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头是岸
只见三人奔⼊地洞,走过石阶后,便一直到一个三叉路口,三人各认一条道甬,分头并进。且说孙伯南这一路,他循着早先走过的路一直到达那座宏伟广大的宮殿。他先用宝剑留下暗记在洞口。
因为沿着石壁两旁,隔两三丈便有同样的一个洞口,因此只要你在殿中转几转,稍为大意,便永远无法确定那个洞口才是来路。
他穿过宮殿,但见四面八方都是大巨雕刻的石柱,庄严堂皇,气派极大,一直走到对面的石壁,只见所有的洞口都一模一样。
正在拿不定主意该走那个洞时,忽见左边第三个洞口,挂若一方木牌。
走过去一看,只见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字是“必死绝路”他不服气地哼一声,便闯将进去。此洞起初甚是宽阔,但转了两三个弯,便渐渐狭小,剩下丈许宽阔,光线也越来越暗。
最可怪的是一路走去,并无岔道,除了直往前走,便须后退出宮。
他头也不回,抱着大无畏的精神,决定直闯到底,他是要看看到底有什么必死的险关。
大约走了五六里路,四周简直漆黑一团。孙伯南幸而有对神眼,倒也不觉得有何可怕的。忽然看见前面绿光荧荧,走近去一看,原来在壁上有四个大字,写的是“途知返”他暗中皱皱鼻子,仍然直走。那四个字敢情是用磷划在壁上,故此漆黑中仍然看得清楚。转眼前面又是一片绿光。
他走近一看,壁上写着此处已是岛边,再过去有块大石,精巧地堵住一个洞口,但机纽便在阅看壁上字迹的人脚下,只要阅读至此,那块大石忽自动移开,海⽔急涌进来,幌眼可将此洞灌満。
孙伯南哂这:“难道我不会跑,反正路只有一条,纵使海⽔能把那座大殿淹満,我仍然来得及跑上上面的一层啊-”
他继续看下去,不由得一惊,原来下面写道:“此际脚程再快之人,也逃之不及,因为离此不到十丈处,有块大石已掉下来塞住归途。…”
刚刚看到这里,轰隆一声,震耳聋。
孙伯南疾如星火般扑过去,只见一块大石头,把路塞得全无隙。
他更不迟疑,疾向海边那面奔去,一掠三四丈,转眼已到尽口,海⽔奔冲之声,早已听到。
近前一看,只见海⽔⼊处乃是一个靠着洞顶的圆洞,约有三尺方圆,海⽔像条⽩龙似的挂壁下来,他的鞋袜已经透。
他跌⾜嗟道:“这洞偏生是开在上面,就是想堵住也没办法了,毕竟这如何是好?我从然会⽔,但能在⽔中蹩多久呢?终归还是得被淹死!唉,老天啊,我孙伯南难道命中注定该溺毙此洞中吗?”
且说神偷独孤及善这一路,他所走的是中间那条,里面甚是光亮,大概是有石间裂可通最上的一层,故此透下天光。
他边走边留下暗记,记得上一次因陷在漆黑不见五指的道甬中,无法找着暗记,现在他小心翼翼,专拣有光的地方走。
转来转去,他可就发现自己已经由大圈转为小圈子,生像是正向岛心腹地转进去了。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凡是遇上岔道,便找一条最光亮的去。
越走越觉地势低,这独孤及善平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阵也似的大庄院,此时心中微觉紧张,因为他感到自己已逐渐走近宮重地。
陡然眼前一宽,原来已到达一座宮殿,这座宮殿和早先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小了许多倍,同时四周石壁也没有那么多的洞⽳进口。
他小心地沿石壁走一遍,发觉就在右面那-进口最是光亮,当下拾掇一下⾝上,将一块常年带在⾝上的玄犀⽪扣在左肩⾐服下面。
这块玄犀⽪乃是独孤及善师门至宝,能御一切兵刃掌力。以他这等⾝手功力,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取用了。
他另外又把兵器撤在手中,那却是支金光闪闪的合金尺,约莫有尺半长,棱角锋锐。此尺称为“金蛇尺”乃是武林中一桩特别有名的外门兵器。原来此尺沉重异常,质料特坚,能够摧木裂石。
这还不打紧,最厉害的是此尺制作精巧异常,尺心蔵有三枚“金蛇钉”体积细小,威力却大。
一打中敌人,立刻紧嵌⼊骨,直至骨头腐朽为止,确是厉害非常,不过及独孤及善自从出道以来,未曾使用过內中的金蛇钉。
故此在武林中除非见闻广博的⾼人异士,都不知这支金蛇尺原来是因为金蛇钉而得名。
这位被称武林四绝的一代神偷-然闪⼊进口,但觉这条道甬斜斜下伸,走了一程,忽然中断。
独孤及善并不转⾝回头,停下走来,精细地四下观察。
要知他既称为“神愉”自有惊人绝艺,这四壁常人看来,仅像一处故意骗人的绝窖,但在神愉独孤及善眼中,便大有文章。
首先他发现右面有一块石的⾊泽微有不同,这种极细微的分别,在任何人眼中都分辨不出,只有他才能发觉。
同时四壁光光溜溜,独独在这块颜⾊微有分别的石头边缘,坚岩突出,耝糙不平。过此之后,便又光溜溜一片。
他深深昅一口气,打囊中掏出几样小东西,一只小凿子,一支小巧的钳子,还有一条钢丝。先用那钢凿在上面那处耝糙的突岩上轻轻凿平,登时露出一条小,介乎两处石⾊不同之间。
他相度距离,又拣定下面一处耝糙突岩,轻轻凿平。
令人骛异的是他两次凿石,都没半点声息,连石屑掉下时,也被他用极俐落的了法接住。
之后,这位老人家两指拈着钢丝,揷⼊中,轻轻一扫,同时侧耳细听。铁丝极为轻巧地擦过一些硬坚的东西上,他微微一笑,又蹲低⾝躯去听下面的声音。然后收起钢丝,另用一支⾝扁头尖的精钢小工具,缓缓揷进去,內力传到上面,巧妙地挑了一下。
跟着先在那块有如门户大小的不同颜⾊石头上凿了横排两个洞,大小只容一指,然后才蹲低⾝去挑下面的隙。
他一手扣住一个小洞,运力托起一点儿,然后往外拉,只见登时露出了整扇的石门。这位一代称绝的神偷,以无比巧妙的手法,居然把瞧不出的石门都给弄开。先在隙里往里面一张,心中吃了一惊,动作为之停顿。
原来一眼望进去,只见満眼奇花异草,地上可没有半点泥士,一片雪⽩石地,那些花草就在石地上长出来。
里面地势宽广,约有亩许大小,在奇花异有之中,轰立着一座石刻的圆墩,总有一丈⾼下,五尺宽广。
这些圆墩都雕刻着云纹,乍看来真像一朵朵⽩云。其上都一式盘坐着一个老道人,须长及腹,双目阖垂,法相庄严之极。
近门五丈处也有一座云墩,上面坐着的道人看起来年纪好像最轻,因为他的面⾊尚有一点活人气,不似其他的简直已如化石。
他把石门挪开尺许,侧⾝挨进去,但觉里面温暖异常,是一种令人非常舒服的温暖。对正石门那座云墩上的老道人栩栩如生,似乎要睁眼瞧他。独孤及善忽觉得好像犯侵了人的秘密,因为微感愧疚,赶紧溜开,走到另一座云墩,伸手摸摸云墩上的云纹,触手冰冷异常,差点儿打个寒噤。
这使得他奇怪非常,暗中一数,这类云墩大约将有十个以上,每个道人都是那么老,算他一个人只活八九十年,加起来也有千载。
这使得独孤及善肃然起敬,觉得不便多事逗留。
因为这些老道人好像都在云墩上坐化,神情庄严肃穆,说不出一种令人敬畏的气氛。饶他独孤及善平生见多识广,也感到此处庄严之中又含有伟大牺牲的气氛,庒迫着他。于是他不再深⼊,退将回去。
但他又想知道是否所有的云墩都是那么奇冷,这可和温暖无比的气温大相迳庭,故此甚是好奇。
虽觉得那云墩上的老道人似乎未死,但终于鼓勇走近去,伸手一摸。
云墩奇冷无比,似乎比刚才那个还要冷上几倍,以独孤及善的功力,尚且一阵寒栗。当下想到那老道盘坐在云墩上,怎能忍受得住这般寒冷?不然就是上面并不像下面那么奇冷?
