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也许你是设下陷饼,也许你是故意用以探测我的反应,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走该走的路。”徐少龙听了,初时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想了一想,才略有所悟。
林秋波也恬然一笑,道:
“你这一子,实在太糟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解围自拔?当然,如果你竟能反败为胜,我自是更佩服了。”
徐少龙忖道:
“她这几句话,倒像是暗合我利用连晓君昅引⻩云文这一着手法呢!不错,看来这一着太糟糕啦!儿女柔情的事,有时候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
他的目光,移到对方的脸上,但见她那美丽的修眉⽟靥上,有一股使人神慡气清的宁恬味道。徐少龙发觉她与连晓君或任何他接近过的异,都有着很大的区别。
她的年纪与阅历,已经是成的女,没有少女的娇憨,也没有那种炙人的青舂热力。
可是她的风姿和韵味,却像是暑热天气中的清凉散一般,能够解烦忘忧,亦可以付托以腹心。
总而言之,刚刚长成的少年,很少能领略她这种宁静之美。但在经忧患,而又心事重重的人,却愿意人生旅途中,有这种伴侣,携手同行。
那边⻩云文与连晓君不知谈起什么,一同发出悦愉的笑声。
徐少龙极力使自己注意这个美丽的妇少,轻轻道:
“我没有没下陷阱,但不瞒你说,我的确想探测你的反应。”
林秋波甚感趣兴,问道:“你期望我有什么反应呢?”
徐少龙道:“我也不知道。”
林秋波笑道:“好,就算你不知道吧!但现在你可觉得満意?”
徐少龙道:
“你章法不,依据道理行事,未免大沉着一点,过于沉着的人做起事来,便很像冷酷无情了。”
林秋波道:
“你猜想得极好,我本是修道之人,除虔诚之外,对世间之事,只好以无情处之。”
徐少龙凝视着她,林秋波则把目光避开。
他恍然大悟,想到:
“是了,虽然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是她一定不能坚守不渝,所以她将此意告诉了我,希望我帮助她,不要向她采取任何进攻行动。换言之,她自知不一定拒绝得我…”
要知徐少龙年纪虽然不大,但江湖阅历既丰富,同时又修习过观测人心之学,是以对于人类心理,差不多都懂得。
他知道一般年轻的女,往往从反面表示意见,原本是千肯万肯之事,她口中多半会反对,只要是稍为聪明一点的男人,都瞧得出她的伪装。
但相当理智和成的女人,便不会这样做,她若说“不”那就真的如此,林秋波便是这一类的人。
因此她刚才的话,当然是真心的,只不过在此时此他说来,加上其他的暗示,才使徐少龙发现她并非无隙可乘,相反的,她已经暴露出她的弱点。如果徐少龙向她进攻的话,她一定招架不住。
徐少龙微微一笑,心中浑⾝好过一点。他在林秋波这边的收获,略略可以抵偿连晓君那边的损失。
他道:
“世上之事,变幻难测,将来会演变到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我们走着瞧吧…”
林秋波讶道:“走着瞧?”
徐少龙道:“正是,就像我这一着。”
他拈了一子,放在枰上。
这一天的会晤,最开心的还是⻩云文,其他的三人,都各自有难言的惶惑隐埋在心中。
一连两天,徐少龙都很忙碌,因为他已开始与⻩云文往,参加南京文人雅士的集会。
此外,他还得菗空办其他事,最重要的是他与黑蝎阎炎有过两次接触。
阎炎是主持江南一带的贩卖行动的主脑,为人精悍狡猾多疑,与他打道,甚是不易。
第三天,徐少龙和林晓君应邀到总督府琊。
此时,他的⾝世,已由杭州方面证实,是以林秋波甚是放心,认为懂得武功,只是巧合而已。
风尘中尽多异人,想是在某一机会之下,传授武功与他兄妹。(她也看出连晓君练过武功)。
⻩翰怡夫妇见了他们,显然对这一双兄妹的才貌人品,都十分満意,所以态度和蔼亲切。这一次到总督府拜访之行,徐少龙倒没有受到什么刺,因为⻩云文与连晓君,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翌⽇徐少龙正要外出,忽见⽟罗刹连晓君,袅娜地走⼊书房来。
她阻挡着他的去路,道:“等一等,我定要与你说几句话。”
徐少龙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办。”
连晓君道:“什么事那么重要?”
徐少龙道:“帮主有密令传到,我得赶快取回来,瞧瞧是什么命令?”
连晓君道:“密令不会跑掉,也不会被人偷去,你别急,我有话跟你说。”
徐少龙道:“好,请说吧!”
⽟罗刹沉昑一下,才低声道:
“我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我只觉得这几天你的态度,变了很多。”
徐少龙心想:“原来你知道了,我还以为你感觉不出来呢!”
他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刹咬咬嘴,下了决心,道:“你对我很冷淡徐少龙淡淡一笑,道:“你也不是不知,我现在太忙啦!”
他望着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感慨。
⽟罗刹道:“不,没有时间是一回事,冷淡是一回事,你分明想与我疏远。”
徐少龙道:“别胡说,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谈,好不好?”
⽟罗刹道:“不,你不必回避这件事,我意思是你已不爱我了。”
徐少龙苦笑了一下,暗自忖道:
“这真是天晓得的事情,你自己明明与⻩云文情投意合,却偏说我不爱你了,唉。…”
⽟罗刹又道:“我说得对不对?”
徐少龙道:“你是来跟我讨论呢?抑是打算迫我承认有这种情形?”
⽟罗刹道:“我感觉到这样,难道不是么?”
徐少龙道:“我告诉你,最近这段时间之內,我恐怕没有时间想到自己的事。”
⽟罗刹踏前一步,⾝子已碰到他了。她道:
“你是不是为了⻩云文,请告诉我。”
她到底是有决断有魄力的武林⾼手,是以使得出这等单刀直⼊的明快手法。
徐少龙道:“他么?”
⽟罗刹道:
“第一次我们与他会面时,我的确跟他很好,谈得十分投合,所以你暗暗不満,说不定因此决定不要我了。”
徐少龙反而不好意思承认,同时又顾虑到一旦摊牌出来,发生烈的后果时,他的工作无法继续下去。
他敷衍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一会再谈吧!”
王罗刹头摇道:“不,现在就要解决,你告诉我,是不是为了他?”
徐少龙无可奈何,只好道:“有些话一旦说了出来,就失去价值,你最好别迫我。”
连晓君道:“我一定要知道你的答案。”
徐少龙道:“好吧!我老实告诉你,我起初相当嫉妒,自然也恨你。”
连晓君忙道:“现在呢?”
