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销愁妃子石室困俊男
无名氏把路线记在心中,急急扬鞭驰去。出了北门,天⾊已近⻩昏,他心中十分着急,催马急驰,一路上尽力运用眼睛及智慧,查看形迹可疑的行人。
不久已走了数十里路,到达⻩河岸边,纵目一瞥,河中虽然船只甚多,但其势不能一一查看,只好兜转马头,沿着河岸向东驰去。
就在他转向疾驰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喊叫“无名氏”的声音。
他在马上回头瞧看,只见河边刚好有一艘渡船靠岸。渡船上有人有马,急切问瞧不清楚船上之人,由于这艘渡船乃是从对岸驶来,因此他方才略去不看,是以竟不知是谁认识自己。
他仍然纵马挥鞭,急急驰去。在他心中只有追查骗子的事最是重要。其他的事他一概不理。
天⾊昏暮中他业已驰到孟津,也不⼊城,径向洛折回。这条官道宽大平坦,行人甚多。他跳下马,牵着走回去,好教坐骑歇歇力。
不久工夫,已走离洛数里之处,他大感失望,不觉停下脚步,细细寻思。这时夜⾊已经笼罩大地,但因刚刚人夜,故此路上尚可见到三两行人走过。
他站在林边的黑暗中,宛如幽灵一般,过了许久,已经没有行人,周围一片死寂。
一阵蹄声,倏地从沉思中惊醒,抬目望去,只见一骑从洛那边如飞驰来。那骑士⾝手不俗,虽在黑夜之中,犹自纵马疾驰。
转瞬间这一骑已到了他前面十丈左右,倏地向岔路转⼊去,片刻间蹄声渐远,不知所终。
无名氏仗着超人目力,隐隐看出那个骑士乃是个劲装疾服的大汉,背上揷着长剑,他虽是知道此人⾝上必有急事,但因与自己无关,所以懒得理睬。
只过了片刻工夫,他又发觉低微的蹄声,当下运⾜目力瞧去,只见黑暗中有三骑相继驰到,可是蹄声甚轻,大概已经用软布扎住马蹄。
这三骑也在他前面十丈左右处停住。然后向岔路转⼊去。
无名氏耸耸肩,没有理会,忽然想起自己既然截不到那些骗子,回去也没有用处,倒不如上前去瞧瞧这一批人是什么来路?
他迅即把马系在林內,然后施展⾝形,快如闪电般向前面赶去。
到达那一处岔道,但见甚是宽阔,可知平⽇必有许多人出⼊。
他的轻功不俗,转瞬间已上后至的三骑,走了一程、只见他们都慢下来。
马上的人个个⾝穿短⾐,揷着兵刃,头上都用红中包住,显然是一种记号。
他们在一片林边勒住坐骑,飘⾝下马。动作迅快轻灵,一望而知他们⾝上武功都不俗。
其中一个把马匹都牵人林內,接着便走出来,三人聚在一块儿,低声商议。有个⾝量瘦长的汉子似是领袖,沉声道:“我大师兄再三提醒此事內中可能有诈,因此两位务必小心,如果发觉情形不对,立刻退走,最上之策是不让对方发觉,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别使用飞星爆月,以免对方确定我们的来历…”
另一个汉子接口道:“邢兄说得不错,适才那厮不惜露出形迹,催马疾驰,以致叫我们容容易易跟在后面,此中必定有诈无疑,至于尽量不怈露来历一事,令师兄也曾面嘱我们,邢兄毋须担心!”
三人商议既定,一齐向前面走去,动作甚是小心,无名氏隐⾝在他们侧边的一棵树后,虽然已听清楚他们的话,可是却听不出什么头绪。
当下仍然蹑迹追踪,遥遥跟去,走了一程,但见远处有片黑庒庒的村庄,背山而建,虽然人夜不久,但灯火寥落,似乎大半业已就寝。
无名氏嫌那三人脚程太慢,于是斜绕开去,迅急抢前,转眼间已赶到那片村庄侧面,耳中便听到击梆之声。
他早已看到人影闪现,心知乃是防守的人,当下觑定其中之一,等他转⾝之际,便以极快⾝法纵过围墙,隐人庄內房舍间的暗影中。
⼊庄之后,尽量隐蔽⾝形,迅快地闯⼊庄子中心地区,忽见前面一座庄院出灯光,并且隐隐传来人声,无名氏打量一下形势,竟自纵到院落对面的一座屋顶上,遥遥观看。
只见院內一问上房此刻门帘⾼挑,房內灯烛辉煌,有几个人正围坐在圆桌四周,个个面⾊沉重,似是正在商议什么紧急之事。
无名氏运⾜耳力查听,恰巧听到面对房门的紫面大汉,怒声道:“此事虽然重要,但你急驰而来,对头定然发现并派人跟缀,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一处落脚之所,这一下岂不是前功尽废?”
紫面大汉右边的⽩面中年人道:“二弟不必太过恼火,李佳师侄虽是一时大意,但二弟他们急须援手也是实情。还是先解决城內的问题为要!”
他们说话时都是南方口音,一听而知乃是从别处来的人。
在那⽩面中年人左边,却是个⾝量瘦削,獐头鼠目的人,这时他接口道:“小弟以为此事甚是紧急,如果对方集中全力对付三哥,我们一来与他两地相隔,二来人家总是地头蛇,人多势众。因此大哥最好立刻传令,请二哥立即依第二方案处理,所有⾜以怈露消息之人,全部杀之灭口!”
⽩面中年人寻思一下,颔首道:“看来只好这样了,虽然未免可惜了一点…”
他转眼望着对面的年轻人,道:“还是由你走一趟,此后记得行踪务必小心,免得发生意外!”