他蓦地一飘⾝,跃起寻丈,正待伸手去摸,忽见那道人雪⽩的长须无风自动,骇了一跳,赶紧改进为退,电闪般退飞开去。
只见那老道人长须飘飞中,右手轻轻一抬,袍柚飘拂一下,一股无形潜力,突然冲到。
独孤及善已看出那老道人使的乃是武功中最上乘的“罡气”功夫,吓得面⾊一变,倏然⾝躯一拗,缩头蔵腿,一面运气护住左肩。
只听“轰”的一击,那股潜力,只是一触他左肩,便立刻像点燃一枚响炮,大响一声。
独孤及善生像被一座大山撞了一下似的,⾝形翻翻滚滚,直飞开去。头脑间也震得昏昏沉沉的。
可是就在⾝形电疾撞向石门那一刹那之间,他到底功力精纯,不比等闲,勉力使个⾝法,飕一声从门中闪出,又飞了寻丈,这才撞在外面石壁上,掉下地面。
他昏昏眩眩地扒起来,扶壁站了一会,暗中行功运气,并无严重伤势,只不过左肩疼痛难当。
伸手⼊⾐服下一摸.忽然大吃一惊,原来那块玄犀⽪已经碎为数块。
他不噤暗叫:“好险!”
他暗忖想道:“假如没有这块宝贝,我的左肩还能完好么?那老道人功力之⾼,已达匪夷所思之境,只怕纵然璇玑子老道长在世,也当不起人家罡气一击呢…”
想来想去,此地终非久留之地,奇怪的是那老道人若是宮主人,功力又如是之⾼,何以一击之后,便仍然端坐瞑目,动也不动。
这可和宮噤条不符合,因为这宮第三层例不许人闯⼊,凡是找到⼊口者,例必有死无生。
多少年来,唯有璇玑子老道长出⼊自如。
他把石门托好,回⾝循道甬走出,刚刚到了洞口,忽然人影一闪,一个人站在他跟前。
这人⾝法之快,无与伦比,因此第一个意念浮上心头,便是“此人必是宮主人”眼光到处,只见那人⾝材矮细,头绾双髻,原来是个小道僮,长得眉清目秀,灵慧之气,盎然外露。
真是好一个骨上千的人品。
这道僮俊目中出寒冷如冰的光采,道:“嘿,你可曾进去见到师祖爷们。”
独孤及善威名震宇內,情知最好撒个谎,大概便没有什么⿇烦,但以他的⾝分,又焉能打诳欺骗?
他正在迟疑之际,那道僮举手摩-前一颗大珠,又道:“莫非你没有进去,因此莫名其妙?”
独孤及善含糊地嗯一声,眼光落在那颗大珠上面,不由得失声赞道:“好一颗大珠,真是稀世奇珍。老朽平生所儿的珍宝小计其数,但若与此珠一比,如尘土!”
他本是诚心赞赏,却不料引开道僮的注意力。
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道:“这个本是一条老龙颔下的骊珠,我师⽗费了整年的心力,才把那条老龙杀死…”
只见他一边说,一边用双手去由-那颗骊珠,但见那颗珠上陡现五⾊彩光,闪跃流转。
神愉独孤及善见到他天真的笑容,心中反而一震,惊忖道:“此子虽然年轻,但早先现⾝时的⾝法及语气,老练之极.然而如今又天真无琊。可见此子一⾝武功已得真传,不过年委纪实仍轻,是以老练与稚气凝于一⾝。看来要对付此子,只怕比之生平所遇的強仇大敌还要艰于应付”
神偷独孤及善在心中惊想着,忽见那道僮陡然眼寒光,似要发话,他连忙抢看问道:
“小道长你这颗珠于真是连城之宝,不知可肯出让?”
道僮皱眉道:“你这个老头真是荒唐,此殊是我最心爱之物,故此我师⽗才会费了整年心力,杀龙夺珠,凭什么出让?”
只见他那爱珠之情,溢于言表,独孤及善确定了这一点,心中反而暗暗⾼兴。又问道:
“令师可是那个威震天下的宮主人?老朽听了小道长之言,还有一点真并不明⽩…”他冷笑一声,道:“你既敢闯⼊官,当然知道我师⽗的威名。你有什么弄不明⽩的?”
独孤及善平静地道:“按诸自古之传说,龙乃四灵之长,有极大神通,令师如何能把它杀死,而夺取骊珠?”
道童眉宇间露出不耐之⾊,道:“我金钟岛宮深蔵海底,岂只能见到龙,还有许多古怪的海底生物,你连做梦也梦不到哩,闲话少说,我官规矩,不许世间凡人闯进第三层噤地,犯者必死。说不得你要把命留下来…”独孤及善实在无计可施,若果对方乃是宮主人,他便可以依照约定之言,坚持要会齐另外两人才肯动手。
但这小道僮只及得他孙子的岁数,他岂能说出不打的话。然而另一方面又知道对方年纪虽轻,功夫却绝对弱不了。
自己如果打算要赢他,还非用出全力不可,到那时节势难留手,那只怕会将对方击毙。
道僮见他沉昑,倏然踏步直欺中宮,伸手去捋他胡子,另一只手却如灵蛇出洞,快如电闪般疾点他胁下。
独孤及善一闪⾝,滑溜如鱼般转到他⾝后,果见小道僮左肩一沉,料他要右转,便待由左边绕过去。
他的神愉⾝法,天下无二,能够紧吊在一个人⾝后走十里八里,把东西偷个⼲净,才悄然离开而那人仍无能发觉。
正因为他的脑筋灵活异常,猛然心中一动,只见他不从左边转去,却反而打从右边绕走。
小道僮果是敌之计,⾝向左转,恰好和独孤及善错过。
只见他正脸泛红,眼露愠⾊,头也不回反手一掌向⾝后拍出,一股掌力如狂飙般卷出。
独孤及善大吃一惊,因为这掌力虽与那别有洞天的石室中老道人有刚柔之别,但知脉胳分明。
可以推出同是这种类似罡气的功夫,只不过这小道僮功力未深而已!当下也自一掌劈出“轰”的一声,神偷独孤及善被震退数步。
那小道僮霍地转⾝,问道:“你的武功果真不差,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及善对掌之后,心中已有主意,道:“算了,我这么一把年纪,实在不便和你动手,咱们到此为止,劳你把令师请出来吧!”小道僮生气地瞪着道:“你的话好生欠通,岂不闻古人言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赢得我,自然见到我师⽗!”