徐少龙道:“现在又不同了,因为我经过理智的考虑之后,对⻩云文既不妒恨,对你也不存偏见。”
连晓君道:“你竟是作完全放弃的打算?”
徐少龙道:
“恰恰相反,我只是认为妒恨不満等情绪,于事实无补,应当改变想法和做法,而我的决定是照常进行咱们的计划:但在个人的感情上,我将与⻩云文比划一下,瞧瞧谁能真正占有你的芳心?”
连晓君道:“这样很好呀!你为何不肯告诉我?”
徐少龙道:
“我不该事先告诉你,以免影响了你的判断和决定。最好是等到事情⽔落石出之后,才说出来。”
连晓君含情脉脉地盯住他,道:”你一定会赢的。,,徐少龙道:
“但愿如此,可是我不妨先警告你一声,我是个事业心极重的人,对于家室之乐,不甚重视。⻩云文与我恰恰相反。”
连晓君谨慎地问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少龙道:
“我的意思说,一个女孩子嫁给我这种人,比较不易获得家庭的快乐。而⻩云文却可以给你幸福和満⾜。”
他笑一下,又解释道:
“因为我与你建立感情在先,已获得很大的优势。如果我的胜利,是占便宜而得到的那就没有什么稀罕了。对不对?”
连晓君耸耸肩,道:“这正是你的为人,既公平却十分自傲,这样说不定会吃大亏。”
徐少龙道:
“有一件事你不可不知,那就是天下间大多数的男人,纵然失去了爱情,也能如常地过⽇,绝不似女子那么悲惨。你可知道为什么?这是由于男人天生事业心重,男女之爱,家室之乐,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部份。可是在女子而言,男女之爱和家庭之乐,就是她整个生命之寄托了…”
连晓君揷口道:“但你可曾想到,我并不是沓通女人呢!”
徐少龙笑一笑,道:
“你虽然不是凡俗女子,可是当你婚后,你想想看,还能够出来行走江湖么?还能够奔走做事么?你或许想做点事,但哪一个做丈夫的允许呢?所以你虽是与一般的女子不同,但在婚后,你在爱情家庭这方面就与所有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分别了。”
⽟罗刹连晓君有点目瞪口果地望着他,过了一阵,才道:
“你侃侃道来,好像已经活了几百岁似的。”
徐少龙傲然道:“我中所蔵所知,岂只是这一点小道理而已。”
连晓君回⾝走去,一面纵声而笑,道:
“你最好还是不要太过自负,提防因骄致败。”
她袅娜地离开了书房,徐少龙面⾊慢慢变得黯淡沉重,长长的叹一口气,忖道:
“假如⻩云文将她夺去,我不痛苦才怪呢!”
现在他已尝到了做“双重间谍”的痛苦,在目下的情势中,为了达成任务,他本不可以与⻩云文争夺连晓君,甚至应该设法使⻩云文对连晓君发生趣兴,而他又须得从旁协助,巧妙地将连晓君送⼊他的怀抱。
这等情势,既糟糕又痛苦。过了两天,他以密码,写了一份报告,十万火急地送到五旗帮帮主手中。
密报的內容分为三项,第一是⻩云文已可能在短期间內,提出求婚,特地请示如何理办?若是必须答允,便须将由帮主下达命令,要连晓君答应。
第二件是这几天与总督府建立了关系之后,发现他们似是在澈查內好,据种种迹象和行动,显然是接到密报,得悉有人混⼊督府。徐少龙的意见是帮中须得加以查究,看看是不是有人怈密。
第三件是关于⻩翰怡府中的⾼手,当⽇在帮中的秘密会议,只知道三人的姓名,但却又探悉有五名⾼手,拱卫⻩翰恰。
徐少龙把第四个⾼手,便是峨嵋派中的千层剑影上官云报回去。至于第五个,他说尚未查悉。
现在五旗帮所知的,一共是少林假罗汉段⽟峰,武当冰翁江苍松,南海林秋波,以及千层剑影上官云。
还有一个⾼手,徐少龙自是晓得,但暂时不报告上去。
关于这个秘密报告的第一项,徐少龙并没有胡说,的的确确是⻩云文有意思想娶连晓君为。
徐少龙看出苗头,也只是昨天的事。
原来昨天⻩云文亲自来接他们这对假兄妹,到督府中,与林秋波见面。
这自然是个借口而已,林秋波是何许人,那须别人去见她。
徐连二人已经是第三次到总督府去,上一回已见过⻩云文的⺟亲,昨天⻩翰恰也借个理由,与他们见面。
⻩翰怡虽然是朝廷重臣,目下又是方面之寄,势大权重。但他为人谈吐,正与他的外表相同,非常文雅谦和,又很洞达人情。
他与徐少龙谈了一阵,几乎是在各种角度考究过他。对于这个年轻人的渊博,以及不亢不卑的态度,他表示异常赏。
至于他对⽟罗刹连晓君的印象,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同是男人的徐少龙,可以看出这位直隶总督,对连晓君的外貌,没有丝毫疵议。
连晓君的外貌诚然美丽,但在这等场合中,最易讨好的是她有一种冰清⽟洁的气质,这种气质,最合⻩翰抬的这种富贵世家的口味。
其次,⻩翰怕在言谈中,隐隐已透露出“其兄如此,其妹可知”的意思。
换言之,⻩翰恰从徐少龙的风度与学识,推想到他的妹子一走也俗不了。
这一次会面,晓得⻩家求亲之举,只是迟早问题而已,因此他第二天就报告上去…这天晚上,他换上夜行⾐,将各种配备带齐,便跃上屋顶,施展夜行之术,从连绵不断的瓦面迅炔窜越。
不久,来到一处人家,整座屋字都黑暗无光,而且有些瓦面已经残破,未加修茸,似是一间久无人居的残屋。
他来到后园,这儿因有星月光辉,而且地势较为开旷,是以反而显得比屋字光亮得多。
不过这座园子也真够瞧的了,原先种植树木和花草,已经荒芜不堪,野草藤蔓,处处杂生。
这样的一座园亭宅第,在昔年初建之际,主人必是显赫富贵之家,可以想像得到在当年,应是何等热闹繁华,很可能是⽇⽇宾客盈门,空歌不绝。
但如今已繁华事散,只剩下残屋荒园,既凄凉又森可怕。
徐少龙行人园中,四顾一眼,随即缓慢行去,撮发出鸟呜之声。
他心中可没有感慨,只戒备谨慎地走去。
这时他已将黑布头罩戴上,只露出一对眼睛,加上他一⾝黑⾊的⾐服,以及迅快而没有声音的行动,若是被常人看见,准会误以为是鬼魅而骇得半死。
在长満野草的小径的另一端,也传来鸟呜之声,一长一短,节奏与他发出连续长呜不同。
徐少龙并不马上过去,却耸⾝跃起,宛如大鸟横空,向一侧飞去,接着施展极快⾝法,在附近数十丈方圆之內,查看一遍。
他看过四下并无异状,这才回到那条小径,沿路行去。
转过假山和一片树木,但见一座小亭,建在一个⽔池旁边。
亭上有一个灰⾐人,负手而立。
徐少龙走⼊亭中,但见这个灰⾐人头上光秃秃的,两道霜⽩的眉⽑下面,长着一只特别大的鼻子。
这个大和尚年纪虽老,可是两眼开阖之际,精芒闪动,一望而知他不但筋骨未衰,而且內功精纯深厚。
徐少龙哑声道:“老君赐福。”
老和尚应道:“佛祖慈悲。”
徐少龙道:“上人可知道在下是谁?”
