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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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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陵道:“若然如此,兄弟坚持己见又有何用?倒不如答应了韦兄的条件,应承决不拚死胡来。这样虽然不够背⽔挡阵的决心,但总还有试上一试的机会,比起完全不试而回,到底多了一线之机,韦兄你说是也不是?”

  韦融无言可答,哼了一声,道:“薛兄虽是谦厚君子,但言词锋利,竟不下于能言善辩之士。”

  薛陵一笑,道:“韦兄过奖了。”

  正说之时,红砖路上出现了缘的⾝影,他踏稳重的步伐,向他们走来。如若不是早已见过了缘之人,单从远处看了他的步伐姿态,定会以为是个年⾼沉稳之人。

  薛陵轻轻道:“韦兄,这位小师⽗气象庄严,将来定必大有成就,决非池中之物。”

  韦融道:“不错,如若他的骨禀赋平常凡庸的话,十方大师焉会看中了他,收他为座下传人呢?”

  薛陵突然泛起一个疑问,道:“兄弟听韦兄说,贵府传剑法,不授外人。那十方大师既是韦兄尊长辈,自无话说,但这了缘小师⽗亦是外人,难道十方大师便可以违背家规,传授外人么?”

  韦融道:“了缘既然是十方大师的徒弟,自然不算是外人,薛兄你说对也不对?”薛陵摇‮头摇‬,道:“兄弟认为此理不大讲得通。”

  说到这儿,了缘已迫近两丈之內,他合什打个问讯,道:“老师⽗有请两位施主移驾前往,这一次不必多说了,只要你们过得绝情槛,便可⼊內相见。”

  韦融道:“多谢你啦!”

  伸手拉了薛陵,急步走去,转到翠竹林后,但贝那矮树篱笆的缺口当中,有长竹直指严守。

  这长竹的另一端。通到丈七八尺的石屋门口,从门口的竹后,伸出一只手、握持此竹。

  韦融道:“大师,我们又来啦!”

  后寂然无声,指住缺口的竹尖,离地约三尺,彷佛是凝结在空气中,毫不摇摆颤动,具坚凝不破之势。

  薛陵举手掣出长剑,躬⾝施了一礼,道:“晚辈薛陵,遵照大师谕示,可要无礼动手了。”

  竹后仍然没有声音传出来,因此之故,这一道篱笆缺口,果然浮动决绝无情的气氛薛陵更不打话,剑疾出。他早已准备好全力闯关,气势决心,皆已具⾜,是以此刻无庸停顿准备。

  但见他一直向竹尖冲去,剑尖摇摆不定,幅度虽然很小,可是已⾜以令人摸不清他的剑尖将往何方发出。

  这一招手法,乃是薛陵谙了那一招“随风照⽇”之后,研创出来的三种‮解破‬手法之一,內含无穷奥妙。

  眼看他手中之剑已近竹尖,但他似乎毫无停步之势,韦融只看得长眉紧锁,心中大惑不解,也不噤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要知,目下的情势,与通常上阵锋之时,大有分别,那是由于十方大师使的是长达一丈六七尺长的竹竿,而薛陵之剑,只不过四尺青锋,长短相差太多。

  是以当竹尖刺⼊薛陵体內之时,薛陵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对方。

  韦融失惊的是看不透他这招有何妙用?从他的攻势方向推测,薛陵这一招似是两败俱伤的硬闯手法。

  然而对方离他远达两丈,他纵然不顾自己生命的生死,却又那里能济于事呢?韦融惑之余,又因薛陵自投险境之举,而大为惊骇,面⾊剧变。

  当此之时,竹內第一次传出声音,那是一下重重的咳声,強劲震耳。而小沙弥了缘,则应声转头,移开目光,不去瞧看薛陵的进攻,却把目光移到韦融面上。

  他口中突然朗宣佛号,响亮异常。假如不是在这等极端紧张的关头,使韦融全神贯注在薛陵进攻的情况上的话。这么突如其来,响亮震耳的一声佛号,定必使韦融骇得跳起来。

  薛陵剑疾进,到了剑尖已够得可以撩击竹竿之时,突然间,去势一挫,剑尖凝定,幻化出一点寒芒,直向竹竿尖端刺去。

  这一剑由于相距得近,又是别出心裁、独辟蹊径的奇异手法,因是之故,剑尖毫无困难便刺中了竹竿尖端。

  假如这一招是上阵锋,无疑是没有半点价值。因为对方的刀剑移动既速,加以刀剑的尖锋,乃是几乎瞧不见的一点,如何能刺得中?