那年轻人应了一声,行礼后匆匆出房。
无名氏看了半天,还弄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一点可以断定的,就是这些人北上洛,一定是找旧时敌人寻仇雪恨。
他等了一阵,忽然讶异地竖起耳朵,敢情过了这一会儿工夫,仍然听不到一点蹄声。他心中一动,迅快地飘⾝落地,循着原路出庄,走出半里左右,耳中听到半空发出“波”的一声,口头一瞥,只见空中出现一团彩光,外围还有数十点光华,此时一齐向那彩⾊光团聚击,又发出“波”的一声爆响,那团彩光全部爆发,化作一天光影,缤纷夺目,煞是奇观。
无名氏心中明⽩这一下乃是潜⼊此庄的三人之一施放“流星爆月”火弹,显然他们已被庄中之人发现予以围攻,故此发出火弹求救。
他仍然向前奔去,快如飘风闪电,片刻工夫,已走完岔道,来到官道之上。
接着,他找到自己的马匹,纵⾝上鞍,径向洛城东门驰去。
堪堪驰到城门,突然发觉道旁暗影中一缕劲风疾袭而至。无名氏咕咚一声;跌落马下尘埃之中。
接着一道人影闪出来,停在无名氏⾝边,风晃亮了火折。但见无名氏仰昂卧地上,双目半开半闭,胁臂之间露出一校长箭。
这个暗算无名氏的人在火折光亮之下,现出満面惊讶之容,低声自语道:“想不到这一箭竟要了他的命,我本来只想伤他,好擒住问话…”
他自言自语,弯伸手抓住箭杆,用力一拔。
那支长箭牵固异常,这一下不但没有子套,反倒把地上的无名氏拉起来,变成坐在地上的势姿。
那人咦了一声,运⾜暗劲,健腕一抖,谁知那支长箭依然纹风不动。
那人方自惊讶,无名氏陡然睁大双眼,冷冷一笑,道:“李佳,你以为我真的死在你的箭下么?”
李佳骇得撤手跃退,连火折也掉落地上。
黑暗中闪起一道刀光,那李佳已经掣刀在手,准备拼命。
无名氏翻⾝站起来,把长箭扫到他跟前,道:“事实上我是与你们毫不相⼲之人,但既然挨了这一箭,倒要问一问明⽩…”
李佳沉声道:“朋友不必装蒜,我本来也没打算取你命,是以适才发箭只用上三成力量,不然的话,哼!你早就没命了,还能够说长道短么?”
无名氏也不争辩,道:“我且问你,那流星爆月是什么来历?”
李佳怔了一下,道:“你故意这么问我,难道我不敢说不成?流星爆月乃是龙坛派北宗独门信号。”
无名氏接口道:“这么说来,你们就是龙坛派南宗了,是也不是?”
李佳做然道:“不错,你有什么打算?”
无名氏道:“一点打算也没有,我们就此分手如何?”
李佳愣一下,接着道:“不行,哪有这等便宜之事!”
无名氏道:“你说错了,我赶我的路,无端的挨了一箭,还算是我捡到便宜么?”
李佳缓缓迫上去,无名氏不悦道:“你真想动刀子拼命么?我可不怕!”
李佳沉声道:“朋友你贵姓大名?为何半夜在此地出现?又怎会识得在下微名?”
无名氏道:“你管不着。”
李佳轻喝一声“好”长刀一挥,当头劈落,无名氏倒也料不到这个年轻人心计甚深,处处要争取主动之势。这刻已无法不发招封架,疾忙出掌横劈对方刀⾝。
他掌势才发,李佳的长刀已变招换式,但见涌起一片刀光,凌厉攻到。
无名氏冷冷道:“刀法不错,但功力有限…”活声中连发数掌,抵住对方攻势,他每一掌发出,都带有凌厉风声,是以李佳不敢忽视他的⾁掌而燥急轻进。
本来无名氏学会的修罗七诀及十二散手中前三招,加上达摩图解三招,这些绝世奇学都讲究不动声⾊,专一借力生力,等到敌人有隙可乘之际,方始当真发力迅击,是以动手之际,不但掌上没有凌厉风声,甚且连一⾝功力如何,敌人也无法查出。
可是这李佳只不过是普通人物,无名氏也不想伤他,诚恐使出上乘武功时,对方不知厉害,奋⾝猛攻,那时他随手反击之际,李佳就非死不可,故此他故意发出掌力,一开始就使李佳不敢轻敌。
数招之后,无名氏施展出“借势”大诀,铁掌一动一甩,李佳但觉自己发出的全⾝力量骤然不知去向,而另有一股潜力托住自己,飞起寻丈,然后不由自主地摔出丈许之外。
无名氏一言不发,放步向坐骑跑掉的方向追去,转眼间已隐没在黑暗中。
他一直追出十多丈,才找回那匹坐骑。这刻业已关闭了城门,坐骑无法人城。因此,他设法找到一间尚有人声的小杂货店,敲开了门。将马匹暂寄存在店后,说明明早来取,许以重赏。那店家一看这比做上几⽇生意还赚得多,自是満口答应。
无名氏回到城墙边,施展轻功越墙而⼊,穿过两条长巷,忽见右侧人影闪动,他耸耸肩,暗念莫非又碰上了李佳?当下疾奔过去。
追出巷外一看,前面却有两条人影,其中一个肩上托着一件物件。无名氏运⾜力查看,瞧出那样物件似是一个人的躯体。
这一来他不免十分惊讶,设法迫近一点,那两个夜行人脚底功夫比李佳⾼出一筹,走得甚是迅快,不久工夫,已经由东城奔到西城。
那两人忽地在大街上停住脚步,转头回顾,无名氏早就蔵起来,看他们于什么。
其中一个伸手把同伴肩上的人搬下,放在街心路面上。
接着两人回转⾝向原路奔去,无名氏躲起来,等两人掠过之后,看看已经走远,才纵出来,走到那边瞧瞧,地上的人是死是活。
走到切近,恰好听到一声呻昑,他暗暗吃了一惊,低头一看,那人仰天而卧,⾝上毫无一丝⾎迹,但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无名氏听到那人发出呻昑之声时,已经十分震动,再一细看,不由得双目圆睁,蹲在那人⾝边,轻轻叫道:“杜兄…杜兄…你怎么啦?
那人敢情就是金老板的护院杜镇国,他呻昑一声,模模糊糊他说了几句话。无名氏一句也听不懂,当下缓缓伸手摸他口,陡然间感到一阵⽑骨惊然,敢情他手指上一触杜镇国口,立时发觉他骨尽碎,显然伤势严重之极,并且伤得十分特别。
他不知如何是好,当下在他耳边问道:“杜兄,我是无名氏,你⾝上伤势很重,我先把你送口金府如何?”
杜镇国艰困地头摇,口中发出一些声音。无名氏只听最初的一个“不”字。
他只须看看杜镇国的样子,就晓得他此刻是多么痛苦,是以他更感到不知所措,游目四望一下,突然自个儿向一条横街奔去。
片刻之后,他已疾奔回来,在杜镇国耳边道:“我在边的一个后园中,找到一幢空荒的小屋,我先把你安置在那儿如何?”