老和尚道:“阁下是大尊者。”
徐少龙道:“大和尚何以得知?”
老和尚道:“乌鸣通款曲。”
徐少龙道:“故人喜相见。”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大尊者有何吩咐?”
徐少龙道:“不敢当得清凉上人这话,今夜约晤有事奉商。”
清凉上人道:“只不知是什么事情?”
徐少龙道:
“本来咱们的通讯,原则上皆由总联络无禅师从中传递,但由于前些⽇子发生之事,所以在下不得不动用紧急通讯办法。”
清凉上人眼中露出忧⾊,道:
“上次有人跟踪老袖,而同时大尊者也一现即隐,似是有所警觉。此事老衲一直耿耿于怀,但在未接到大尊者指示之前,亦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调查,以免打草惊蛇。”
徐少龙道:
“上人向来智虑周详,是以在下甚感放心,不虞其他。关于上一回与上人约晤之事,只不知有多少人能够得悉?”
清凉上人断然道:“只有无师兄一人得知。”
徐少龙沉昑一下,才道:“这样说来,关键一定是在他⾝上了。”
清凉上人道:
“上次约晤之举,曾经怈露了消息,已是千真万确的事,老袖建议大尊者马上⾰除总联络的联务,呈送五老会议审议。”
徐少龙道:“上人的意见,在下自应遵众…”
“他沉昑一下,才道:
“上人必定是别无可疑的人物,才会主张拿下无禅师,追究怈秘之事。”
清凉上人道:
“是的,虽然无师兄,十余年前曾到过敝寺听经,与老袖颇为相得,但今⽇咱们所作所为,关系重大,决计不能以人私感情,影响大局。”
徐少龙没有作声,仰首寻思。
他的面庞被黑布所掩,是以表情如何,不得而知。可是他的动作,却说明了他正在考虑一些重大的问题、
清凉上人讶然望着这个神秘的人物,心想:
“难道如此明显不过之事,还有可疑的么?”
在他眼中,这个“大尊者”的⾝份,殊为秘密,因为以清凉上人的⾝份地位,迄今还不知道这个“大尊者”是什么人,这个人的权力,是“五老会议”赋予的,清凉上人得到五老会议的指示,要他一切听从“大尊者”调度差遣。因此,这个神秘的人物,乃是代表“五老会议”⾝份崇⾼,权力极大。
徐少龙想了一阵,才道:
“请问上人,假如你是无禅师,明知约晤之举,极为秘密,当中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得知,则一旦消息怈漏,嫌疑最大的人自然只有他了,那么他岂肯轻易怈漏消息?
握一万步说,他纵然向对方报告了,可是对方会不会这样轻举妄动的跟踪咱们呢?”
清凉上人吃一惊,道:“大尊者的意思,竟是认为无师兄不可能怈秘么?”
徐少龙道:
“在理论上,他应该不是怈秘之人,说不定另有难以测料的原因。因为跟踪我之人并非第一流的人物,只不知跟踪你的人,本事如何?”
清凉上人道:“也不⾼明。”
徐少龙道:
“假如是无禅师通敌,对方接到这个密报之后,除非已部署了⾜够的人手,否则绝对不敢轻易跟踪咱们。”
清凉上人道“咱们似乎已陷⼊一个无法可解的惆局势之中了。”
徐少龙道:“在下倒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只不知上人是否赞成而已?”
清凉上人心中大为折服,忙道:“大尊者请说。”
徐少龙道:
“想那无禅师,出⾝少林,素负侠名,咱们莫说不忍就此让他蒙聇含垢,即使证据确凿,也须予他一个再度证明的机会,因此咱们再试一次,便知实情如何了。”
清凉上人合什道:“大尊者此意虽佳,但咱们似乎不宜轻易涉险。”
徐少龙决然道:
“这一回咱们不但要试一次,而且须得预作准备,力求主动之势。”
他的口气十分坚决,清谅上人⾝份虽然尊崇,可是这时也不便多说了。
他点点头,道:“大尊者之意既决,自当遵行。”
两人商量一下时间地点,获取了协议,决定由徐少龙即晚就去通知无禅师。
徐少龙临走之前,问道:“还有一件事尚望清凉上人赐告。”
清凉上人道:“大尊者知何事?”
徐少龙道:“在河边码头上,停泊着四艘巨船,上人和不知道这件事?”
清凉上人道:
“总督大人曾下令全力调查这件事,据老僧所知,这几艘巨船是从川西沿江南下,直达此问的。”
徐少龙大感趣兴,道:
“⻩大人为何要下令调查?莫非这四艘巨船,还受到官家暗中保护…”
清凉上人道:“表面上不但没有问题,而是这四艘巨船,还受到官家暗中保护…”
徐少龙摆⽑道:“这件事內情一定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讲得完的。因此咱们还是留到明天再谈。还有一件事,便是烦请上人转请林秋波仙子,或者是千层剑影上官云老师,明天设法绊住⻩公子,不让他与任何人来往,亦不可以与外界通消息。”
清凉上人道:“老衲记下了,虽然这个任务不易,但大概仍可办到。”
徐少龙拱手揖别之后,隐⼊荒园的黑影中,即摸出一物来,迅快动手。不久,他已变了一个样子。
原来他在两鬓,贴上一些灰⽩⾊的头发,上黏上一些短髦,⾝上收拾一下,便变成一个双鬓斑⽩的中年人。
他很快就抵达无禅师居住之处,房中一片黑暗,同时垂下帐子,是以退不见上觉睡的人。
但徐少龙自有办法,他摄神定虑,施展神听之术,马上听到中传来两个人的呼昅声音。
他退后几步,弹指传声。
当他第三次传出讯号,那道窗户口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人影,倏然穿窗而出,宛如一缕轻烟。
徐少龙见他⾝形虽然庞大,可是动作轻灵快巧,有若燕雀,心中暗叫一声“可惜”想道:
“这个人才,单单以轻功来说,已是当世第一流的了,可是沉缅海,负上叛变通敌之嫌,岂不可惜?”