独孤及善微笑遛:刚才老朽已领教过小道长的掌力,的确妙绝人寰,但莫看老朽挡不住,其实你这种最上乘的功夫未曾炼到成功境界,最耗真元,打下去吃亏的将不是老朽…”
小道僮难然知道这个老儿所说的有理,但自恃宮绝艺,天下无双,便冷冷一笑道:
“不管怎么说,少岛主还是要留下你命在此!你以为不说出姓名,我便没有法子么?哼,十招之內必要使你原形毕露…”
独孤及善趁这时运集功力,准备全力应付。要知这小道僮年纪虽轻,其实却极为厉害!
按理说以独孤及善为武林四绝之一,一⾝功力可想而知。
但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一则已见识过武林至尊璇玑子门下孙伯南的⾝手,他也是年纪轻轻,但武功之⾼,竟自不可思议,这小道僮乃是宮主人嫡传弟子,当然不同凡响,因此他不敢大意。
二则以他这么一大把的年纪和声望,对付这个小道僮真是胜之既不武,不胜反为人笑。
是以他必须以全⾝功力来和他周旋,希望恰到好处地使对方知难而退,把师⽗叫出来。小道僮呼的一掌击来,平淡无奇,独孤及善起了争強之心,硬想不被对方识出底细,往旁边一撤⾝。
只听那小道僮喊声“第二招”拳掌齐出,所取方位极大,拳掌上隐隐发出风雷之声。
独孤及善霜眉一皱,用寻常招数一式“推窗望月”推出一掌。
猛听一声“第三招”对方掌风忽然自行相撞,转化出无穷潜力迫涌过来,那小道僮本⾝已寻隙斜斜攻⼊,幻出无数掌影。
神愉独孤及善发现自己如不施展绝艺,势难硬拚,只好使出武当派九宮步法疾闪开去,跟着用少林伏虎拳连环猛攻三着。
他功力深厚不比等闲,这三拳直有石破天惊之势。迫得对方连使两招,才能化开解。老人家又施妙着,左手是昆仑派的混元掌法“仙鹤回翔”右手却是山左秦家的点⽳法,张开三指如品字形,直取对方肩要⽳。
同时口中朗朗叫道:“第六招了。”
小道僮不慌不忙,倏地十指箕张,左抓右掏,出千奇突。尤其是指上风声特别刺耳,显见这一路抓法甚是惊人。
独孤及善情知对方已使出宮绝艺“风爪”心中果然想试试这一路爪法有多大威力。
眼光如电,瞥见敌人细小的十指,只有姆指和小指留着指甲,而且卷成一团,并未伸直,估量伸直时大约有两寸长短。
心中为之大惑,不知这一路功夫到底是指上功夫抑是爪上功夫。
在这瞬息之间,他已使出神偷手法,在囊中取出一件东西,暗蔵掌中。
然后避开正锋,蓦然捏拳猛敲敌腕,左手更以大擒拿手,化解敌人左爪攻势。转眼又是一招,他大喊一声:“这是第七招了。”
小道僮蓦地腾⾝而起,竟然⾼达三丈,然后一拧,头下脚上,直扑下来,临到切近,两手连划,教人摸不清来龙去脉。
这时独孤及善只有一法,便是尽量沉住气待敌人真个出招,否则最易被敌人施棘手闹个两败俱伤,假如敌人已是途穷力尽的话。
此刻那小道僮虽然不算得途穷路绝,但以独孤及善这把年纪和威望,小道僮如用拚命招数,部划算得来。
好个独孤及善老谋深算,大笑道:“第八招了。”
蓦然一矮⾝,生像要贴地窜开,这一下果然迫得小道僮立刻出手。
只听那小道僮冷哼一声,一时指上风声大起,十指共有四只长甲弹伸长,竟达一尺。
这些指甲竟是薄如蝉翼,透明得像玻璃一般,是以凭神愉独孤及善的眼力,也以为仅有两寸长。
独孤及善本来假作逃走,其实一连两个翻⾝,斜溜开四五步,可是几缕寒风,已袭到⾝上。他感觉到这几缕寒风,比之最锋利的金刃劈风还要锋利,使人不寒而栗。而且来得那么突然,简直教人不能抵御,错非像他这种⾝手火候,只怕尚未觉出爪风,已教利爪透心抓穿。
在这死生一发之间,他竟使出生平绝技,只见他⾝形忽地一甩,转开尺许,可是右边⾝躯仍在敌爪威力之中。
独孤及善这一手功夫乃是神偷八法中“金蝉脫壳”的绝技,只见他右边⾝躯无端卸开一点,代替这位置和重心的却是那只右手。
风爪已掏在他右手拳头上,那儿本是他右肩上“缺盆⽳”如今虽彀不着⽳道,但掏住了他的拳头,这也够惨的了。
小道僮低嘿一声,猛然缩手,在他想来,风爪天下无双,任何坚兵利器都能掏断,何况是个拳头,岂有不连筋骨地掏下整个拳头之理?
谁知眼光到处,薄如蝉翼的指甲拈住一锭元宝,敌人却飘开寻丈,毫发无损,不觉眉头一皱,力传甲尖,只见那锭银元宝齐折断,掉在地上。
独孤及善笑道:“这是第九招啦!”
小道僮低头看看那锭银元宝,慢慢道:“你是武林四绝中的“神愉”独孤及善!”
独孤及善耸耸肩,道:“到底露出狐狸尾巴了,你再瞧瞧这是什么?”
说看,他又扬扬右手,只见在他宽大的掌心中,蔵着一颗五彩光晕不住流转的大珠。小道僮呀地一叫,连忙伸手摸摸口,那颗骊珠却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条⽩金小炼。他面⾊陡变,抡掌便打。这番一上手便用“风爪”奇功,四只近尺长的薄甲,发出尖锐的风声,⾝法也古怪无比。
十招不到,把个独孤及善打得团团而转。
独孤及善睁眼如铃,默察对方路数,刚好到第十一招,猛然运集全⾝功力,发出一掌。
这一掌威力非常小可,饶那小道僮乃是宮主人嫡传弟子,风爪绝艺无双,但到底火候未臻绝顶,吃老人家一掌迫退。
独孤及善趁这机会,跃退丈许,朗声道:”小道长且慢,你若再苦苦相迫,老朽立刻震碎此珠…”
小道僮惊得嗳地叫起来,怒道:“老匹大你敢弄碎我的爱珠,决不让你生出此地!”
独孤及善道:“你可得言而有信!”
小道僮微楞道:“什么言而有信?”
独孤及善道:“你说我若震碎此珠,决不让我生还,对么?”
小道僮坚决地点头。
独孤及善道:“那么反过来说,我若不震碎此珠,你可就得送我出去,同时找你师⽗出来和老朽说话!”
小道僮却也不笨,但他也不敢硬这相撞,就怕对方受不住,会真个震碎此殊,当下答道:
“你找我师⽗说话,跟我说也是一样!”
言语中等于没有答应送他出宮。
独孤及善忽然怒道:“这样说来,你师⽗不在岛上了,那么早先投石引路,乃是你之所为,可对?哼,你已犯了金钟岛宮规条,你可知道?”
小道僮然怒道:“老匹夫你真是活得不耐烦,凭你武林四绝的名头,只好在别的地方瞎混,我师⽗临走时吩咐我若有人闯进二层宮,可以投石引他出去,不必伤和气,但你以为我怕你们么?”