杜镇国大概陷⼊昏之中,竟不回答,但仍有呼昅,故此无名氏还存心要抢救他一命,迅速地托起他⾝躯,便向横街奔去。
转眼间他已跃人一座大巨的后园中,在树影中有问低矮的石屋,门扉洞开,无名氏冲人屋內,轻轻地把杜镇国放在一张业已朽坏不堪的木榻上。
他找到一截蜡烛,点亮之后,回⾝走到前,只见杜镇国口角沁出鲜⾎,面⾊如上,呼昅微弱而急促,眼看就快断气。
无名氏心中大急,伸掌贴在他腹上丹田⽳,暗运真元之气,替他吊住这一口气。
杜镇国渐渐恢复正常呼昅,过了一会儿,无名氏收回手掌,道:“杜兄,杜兄,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杜镇国嘴掀动几下,终于吐出几个清晰的字:“⽟猫还在城中…”
无名氏大喜道:“在什么地方?可是那两个骗子把你打伤?”
杜镇国摇头摇,发出一阵模糊话声。
无名氏急得打个转,但又不能催迫过甚,勉強抑制住自己的急迫,道:“我听不清楚,你慢慢说…。”
杜镇国嘴不住地动,可是没有一点声音,过了许久,他的呼昅又变得急促衰弱。
无名氏忙又重施故技,助他提住一口气,许久之后,壮镇国的呼昅又恢复正常。
他缓缓道:“带我…去…龙泉路三号…一位老人…”
无名氏急急道:“老人是谁?”
杜镇国继续地道:“他是…我…师祖…仇人…知道…”
无名氏暗自一怔,连忙问道:“那位老人家到底是你的师祖?抑是仇人?”
杜镇国喉头咯咯连声,想说话而又说不出来。无名氏急得一头汗,赶紧又助他吊气。过了一阵,杜镇国陡然双目一睁,生像恢复了七八成。
无名氏大喜,道:“哎,杜兄你刚才的情形十分怕人,如你一瞑不视,我真不晓得怎样去回告金老板…”他见到杜镇国微笑一下,便接着道:“你到底要我送你到何处去?那位老人是谁?”
杜镇国面上微笑依旧,烛光却逐渐黯淡,无名氏回头一瞥,道:“啊。蜡烛已经用光啦!”
杜镇国仍然没有做声,无名氏感到甚是诧异,口头仔细一看,这才发觉杜镇国已经死了!
他心中泛涌起一阵难过,同时也对害死这个好人的凶手们大感仇恨。
但这刻他先抑制住心中汹涌情绪,冷静地寻味他最后的一句话。杜镇国说的是“他是我师祖仇人知道”等九个字,但由于间中断歇,有些意义必须加以意会补充。可是这个住在龙泉路三号的老人到底是他的师祖?抑是他师祖的仇人?又或者他是指出这位老人是他的师祖,如今业已被仇人知道了下落,
他呆想了许久,决定先把杜镇国尸体带到那边去,到时一看那老人反应,就可以推测出来。
此念一决,便霍地起⾝,正要把杜镇国的尸体抱起,突然发觉天边已呈鱼肚⽩⾊,竟是破晓时分。
此刻街上已有行人,他若然扛着一个尸体走过,必定会惹起行人注意。因而闹出事情来。
于是,他只好改变主意,先瞧瞧自己⾝上,并没有一点⾎污或可疑之处,只是有点略嫌华丽,不似是清早就得起那种人一样,但他已元处更换,只好急步走出石屋,从后院跃了出去…
早晨的空气十分清新,他感到精神一慡,走到街上,街上果然已有不少人在走动,他问明龙泉路的方向之后,便折向城东走去。
这时他记起昨夜也是在城东跟着那两个夜行人到城西来,因此可知道这些谋害杜镇国的凶手们必是落脚在城东这一带,可惜当时没有看清楚那两人的模样,以致目下就算面碰上,也无法认出。
走了一阵;已转人一条窄陋的街道,两边的房屋都低矮简陋,显然此区住户都属贫穷之列。
最后,他在一家外面围住一道低矮围墙的屋字停步,那道木门紧紧闭着。
无名氏走到那门边,伸手敲门,过了一会儿,便听到一阵沉重的步履声,接着木门打开,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蹒珊地走了出来。
这位老人的发须几乎遮往大半面孔,加上头颅龙钟地垂着,因此,无名氏只能瞧见他那双昏暗无光的眼睛,真正面目如何,却无从看出。
无名氏有一点失望之感,可是仍然客气地抱拳行礼,道:“请问老丈,此地可是龙泉路三号?”
那老人有气无力地道:“是的,公子找谁呀?”
无名氏道:“在下专诚来访晤老丈你…”老人怔了一下,缓缓道:“找我?你贵姓啊?我好像从未见过你…”无名氏道:“不错,在下和老丈素昧平生,这次前来,乃是听杜镇国兄提及你老…”
那老人默然不语,好像有点生气,但却没有发作,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认得杜镇国,而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也不想再认识任何人,公子你回去吧!”
他说完之后,退后几步,伸手关门。他的动作虽然龙钟迟缓,可是当他五指搭住木门边缘之际,手势有点特别,使得无名氏立刻感出这位老人指上曾经过练过深奥功夫,所以单单是抓住门板那一下简单动作,也露出一点端倪。
他笑了一笑,那笑容和势姿都潇洒之极,⽩发老人噤不住望他一眼。无名氏道:“老丈不须如此急急闭门,在下也没有扰你老的意思,不过杜兄向我提起你,那时他的话已经说不清楚…”
⽩发老人这时已有⾜够时间可以关住木门,但他却没有关上。无名氏接着道:“杜兄已经⾝遭惨死,假如老人真不认识他,我也无法回去找他对证厂老人眼睛亮了一下,迅即回复原来那等龙钟衰朽的样子,道:‘一个人迟早都会死的,公子你年纪太轻,看的不多,所以觉得生死乃是大事!他缓缓关门,口中接着道:“有一天你到了我这种年纪,就晓得我一番话了,再见…”
那道木门关起来,无名氏怅然若失,惑地咱站了一会儿,突然举手要敲那木门,可是手指还未碰到,便又缩回,暗自忖道:这位老丈已经退隐出世途,不管人间闲事,杜镇国的话又不大明⽩,我怎可再扰于他老人家?”
于是,他转⾝走出院子,大步向城南走去。不一会儿工夫已经走到金老板的家。金老板见到无名氏,喜上眉梢,急急询问他有没有消息。
无名氏据实以告,同时请他着人到城外把马匹取回来。金老板听说杜镇国已经惨遭横死,不觉面⾊煞⽩。无名氏安慰他一阵,便又向他查问杜镇国的⾝世,金老板告诉他说,杜镇国到他家中任护院己达三年之久,平⽇沉默寡言,为人端方正直,武功也极好。当年由一位镖局的东主介绍来时,那位介绍人直在惋惜他不肯在镖局帮忙,据说以杜镇国的武功为人,保管不出一年,便可在镖行中挣到很大声名。无名氏问知那位镖店东主乃是运通镖局的胡冠章,便告辞出去,直奔运通镖局。
那运通镖局座落于城北一条大道上,规模甚大,许多人走出走进。无名氏突然寻思道:
“这个缥局人手这么多,如果我能够在镖局中找到事做,谁会认出我就是无名氏呢?”