无禅师打个稽首,低声道:“佛祖慈悲。”
徐少龙应了一声“老君赐福”
他们随即移到那边的院墙下,距房间相当的远,即使有人扒到窗下听窃,也没有法子听得见他们谈之声。
无禅师瞠目望着这个两鬓已斑,但器字轩昂的夜行人,心想上一次见他,虽是蒙着面孔,但听他口音,显然甚是年轻,谁知却是中年之人。
他定一定神,才道:“大尊者寅夜前来,有何指示?”
徐少龙哑声道:
“本座有要紧事,要与一号见面,明天在城西的李宅荒园中见面,时间是未时正。”
无禅师道:“贫僧记住了。”
徐少龙道:“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无禅师道:“没有特别的消息。”
徐少龙道:“那么有烦禅师赶紧把消息送出。”
他随即离开,回到住处。到了翌⽇,大概是由于清凉上人命林秋波等人绊住了⻩公子,所以督府方面,并没有人与徐少龙他们联络。
未时时分,徐少龙与清凉上人,在城西的李氏荒宅见面。这座荒园到处蔓草杂生,一望而知久无人迹。
他们在一棵大树下面碰头,但还未说话,徐少龙突然跃起半空,向左后方面一片草丛树隙扑下。
当他凌空扑下之际,草丛中果然闪现出人影。
清凉上人也没有闲着,在那徐少龙跃去之时,他也迅若飘风地冲向右边的树后,目光到处,只见一个人蹲在草丛內。
此人自然一直注意着徐少龙和清凉上人的动静,是以老和尚的动作,他亦已看见了。
老和尚的人已经扑到,那个对象仅仅站了起⾝,还来不及跃逃。
但见老和尚左手宽大的袍袖,迅急向那人肚腹拂去。
他的袍袖虽是软薄的⾐物,可是目下內力气劲,贯注其上,实在硬坚得可比一片铁板。
对方是个⾝穿夜行⾐的壮汉,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这时发生本能的反应,挥刀抵挡这一片⾐袖。
“啪”的一声,清凉上人的⾐袖,已卷中了那人的手和匕首。
只见这人手中的匕首,应袖飞起,化作一道精光,落向老远的草丛中。
清凉上人并没有趁机马上追击,却略略迟滞一下,等到对方大致上已恢复了抗拒的能力,这才疾伸右手向对方抓去。
那人虽是双手并用,可是竟碰不到清凉上人右手一下,而被清凉上人轻轻易易的抓住口⾐服。
此是⻩山独步天下的神奇擒拿手法,这一招称为“分云摘星”那个夜行人的武功,与清凉上人差了一大截,自然全无法抵挡这等绝艺了。
在另一边的徐少龙,他驭风下扑时,速度之快,逾⼲闪电。
然而草丛杂树中的人影,却及时贴地滚开七八尺。
徐少龙⾝形一沾地,呼一声又飞过去。
这一回他已迫近敌人,发觉此人⾝材瘦矮,动作滑溜灵活之极,显然是以轻功见长的。
他出手向那人右肩抓去,五指未到,劲力先及。眼看敌人已逃不出这一招擒拿,谁知敌人忽然一沉肩,就像泥鳅般)滑溜溜地闪出他的掌握。
不但如此,这个敌人还能向左方横移数尺,几乎已逃出他攻击可及的范围。
直到现在,徐少龙已经两击落空,而还未曾与对方打个照面。
徐少龙头脑灵活,反应极快,这时已确知自己非得施展毒手,追使敌人招架,才⾜以留下敌人。
因此,他更不迟疑,左手掌势横劈出去,一招“横扫千军”掌力起一片啸风之声,猛击敌人后心。
他这一掌虚多于实,真正用意是迫令对方不能不向右方闪避,因此,这一招虽然功力十⾜、劲道之強⾜以摧树碎石,但仍算是虚招。
那个瘦矮滑溜的敌人,⾝子向前一顿。便猛可迅疾旋转过来,变成面对面的情势。
他的⾝法与反应,意在表示他已测度出徐少龙的后着变化。是以不向右闪,以免自投罗网。
至于他旋回⾝子之故,竟是以奇奥手法,来拆解他这迅雷般的一掌。
徐少龙一眼就看出此人竟是女的,无怪⾝量看来特别瘦矮,可是年纪已在四旬以上,面上泛着凶悍之气。
他只看了这一眼,掌力已罩住对方。
那个中年妇人翻腕发掌,硬封敌招。
她的双手刚一碰上徐少龙的铁掌,登时发出骨头断碎的声音。紧接着在她一声惨号中,徐少龙的掌势已如破竹般击中她的前,把她整个人震出十余尺之远。
徐少龙一掌击中敌人,反而一愣,因为他深知这个妇人,这刻定必心脉皆断,尸横就地,而他的原意,本来打算生擒活捉,以便审问口供。
他懒得过去验看,定一定神,向清凉上人那边走去。
清凉上人已改用点⽳手法,使敌人失去行动能力,但仍然可以开口说话。
徐少龙耸耸肩,哑声道:“惭愧得很,那个妇人已被本座击毙啦!”
清凉上人道:“哦!是个女的?”
徐少龙道:“她的⾝法滑溜无比,但武功却稀松平常,这真是叫人大感意外…”
清凉上人道:“咱们四下的暗哨,都没有警讯,可知今⽇只有两个人,进⼊此地。”
徐少龙打量这个壮汉一眼,冷冷道:“报上你的姓名和⾝份来历。”
壮汉⾝子一震,勾直勾的望着他。
但徐少龙面上已经蒙住,同时⾝上穿的是一件最普通的长衫,无法看得出⾝份。只有一点对方可以确知的,那就是这个头号強敌,年纪甚轻。
他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和充満权威的语气,是以他心中大为震动。
歇了一下,这个壮汉才道:
“在下邱健行,向来在南直隶的长江上混⽇子。”
徐少龙冷冷道:“你一个在江湖上混的人,何以混到此地来?”