他的嘴巴藐一下,表情反而令人觉得甚是天真。
小道僮道:“这是我师⽗的命令,我犯什么规条?”
独孤及善哈哈一笑,道:“你虽聪慧绝顶,可奈年纪所限,到底蹒不过我这把年纪的人,老朽替你说出当时心事吧!原来你可没把我和江兄放在心上!故此候得我们一上岸,便暗中毁掉那船!但后来一看不对,我们两个老头子虽不是惊天动地的人物,却也不好应付。便依你师⽗临走之这,投石引路!这一笔咱们都不必提它,老朽只问你,你既⾝⼊玄门,而金钟岛宮分明又有一条规例是任何人来到金钟岛,除非闯⼊第三层梵宮,便听之自生自灭!可有这么一条规例?”
小道童恨恨道:“有便怎样?”
独孤及善道:“但你却把在岸边守船的和尚杀死,船只也失踪了——”
小道僮张惶地呐呐疑问道:“我几时杀死了和尚?”
独孤及善心中真想一掌劈死这个狠毒的和尚。
他自问虽然宮绝艺⾼明之甚,但对付这个年轻的小孩子,至多拚受一点儿外伤,却有把握把他击毙!
但武林四绝之能在江湖上深得众望,原因不但武功⾼強,做人之光明正直也大有关系。
独孤及善虽然有神偷之神,其实却是个正派君子,霜眉一皱,恨声道:“若非你师⽗已不在岛上,老朽不把你活活劈死才怪哩!现在老朽可得等你师⽗回来!”
小道僮大怒道:“我已⾜够担承此事,你冲着我便行啦”
话声未歇,飞⾝过来,风爪有如利剑般掏到。
独孤及善早先已使出神偷八法中“金蝉脫壳”的绝技,避过杀⾝之厄,他的拳头是故意代替⾝躯被他抓住,然后以缩骨功夫把手掌退出来,掌心本已暗蔵一锭元宝,引对方⼊彀,趁这时左手一抹,已盗来这颗骊珠。
如今他更不必隐蔵真相,也自施展本⾝绝艺,单凭一只左手扣摘-拿,掌影在对方腕肘间不住出没。
他的右手更加厉害,原来他用两指挟着那颗特大的骊珠,当作拳头般向对方凌厉砸捣。
小道僮心惊爱珠被毁,变成束手缚脚,反被独孤及善追得直往后退。
这时的江老爹在官暗黑的道甬中,转得心头火发,登时施展威力,剑拐齐施,一阵风雷之声和石头崩裂之声过处,道甬石壁已被攻穿一洞,直通隔壁道甬。
江老爹发现石壁的质地并不如想像中那么硬坚,甚至稍觉松软,庒剑横拐沉思一会,决定再用此法!
要知所谓石质不坚,祗是以江老爹那种功力盖世才可以这样说,较逊一筹的仍然无法冲破他一连攻穿三条道甬,陡觉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座较小的宮殿,还有掌风斗之声传来。
他正待走出去瞧瞧,忽听道甬的那厢隆的一声,只见黑暗中紫光如虹,电而来,其快无比。
江老爹起先大吃一惊,继而大喜,原来他起初认出那道紫光乃是有人以上乘剑术,⾝剑合一飞过来,这等功力,除非是官主人出现。
但随即他已认出这道剑光乃是璇玑子的璇玑剑,那么持剑之人,除了孙伯南还有谁?是以为之大喜。
转眼间孙伯南已到了江老爹之前,剑光骤歇,只见他张张惶惶地回头看一下,急忙道:
“爷爷快走,海⽔要冲过来了!”
江老爹微笑道:“别忙,我可没瞧见海⽔呀!”
孙伯南又回头一望,定睛片刻,要知他的眼力黑夜中如同⽩昼,但见那边厢一片碎石満地,但那有半丝⽔影。
他忙回头望望⾝上⽔渍齐,不但子⽔淋淋,靴子还泊泊流⽔出来,不觉嗟讶道:
“奇怪,早先我被困洞中,海⽔已经浸上间…”
当下他把被困洞中经过告知江老爹,那时他耳听海⽔汹涌冲⼊之声,已经在心中想出脫⾝之法,那是唯一逃生的机会,便是仗着璇玑剑无坚不摧,迳自把堵塞去路的大石冲碎逃走。转眼间海⽔已浸到脚跟,但他仍然犹疑不决。
因为他忽然想到这第二层官低在海面之下,他自个儿逃将山去,并非难事,但海⽔灌⼊来,可以很快便将第二层宮完全淹満。
那时节爷爷和独孤爷爷两人骤然遇⽔,也许路难出,终于被海⽔淹来,那岂不是反而由自己害死他们?
他十分惶地思忖着时,海⽔急上涨,刹那间已淹到膝盖上,他持剑向那块堵住逃路的大石直瞪眼睛,竟然无计可施。
他长叹一声,忽然把宝剑归鞘,慷慨地想道:“人生终不免一死,我这一冲破大石出去,极可能害死两位爷爷,我能⼲这种事么…”他已决心等死,霎时记起许多悉的面貌,最令他砰然心动的,便是娇如花的龙碧⽟。他记起当⽇在江边遇见她,然后在江上泛舟,却碰上了由龙李延之,在江上一番剧战,用尽机谋,这才幸而脫⾝。
跟着又碰上笔褚兆等人,以及郑珠娣师姐弟,苦战一番,两个人共经患难生死之后,心心相印。
他记得当他要⼊洞寻宝之时,強敌虎视,龙碧⽟极关心地脫下金缕⾐让他穿上,余暖犹在,使得他的心也为之温热!
可是如今那件金缕⾐已经失掉,将来他可要好好解释一番,才能使她不因此事而娇嗔。
冰凉的海⽔沿着他的腿大浸上来,他忽地哑然生笑.现在自己已命在顷刻,他还解释什么?
他笑得十分苦涩,同时想起自己千辛万苦得师⽗璇玑子遗宝和武功,炼成一⾝本领!可是,转眼间他便要永远葬⾝海底,那就像昙花芬芳夺目,但何其短促啊!
他又撤出璇玑剑,只见紫光呑吐间,寒气侵肌,弹剑长啸一声,洞中回响嗡嗡震耳。忽然一个观念掠过他心中:“若是海⽔能把第二层官灌満,那么第三层呢?”
他像在海中漂流的⽔手般,拚命抓住这一丝生机。继续冥想道:“宮天下知名,敢到此地者,都不是庸手,因此除非那块大石乃是百炼精钢,被困的人定会运几功力去冲碎那块大石啊!”想到这里,紫光一挥,那块大石被斫下一大片。
证明并非是精钢所制,他又向旁选石壁斫一下,石壁更觉轻软,竟然被剁下尺许大小的石块。
长啸之声倏然冲起,紫光陡地暴涨。迳向大石冲去,碎石纷飞中,已冲破一个洞口。海⽔从洞口直涌出去,孙伯南明知这条道甬,直达那座可以回到上面去的大殿,赶紧⾝剑合一,向左侧石壁冲去。
果然得见另一条道甬,为了使海⽔缓慢一点淹到大殿,他又朝前直冲,打算多开几个洞。
那知当他穿出那三个洞时,便见前面人影,当下⾝剑合一地飞过来,想叫爷爷快走。谁知爷爷十分镇定,同时后面也没有海⽔追到。
江老爹道:“孩子你想得对,否则你真是⽩死了!试想⽔火无情,这等机关,焉能大意任之汹涌灌⽔不停。宮主人智计多端,爷爷敢保你一冲破那块大石,便已触动机括,自动将海⽔⼊口重复堵塞”
孙伯南道:“南儿再去瞧瞧,免得不放心!”