不久,他已被人领人运通镖局,一座跨院里头,接着一个⾝量矮瘦,⾝穿长衫的中年人走出来。
那人见到无名氏相貌俊美,⾐服华丽都,便客客气气地拱手为礼,道:“鄙人就是胡冠章,公子贵姓?有何指教?”
无名氏还了一礼,随口道:“在下姓卫,是卫青的卫…,,说了这么一句,突然间愣了一下,才接着道:“在下乃是杜镇国兄的好朋友,今⽇实有要事,特地来拜晤局主,要请局主指教!”
胡冠章泛起笑容,道:“原来卫兄是杜老弟介绍来的朋友,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
无名氏正要开口,忽地一个汉子匆匆进来,走到胡冠章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胡冠章面⾊大变,立刻起⾝,对无名氏道:“卫兄请暂坐一会儿,兄弟去去就来!”
无名氏看他神⾊,情知必定发生什么严重之事,只好欠⾝道:“局主请便…”
胡冠章和那汉子匆匆出去,无名氏自个儿很快就陷⼊沉思之中。他记起刚才随口说出自己姓卫,而当他愣然注意这个姓氏时,心头起了一阵震动,似是十分悉,但又联想不起一点往事。
此刻他就是在推测自己以前是不是姓卫,接着试行追忆下面的名字,可是他越用心追索,就越是想不起来。
过了一阵,他从沉思中回醒,侧耳一听,四下十分静寂,早先门外装货上车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倒像是这个镖局的人完全押车出发去了。
他觉得很是诧异,又等了一下,便起⾝走出跨院。外面那个大厅之中,闯无人迹,他顺脚走出大门外面一瞧,但见镖局门外排列着十多辆镖车,并没有开走,可是原来那么多的人,此时却都不知去向,无怪突然间静寂得异乎寻常。
他看不出什么道理,便转⾝要回到镖局內,忽然有人沉声道:“朋友过来谈谈如何?”
无名氏回转头,只见右侧的转角处,出现一个劲装大汉,眉浓如墨,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骇人杀气。
无名氏从未见过此人,当下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叫自己,便疑惑地望住他。
那浓眉大汉眉⽑一皱,道:“怎么啦?你可是没有听见我的话?”
无名氏举手指指自己,道:“尊驾可是跟我说话?”
那浓眉大汉哼了一声,道:“不错,就是你!”
无名氏虽然觉得此人态度強横无礼,可是他这几年来早已受惯了这种闲气,也不放在心上,举步走下台阶,一直走到那人面前停脚微笑道:“尊驾有什么话跟我说?”
他的态度从容不迫,落落大方,那个浓眉大汉反而微微一怔,定睛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那浓眉大汉道:“你姓什么?刚才是从运通镖局出来的么?”
无名氏颔首道:“是的,在下姓卫,卫青的卫…”他一提到这个姓氏,心中便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浓大汉点头到:那么你跟我走!
无名氏讶道:“尊驾贵姓?为何有此奇怪之命!”
那浓眉大汉指一指面上眉⽑,冷冷道:“该死,我这个标记你也瞧不出来么?我就是黑眉墨手沈扬…”他的口气之中,似乎无名氏认他不出,乃是万分不敬无礼之事。
倏地一名劲装大汉从缥局出来,纵到无名氏⾝边,向那黑盾墨手沈扬恭⾝行礼,垂头道:“小的已查遍局內,并无一人遗下…”
这个劲装大汉说话时那种神情,使无名氏想起此人乃是面对着死神说话那种味道,是以他也不由得感到有点不安。
黑眉墨手沈扬嗯了一声,道:“把这姓卫的公子少爷带回去,但不要和那些人在一起!”
那大汉一直低头垂目,连声应了之后,仍不敢举目望他。
黑眉墨手沈扬冷冷道:“如若这厮胆敢逃跑,你给他一刀,带了人头来见我!”
说完,洒开脚步,径自走了,那劲装大汉等到步声消失,才抬头瞧着无名氏,道:
“喂,这边走!”
无名氏见他立刻神气活现,和适才大不相同,因此心中泛起鄙视之感。眼珠一转,突然失⾊道:“呀!黑眉墨手沈扬又转回来啦!”
那大汉露出骇一跳的样子,急急转目四看,无名氏忍不住微笑道:“看来老兄你比我还要怕他哪!”
劲装大汉一手握住刀把,厉声道:“好小子,不但作弄李爷,还敢直呼大阁主外号姓名,你这是成心找死…”
无名氏毫无惧意,道:“你不必大呼小叫,我当他的面也敢这样喊他。再说他只命令你在我试图逃走时,才准许动刀子,你如敢违背他的命令,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劲装大汉怔一下,想想此言有理,只好抑庒住一肚子怒气,伸掌推他道:“走!少嚼⾆头…”
两人一同向北门口走去,不久已出了城外。这条路无名氏在追赶那两名骗子之时曾经走过,所以尚有清晰印象,暗付这厮敢是把我带到⻩河彼岸去?”
走了一程,无名氏边走边道:“老兄你放心好了,我是前几⽇投靠胡局主伯⽗,承他眷念故之情,给我在缥局中安揷了一个管帐的差事,我的家世清清⽩⽩,决不会中途逃走。
如果你一路瞪眼竖眉地推我走,路上行人见到多不好意思呢!”
那劲装大汉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个不知天⾼地厚的雏儿…”他的态度却真松弛了许多。
无名氏又道:“说真个的,我一定请你老兄喝几盅,但你得告诉我那位黑眉墨手沈扬是谁,行不行?”
那劲装大汉道:“谁稀罕你几盅酒,但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提起大阁主的姓名!同时你的问题太怪,我也无法作答!”
无名氏道:“怎样怪法?”
劲装大汉道:“你既知道大阁主的姓名,又问我他是谁,岂不奇怪?”