  可是目下对方的竹竿,不但招数固定,移动缓慢,竹竿尖端复又比刀剑尖锋大上不知多少倍。

  因此他居然一剑刺中了,立即依照拟想之法,准备必要之时,不妨弃去长剑,甚至拚挨那竹竿扫墼,骨头断折之厄。迅即从侧面冲⼊缺口之內。只要不被竹尖刺中,定然不致于死。

  当他心念方动之时,还未有所动作,竿尖上已传出一阵锐利森寒的剑气,直是要把他全⾝斩碎一般。

  薛陵已尽施全⾝功力,也无法抵御得住,任何别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唯有向后迅退之一途。

  饶他功力深厚,但返到韦融⾝边之时,仍然感到对方剑气的寒冷,侵⼊肌肤,险险发出⿇痹的现象。

  韦融一把揪住他,惊道:“你没事吧?”

  薛陵运功催动⾎气,寒冷之感霎时消灭。这才应道:“不好。”

  韦融叹一口气,道:“你刚才这一剑真是妙到毫巅,照我的估计,恐怕只有这一招,方熊破关⼊去。但你还是失败了,我们怎么办呢?”

  薛陵道:“我还有其他方法,可以一试。”

  他深深昅一口气,健臂一抖,甩掉他的手,提起长剑,又向前奔去。这回一跃就落在竹尖之前,挥剑攻去。

  但见他手中长剑幻出千百道精芒,使人眼花缭。而十方大师的竹竿也自展开反击,忽上忽下地呑吐刺截。

  两人在顷刻间,已换拆了十七八招之多,然而不论他如何驭剑奋击,仍然破不了十方大师的那一招“随风照⽇”

  薛陵终于知难而退,站在韦融⾝边直气。韦融伸手替他推背的⽳道,以助他迅即复元。

  竹內传出一阵低沉冷峻的声音,道:“好啊!薛施主在短短数⽇之內,居然已尽谙这一招”随风照⽇“的奥,想必再过一些时候,这一套无敌仙剑也被他学去。”

  韦融叹一口气,道:“大师的绝情槛如此厉害,除了借重薛兄之力,还有什么法子呢?

  这也是事出无奈,迫不得已之事。”

  十方大师重重的哼一声,道:“他两次无功,想必已经认输了吧?”

  薛陵已经平复如常,朗声应道:“晚辈不自量力,还要试上一试。”

  十方大师道:“很好,但这一回你务须多加小心才好。”

  薛陵一振臂,把韦融揪住他胳膊的手弹开,轩眉,流露出坚定不屈的斗志,大步走去。

  这次他每一步跨出,‮寸尺‬以及速度,都丝毫无别,形成一般坚凝強大的气势,凛凛生威,至⾜使人震慑畏惧。

  但见他迫到切近,气势更強,斜斜向右方疾跨三步,然后蓦然转⾝,一剑反手向背后劈去。这一剑因得翻⾝之势所助,威力陡然增強了一倍还不止。

  但见精芒电闪,十方大师的长竹竿已被长剑劈中。过程就跟第一次之时一模一样。然而有一点不同的,那就是薛陵这回气势之威猛,功力之強大,远非第一次来时可以比拟。

  那长竹竿啪的一声,竿⾝急颤,宛若灵蛇。当此之时,常人但觉眼花缭,可是薛陵却明明见到一道隙,可以穿越,也即是可以闯过这道“绝情槛”