说罢沿旧路疾驰而去,穿过三个石壁破洞,回到那黑暗的道甬中,果然海⽔已流散消失,细望那边海⽔⼊口果然已被堵住。
不由得非常佩望爷爷⾼见,不过同时也非常欣赏自己的头脑!若非想到可疑之点,以他的心,势必自愿淹死洞中无疑!
回到那边,爷爷已经不见,暗吃一惊,大声叫道:“爷爷…你在那里?”
他的声音清越宏亮,到处回音嗡嗡,响个不停。
猛听有人叫道:“孙兄你在那里?”
声音竟是澄月所发,孙伯南为之一怔,继而大喜。
他忙道:“是澄月师兄么?哎呀,你真把我吓惨啦…”
右边石柱之后,转出一人,正是那五台山后起之秀澄月和尚。只见他神采奕奕,毫无伤疲之容。
孙伯南跳过去,喜地埋怨道:“你怎么搅的,我们回去找你,连人带船都不见了!”
澄月抱歉地笑笑,道:“我在岸边等得不耐烦了,便抱着那只⽩海鸥⼊宮找你,转来转去,那知已转了路,只好放起那只⽩鸥,以后无意中转到第二层⼊口的牌坊下面,我便走下来,又转了好久,转得自己也没意思了,便坐着不动,忽然听到轰隆连声,我怕是此岛陷坍,赶快四下闯,忽然见到道甬上开着大洞,便钻过来,以后有几个洞,钻完之后,使听到你的声音——”孙伯南那颗心已提到嗓口,慢慢问道:“那么我们的小船呢?”
忽听那边江老爹大吼一声,孙伯南瞿然一惊,因为这一吼分明是用力时的吐气开声。他当真未曾想到以爷爷的功力,还得叱气开声来帮助运力,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捷如鬼魅般疾掠过去。
眨眼间已见那厢大巨石柱后,两条人影漫天飞舞,兔起落,快得难辨容貌,同时掌风虎虎,劲烈无比,正打得烈。
以孙伯南的眼力,当然能够看出正在相斗的人影,乃是神偷独孤及善和一个面目韶秀的小道僮。
这小道僮大约只有十五六岁,但已能和独孤及善打得有声有⾊,这等功力,真是骇人听闻。孙伯南立刻联想到这小道僮乃是宮主人,登时一腔热⾎沸腾而涌。
须知当年孙伯南的⽗亲铁汉孙镇林被仇人杀死后,有一点迹象表示他死在风爪下。以前武林中大家还不知道人屠罗-已投⾝宮服役,称为官侍者。故此江老爹也以为他的杀⽗之仇,乃是金钟岛宮主人。
不过他老人家办事十分仔细,老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之处,便是那铁汉孙镇林只是江湖上中等的人物,怎会和不履中土的金钟岛宮主人结怨?这是其一。
第二点是在铁汉孙镇林猝然暴毙的最近期间內,江湖上死了不少人,由南至北,因东到西都有武林人被仇人弄死的消息,死法都大概一样,又都是江湖中下层的人物,因此江老爹老是觉得不可能是宮主人所为,这次泛海探岛,也是查明实情多于伸手报仇之意!当然除了孙伯南⽗仇之外,江老爹还有一个秘密的心愿。
那便是凭他⾝为武林四绝之首,在中土已无敌手,便想碰碰那宮主人,看看毕竟鹿死谁手。
孙伯南又大不相同,对于⽗亲被杀的仇恨,他一向深蔵心中,如今已届爆发边缘,本来就难以控制。
何况他对⽗死的內情不大深悉。纵然他已知道人屠罗-是宮侍者,多半是杀⽗的仇人,但归结底,还是宮主人传的绝艺。
这时气就大了,虽见江老爹站在一旁,左手托着一颗大珠,却也忘记了江老爹刚才大吼一声是何原故!
蓦地长啸一声,飞起半空,啸声摇曳中,运集九死玄功,电急向剧斗方酣的两人扑去。
独孤及善耳听四面,眼观八方,发觉孙伯南疾扑而来,心中十分不悦,忽见孙伯南淳厚的面上,已变成狠戾之容,那对眼睛中更像冒出火来似的。
他早已知道孙伯南⾝负⾎仇之事,这刻便已明⽩其故。猛可运十成之功,劈出一掌。小道僮挡之不住,风爪威力难施,竟被独孤及善乘隙退开。
孙伯南喝道:“吃我一掌。”
呼地飞到,相隔丈许,便自一掌劈出。
要知孙伯南自服了“芙蓉露”之后,已等于炼了一甲子的功力,加上璇玑子秘传“九死玄功”威力绝大。
这一掌运全力劈将出来,一丈之外,力量已达。
小道僮怒喝一声,风爪倏然卷起,双掌平推而出。刮啦啦暴响一声,掌力如山撞将出去两种都是世间罕睹的奇功力量,在半空中一触,孙伯南长啸一声,乘势追敌,原来那小道僮虽然使出宮绝艺,双撞掌竟是发出罡气力量,但孙伯南仍能将他震退,并且乘势追击。
双方一触之下,小道僮內脏⾎气翻腾,搪之不住,若再硬拚,五脏必被震得挪位受伤。当下四只薄薄的长甲倏然伸直,揷⼊如山掌力中,居然亳不受阻,抓向孙伯南上中两盘。孙伯南这才明⽩为什么“风爪”之能天下称雄,敢情不但掏铁如泥,连自己这种崩山裂石的力量,也能抓开空隙,向敌人递招。
当下使出石室十大式,竖掌作个砸势。
小道俺但觉浑⾝都不自在,无论自己想抓的那一处,都将被敌人制住,气得差点儿吐⾎地撤回招式。
孙伯南凝立如山,慢慢道:“孙伯南今⽇要为⽗报仇,你要小心戒备了!”
江老爹忽然朗声道:“南儿且慢”
孙伯南闻言退开半丈。
江老爹问独孤及善:“这颗骊珠是否还给少道长?”
独孤及善点点头,江老爹便左手一举,只见一道五彩光晕飞将出去,小道僮便伸手接住。
江老爹问道:“小道长你师⽗真的不在岛上?”
小道僮得回骊珠,对这老人有了好感,便道:“是的,他老人家不在,可是什么事我都能够作主!”
江老爹道:“这个当然,令师不在,小道长便是一岛之主!”
斜眼一觑,只见孙伯南已平静下来。
原来,他故意多说几句闲话,用意就是争取一些时间,使孙伯南稍为平静。否则他红了眼睛,便难分皂⽩。
老人徐徐道:“南儿不必发急。”
他又道:“这位小道长是宮主人的⾼弟,啊,对面那位便是药山大师的⾼⾜澄月师傅么?”
原来他已听到孙伯南大叫之声,以及澄月对答的话,这一来老人家便对这个小道长改变了观念。
因为若不是澄月及时的出现,江老爹可能会亲自出手,把这小道长击毙为澄月报仇。孙伯南道:“他不是宮主人?”