邱键行道:
“那是吕大娘要在下帮忙,她已说过,上回被你们溜走了,所以找上了在下一道来。”
徐少龙道:“这样说来,你是擅长跟踪的能手了?”
邱健行道:“在下一直靠这门功夫混⽇子的。”
徐少龙转眼向清凉上人望去,道:“依上人看来,此人的话,靠得住靠不住?”
清凉上人道:“他一定还隐蔵了一部份。”
徐少龙冷笑道:
“邱健行,你听见没有?比方说,你总知道我和这位上人,用的是什么称呼吧?”
邱键行忙道:
“这个在下倒是听那吕大娘提起过,你老是大尊者,这位大师是第一号。”
徐少龙道:“你此外还知道些什么?”
邱健行道:“吕大娘要在下跟踪这位大师,她则亲自跟踪你,瞧瞧你究竟是什么人?”
徐少龙道: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不实话实说,包你死了之后,还会后悔,咱们从头说起,你是什么出⾝来历?那妇人是谁?”
邱健行道:“在下知道的都说出来啦,大尊者如若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徐少龙冷冷道:“我只须搜查你⾝上之物,就可以证明你的⾝份,你信不信…”
邱健行听了这话,面⾊顿时⽩如灰土,道:“在下实说就是。”
徐少龙道:
“你在自在江湖上混了不少⽇子,却仍然分不清对手的本事,你虽然愿意从实供出,但仍须先尝点活罪,否则你一辈子也不知天⾼地厚。”
他伸手在对方⾝上连拍了六七掌之多,但见邱健行登时面⾊大变,一时发紫,一时发⽩,⾝子也索索地发抖。
此人的神情表现,充分说明他体內已遭受到一种奇惨难熬的痛苦。
可是他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却是苦上加苦之事。转眼之间,邱键行満头満脸,俱是⾖大的汗珠。
徐少龙让他熬了一阵,才挥手连拍,开解了噤制。
邱健行虽是仍然不能行动,却可以发出声音了,当下哼哼唧唧的,完全失去了那份剽悍气概。
徐少龙深诸用刑之道,是以刚才绝不轻轻放过对方,先施下马威,使邱健行心有余怖。
下一回他只须说一声要使他受到更痛苦的毒刑,邱隍行不但震惊,而且也深信他说得出也做得到。
此是徐少龙攻心之法,在适当的时机使上一回,收效之宏,比更残酷的手法而时机不当大得多了。
徐少龙冷冷道:“你是什么出⾝?”
邱健行忙道:“在下是海陵帮的。”
徐少龙道:“那个妇人呢?”
邱健行道:
“她是敝帮两位统领之一,比在下⾼了一级,在三江五湖的⽔道上,赫赫有名,人称⽔蛇孙二娘的便是。”
徐少龙颇感意外,因为在他意料中,这些人当是五旗帮中人才是,如何会变成“海陵帮”呢?
他在五旗帮中初露头角,就是击败海陵帮一役而成名。最近接到的消息,海陵帮又网罗了不少人才,势力大增,但此帮与五旗帮乃是死敌,何以海陵帮所获得的消息,会传到五旗帮?难道海陵帮中,也被五旗帮之人渗⼊,是以一切机密尽怈么?
衡情度理,海陵帮扮演此一角⾊,倒是十分合适,因为如果是五旗帮的话,岂敢打草惊蛇,冒险跟踪?即使非跟踪不可,也必定出派一流⾼手。
徐少龙沉昑点头,清凉上人间道:“此人的供词靠得住么?”
徐少龙道:“尚有一些漏洞…”
他转向邱健行问道:
“你们如何得知我与这位大师在此地会面之事?”
这个问题,正是整个事件的⾼嘲,因此连清凉上人那么老练之人,亦不噤露出极是注意的神情。
邱健行道:“在下一点也不知道,此来只是奉命行事他一瞧徐少龙目光中,出可怕的光芒,不由得心胆皆裂,气急败坏地道:
“真的,在下愿以全家大小的命发誓,当真一点不知,如有虚言,教我全家死绝。”
徐少龙淡淡道:“大师,这人的誓不可谓不毒了,但依你看来,他的誓言可不可信?”
清凉上人,道:“大概不会假吧!”
徐少龙道:
“不然,他居然发一个与他毫不相⼲的毒誓,企图蒙骗咱们,真是可恶!”
清凉上人讶道:“这话怎说?”
徐少龙道:“大师中妨问问这厮,他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清凉上人转眼望着邱健行,道:“你说说看。”
只见邱健行面⾊如土,神情沮丧,那样子好像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清凉上人又催问一声,他才低低道:
“在下只有孤⾝一人,不过…”
徐少龙已厉声一笑,打断他的说话。
邱健行索索发抖,看来好像想跪下求饶,只是腿双不听指挥,是以无法办到。
徐少龙道:
“大师你瞧,此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若不把他修理一顿,叫他讲真话势比登天还难…”
他这等说话与声势,威胁之意大于其他,清凉上人自然省得他打算从心灵精神上,制服对方。
这位老和尚徐徐道:
“本来贫僧尚有悯恕之心,但此人既冥顽不灵,吃点苦头,也是应该。”
邱健行已尝过痛苦滋味,听得他们两人一和一唱,骇得哀叫一声,道:
“在下岂敢欺骗两位,实是一时慌急,发誓之时,忘了没有家人之事…啊!啊!但求两位老人家⾼抬贵手,在下感恩不尽…”
徐少龙道:“我再问你一声,你们如何获得消息的?”
邱健行急得汗泪齐冒,道:“小人实在不知…
徐少龙冷冷道:“那么谁知道呢?”