  他人随剑走,奔雷掣电般去。內的十方大师清啸一声,恍如鸾凤鸣于尢天,清越异常,大有仙气氤氲之意。

  薛陵迅急的去势当他啸声甫起之时,便立时阻滞停顿,但他的⾝子仍然前倾,作出冲跃之势。

  说得迟,那时快,但见长竹竿“嗡”的一响,横扫薛陵。一声响过处,已菗扫中薛陵护⾝长剑。

  薛陵跄踉而退,跌撞出七八步,翻⾝倒。韦融疾跃到他⾝边,张臂把他抱住,満面俱是惶急的表情。

  薛陵靠在他⾝上,息得十分剧烈,似是一时之间,已不能恢复气力。韦融猛一翻掌,拍向他口“紫宮”、“重关”两大⽳道之上。接出手替他推⽳道,面上仍然尽是惶急担忧的表情。

  过了一阵,薛陵长长吐一口气,低声道:“好厉害,这一股剑气差点儿活活闷死我了。”

  韦融道:“你⾝上可有异常的感觉?”

  薛陵道:“刚才是奇寒澈骨,难以忍受,现在好了。”

  韦融叹一口气,道:“那是最上乘的剑术境界,单凭这一股剑气,便可以杀敌于百步之內。你若不是功力深厚,加上深谙这一招”随风照⽇“的奥妙,势难逃过杀⾝之祸,唉,当真危险得很。”

  十方大师接口道:“阿融,你要传本门剑法与外人,难道已忘记了严峻的家规么?”他声音之中,含蕴一种冷酷无倩的意味。

  韦融垂头而叹,道:“融儿怎能忘了家规呢?”

  十方大师道:“你还记得这条家规怎样规定么?”

  韦融⾝子微微发抖,使得紧靠着他的薛陵,竟生出一种异常之感,那便是他的⾝体,到处柔软而又富于弹,似是丰于肌⾁,总碰不着骨头。

  他一,站直了⾝躯。低声道:“别害怕,慢慢的说。”

  韦融反过来靠住他,轻轻道:“我岂能不怕?”

  十方大师冷冷道:“你既是害怕,为何敢冒犯家规,自取其咎?”

  薛陵乃是旁观者清,突然察觉十方大师话声虽冷,其实已失却早先的酷绝无情的意味。

  他灵机一动,用传声之法向韦融道:“十方大师已泛生怜悯不忍之心,你不妨借此机会,动之以情,或者不但能够免罪,甚至可以摧毁这道”绝情槛“。”

  韦融抬头向深垂的竹望去,两眼己充満了晶莹泪珠,作出一股楚楚可怜之态。薛陵却在心中喊声不妙,忖道:“此举只怕会弄巧反拙,只因眼泪此一物,定须妇人女子施展。方⾜以动人,若是男人啼啼哭哭,徒然使人烦厌。”

  不过他自己也想不懂的是:韦融虽是男子,可是这两泡泪⽔出现在他那⽩皙俊美的面庞上,竟不使他感到厌烦可笑,反而一阵心软。

  他矍然而悟,忖道:“也许是他和韦小客长得太相似了,因此使我生出错觉,感到好像是韦小客含泪乞怜一般。”

  十方大师沉默了片刻,才道:“老衲纵然有心庇护,亦是无法可想,这一点你当必知道。”

  韦融道:“假如薛陵是你老的女婿,那便不算得是外人了,对不对?”

  薛陵心中吃一惊,脑海中泛起了韦小容的芳容。他同时察觉自己竟然并无不愿当她夫婿之意,更是大吃一惊。

  不过薛陵惊讶之⾊,并没有流露出来。这是因为他早已答应过冒充一个人的⾝份,现在只不过是冒充而已。

  这一点他既已答应,自然不能败坏韦融的计谋,心知如若露出惊⾊,必被对方觉察出破绽无疑。

  然而他心中实在十分震动波,他居然没有不愿当真充任韦小容夫婿之意,岂不是意味他已对她生出情感。

  照道理说,以韦小容如此天香国⾊,文武双全,兼且对他温柔体贴,一点也不敢使出‮姐小‬子。薛陵心中不拒绝娶她为,实是十分正常之事,但问题出在他自以为情心已冷,古井无波,除了齐茵之外,他决不会爱上别人,而事实竟是如此,教他岂能不惊?