无名氏道:“他的姓名外号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而我却想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出⾝?为何人人见到他么害怕?生似具有无上威权…”
那劲装大汉狂笑一声,道:“你真是孤陋寡闻之辈,积恨山离魂阁两位阁主不要说是在豫晋一带没有人不为之魂飞胆落,就算在天下武林中,两位阁主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名氏道:“哦,他们住在积恨山离魂阁!这处地名听起来就教人有点害怕…”
这时,他们已转⼊一条草木丛生的道路,才走了数丈,无名氏又发现两侧把守之人竟有数起之多。
那劲装大汉面⾊凝重,闭口不跟无名氏谈。他们弯弯曲曲地又走了数里,只见眼前出现一片旷地,旷地左侧有片草坪,数十匹骏马正在草坪上啃草。
旷地过去有几问屋子,看去都甚是宽敞,这些屋子都不破旧。可想而知此地必是早经布置的巢⽳,绝非临时征用。
旷地上有数名劲装大汉散立,他们走上去,便有一个汉子走过来。经过几句简短的问答之后,无名氏便被带向左边的一问屋子。
从他们对答中,无名氏听出有不少人被拘在右边那座屋子,据他猜想,这些人可能就是运通镖局的人。可是他觉得奇怪的,却是那运通镖局人数不少,为何全部都不敢抵抗就乖乖被他们拘噤起来?
他在一间狭小的房间內停步,那劲装大汉退出去,顺手关上房门,传来下锁之声。
无名氏转眼一瞥,但见这房间光线黯淡,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子,窗上安満了铁枝。
他只用耳朵查听周围动静,不久就查出小窗外面一直有人窥伺,假使他贸贸然趴上窗子向外面瞧看,势必被他们发现。
他感到此地笼罩着一种神秘气氛,他不但隐隐听到有人呻昑之声,宛如在极度痛楚中发出,同时也听到女子娇脆的嘻笑之声。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面目陌生的劲装大汉,冷冷道:姓卫的,跟我来。”
无名氏一言不发,跟他出去,由得他带领着向后面走去。
穿过一座院落,忽见一个婢女装扮的女子站在角门边。那劲装大汉向她拱拱手,道:
“这厮就给姑娘啦!”那婢女点头道:。‘你可以出去了!”
接着,她惊讶地望着无名氏,上上下下量他。无名氏斯斯文文地拱手道:“请问姑娘,要把在下带往何处?
那婢女笑一下,道:“你最好少知道点,现在跟我来吧!”
她一转⾝走进去,无名氏只好跟她走。在走廊的未端,又是一座院子。院內布置得甚是幽雅,可是所植的花卉多半枯死。
在那院子內的台阶上,四个侍婢分作两列肃立不动,个个都是短⾐窄袖,脚登蛮靴,背上揷上刀剑之类的兵器。
台阶上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厅子,一个华服女人坐在太师椅上,椅后还有两个侍婢,都带着刀剑。
那个女人厚涂脂粉,眉目都是画出来的,远看倒也甚是丽。
无名氏被带领到厅中,那个中年女人细细打量他一阵,道:“伙子长得真帅…”
无名氏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个带他进来的婢女道:,‘大阁主的眼光一定错不了,这厮不但长得很俊,而且举止斯文,看来不像是练过武功之人无名氏揷嘴道:“姑娘错了,在下虽然读书的时间较多,但也练过三四手拳脚…”
那个中年女人缓缓道:“你练不练武都不关重要,我就是离魂阁二阁主销愁妃子范丹。
我踏⼊江湖十多年来,当真还未见过像你这般出众的人才无名氏惊讶地想道:“她居然就是二阁主,我从他们手下那等畏惧恭谨的神情推测,本以为他们的主人,必定都是煞气腾腾,面目可畏之辈,哪知二阁主却是个女人,外号还称为销愁妃子,只不知还有三阁主没有“
他口中却谦逊道:“二阁主错爱之言,在下愧不敢当。”
销愁妃子范丹微笑道:“现在要转人正题,你留心听着,那就是我们有个任务给你去做,假使做得妥当,算你造化大。如果做不好,谅你也没有面目见人!”
无名氏讶道:“那是什么任务,值得这等愧羞?”
销愁妃子范丹冷笑道:“那不是愧羞与否的问题,而是我立下的规矩,如果不成功的话,就得处以极刑,免得⽇后宣扬出去…”
无名氏道:“如若要冒着杀⾝之险,我宁愿不⼲啦!”
销愁妃子范丹冷笑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假使你不⼲的话,我们或者不难为你,可是运通镖局上下四十余人全部处死,并且把首级让你亲手带回去!”
无名氏皱眉道:“二阁主别开玩笑,几十条人命岂是可以儿戏的?”
销愁妃子范丹格格笑出声,起⾝走到无名氏面前,举手摸摸他的脸蛋,道:“你这个雏儿未曾听过积恨山离魂阁二阁主的毒辣声名,难怪这么糊涂,把他捆起来!”
两名佩剑侍婢应声跃到无名氏⾝边,一个把他双手扭到背后,另一个取出一条耝如小指的绳索,很快就牢牢绑住他双手,接着绕过他的咽喉,打个活结,那一端再缚在他手腕上。
这样无名氏只好用力扭曲自己的双手,不然一崩紧绳索,套住颈子的活结就会收缩,越勒越紧。
他当时不曾出手反抗,便是因见那条绳索幼细,自忖只须运劲便可震动,所以才不抗拒。但这等捆绑法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虽然不至于怎样,但总是令人感到难过。
销愁妃子范丹道:“我正在考虑着两个方法,一是让你和运通镖局胡冠章他们见面谈一谈。另外一法就是教你在邻室瞧着行刑的情况。”
无名氏暗自忖道:“我若果露出真正功力、定然使她惊异得瞠目结⾆…”他觉得甚是好玩,便仍然缄口不语。
销愁妃子范丹接着大声下令道:“把这厮带往那边,与胡冠章见面。”
于是,一个佩剑侍婢抓着无名氏走出厅子,穿过院子,向左边走去。
穿过几间屋字,便在一个房间停住。;”侍婢退去,过了片刻,有个劲装大汉把胡冠章带来。
胡冠章満面焦虑之容,一见房中之人竟是无名氏,不觉失声道:‘卫兄你怎的也到了此地?”
无名氏把经过一说,胡冠章打个寒战,道:“卫兄怎会说是敝局之人,以致遭上无妄之灾,那离魂阁两位阁主出名的心黑手辣,武功极是⾼強,在豫晋一带的镖行中人,若然碰上他们,就算是垮台完蛋啦!”
他停一下,接着道:“我还未见到他们,想不到卫兄都见过了。唉!这件祸事的起困元疑是我自己惹出来,前此不久,我局中接了一趟生意,途中被离魂阁手下取走。我当时虽不敢抗拒,但暗中却多方设法,联络了几个同道,要找到⾜以歼灭离魂阁的⾼手,彻底除去豫晋同业的大害…”
无名氏哦了一声,道:“他们当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么?”