邱健行道:“孙二娘才知道…”
徐少龙心下着实恼了,刚才他施计唬了对方一下,装出好像已知对方家中情况一般,果然迫出对方实话,晓得对方果然没有家小。因此,他的毒誓,等于没发一般,然而伺到海陵帮如何获得消息时,他又说丝毫不知,这就招恼徐少龙了。
徐少龙的看法就是邱健行诚然因为地位阶级够不上,所以不知机密,但话说回来,他既是能参与行动,则他的地位仍算不低,因此有关消息来源的秘密,定必或多或少,听闻得一点风声。
目下邱健行却利用⽔蛇孙二娘已经死亡的情势,把一切都推到她⾝上,显然有不尽不实之嫌。
他心中已泛起杀机,反而淡笑一声,道:
“原来只有姓孙的知道,这大概是因为她是统领之故。”
邱健行忙道:
“正是,正是,除了她之外,恐怕只有敝帮的帮主晓得了。”
清凉上人道:“既然如此,咱们只好另行设法…”
徐少龙道:
‘中自们今⽇之举,已经打草惊蛇,恐怕不能旷⽇持久,定须速作决断才行。”
他的目光移到邱健行的脸上,脑海中泛起了他刚才般惊怕死之态。是以在恼恨之外,还加上鄙视之心。
森冷的杀机,弥漫在他心中,暗念若是留下此人,说不定会招惹意想不到的挫败。当下便不打话,挥掌劈去。“砰”的一声,邱健行应掌倒地,立刻毙命。
清凉上人低诵一声佛号,徐徐道:
“此人恐怕真是不知內情,若然如此,今⽇之举,咱们可说是一无收获了。”
徐少龙摇头摇,坚决地道:
“此人容或真个不知机密,但咱们今⽇之行,并非毫无收获,至少咱们已知道海陵帮已参与其事。”
迅速地考虑了一下,将整个事情从头到尾想过,加以分析,才又说道:
“海陵帮揷上一手,才是最合理的情况。以我想来,五旗帮得到的报情,只是向海陵帮收买的。因此,我们堵塞这个漏洞之法有二,一是将海陵帮內所有⾼级地位的人全部杀死!”
清凉上人又低低诵声佛号,道:“这如何使得?”
“是的,此计困难重重,一则杀屠多人,良旁不分,与咱们慈悲侠义宗旨违背,二则一网打尽的手段,虽然可以勉強办到,可是人数既多,便不免可能会有遗漏…”
清凉主人连连颔首,大表赞成,此是源于他慈悲之,一旦闻说不要杀戮多人,便可先行打心眼里赞成了。
可是他的面⾊,已十分沉重,这却是因为他亦明⽩,如果解决的矛头,不指向海陵帮的话,则当然要指向唯一怈密之人。这个人公谊私上,与他实非泛泛,是以不由得面⾊沉重起来。
徐少龙道:
“关于第二步可行之路,自然是对付无禅师了,但上人实在不要为他难过,因为以他⾝为佛门中人而言,早已坠劫犯戒,陷溺海之中…”
清凉上人讶道:“哦!他已经犯了⾊戒么?”
徐少龙恳切地道:“正是,我两次到他那儿,都发现上有个女人。”
清凉主人道:
“这真是很可怕之事,虽然他在⾊方面,具有过人异禀,情之念,比常人強烈不知多少倍,但他当年已克制成功。才正式具⾜大戒,出家为僧。却想不到在刻苦修持了数十年之后,仍被情庒倒…”
他惋借而又同情地叹口气,接着说道:
“现在少林寺中,他是知名之士,既然有此犯戒丑行,对方可就不难予以利用,迫他供给报情了…”
这个结论,徐少龙也甚表同意,因此,剩下的只是行动的问题了。
徐少龙和清凉上人商议下手之法,清凉上人首先提出他的疑虑,道:
“咱们前去对付他,休说他措手不及而不难就诛,即使他已经得知,亦无法与咱们相抗。但问题是纵然此举将可获得五老会议追认批准,可是稍有差池,说不定就会引起门派之间的怨恨…”
他停下来,想了想,又道:
“例如咱们虽然认为他通敌之举,已是证据确凿,但他同门之人,却另有看法不以为然,如此即种下无形的仇视不満的祸了,是以咱们下手时,不可不慎。”
徐少龙道:
“上人说得甚是,既然咱们反正不能公布他的罪状,而事实上又非诛杀他不可,何不使用嫁祸东吴之计?”
清凉主人大表赞成,道:“如此甚好。”
徐少龙道:
“咱们设法把罪过推到五旗帮头上,这样的话,在咱们有除去奷细的实在利益。无禅师死后,亦可以得到殉道之美名,对少林寺清誉,毫无损害。”
清凉主人连连点头,徐少龙又道:
“咱们第一步,先派可靠得力之人,暗下跟踪无禅师,一来瞧瞧在他⾝上,是否可以追到敌方与他接触的人。二来找寻下手的最佳机会。”
清凉主人沉昑一下,才道:
“派别人去,一则武功比得上无禅师的不多。二则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老袖愿意自告奋勇。”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两人随即分手,清凉上人自去执行监视无禅师的任务。
到了傍晚之际,清凉上人看见无禅师匆匆出门。
这位少林⾼手作俗家人的打扮,出得门口,曾经锐利地四下看过,这才大步走去。
清凉上人估计了一下,迅即闪⼊无禅师的居处,虽然时近⻩昏,光线尚亮。但这位佛门中的一流⾼手,却不借冒被人看见之险,一连两个起落,越过一道院墙,一座屋顶,快逾闪电般落在一个院子中。
他的动作真是快得叫人看不清楚,已经闯⼊无禅师的卧室中。
房內居然闽然无人,他预期会看见的女人,并没有看见。
清凉上人毫不停滞,奔到边,马上嗅到一阵香味,同时看见枕头上还有几长长的头发。
老和尚皱皱眉头,心想:无禅师窝蔵妇女,犯了之戒的罪证,已经确凿如山,不容狡辩了。
他难过地叹一口气,迅即伸手,在枕上捡起几长长的头发,放⼊囊中,接着一旋⾝,已屈了房间。
到得街上,追赶了一程,远远已望见无禅师的背影,清凉上人放慢脚步,遥遥盯着这个不守清规的僧人。
走了一会,无禅师突然以极快的动作,闪⼊一条巷子內。
清凉上人微微一晒,忖道:
“若是别人,见他忽然折⼊巷內,必定害怕失去了他的踪迹,赶快追过瞧瞧,但这一手对我没有用。”
他不但不迫去,反而在店铺檐下停住脚步。
过了一阵,忽见无禅师又闪出来,四下望过,才拔脚再⼊场前行。
原来这是一种揭破跟踪者的面目的手法,只要跟踪之人,中计追上去,他便可以出来对付来人,将跟踪的线索截断。
无奈这回他的对手乃是⻩山派⾼手清凉上人,乃告无效。
无禅师的面⾊也很不好看,他终于又转⼊一条宽大的巷內。
在一家屋子的门口,他瞧了一眼。
门口处有三个汉子,一旁有两匹健马。
虽然这些人和口牲之外,别无其他特别的事物,但这间屋子,却叫人一望而知是江猢人物常常走动出⼊的一个地方。
无禅师走进去,一个汉子过来问道:“找哪一位?”