  只听十方大师嗯了一声,道:“薛施主,老衲善窥人心意,你面⾊虽然未变,但眼睛瞳仁放大,颗然是受到刺,这究是什么缘故?”

  薛陵愕然道:“大师的慧眼,真是明察秋毫,晚辈乃是…”

  他深深昅一口气,极力抑制心中的波,才又道:“晚辈乃是直到如今,方知您老人家的真正⾝份,实在惊奇万分!”

  十方大师道:“这理由相当充⾜,倒也说得过去。”

  他略略一顿,又道:“那么薛施主亲口回答一声,你当真是老衲的女婿么?”

  薛陵咬咬牙关,应道:“是的,大师何以还须下问?”

  十方大师道:“老衲观测你的为人,乃是一诺千金之士,宁死也不肯毁约背信。因是之故,老衲要你亲口应承了,那时不管你本来是真是假,现在已确定了。如若是假的,也就弄假成真啦!”

  薛陵一怔,道:“晚辈倒没有想及这一点。”

  十方大师道:“现在知道了还不迟,但老衲可以向佛祖作誓,此举绝非老衲⽗女做成的圈套,只不过由于你的介⼊,使老衲无法摆脫尘缘。老衲也就趁机会弄个圈套让你套上,如此两不亏欠,总算扯平。”

  薛陵突然感到这件事的严重,苦笑一声,道:“假如令千金心中讨厌晚辈,大师此举,岂不是误了她一生?”

  十方大师徐徐道:“你是我平生仅见的才俊杰出之士,岂会辱没了小女呢!”

  韦融忽然揷口道:“大师您难道竟不让女婿拜见一次么?”

  十方大师没有做声,似是正作考虑。薛陵转面向韦融望去,面泛苦笑,韦融忽然低下头去,没有睢他。

  薛陵直到此时,才突然心灵大震,睁大双眼,耵看他的颈项。但见⽪肤雪⽩娇嫰,那里像是男子的头项?

  然则,他竟是韦小容改扮的不成?薛陵震惊地忖思,一面更加睁大双眼,向他细加观察忽听十方大师叹息一声,⾼宣佛号,接看道“你们进来吧!”

  那竹竿,缓缓垂低,竹尖碰在地上,发出哧的一声。

  韦融一伸手,勾住薛陵臂膀。薛陵却‮劲使‬一甩,皱起眉头,道:“你先进去。”

  韦融一瞧他神情不对,吃了一惊,急急细声问道:“你怎么啦?”

  薛陵道:“你当必也记得我说过,必能冲过这道绝情槛之言。目下此槛虽撤,你自进去,与我无⼲。”

  韦融急道:“怎会与你无⼲?大师要见的是你啊?”

  薛陵道:“大师也谬许我是守诺不渝之人,是以当初一言,定须遵守,我如若无法以武功闯过,决不进去。”

  但见韦融已急得想哭的样子,大是楚楚可怜,那股婉哀求之情,实是使人感到不忍。

  薛陵却终于硬起心肠,移开目光,生疏的道:“你自己进去吧,我要静下来想一想。”

  他们对话之时,韦融不称他薛兄,薛陵亦不叫他韦兄。同时,彼此间也不自称小弟或兄弟。由此可知,薛陵已认为面前这个韦融,就是韦小容无疑。而韦融既是韦小容,则为了不让十方大师听出薛陵原是冒牌货,便在称谓上小心注意,不露马脚。

  不过目下这都不重要了,薛陵一时寻思如何能从这个圈套中脫⾝之法。此举纵然使韦小容十分伤心,亦是无法之事。

  他前前后后一想,感到自己既愧对齐茵,复又记起了心中的隐痛,一时真想不开,已决定唯有死在当场,才能得到解脫。

  奇怪的是他竟没有想到这等想法,何其懦弱?他的豪气雄心,凌云壮志,如今都到那儿去了。

  那道竹忽然惚喇一声,掉在地上。薛陵转眼望去,但见门內当中,站着一个⾼瘦僧人这个⾼瘦僧人,年纪大约是五旬上下,两道暗⾊的眉峰,垂拂双颊,容貌清古,此刻面⾊甚是严峻。