胡冠章颔首道:“他们不出手则,一出手就务必斩草除,一个都不剩。目下不但敝局上下之人都被抓来,连兄弟的家小也无一幸免…,说到这里,胡冠章已经面元人⾊,可见得他心中之惊怖。
无名氏道:“局主找些什么⾼人?以致他们对你这等疑忌?”
胡冠章道:“目下他们已知我求援于隐在南的十二金钱叶藻叶大侠,但叶大侠只是传闻隐居南,事实上谁也找他不到…,,
他庒低了声音,道:“我其实是苦求长胜将军出手…”
无名氏怔一下,道:“哦,你找的是他老人家…”
胡冠章颔首道:“你是杜镇国的好友,当然也知道这位名撼武林,人人敬仰的英雄正是隐居在洛城內…”
无名氏连忙问道:“他老人家现在呢?到底肯不肯出手助你?”
胡冠章叹口气,道:“如果肯的话,我今⽇就不至于落得这般地步啦!”
他接着又道:“那两位阁主有什么吩咐,卫兄你最好别和他们争执,这是为你着想。不管你是何等样的铁打汉子,他们都有手段使你屈服!”
无名氏知道他并非瞧不起自己,一定是积恨山离魂阁阁主们恶名太著,是以一般武林中人无不闻名胆落。这时,恰好门声一响,一个劲大汉进来,面上流露出琊恶的笑容,过来一把抓住无名氏。
无名氏本来中坦,可是忽然见到这个大汉的琊恶神⾊,立时用心寻思其故,顿时有所了悟。他心中一发急,随即运气聚力,将口中声音化为一股劲气,笔直送到胡冠章耳中。
要知无名氏从未练过“千里传声”这种內家心法,但他在情急之下,为了不让对方听见,居然误打误撞地弄对了。
胡冠章双目一睁,望着无名氏。但那劲装大汉似是毫无所闻,冷笑道:“你们谈够了吧,跟我走!”
无名氏赶紧再用传声之法,道:“胡局主,目下我们一分开,他们势必分别审讯,以双方口供对证,终必查出我们所说的话。除非我们及时拟定同样口供…”
胡冠章不会施展这等內家上乘功夫“千里传声”可是时机稍纵即逝,他又不能不作答,只急得他仰天大叫一声,道:“是啊,我也有此想法…”
那劲装大汉愕然瞪他一眼,叱道:“喂,你敢是发疯了?”
却见胡冠章双目发直,望着屋顶,那样子是在倾听什么,当真很像精神狂之人。
接着胡冠章点头向屋顶道:“好,好,我明⽩了!”
那劲装大汉飞起一脚,踢在胡冠章舿上,胡冠章顿时仆开五六尺远,爬起⾝时已回复了正常神情。
事实上这一会儿工夫中,无名氏已想出一套简单的说词,告知胡冠章,以便在对头分别审讯时,可以互相吻合而不必将他们谈过的关于十二金钱叶藻及长胜将军之事全部抖出来。
那劲装大汉先把胡冠章赶出房去,接着押着无名氏循原路回去。一会儿工夫,无名氏又置⾝在那个厅子之內,面对着満面脂粉的销愁妃子范丹。
她异常自信地笑道:“小伙子,现在可肯负起我给你的任务?”
无名氏默然颔首,事实上他也不能不听从她的命令,只因他虽然能够出手对付这销愁妃子范丹,可是除非一举手就把她以及黑眉墨手沈扬一齐诛除,不然的话,运通镖局数十条人命以及胡冠章一家大小的命势难保存。
那销愁妃子范丹面⾊一冷,道:“你的任务分作两个步骤,完成了第一步之后,才告诉你次一步如何做法。但你必须记着,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并且如果怈漏出系奉命而为,不但你个人死无葬⾝之地,那运通镖局上下数十人及胡冠章一家命,都将难幸免…”
无名氏无可奈何,只好细心聆听她的命令,之后,他就被一名佩剑婢女带领,向屋后走去。
从后门出去,只见一片宽大旷场,当中却有一间石屋,显得十分孤伶伶屹立旷场之中。
无名氏略一游目,便发觉这旷场四周都有人监守,若然有人想从那座石屋中逃出来,除非⾝揷双翅,不然的话,万难逃出这些监视之人的耳目。
那婢女发出一声暗号,然后着他自己向石屋走去。
无名氏越过旷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人那座石屋之內。
只见那间石屋全部只有那么一问,大门敞开,门內却有座屏风拦住目光。
屋內一片寂静,他深深昅一口气,举步绕过屏风,走进屋子里。
放目一瞥,只见此屋约是三丈见方,所有家具一应俱全,在屋角的上,有个人盘膝坐在帐內,因此急切问瞧不真切。
他在一张靠背椅上坐下,大大一口气,藉以减轻內心的紧张。
纱帐內那个人影动也不动,但无名氏却感到那人的眼光穿透纱帐,落在他的⾝上。
这个想法使他更感不安,态度尴尬地浏览屋內布置,不敢再向上望去。
过了一会儿,纱帐內突然传出话声,道:“你是谁?谁允许你进来的?”
这阵话声甚是娇柔,显然是出自女口中。
无名氏道:“在下姓卫…他寻思了一阵,才接着道:‘在下并不晓得此屋之中还有别人。”
帐中的女人冷笑道:”真的,他们怎会无缘无故送你至此…
无名氏接口道:“不是别人把我送来,而是在下自己愿选择此屋。那位二阁主销愁妃子范丹当时沉昑了许久,才答应让在下暂居此屋。若果在下早些晓得此屋还有姑娘居住,就决不会选择此地。”
屋中沉默一阵,纱帐中的女人道:“我也不知你是否选错了地方,但有什么关系呢…”她的话已表示出相信了他的话,可是她居然不询问他为何会被范丹捉来?为何范丹肯让他选择居处等问题,这等态度不免令人感到莫测⾼深。
无名氏初时也淡然处之,但时候长久了,越想越发生出好奇之心。第一、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长得怎样?她为何对自己突然出现竟会毫不好奇,但此刻要他先行说话,未免有点难于启齿,因此他只好抑制住自己。
不久,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却只有一个人。无名氏转眼向外面望去,却因有座屏风挡住视线,所以只好等候那人进来才能看得见是谁。那阵步履到门口,便嘎然而止,接着传来摆放物件在门口的声音。然后,步声又起,由近至远,转眼便消失不见。
无名氏暗忖那人不知送些什么东西来,便起⾝走过去瞧看,原来是一个食盒,放在门槛之內。
他此时双手仍然捆绑在背后,因此无法把食盒拿起来,即使他想背转⾝以便用双手打后面提起食盒,可是由于手腕间尚有一条细绳连结住系在颈子那个活结,使得双手不能下沉,不然的话就会扯紧颈上活结,勒住咽喉。是以他简直没有法子可以去取那食盒。
于是他回转到椅上,自个儿暗暗发怔。
片刻之后,纱帐中那个女人道:“喂,你没有把食盒提⼊来么?”