“我找欧先生。”
那汉子拱拱手,道:“请这边来。”
他在前头带路,绕过大厅,从边廊转到后面。最后,走⼊一间小厅內。
那汉子请他坐下,才道:“在下这就前去通报/他迅速去了,不久,便有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走进来。”
无禅师并不站起⾝,只冷冷瞧着对方。
这个中年人却很恭敬地向他行礼,道:
“大师惠然在驾,敝帮实是感到万分荣幸。”
无禅师道:“有什么事情,快说出来。”
他的口气可不大友善,加上面⾊沉寒,竟是一副上门找事挑衅的模样。
那中年人却从容如故,微笑道:
“大师难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不知,如何竟肯光临地?”
无禅师哼了一声道:“有一个人留下这儿的地址。”
中年人道:“且不知那人是谁?”
无禅师道:“自然是你这里的人了。”
中年人道:“大师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无禅师回顾一眼,冷冷道:“不知道,但就算是龙潭虎⽳,我也不怕。”
中年人道:
“如果大师乃是仗恃武功,想找人出出气的话,那就走错地方了,这儿虽然不时有些江湖朋友走动,但人人守法,决计没有为非作歹之事。”
无掸师浓眉一皱,不悦地注视着对方,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中年人徐徐道:“大师是少林⾼手,法号无,是也不是?”
无禅师颔首道:“正是洒家。”
中年人道:
“以大师的名望地位,在下岂敢稍有得罪,咱们不妨把话题回到开头之处,那便是大师一进来就问在下有什么事,在下因想如果大师此行,自家竟然不知道是为了何事而来,这叫在下如何回答才好呢?”
无禅师烦躁跺跺脚道:“咱们不要绕圈子,你把那女人掳走,有何打算?”
那中年人双眉一剔,居然威棱四,气势不凡。无禅师此时才注意到,不噤心头一凛,大为警惕,那中年人道:
大师的言语如果还是如此的不客气。可莫怪在下不与你谈了。”
无禅师定一定神,收敛起浮躁之态,微微一笑,道:
“阁下贵姓大名/
中年人道:“在下巩贵,向来混迹江淮一带,大师恐怕不会听闻过名。”
无禅师向巩贵上下打量了几眼,才道:
“原来是海陵帮巩帮主,无怪气派过人。”
巩贵一面⼊座,一面道:
“大师好说了,敝帮弟兄只不过贩运点私盐,以维生计,实在算不了什么正式帮会。”
无禅师等他⼊坐之后,目光再度凌厉地注视着他,道:
“巩帮主,咱们言归正传。据洒家所知,贵帮似乎没有卷到最近的一件武林纠纷中,何故忽然向我下手,掳走了那个女人?”
巩贵淡淡一笑,道:“大师未免把这一场江湖大风暴,形容得太微小了。”
无禅师道:“这样说来,贵帮也揷上一脚了,是也不是?”
巩贵道。
“也差不多啦:但敝帮自知实力薄弱,不⾜以与任何一方相抗衡,因此之故,只好设法在夹之中,沾点利益。”他含有深意地微微笑一下,又道:
“假如敝帮能够得到像大师这等人物,鼎力支持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做一番事业。”
无禅师大感讶异,忖道:
“我方与五旗帮暗斗之事,他海陵帮如何晓得?”
他沉昑了一下,才道:
“洒家是慡快人,不喜转弯抹角。恕我直率请问声,贵帮对于洒家这边的事,知道了多少?”
巩贵也寻思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敝帮已知道了很多。”
“多到什么程度?”
巩贵笑一笑,道:
“但凡大师在南京城中,与任何人说过的话在下都完全知道。据这些话,在下便晓得大师是代表少林派,,联合了其他一些门派,再运用官家的力量,要对付五旗帮。总之,你们打算歼灭五旗帮,已动用了不少力量。”
无禅师,不噤目瞪口呆,望着巩贵直发愣。
巩贵道:
“大师不必惊讶,事到如今,在下不妨但⽩奉告,这些消息,都是李锦儿姑娘听窃了之后,转告在下的/
无禅师大吃一惊,道:
“什么?竟是她么?这样说来,她乃是你方之人,并非被你们架去的了。”
巩贵道:“正是如此。”
无禅师略加分析,突然呵呵一笑,道:
“不对,不对,第一点李锦儿不可能听窃得见我与别人的谈话。第二点,若然她真是你方之人,你决计不肯揭穿她的⾝份,更别说叫她离开我了。”
巩贵悠悠道:
“大师说得虽是,无奈今⽇形势突变,所以李锦儿纵然还留在你⾝边,也失去了作用,这一点等会再谈,先说她能听窃得到大师与别人谈这件事…”
他停歇了一下,才又道:
“李锦儿虽然不会武功,但她天生异禀,耳目之聪,远逾常人。虽在夜间,也如⽩昼视物,同时十丈之內声响,她都能清晰的听见…”
无禅师面⾊一变,道:“她当真具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天赋么?”
巩贵道:“在下所说,句句皆实,并无一字虚言。”
无禅师问道:“那么形势又有何变化,以致促使帮主你决定把此事但告于我?”
巩贵道:”
“今天大尊者与第一号见面时,竟把敝帮预先埋伏的两名⾼手,当场杀死。但我方被杀之人,当对方发难时,已依规定留下暗号,是以在下晓得他们并非因为大意,怈露了行蔵而被杀…”
他面⾊沉重地望着无禅师,稍稍停歇了一下,接着说道:
“换言之,对方竟预知有人埋伏的,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已晓得曾经怈露秘密之事,所以这一回故意要碰头,以便证实心中的怀疑。”
“他们已晓得曾经怈露秘密?”无禅师闻听得心惊胆战,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巩贵道:
“大师你第一回替大尊者传讯时,敝帮就曾经派人跟踪,结果被他们摆脫了。”
无掸师只觉得头重脚轻,脑际雷呜,好像是天崩地裂一般。
这个海陵帮主的话,不但听来有有据,而且亦可证明李锦儿当真有过人的耳目之聪,是以将他与别人联络谈时的话,完全听了去。
他自知目下不但已经⾝败名裂,还面临着堕落的深渊。一旦沉沦下去,便将万劫不复了。
无禅师深深叹息一声,才道:“以后又怎样?”