小道僮立刻向他瞪眼睛,江老爹向他道:“小道长,这是老朽的世侄孙,姓孙名伯南,乃是武林至尊璇玑子老道长的唯一传人…”此言一出,小道僮面⾊一变,望住他背上的宝剑。
江老爹又道:“南儿,俗语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可等他师⽗归来,绝对不可以再为难他。”
澄月应道:“好教老檀樾得知,那宮侍者人屠罗-要在岷山创立‘通天教’,大概宮主人会到场主持开山典礼…”
江老爹道:“哦,这样我们只好赶赴岷山了!”
小道僮极为愤怒地冷嘿一声,道:“我不怕你们人多势众,那个要走,先过我这一关!”
江老爹暗忖道:“早先独孤兄把骊珠掷给我时,曾被他乘攻了一掌,以我掌力之重,尚且应付不易,看来南儿的功夫却将克住他,不如命南儿给他吃些苦头,也可以煞他金钟岛宮的威风”
孙伯南正在待命,江老爹便道:“南儿你替我们开路吧!小道长认为使得么?”
小道僮冷笑道:“那一个来都可以!”
孙伯南跃到他面前,先问道:“你的风爪算不算兵器?”
小道僮微微一楞,道:“就算是兵器,你又怎样?”
孙伯南道:“我么,教你尝尝宝剑的味道!”
说着“呛”的一声,自背上撤下璇玑剑,登时一片紫气冷芒,映得众人须眉都变了颜⾊。
他弹剑作势,剑上⾝传出一阵龙昑虎啸之声,又道:“此剑不畏你的风爪,因此你得小心!”
小道僮凝神运功,连忙深深昅了一口真气,⾝形更涨大许多,显然他已准备全力相拚。
江老爹捉个空问澄月道:“你们的船可是也被毁了?”
澄月笑道:“贫僧后来找到一处隐僻岩洞,便把船只蔵在里面!”
孙伯南一听此言,立刻减却七八分敌意。
假如可能的话,他甚至愿意不打,打算赶紧放舟归去,以免错过了岷山开宗主教盛典。
小道僮等了片刻,见对方仍无出招之意,便大喝一声,四爪暴伸,直向孙伯南抓去。孙伯南使出石室伏魔十大式,连环三剑,却只属一招。霎时紫光暴涨,有如神龙出海,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小道僮运爪如风,连使五招,才算避开对方这一剑,心中为之大骇,同时也确定对方必能赢他。便蓦然回⾝跃⼊道甬,那边正是通到许多云墩和有老道人打坐的别有洞天。孙伯南不知就里,挥剑直冲。
要知天地万物俱暗含生克之理,武功上也不例外。
东海金钟岛官的绝艺在武林各种绝学中别树一帜,尤其是“风爪”更是妙用无穷。
试想那个小道僮纵然有灵药伐手洗髓,但是总不及那武林四绝独孤及善的功力精纯。然而就是因“风爪”妙用无方,使得独孤及善也不得不全力应付。
如今孙伯南一出手,虽说璇玑剑神物利器,天下忘惮,但主要还是璇玑子绝学正好克着宮秘学之故。
这时孙伯南一剑冲去,紫龙盘空,冷芒寒电,慑人心胆。
眼看那小道僮运气作势,面目间流露出戾厉之气。
江老爹久经大敌,一望而知內有蹊跷,那小道僮不知何故,必会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数。
心中才自微动,尚未有所动作。
独孤及善大吼一声,涌⾝拦截孙伯南,疾逾奔电。
只见他施展最上乘心法,⾝形轻巧得有如飞燕般在空中连翻两个⾝,刚好弯曲地冲进剑光范围之內。
左手一招“神龙出海”五指箕张,先是掌击,继化抓攫之势,硬夺敌剑。右手由上而下,发出一股掌力,庒将下去。
孙伯南明知自己略一变招,总可占些便宜。
但独孤爷爷此举,定有深意,当下右手剑蔵起锋刃,用剑杷撞出,左手一翻,托住头顶。
“砰”地一响,人影倏分,孙伯南飘退寻丈,方始落地,独孤及善本来在空中也震退半丈,但只听他轻啸一声,反臂一振,忽然如箭离弦,疾然冲到孙伯南前面,方始坠地。孙伯南见他追到,吃了一惊,暗自戒备。
独孤及善打个眼⾊,大声道:“你暂且罢手,老朽刚刚想起一件要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江老爹也跃过来,轻轻道:“那条通路必有隐情,南儿不可燥急轻进!”
独孤及善翘起姆指,道:“江兄真个神目如电,等会儿老朽再详细告诉你!”
江老爹也称赞他道:
“独孤兄刚才那一手,天下罕睹,南儿你可变招用剑威胁独孤兄,但独孤兄右手下庒的掌力,早已留下退步,你想想看…”
孙伯南恍然大悟,心中忽生凛惧之心,恭容道:“独孤爷爷自然手下要留情的,南儿岂敢自骄!”
原来孙伯南这时想到到底姜是老的辣,他虽然不至于败阵,但刚才认为变招可占便宜的想法敢情也得落空。
于是想到自己仅仅凭看未曾十分精纯的“九死玄功”以及石室伏魔十大式,去对付修为数十年的宮主人,艰险之处境可想而知。
即使是用来对付那个仅得宮六成绝艺的人屠罗-,实在也十分艰困危险,他可没有胜利的把握。
小道僮守着那条道甬洞口,不言不动。
江老爹霭然笑道:“我等此次来宮,已经见识过岛上玄妙绝世的布置以及小道长的武功,內心实在钦佩,我等既没有犯贵官规条,闯⼊第三层噤地,照例可以离去,小道是想必不致于留难”小道僮没有言语,江老爹微笑拱拱手,率先撤退。大众跟着他,走到对面。
这刻可就由孙伯南引路,只因他乃由一条毕直的道甬遇上机关,此后冲破大石,便迳开三个大洞而达此宮。
不久功夫,大家已到了岛上,澄月深深昅一口气,生像那失去自由已久的囚犯,一旦脫离羁绊,心中轻松之极。
他们把船找出来,四人下船,泛槎于碧海中。独孤及善便把早先闯⼊那个洞府里的遭遇说出来!
江老爹见闻最是渊源,这时击掌嗟道:“老朽现在可就明⽩了…”
孙伯南见他嗟时暗露忧⾊,忍不住追问道:“爷爷快告诉我们呀…”
这句问话正是其余两人的心声。
江老爹沉思片刻这才慎重地道:“老朽先师平生⾜迹历遍天下,见闻之广,不在话下。
他老人家生平又酷嗜秘籍,一生也不知浏阅了多少秘典奥籍。饶是这样,昔年他老人家也曾到达那条进⼊该洞的秘道,甚且还在石门外窥偷了好一会儿,故此老朽其实也知道第三层宮噤地的大略情形!同时武林传说宮有好几代主人仍然生存的话,老朽虽不尽信,但也不敢完全反对,便是因老师说过,那些云墩上跌坐的老道人俱都栩栩如生,却又不知是生是死!
他又道:“先师把他本人许多猜忖都曾告知老朽,但始终不能证实,如今听独孤兄一言,便记得先师曾经推测过一种可能,恰是不误!”
说到这里,其余的三人更急了,都想快些知道那些老道人是否仍然生存?为什么跌定在那些奇冷无比的云墩上,而没有出来…
江老爹捋捋颔下⽩须,安慰地笑道:“假如那位惊退独孤兄的老道长一出来,只要他一举手,我们数人全都死无葬⾝之地!”
孙伯南不大服气此言,却又不敢驳斥爷爷,暗想道:“我们惊天动地般地打了这一阵,为什历他们不出来?”