  韦融双眼瞪得大大的,尖叫了一声“爹爹”两行珠泪,便自滚滚迸出,沿颊流下,滴向⾐襟。

  这个老僧自然就是十方大师了,他手中还拿看那竹竿,凝目注视看薛陵,左手轻轻摇摆一下,算是跟韦融打过招呼。他冷冷道:“薛施主,你的话未免太自负了。老衲虽是皈依我佛多年,但嗔心未息,破戒杀人,并非奇事。”

  薛陵听出他挑衅的语气,精神陡振,心想:“我怕的就是你不敢杀人。”当下躬⾝施了一礼,道:“大师快人快语,晚辈甚感佩服。但晚辈赋固执,说过的话,亦是非做不可。”

  十方大师目光转到那柄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冷哂一声,竹竿起处“啪”一声,击中长剑剑⾝。

  但见这柄长剑已断为两截,这一手纯是以无坚不摧的剑气,斩断长剑,实在举世无双,令人心服!

  薛陵自然也万分服气,只听十方大师沉声道:“薛施主,不是老衲夸口,事实上,这一手已够你忙上二十年的了。”

  他微微一哂,又道:“但老衲岂能等候二十年之久呢?”

  薛陵突然一伸手,把韦融的剑举在手中,⾚光耀目,宛如一条火蛇。他剑作势,说道:“何须二十年之久,晚辈这就献丑了。”

  韦融横⾝拦阻,泪痕満面,悲声道:“你…你想⼲什么?”

  薛陵道:“我想光明磊落地冲过这一关。”

  他一面回答,一面忖道:“假如他真是韦小容,并且换回女装如此情状,只不知我会不会心软罢手?”

  韦融跺⾜道:“你这岂不是迫家⽗非出毒手不可?”

  十方大师道:“融儿躲开,我出手例不留情,并非单是这一次为然。”

  韦融⾝躯摇摇晃晃,有如重病方愈,脚软无力。薛陵硬起心肠,左手一拨,推开韦融,随即跨步迫去。

  转眼间,已迫近那缺口,但见十方大师提起竹竿,纹风不动的封住缺口,仍然是使的“随风照⽇”这一招。

  薛陵举起绛云剑,剑尖向前直指,但上下微微摇摆,使人捉摸不定他剑尖的去路变化。

  这一招,他上来就施展过,终于被十方大师的剑气迫退。目下又使出来,十方大师冷冷一哂,竹竿不避不让。

  眨眼间,薛陵已冲⼊圈中,绛云剑闪电般向外一吐,剑尖奇准的刺中了竿尖,接向左上方推去。

  这时,只要十方大师竹竿随着剑势向左方移动,薛陵一个翻⾝即可冲⼊去。十方大师人远竿长。除了以剑气迫退敌人,无法力争。当下清啸一声,大股剑气源源涌出,威势之強,无与伦比,一望而知他实是已用尽全力反击。

  薛陵当然不敢怠慢,也自提聚起全⾝功力,从剑⾝透传出去。也是一大股森寒剑气,嘲涌而出。

  双方剑气一触,薛陵但觉自家的剑气宛如残雪向火,一碰即消,全然不生拒敌的作用,这一惊非同小可。

  要知他自从艺成出道,凭仗那师门“巨灵六式”加上他天生过人的意志毅力,形成了一种举世罕有的气势,纵横江湖,虽然⾼明如金明池、朱公明等人,也无法硬当他的锋锐,必须先行避开,再以奇奥招式反击。