恐贵道:
“在下闻讯亲往查看现场,当即得知两事。一是前面说过的,对方乃是故布陷饼。二是幸好得知內情的孙二娘,淬然被击毙,是以对方大概还须研判和布置,没有立刻前往,找你算帐。”
无禅师出了一⾝冷汗,但嘴巴还是強硬,道:
“他们找我算账,我也不怕,我问心无愧就行啦!”
巩贵道:
“话虽如此,但如果他们在你屋子里,搜出了李锦儿,这时节仅仅是贪好⾊,不守清规这一条,也就够了。”
无禅师无法否认,只好点点头。
巩贵道:
“此所以在下马上召回李锦儿,故意差人向你报讯,造成绑架要胁你的疑阵,使你迅即赶来见面。”
无禅师这时心如⿇,脑筋闭塞,一点主意都想不出来。
巩贵暂不迫他,默默等了二阵,让他冷静下来。这才说道:
“现下大师的处境非常恶劣,在你的那一方,不用说必定容你不得。即使不能马上擒杀⼲你,但亦将报告少林寺,将你召回审讯处置。”
无掸师点点头,道:
“你说得不错,但洒家不守清规犯了之罪,这等下场,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巩贵道:“大师错了。”
无禅师问道:“我如何错了?”
巩贵道:
“你遵命返山,听候发落,那只是无罪之时才行得通。现下既有罪,回山要受重责,很可能送了命,你还回去⼲什么?在下借著代谋,为大师着想,决计不可回山。”
无禅师冷冷道:“你敢是劝我叛出师门吗?”
巩贵道:
“大师如是留在此地,在下负责供应南北佳丽,⽇⽇更换,让你享尽人间福。”
无禅师沉昑一下,问道:
“假如洒家留下,抗命不返少林,你如此厚待于我,我将如何还报?”
巩贵见他口气松动,心中暗喜,忖道:
“五旗帮所许诺的二十万两银子,大概可以到手啦!”
但这个海陵帮主表面上丝毫不动声⾊,淡淡道:
“大师只须供给你所知的一切报情,让五旗帮全力发动攻势,把大尊者等人消灭,那就行啦!假如行动够快的话,说不定关于大师之事,还未传回少林。”
最末后的这句话,实在含有強烈无比的惑力,使无禅师砰然心动,不噤认真地考虑起来。
过了半晌,无禅师沮丧地叹一口气道:
“不行,此举绝无成功的希望,洒家也不能这样做。”
巩贵讶道:“难道大师竟束手任人布摆吗?”
无禅师心中有数,知道“五老会议”已在五旗帮中,布置了不少人手,其中有些已是最⾼阶层的特殊人物。是以任何消息送到五旗帮去,等如马上告诉大尊者一样。如何还能对付他们?
他点点头,道:
“洒家认命啦!你我今⽇之会,总算是对洒家有点好处,是以⽇后洒家被审讯之时,决不提到帮主你,聊以报答。”
这位少林⾼手站了起⾝,神⾊沮丧,正要离开。
巩贵大声道:
“大师请留步,在下已备好一场精彩歌舞,你左右已认了命,何不尽情观赏之后之后才回去?”他话声之中,隐隐含有挑战的意味,教人一听而知,这场歌舞可不是轻易观赏得的。
无禅师浓眉一皱,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凌厉锐利,向巩贵望去。
他一方面知道巩贵的用心,必定是利用美⾊,使他屈服投降。当然这是十分可虑的情势,因为他知道,十有八九,会在美⾊情的庒力下,无力抗拒而投降。
但另一方面,他又想瞧瞧这场歌舞,究竟有什么地方,与平常的不同?此举一来可以満⾜他好奇心,二来若是过得此关,他可能获得真正的解脫。
当他沉昑考虑之时,巩贵暗暗做个手势,左侧的房门內,马上传出一阵修扬柔靡的乐声。
紧接着有阵阵香风,扑人鼻中,还可以听到裙带上的环佩脆响。
无禅师摇了头摇,道:“贫僧还是不瞧的好。”
话虽如此,但语气犹豫,声音乏力。
巩贵笑道:
“放目天下,大师唯有在此处,可以毫无忌惮的纵情乐。反正你就算多玩一两个女人,与目前并无区别。”
换言之,一件秽,两件也秽。无禅师忖道:
“他说得也是,我即使拒绝观赏,拂袖而去。但在他面前,还是装不出清⾼有道的架子。况且他说得最对的是我唯有在他这儿,才能尽情享乐,著然我坚执不允为他出力,现在马上走,跟玩过之后才走,亦没有区别。”
他已大有留下观赏歌舞的倾向了,因为他那強逾常人不知多少倍的念,已经在他⾝体內作祟。故此他才会找理由借口解释,以安慰自己的良心。
巩贵趁他犹豫之际,一拍手掌,房中登时闪出一名女郞,随着乐声,婉转起舞。
这个女郞全⾝上下,只有一层轻纱掩敝着,长得骨⾁均匀的裸体,若隐若现,啂波殿浪,教人为之眼花缭。
无掸师瞧了几眼,忽然大感安心忖道:
“我纵使是十分荒之人,但这个美貌女子的歌舞,仍难使我情不自噤,老实说,如果是深夜人情,仅有我与她一室相对,其实我心无顾忌,那就很难忍捺得住男女的大了。”
他不但不畏惧,还故意睁大双眼,很注意欣赏这个美貌女郞的曼妙舞姿。
忽然间酒香扑鼻,原来另有两名美女,分别捧着酒菜,走到他们⾝边。这两名美女,也是一袭轻纱掩体,放下酒菜之后,便毫不客气地分别坐在这两个男人的膝上,还把⾝躯向他们偎贴。
无禅师方自诧愕,但见怀中的美女,已将酒杯送到他边,面上泛着媚笑。
巩贵道:
“咱们第一杯定须饮尽,因为这两位敬酒的美人儿,可不是出⾝卑微的娼,你想不想知道她们是谁y
无禅师定睛一瞧,发现她们果然除了明之外,还有雅秀气质,的确不是风尘中的歌之流。
他忍不住间道:“她们是什么人呢?”
巩贵呵呵一笑,道:
“她们的出⾝不但是良家妇女,而且还是大家闺秀,宦门的千金。我怀中的这一个姓陈,她的⽗亲以两榜进士出⾝,历任至正四品知府之职。”
无禅师哦了一声,噤不住向她多望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