斜眸一看,澄月正在望他,彼此会心一笑。
江老爹答道:“哈,哈,年轻人不服老朽的话么,老朽试问你──”
江老爹指着孙伯南,吓得孙伯南忙站起⾝来。
他又道:“假如你以现有的功力,推想下去,即使练到如璇玑子老道长那般惊世骇俗,但你能否把爷爷一掌打得⾝躯不由主地飞开寻丈,还要撞在石壁上,方始稳住?正如那老道长对独孤爷爷的施为一般?”
孙伯南不敢冒失,沉思许久,然后决然道:“南儿自问绝对无法臻此境地!”
江老爹非常严肃地说:“对了。”
他又道:“你想得不错,那样子你简直是陆地神仙了!但是独孤爷爷所遇的老道长直有陆地神仙的功力,纵然璇玑子老道长⾝为天下武林至尊,也搪不住那位老道长一掌!你是信不信!”孙伯南面上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呐呐道:“爷爷的话,当然不会哄我,可是我真不明⽩呀…”
江老爹道:“我知道你不明⽩那一点,但你听我解释过,必定能够衷心信服,坐下来,孩子,爷爷慢慢告诉你…”“那位宮中的老道长,不消说乃是上一代的主人,他如今虽然功力盖世,但却不能在世上炫露,这真是可悲之事,可是也无可如何,换了任何一个人,也将如此!”“那金钟岛本是座火山口,数百年来没有爆发,你可知是为了什么?噢,我不该再卖关子了,告诉你吧,这是因为金钟岛下有一股寒泉,重逾常⽔万倍,那火山因这股寒泉罩住,故此不再能噴发!”
“这本是先师从一本秘籍上阅得,知道东海诸岛中,有这么一个岛是如此情形,但却不知是那一个岛。按照那本秘籍上记载,这股寒泉,五百年便窜流到别的地方去,或者沉⼊地心。于是那座海岛便因火山噴发而完全毁灭!可是五百年早已过了,但东海仍无火山爆发,海岛沉没之事!因此先师怀疑金钟岛便是。不过因为他老人家没法证实,故而始终不能肯定。
“现在我们做个假定这座海岛就是金钟岛,那么那第三层噤宮,便是寒泉源头所在了。”
“七百年前第一代宮主人炼成绝代奇艺,同时也是玄门修真之士,他忽然发现此岛沉毁在即,本来无甚要紧,但火山一旦爆发,将必海啸发生,海底亿万生灵,俱将死亡,那位可敬的得道全真,以一生智慧,想出了一个办法,便是炼成这家无上玄功以⾁⾝座镇寒泉,使寒泉不致溢走。”
“然而生命终当有其极限,故此这位得道全真收了个资质极佳的徒弟,准备当他羽化之后,一旦寒泉在九十年时限过后又再流迁之时,便复以⾁⾝座镇!不过他明⽩世人贪生惜⾝的至理,便想到一个方法!”
“大家都知道武林人对方名心,最难自制,尤其成功越⾼者越甚!”
“那位可敬的得道全真,把一⾝武功分作三支,一支流传中土,便是璇玑子老道长这一派,一支便是宮主人这一派,要知以那位第一代宮主人的功力,彼时已几能先知,道力不可思议,故此传给后代宮主人的一支,虽是举世无俦,奥妙无比,但另一支却能恰好克住,算不得天下第一。”
“这么一来,其后宮主人自然全心钻研武学,与世绝缘,希望最后嬴得那一派的武功而称尊天下!”
这时不但孙伯南和澄月两人睁大眼睛,连⽩发苍苍的独孤及善有点等不及的神⾊,渴立刻知道那第三支武功到底传给谁!
他又道:“刚才老朽不是说过,那位老道长杷一⾝武功分作三支么?”
“那第一第二两支,虽然厉害,但到底还是俗世上的武功,第三支却有点玄妙,已⼊道家无上玄功之內,非⾎⾁之躯所能比拟。”
他道:“这一支就传给坐在云墩上的老道长们…”
他歇一下,严肃地环顾大家一眼,继续道:“但那些老道长却是以生命换取这一门绝艺!”
江老爹道:“以我如今将所有资料集合起来的判断,相信那种玄功必须凭籍那“寒泉”
的力量,才能镇住心火而不致走火⼊魔!独孤兄你当然也体会过这种滋味,当我们炼到某一层微妙的关头时,便自动中止,不敢妄自逞強冲破那一层境界。可是那些老道长们不但已冲破那人天之间的险关,还因得大神通得得知前因后果,故此他们此后茫茫岁月,永镇云墩之上,不敢离开。直到他羽化之⽇,另立一墩,再由他的传人座镇其上,代替了他那永无休止的任务…是的,他们为了亿万生灵着想,故此不能离开那云墩,以免寒泉溢走,火山复活。
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的确令人敬佩!
孙伯南赞叹道:“南儿现在也知道师⽗当年既是赢得官主人,何以还留下那“官天下险”的几个字…”独孤及善道:“江兄心地磊落,总是期人以善,故此凡事都往好处着想。但以老朽另一个看法,那些老道长们既然参透玄机,也许就明⽩人力不⾜以和大自作相抗,纵然他们能够在碧海上踏波飞渡,但只怕时间迫促,任他本领再大,也逃不出海啸山崩的威力范围。既然必死无疑,倒不如留镇宮中,希望炼到某一个地步,能够两全其能地离开金钟岛,以后永远傲啸人间,做那陆地神仙,与天地同不朽!这个想法确不免有亵渎神仙济世心肠之处,但也是人情之常呢!”澄月和孙伯南这两个小伙子,想不到这位老人家还有这番道理,都衷心钦佩地大点其头。江老爹笑道:“哈,哈,独孤兄点破这一点,未免大煞风景,老朽不过要这些少年人专心一些,不要纷扰猜疑而已,说老实话,独孤兄所猜度的理由,恐怕也是迫使那些功力超世的老道长们困在岛底的有力原因之一!”
众人嗟讶好久,各自沉思。
忽然“呱”的一叫,头上掠过一只大黑鹰。
孙伯南忙把当⽇神鹰指引途之事说了。
江老爹明由那神鹰是谢他当⽇在天池埋葬它主人法体之恩,故而屡次引路,大声向它道谢一声,那神鹰凌空飞走,不知所踪。
数⽇平稳航程之后,已到了定海县,四人弃舟登路,结束了这一趟探险行程。大家都浮起一种幸而无恙重归故里的感觉。
于是便首先到馆子大吃一顿,祭祭谗坏了五脏神,最可怜或澄月,这时还得吃碗素面。
他们本决定大伙儿直赴岷山,下手翦除那通天教的恶人。
可是上岸后独孤及善一打听,知道岷山开教典礼订在下月中旬,离现在尚有一个月。同时更听闻少林峨嵋都被通天教主人屠罗-闹过,死伤了不少人。
这些骇人听闻之事,本⾜以令他们十分关心,可是正有一件切⾝大事,使他们更加要注意的。便是那人屠罗-旗下几个也是一时⾼手的香主宣布一事,说通天教成立之后,首先要把武林四绝的“南江北归,独孤神拳震九洲”这四人收服。
若然他们不肯归心投顺,便用他们的首级悬挂在岷山主坛的旗杆上。这等大言可不是随便可以胡诌。
武林四绝的威名在江湖上流传了一甲子,而现在四人俱都健在,功力更不知何等精锐,凭他人屠罗-敢出此大言,岂有不立刻闹传天下之理!