  但这十方大师却是第一个毫不费力庒倒他的人,不但不畏薛陵的剑气威势,甚至大具克制之妙,反而是薛陵感到全然无法抵挡他的剑气。

  说得迟,那时快,十方大师的凌厉剑气,充満了森森杀机,已如破竹般的迅快进迫,晃眼己堪堪上⾝。

  薛陵当此之时,尽管心惊,但十方大师丝毫不。他原是存下必死之心,是以本不作后退之想。

  他纵然有愿死之意,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本能地尽一己之力,试图抵拒反击。在目下的情形之下,反击已无可能。唯一可行之法,就只有设法抵拒。

  他一看师门心法全被敌人克制,心念电转间,剑尖一起,抬⾼了半尺左右“嗤”一声,刺了出去。

  所谓剌出,其实也不过是吐出六七寸而已,但剑却有如刺透一重帐幕般,发出坚实异常的声音。

  这可真是薛陵也不曾想到之事。但感此剑霎时重如山岳,几乎把持不住。急急提聚全⾝功力,运剑续施此招。

  双方顿时相持之下,成了胶着状态。但见十方大师全⾝僧袍如被风吹,飘拂不停,手中的长竹竿,斜向左指,竿尖恰被绛云剑抵住,既不能落下,亦不能回收。

  薛陵⽇下乃是使出那一招“随风照⽇”、这才形势忽变,没有丧了命。这刻他正是以全力驭剑,依照这一招的运劲发力之诀,內家真力,源源涌出。

  只不过眨眼工夫,薛陵但觉真力越使越有,源源不绝,并且益见強大,更加拼力施为,不敢稍有松懈。但他却没有法子想得通这个道理,怎会如此大反常情?这內力拚斗之举,如何能越来越強,源源不绝?

  但见他剑尖渐渐前移,虽然缓慢,但片刻间,已把对方竹竿又推起了五寸之多。竹竿长,剑短,斗起內力时,已大为吃亏,何况又成了斜角之势,并非正面相争,长竹竿当然又更为吃亏。因此薛陵每推一寸,优势就随之增加许多分。薛陵心中暗喜,更不放松。突然间剑上一轻,原来十方大师的长竹竿已向天挑起,摆脫了薛陵剑尖的羁绊,也就是不再以剑气內力拚斗。

  那长竹竿乍起又落,迅逾掣电,但在薛陵而言,这一丝空隙宛如康庄大道,早已一大步跨⼊篱笆缺口之內。

  十方大师竿势斗然煞住,没有当真击下,薛陵抱剑躬⾝,施了一礼。却听韦融叫了一声爹爹,从他⾝边掠过,飕地投⼊老僧怀。

  薛陵不由得五指一松,绛云剑掉在地上,发出呛一阵响声。他到了这刻,已可断定,韦融其实就是韦小容,因此之故,心中既茫然又吃惊,连剑也拿不住了。

  十方大师伸手‮摸抚‬韦融,満面是怜爱之⾊,轻轻道:“孩子,你千方百计的迫为⽗返家。其实是不智之举。”

  韦融声叫道:“爹啊!您以前不容女儿禀告家中之事,所以至今还不知道。其实许多年前,娘已经大为懊悔,终⽇盼你回去。”

  十方大师淡淡一笑,道:“为⽗看破了世情,皈依我佛,乃本出自真心,非是被人所迫。你⺟亲纵然盼我归去,但不须多久,定又诸多言语,不能见容,你还是个小孩子,那里知道,人心变化,往往无法自持。”

  薛陵听到此处,已确定韦融正是韦小容,心中顿时烦恼异常,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才好?

  只听韦小容柔声道:“爹,这话虽是有理,但阿娘早已在咱们的园子深处,亲自搭盖了一间精舍,准备给爹居住清修。阿娘说:爹一定不喜家人喧闹,更不喜时时儿女亲戚烦渎,所以拣了那一处,离屋子远离一里以上。阿娘说,只要爹搬⼊去住饼,那怕只有几天时间,她这一辈子也就安心満⾜了。”

  十方大师面⾊变得十分严肃,缓缓道:“你⺟亲的一番心意,为⽗听了也很喜感

  既然如此,咱们一同归去便是,但阿容你可知道?你自家已惹下了这一辈子也难以摆脫的烦恼了么?”