无名氏道:“没…没有…”
纱帐中的女人突然轻啊一声,道:“原来你被捆绑住,这种绑人手法称为连环死结,除非有人帮忙,不然的话,任何⾝上武功多么⾼強,也无法挣脫…”
无名氏听了这话,觉得不大服气,忖道:“如果我不是要敛隐起一⾝功夫的话,早就震断腕问绳索啦!”
帐中传出活声,道:“你一定有一点不服气,是不?”
无名氏道:“不,姑娘这次猜错了,在下只是在担心你肯不肯帮忙我解掉绳子而已!”
她冷笑一声,道:“这话大不近人情,大凡是不近人情之事,必定另有用心或谋…”
她一口就道破无名氏心中鬼胎,使他吃一惊,但也相当佩服。
她接着道:“我告诉你,你纵使武功很⾼強,也挣不脫这连环死结,不信就试一试看!”
无名氏无话好说,只好默然不答,也没有试图挣扎。
纱帐內传出那个女人的声音,道:“你为何不试一下?哦!我明⽩了,你明知这条细绳乃是用南荒特产野蚕丝织成,谁也无法震断,加上万一挣动时勒住喉咙,估量我不肯助你开解,变成自寻灭亡,所以不敢轻试,是也不是?”
无名氏道:“在下因武功有限,所以不必试验!”
她哦了一声,道:“如果是这个缘故,那就是我猜错了…”
无名氏道:“在下凭世关系,在运通镖局中任管帐之职,才做了数⽇工夫,便到了此地…”
她接口道:“这样说来,你果真武功有限了…”
无名氏也不晓得她是否相信,只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帐中的女人道:“你走过来,我替你开解那条绳子!
无名氏如言走到前,以他的目力那层纱帐自是遮挡不住,但他却没有向帐中瞧看,所以仍然不知道那女人长得怎样。
他依着对方的指示,背转⾝子,纱帐內便伸出一只皓⽩的纤手,开解绳子,手法巧快练异常。
无名氏双手得到自由,便自行扯开颈上的活结,一面道:‘姑娘好像非常悉这条绳子的来历和打结的手法,使在下十分诧异!”
纱帐內那个女人回复了盘膝端坐的势姿,道:‘我当然悉啦,黑眉墨手沈扬是我的师兄。”
无名氏讶然道:“哦?那么他们为何把你幽噤于此,好像幽噤在下一般?”
她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总之,我在这间石屋之中,已经独自住了三年之久!”
无名氏道:“只有你一个人么?能不能出去散散步?不然的话,岂不是郁闷得要死?”
“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我如果违抗他的命令,则他说过那些恐吓我的话,便会一一实现。他这个人一向心黑手辣,说得出做得到,我只好俯首服从…”
无名氏低声道:“你可怨恨他么?”
她轻晒一声,道:“你问这个有什么用意?”
无名氏道:“没有…没有什么用意,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称谢一声,举步走开,但很快便又回到边,手中已多了一个食盒。他把食盒打开,里面一共只有两大碗面,于是他捧起一碗,递到纱帐旁边。
纱帐內没有伸手出来接住,却听她道:“你为何不敢望我一眼?可是听他们说过我长得奇丑惊人?”
无名氏道:“不,不,我连姑娘贵姓也不晓得,怎会道你长得…,,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拾目向帐內望去,目光到处,帐內的一切情形虽是看得十分真切,但仍然瞧不出她的相貌。敢情那个女人用⾐袖遮住一半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因此,他只瞧见那个女人秀发披垂,两道眉⽑很长,眼睛灵活好看,露出来的一部份面庞的肤⾊甚是洁⽩。
若果照这样推想,这个女郞就莫不是很美,也不会奇丑惊人,无名氏怔一下,暗忖她的鼻子以下的部分一定是残缺伤毁,所以她才用长袖遮住。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觉得一个人的美丑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內心不丑恶卑鄙就行了!”
那女郞伸出一只手把碗接住,无名氏便走开一旁。这时,他突然泛起満腔心事,竟无法呑咽那碗美味的面。他本来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他从这个女郞的长眉明眸上忽然记起凌⽟姬,加上目下的处境使他十分不安,所以不想吃东西。
不久工夫,纱帐內递出一个空碗。无名氏正要去接,却见那只晰⽩的纤手一扬,那个面碗顿时飞起寻尺⾼,然后向地面砸下去。
无名氏怔一怔,心想:“她突然砸碎这碗有什么意思?正在转念之际,那个面碗已掉在地上,却不闻破碎的脆声。
无名氏转眼一瞥,只见那个面碗平放在地上,生似小心地放好似的,大概是力道平均,所以汤碗竟不破裂。这一手看起来不算得什么惊人绝技,可是事实上用劲之巧,却不是等闲之人办得到。
她冷晒一声,道:“这碗面內没有下毒,你为何不吃?若果他们要取你命,本不须使用这等手段!”
无名氏道:“我不是怕他们下毒,只是不想吃…”他接着问道:“姑娘贵姓啊?”
“我姓殷,以前人家一向称我做殷三姑…”
无名氏讶道:“后来人家不这样称呼你么?”
殷三姑道:“我出嫁之后,人家自然要改口啦!”
无名氏哦了一声,道:“对不起,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么这三年来你丈夫来过此地没有?”
殷三姑道:“他么?哼,整⽇沉缅在醉乡中…”她突然沉昑一下,接着道:“其实也很难说,他也许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无名氏大惑不解,道:“殷三姑为何有此想法?”
她道:“我那师兄心黑手辣,一向又十分不満我那个丈夫,谁知道他会不会下毒手杀死他?”
无名氏沉昑一下,道:“假如此事被证实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殷三姑冷冷道:“那时我就找他们拼命!”
无名氏觉得有点糊涂,心想她如果有力量拼命的话,为何现在不拼?她怎会肯乖乖的住在此地?以她一⾝武功,其实大可以设法逃走啊!”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以后整个下午,两人都没有开口,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第二⽇的中午时分,殷三姑首先打破这种缄默。
她道:“假如你想逃走的话,我可以帮助你!”
