。
目前他还不知此令符必回到岭南的缘故,因此也许认为他这面竹令符乃是捡到的甚且是用什么手段获得,故此那厮目前不会害怕自己寻到,甚而会诡言骗一些同门来暗算自己。
忽然他觉得早先那人死得有点澳跷,因为他既是百毒中人派来暗算洪家小少爷,但何以刚才他曾提起百毒门,那人居然毫不理睬?反而赶紧自己以预带的毒针把自己刺毙。难道是百毒门中有此规条?
不过这狐疑在他心中逗留得并不长久,因为如今天⾊已暗,他几⽇来奔驰不歇,虽说下午曾经歇息,但到底没有好好调息休养。
那內家功夫放下几⽇,便会减退功力,故此目前他想找寻一个地方歇歇脚,做做⽇常该做功课。
放眼四望,田野茫茫,静寂地躺在夜幕之下。
夜风已经变得甚是清凉,因此他信步走着走着,一时倒忘了休息之事。事实上他也没有发现可供慈息之处。
虽说是信步而走,但速度可就比常人尽力奔跑还要快些。
他乃向南方进发,因此洪家堡在他右面出现,他还能够瞧见那座⾼楼之上,灯火隐隐。
薄地里吴小琴的倩影浮上他心头,可是细细寻觅时,又不像她了。他停步怔了一会儿,想道:“那洪二娘笑起来时真像她啊,不知洪老先生如何处置她…”
心中想着此事,脚下忽然向洪家堡移动,不久工夫,已到了堡外。
他一横心,暗自决然道:“我且看看她结果如何,然后立刻动⾝上路。”
最上的一层楼火通明,他悄无声息地倒挂在窗外,偷窥偷觑。
只见那洪老先生坐在一张靠背椅上,⾝躯软弱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地上躺着三个人,都是女人。
沈雁飞认得其中除了洪二娘之外,一个名叫海棠,一个不知姓名,却是下午和二娘同站在楼上倚栏眺望的一个。这样他已可以推想到这两第十八章琊归正仗义解危个婢子乃是二娘心腹,故此一齐捆住搁在楼板上。
二娘和海棠的⽳道已自动失效,故此⾝体已能移动,嘴巴也没有堵住。可是她们都没有言语。
两个婢子更是満面梅愧之⾊,大约是因为洪老先生平⽇对待她们甚好之故。
二娘虽没做声,但俏眼中却露出倔強之⾊。
洪老先生歇了许久,才于咳一声,一个老家人递杯香茗给他,他喝了一口,才缓缓道:
“老夫平生连虫蚁也不忍伤害,故此绝不能杀害你们。可是我家家声要紧,而且被害的夫人也将不能瞑目,假如老夫就这样把你们逐出去的话。因此老夫如今决定还是将你们留在府中。”
两个婢子齐齐软声叩谢,二娘却哼一声,道:“你有的是钱,多养几人有什么关系?”
她惨淡地笑一下,又道:“我倒宁愿立刻死掉。”
洪老先生⾝躯震动一下,眼睛露出忿恨的光芒,但歇了一会儿,他又回复平静,徐徐道:“自古以来,红颜祸⽔,此言的确不差。你若非有几分姿⾊,必定能够安份做人。”
二娘倔強地头摇道:“不,你错了,我不甘心永远噤锢在这里,伴着一个死气沉沉的老人而已。”
沈雁飞心中怦然而动,忽然对她非常同情起来。他记得他自己也曾苦苦向命运挣扎,甚至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在挣扎着。
如今见到洪三娘的处境,不由得浮起亲切之感。这种苦楚,唯有亲⾝受过的人才能了解。
洪老先生道:“你怎样说老夫也不会生气,我想自己的确无负于你。明早我着人把你们的容颜毁掉,以后你们可以安份地在府中居住,我不会磨折你们。”
他软弱地起来,向二娘投以深深的一瞥,然后出房去了。
洪二娘惨淡地微笑着,不时露出整齐雪⽩的贝齿。
沈雁飞悄悄想道:“她已经对命运屈服了,别说是她,便换了我沈雁飞,在这种处境之下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他对于洪老先生的处置,也认为非常宽宏大度,否则以二娘杀害洪夫人的罪行,那是剐之有余。
老人家也走出房去,沈雁飞轻轻捏了两粒沙子,抖腕发出。
两名婢子忽然一齐闭上眼睛,沈雁飞跃人房中,洪二娘啊了一声。
沈雁飞本已用飞沙打⽳的手法,点住那两名婢子的昏⽳。现在又俯⾝各点一下,原来是点住他们的哑⽳,从此以后,她们再也做声不得。
“我听得你们的对话。”他蹲下来,双目炯炯,注视着洪二娘:“我了解你与人生抗争的一切行为,然而你却是错了。”
洪二娘垂下眼光,黯然道:“你不必说了。”
沈雁飞一想也对,他有资格说些什么呢?猛可站起⾝来,低头一看,刚好又看见她惨的微笑。
心里一软,忽然伸手抓起她,忽地从窗门跳出去。
天明之时,他已走了约莫三百里之远,他把洪二娘放在树下,开解所有的绳索。
洪二娘恢复了自由,站起来伸展一下四肢,回转头要向他说话,忽然啊啊连声,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那洪二娘已被沈雁飞点中了哑⽳,故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须知一个人若是天生聋哑,倒也罢了。若果本是好好的人,忽然变哑了,这种活罪,其难堪处真是非笔墨所能形容。
洪二娘格原本甚是倔強,但这时却噤不住珠泪流,瘫倒草地上。
沈雁飞背转⾝,不瞅不睬,隔了好大一会儿工夫,发觉她已平静,便转过⾝来,只见她双目圆睁,望住自己。
“对的,你没有猜错,是我弄哑了你,可是你得到终生暗哑的惩罚总不会冤枉吧?”
她闭上眼睛,沈雁飞倏然起来,道:“走,咱们到城里歇脚。”原来前面不及三里之远,便是英德。
进得城里,但见建筑简陋,商肆并不太热闹,原来那时候岭南地当边缘,除了沿海的城市繁华热闹之外,其余的城镇都十分朴陋。
他们在一家客栈要了两人房间,沈雁飞如今开始觉得行程有点不简单。
只因岭南言语不大相同,幸亏他是到客店投宿,那店小二一来因这用丁从早训也止脫⼊脚从一行招待各式各样的客人已惯,勉強和他说得几句。
二来他之所以到客店去,为的不外是投宿,內容既然能够确定,当然就容易猜度。
不过他也不大担忧,先运功调息,然后睡一大觉。
到了下午,他已经睡⾜,忽然被一些声息惊醒。
洪二娘悄悄推门进来,⾐袖中笼着什么东西,面⾊甚为难看。他直走到沈雁飞边,一庇股坐在沿。
沈雁飞含糊地前前几句,翻个⾝,背脊朝外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