  韦小容怔了一下,突然垂下头,埋在老⽗前,没有做声。

  十方大师轻叹一声,目光转到薛陵面上,道:“贤婿,一同到屋子里说话。”

  薛陵虽然没有回答,却举步⼊屋。室內甚为宽敞,除了壁供佛像,此外只有一张禅和几把旧木椅。

  十方大师在边坐下,韦小容紧紧挨住老⽗而坐,竟是不敢抬头向薛陵瞧看。薛陵也在一张木椅上坐好,了缘迅即进来,捧了三香茗奉客。

  十方大师重重的咳了一声,道:“老衲早已断绝世情,看破一切。但如若能够眼见小女出阁,得偿向平之愿,自然是莫大佳事。”

  他一边说话,一边发觉薛陵愁眉苦脸,又听到女儿心房狂跳之声,心中不噤泛起酸溜痛苦之感。

  他只停歇了一下,又道:“老衲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不便置喙。只想听薛施主你亲口回答一声,老衲以贤婿相唤,你应是不应?”

  薛陵膛,豪气迫人,道:“大师何不当场试验一下?”

  十方大师反而愣,道:“你自承告诉老衲就行啦!老实说,假如你们早就露出破绽,老衲的绝情槛岂是这么容易就闯得过的?”

  薛陵道:“晚辈是尽力而为,实无必成的信念。”

  十方大师道:“你是不愿使老衲感到无颜,才这么说法,其实你再回想一下,你是用什么武功闯过这一关,就能明⽩了。”

  薛陵细细思索,突然大悟,忖道:“原来我还是使用他们韦家剑法,由此发挥出绛云剑的威力,才侥幸得手。怪不得十方大师毫无愠怒不悦之意了。”

  他点点头,道:“晚辈明⽩啦,但假如晚辈怕死惜命,想来也无法施展贵府的绝艺,大师您说是也不是?”

  十方大师肃然道:“说起了这一件事,你当必未曾忘记,寒家的家规,曾有严噤传外人的一条,因是之故,老衲不得不问个明⽩,瞧瞧你算不算是外人?”

  他长长吁一口气,接又道:“老衲自视甚⾼,绝无丝毫要挟勉強之心,这一点望你万万不要误会。”

  薛陵听他口气,察他举止,实在真是有道之人,纵然不算是侠义道,但也决计不是琊恶门户。像这种人,在武林中唯恐其少,岂会嫌多?因此,他顿时又想到自己如若与他作对相抗,情形自是不能与往时相比了。

  他心念电转,只不过刹那间,已把道义、信诺以及武林消长盛衰之机,想得透澈明⽩,心中已有了主意。

  十方大师道:“老衲就要依你之言,加以试验了。在开口之前,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薛陵冲口道:“这等婚娶大事,依礼当须由⽗⺟作主。我…我…”

  方自呐呐间,韦小容忽然低声揷口道:“你的⾝世,天下皆知,目前尚有谁人可以为你作主?”她的话声虽低,但似乎已用了不少气力,挣得双颊通红。

  十方大师道:“我佛慈悲,原来他的⾝世竟是很悲惨,但往者已矣,咱们暂时不必提了。”

  但见薛陵的神情变得十分消沉沮丧,一望而知,他斗志全消。十方大师壮岁之时,看破世情而出家,人生经验何等丰富。此时眼看薛陵从豪气⼲云的侠士,变成如此消沉落索,登时明⽩,此事其中必有莫大隐情。

  然而若是轻轻易易放过了这等俊秀人物的话,如此佳婿,实是难求,为了女儿着想,说不得只好多费点心力了。

  他想了一想,道:“阿容且退,待为⽗与薛施主说几句话。”

  韦小容迟疑了一下,这才退出屋外。十方大师徐徐道:“薛陵,世上之人,自结一切冤孽,到头来沉沦苦海,莫能起拔。为此之故,老衲岂能也如世俗之人,自寻烦恼?”