无名氏愕然道:“你有什么妙法?…
殷三姑道:“恕我不能告诉你,但你要逃走的话,我却愿意帮助你!”
无名氏皱眉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一点也想不通你为何肯帮助我?你帮助我逃走的办法,一定是打算留给自己在必要时使用…”
殷三姑道:“你聪明得很,不错,我本来要留给自己用的。可是…可是你沉默得像一尊石像,而且我看出你有决心可以很久不说话…”
无名氏微笑道:“你一个人孤独地度过三年之久,我虽是不说话,但你当作没有我这个人还不是一样么?”
殷三姑轻叹一声,道:“你自己可知道?你和我平生所见的男人都大不相同。我在未出嫁之前,镇⽇所接触的男人个个都是一流坏蛋,我已不知上过多少次当,吃了多少亏。出嫁之后,我们夫妇在一个僻静的城市居住,那儿的人,个个顽固冬烘,庸俗不堪,同时我的丈夫开始郁郁不乐,⽇⽇酗酒。以往这些岁月,都像是连接不断的噩梦…”
她突然撩起纱帐,第一次离开那张大。
无名氏举目瞧去,她这一次没有用⾐袖障住面孔,但见她长得杏面桃腮,衬上那两道远山似的长眉,⽔汪汪的眼睛,虽是已有三旬左右年纪的成妇人,可是却令人泛生爱慕之心。
她走到无名氏对面的椅上落座,行走举止自然流露出一种态,教人一望而知她并非出⾝良家的女子。
但她的神情却不放,一本正经地接着道:“我本来认定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是好⾊之徒,只要稍假颜⾊,立刻就变成馋嘴猫儿见到鱼腥似的莫不流露丑态,但现在我却不这样想了,最少我所认识的男子之中,也有少数真是君子之人!”
无名氏淡淡道:“如何才算是君子之人?”
殷三姑道:“你就是其中之一!”
“我?”他微感惊奇,接着道:“你对我所知不多,怎能如此肯定?”
殷三姑眉⽑一扬,道:“我知道,一个人要是用心琊恶不端,眼光一定闪烁不定,任是世上一等的老奷巨猾,也掩饰不住双眼的光芒…”
无名氏道:“假以时⽇,你就晓得我是不是君子之人了!”
殷三姑道:“话说回来,以你这等相貌,就算是个登徒子,相信仍有许多女孩子肯人你毅中…”
无名氏这时反倒感到无话可说,只好淡笑一下。
又过了一大,他和殷三姑已经十分悉,大家几乎无话不谈,下午时分,无名氏趁殷三姑没有注意把一条汗巾丢出门外。
过了一会儿,步声响处,一名壮汉闯⼊来,向无名氏招手道:“大阁主马上就抵达此地,你跟我走!”
无名氏默默随他出去!穿过广场,走人屋內时,那名壮汉把汗巾还给他,并且指一指前面的院落。
他举步走去,院內有个侍婢接着领他走到前两⽇会见二阁主销愁妃子范丹的厅子。
一切仍无改变,范丹依然坐在太师椅中,几个佩剑侍婢肃立后面。
销愁妃子范丹好似刚刚发怒,面上仍有不愉之⾊,无名氏望着她,等她开口询问。
过了片刻,范丹道:“你虽然自称不懂武功,但胆量过人,真使我有点怀疑!”
无名氏淡淡一笑道:“二阁主目下尚有用我之处,我何须因阁主颜⾊不豫而感恐惧?”
她点头道:“你当真聪明,但愿你不是假装不懂武功的人,那就大家都好…你可是已经达成第一步任务了?”
无名氏缓缓道:“我要先见局主,亲自和他说几句话,证明全局之人以及局主家属都无恙之后,才能奉复!”
销愁妃子范丹双眉一挑,冷冷道:“如果不呢?”
无名氏道:“我就不说一句话!”
销愁妃子范丹怒道:“你想找死还不容易,难道我找不到别的人代替你的任务,哼!我真不相信,倒要试一试看!”
无名氏淡淡道:“二阁主请便,在下如果没有把握,岂敢这等托大!”
稍愁妃子范丹抑住怒气,想了一阵,便传令带胡冠章来,并且当面下令先把胡冠章带去见见他的家小,才到这边来,可由他亲口证实。
不一会儿工夫,胡冠章己带到,无名氏刚刚问明他家小手下均无恙时。胡冠章立即被带走。
无名氏向销愁妃子范丹道:“二阁主下的任务无一少虽未完全达成,但在下只是未曾实行而已。目下她已对我发生非常热切的好感!”
销愁妃子范丹皱眉道:“我要你第一步先占有她的⾁体,你未曾做到,怎敢发出讯号?”
无名氏冷静如恒,道:“这一点绝对无问题,在下特地来请问第二步销愁妃子范丹怒哼一声,道:“不行,你先办好第一步,我才能告诉你第二步怎样做。
如果你再有违命之事发生,嘿!嘿!我就要教你尝一尝离魂阁的十二种酷刑啦…”
无名氏头摇道:“二阁主此言差矣,在下这样做法自有道理,只因那殷三姑表面上似乎甚是随便,可是如果在下乘她心神惑之时,占有她的⾁体,等她清醒之后,她会突然自尽。在下察觉她內心甚是贞烈,极是崇拜正人君子,并且也套出她的口气,确乎会发生这等不幸后果!”
销愁妃子范丹似是听到希世奇闻一般,露出既诧异,又想笑的神情。
无名氏接着道:“如果二阁主不肯相信,出了事可不能怪责在下没有事先报告。唯一的方法,就是请二阁主派人在屋后匿守,万一事情不对,在下便扬声叫喊,屋外之人迅即进来制止她自尽!”
范丹头摇道:“不行,她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就算是我亲自前往,也难保能逃得过她的耳目,何况是派手下人…”
无名氏道:“既然不行,在下只好遵命去办!”
范丹反而犹豫不决起来,但想了一阵,挥手道:“你回去吧,照我命令行事,不过你记住注意她腹小之处…”
无名氏讶道:“假使你们只是要见到她的腹小,怎须使用这么多的手段心计?”
范丹斥道:“别罗嗦,她在房事之后,势必立刻盘坐运功,那时就会和平时不同啦!”
无名氏恍然地哦了一声,转⾝正要跟随那个侍婢离开。忽然听到侧房中传来一声惨叫,刺耳之极,不由得停住脚步。
销愁妃子范丹的声音响起来,道:“带他进去瞧瞧,顺便给他三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