  薛陵但觉这位老僧的话,大有道理,心中郁结之气,听了这几句话之后,竟然消散了不少。

  但他心中的疑惧犹在,当下肃然恭容,道:“老禅师以慧眼察看众生,自然能超然物外,无窒无碍。但晚辈⾝遭非常之恨,莫能排解。只怕纵是皈依我佛,也是无用。”

  十方大师微微一笑,道:“佛门广大,无不渡之人。不过你如若心存非常之恨,则须以⼊世法门解之。只因爱恨之念,存于灵台方寸之间,天地虽大,亦无处遁逃,是也不是?”

  薛陵细细咀嚼话中之意,似悟非悟,但心头却感到轻松了不少,要知,他一直把心中的痛苦、烦恼密密收蔵,从来没有与别人讨论的机会。目下十方大师以超脫世俗的智慧,慈悲的怀,示以禅机。使他不知不觉生出敬仰依赖之心。此心一生,可就不再把一切痛苦深蔵心中了。

  他垂头道:“老禅师有所不知,晚辈的遭遇,有些不是人力所能解决,假如只是个人的恩怨情孽,尚可一⾝担当。但有些事情,唉…”

  十方大师道:“这样说来,你自信担当得起个人的恩怨情孽了?”

  薛陵点点头,道:“晚辈曾经结识一位红粉知己,昔年蒙她庇护,不但逃过杀⾝之祸,兼且得投明师,修习武功。”

  他扼要地把齐茵这一段情缘说出来,最后当然谈到何以不能和她结合之故。他作一结论,道:“齐茵青舂貌美,虽说晚辈很伤她的心,但假以时⽇,她必将另有遇合,心中创伤,得以平复。”

  十方大师缓缓颔首,道:“或能如此吧!”

  薛陵又道:“但晚辈另有非常之恨,只觉天地茫茫,全然无处逃避。”

  十方大师道:“据你所说,你全家均被朱公明、梁奉所害,除了情愁难解之外,倘有何事令你如此忧怖?”

  薛陵低头轻轻道:“朱公明临死之时,向我透露一个极大的密,那便是家⺟尚在人间,唉!此事不说也罢。”

  十方大师悯然道:“原来如此,你幸好遇到老衲,得以破疑解惑。”

  薛陵全⾝一震,抬头睁眼,望住这个黑眉拂颊的老僧,十方大师轻诵一声佛号,道:

  “以老衲想来,朱公明既然是如此奷恶之人,他的话你岂能深信不疑?”

  薛陵惶惑地道:“但晚辈亦不能断然不信啊!”十方大师道:“你如能断然不信,自然最好不过,如若有所未解,自应尽力访查,弄个⽔落石出才是。”

  薛陵的勇气已恢复了八九分,道:“大师竟是主张晚辈去查个明⽩么?”

  十方大师道:“正是此意,老衲虽然不知朱公明怎样说,但以意度之,必定十分的惨酷不堪,使你肝肠断裂,连访查个明⽩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因为他深知你的为人,才施展这等毒计,你从如今起,完全放下此事,定须等到访查明⽩以后,再作计较。”

  薛陵一跃而起,拜伏地上,道:“多蒙大师启我茅塞,晚辈不啻再世为人。”

  自然薛陵并非从此就完全安心,他只不过改变另一方式来担当这个莫大的忧疑心事而已以前他是先相信有此事,竟然连访查的勇气也没有,现在则是暂不相信,等查个明⽩再说。

  十方大师拉他起⾝,道:“这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有不少急待解决之事,例如与金明池有一年之约,而他已看手修习”无敌佛刀“,万恶派有人着手修习”无敌神手“,那金浮图之內,虽有千百种绝艺,但连同寒家的”无敌仙剑“,这三宗绝世奇功却因已流传于世,便没有留在金浮图之內。”

  薛陵听得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十方大师又道:“还有就是你和阿容之事,亦须有个待,依照韦家祖规,你已学去本门剑法,最轻的惩罚,也须断去使剑的一只手臂。”

  薛陵一听便知,假如他答应娶韦小容为,则不但可免去断臂之祸,甚至可以修习这一门剑术,得以和金明池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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