直到如今,武林中人都沸沸腾腾地谈论著此事。
那通天教主人屠罗-若是单只扬言对付武林四绝,倒也罢了,但他提的一共是五个人,那一个正是年纪未満二十的少年英雄孙伯南。
江湖上差不多完全未曾听过孙伯南的名头。
这刻忽闻出诸于罗-慎重宣示地必对付的五人之內,登时起一片狂嘲,大家都拚命打听此人来历。
不久这些江湖人都弄明⽩孙伯南乃是南江的世侄,可是谣传他已亡故在衡州府璇玑子所留的石洞中。
何以通天教主罗-要列举出来?一时群情困惑,纷传猜忖之词。
孙伯南倒没想到数⽇之间,居然名扬天下,心中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四人商议一会,决定分头行事,下月十⽇左右,便是离岷山二百余里的青城山会合。一路是由澄月和尚兼程赶到五台,禀知药山大师。
因澄月知道当⽇药山大师为了这场武林大劫,曾邀诸位好友如武林四绝的神拳查本初,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烈火星君等人谈论过此事。
或许他老人家知道神拳查本初下落,便可约来岷山。再说药山大师功力超世,若肯再履红尘,当然也是上佳的帮手。
独孤及善则到处打听,并且访访一些隐居已久的老友,若然还在人世,便可多一两把⾼手助阵。
再说他识得震山手归元泰,碰上了岂不是四绝聚首。
江老爹和孙伯南一迳返回衡州,好教家中各人放心,略略打点之后,再赴青城,刚好赶上⽇子。
决定之后,各自上路。江老爹这时真是归心似箭,因为当⽇孙伯南赶赴金钟岛宮之时,朱⽟华江上云仍未有踪迹。
江老爹并不大忧虑江上云,只担心朱⽟华不知何故没有碰上。
虽说有震山手归元泰师徒跟踪而去,但她一个清⽩女儿家,人又长得太过美,危险比江上云多了百倍。
同时如果有个什么不妥的话,虽把仇人千剐万剁,又有何用?因他的老脸也没处好放!
两人兼程赶回家去,走⼊衡州时,老人家不噤深深地叹息一声后,才对孙伯南道:“好孩子,我们爷俩一番奔波,想不到重回故里,心情如此恍惚和亲切!唉,若果你华姐,已平安在家,爷爷真不想再⼊江湖走动了!”
他说得如此深沉感慨,使得年轻的孙伯南忽然沉思起来。
他想道:“我如今可没有这种感慨,反而雄心,恨不得立刻到达岷山,和那仇人与一群魔头作那生死之斗。然而,将来我会不会像爷爷这样呢?爷爷少年之时,也该是多么潇洒轩昂,什么事也不会令他灰心和退缩!但如今…”
他怜悯地望老人一眼,岁月不留人,他知道老人那一腔热⾎豪气,雄心壮志,都随着以往的青青双鬓,悄悄地流逝无踪!
沿途有许多人都十分尊敬和亲切地向他们爷儿俩打招呼,乡音満耳,的确叫人依恋怀忆。
现在连孙伯南也有着一份淡淡的俏沉心情了。
越近家里,两人都不期而然地紧张起来。
江老爹历风霜,当然不露出形⾊。但孙伯南却完全表现出来,他恨不得赶快跑回家去。
那个黑纸金字的招牌,已经瞧得清清楚楚。“江家老店”四个字显得十分光亮神气。江老爹望着那几个金字,心中稍觉安稳。
因为这个招牌一向是由老家人江忠揩拭的,如今显得这历光亮,可以推想到近来老家人江忠并没有为了别的事情而疏忽了此事!
假如家中有什么不幸的话,江忠还会理会到这回事么?
孙伯南內心实在忍耐不住了,因为这儿尽是人,江老爹已回复龙钟老态,走得奇慢。
他恳求道:“爷爷,让我先跑回去!”
江老爹没有做声,依然慢慢走着,半晌才道:“大丈夫要能担当一切,同时要能克制自己。这不但在立⾝处世必须如此,便在武功方面,也须如此。你已修习了內家上乘功夫,何以这么沉不住气?”
话虽是这么说,到底江老爹本来也是个多情种子,天生热肠,对方自己唯一的孙子和孙女岂能毫不动心?
于是脚下也不知不觉地快了许多。
孙伯南唯唯恭应,但一直忍耐到离店门还有十余家店面之时,忽然大叫一击,撤腿就跑,一直冲⼊店中。
只见店面只有李胖掌柜坐着打盹,这刻正是午饭之后。
孙伯南没有叫他,风也似卷⼊后面,第二进院落,乃是江老爹和江上云所居住,这时静悄悄的,毫无生息。
他在这儿稍微停一下脚,没听见什么声息,便又往內跑。那颗心直吊在喉咙口,那是因为太过寂静之故。
一直闯⼊內院,竟也全然不见人影,王氏的房门的廉子低垂,随着微风轻轻幌动。朱⽟华闺房深锁,寂静无声。
他为之楞住在院子中,不能动弹,歇了片刻,这才觉得悲从中来。华姐姐和云弟恐怕都未曾归来,他觉时想到江老爹该是何等悲怆!
只见人影一闪,満院风生,他⾝边已经站定一人,抬眼瞧时,却是由发苍苍的江老爹。
老人家満面喜容,这时也自一楞,道:“孩子发什么呆,到后面园子里看看去呀!”
孙伯南真想不出爷爷何以能够⾼兴,江老爹呵呵一笑,道:“是了,你急吼吼的撞⼊来,没有问问李掌柜!他们全都在后园呀…”那后园中人头真不少。
靠院墙边的树下站着慈祥贤慧的王氏,扶着朱⽟华的肩头,再旁边江上云坐在躺椅上,神气十分萎顿。
郑珠娣在另一厢,⾝体已恢复了八九成,但眉宇间流露出郁抑之⾊。
上官理不在,原来归元泰此老眼光如电,已知江上云十分挚爱着朱⽟华,因此上官理如果揷⼊一脚,到头来只怕悲剧收场。
正好江湖上沸沸腾腾,都是通天教闹出的事,同时又和自己武林四绝有不不⼲系,故此乘机着他外出探听消息。
上官理这一去总是好几天,以免他对着温柔美丽得如一江舂⽔的朱⽟华,空自单思受苦。
孙伯南大叫一声,众人齐齐回顾,登时一片动。
龙碧⽟一下子飞到他怀中,孙伯南真想搂住她,但这时人太多了,赶快向她眨眨眼睛,不敢过份亲热。
朱⽟华可就投⼊江老爹怀中,抱住爷爷喜得眼泪也流出来。江上云一面叫爷爷,一面拉住孙伯南的手,也非常奋兴动!
这天晚上,大排筵席,恰好上官理也回来。
于是济济一堂,争谈别后之事,虽然以江老爹孙伯南为中心,但没有一个被冷落的。因为大家都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以致说之不尽。江上云已服了孙伯南的芙蓉露,只见他不但精神奕奕,而且在暗中功力也增加了几倍。震山手归元泰一望他的眼神,已知就里,心中黯然一叹,自-以后,想把上官理造就成四绝传人之心,也非打消不可了。
不过他还是十分⾼兴,因为凭他们武林三绝之外(神举查本初未知消息,但神瑜独孤及善却准去),还有药山大师之辈,再加上孙伯南的璇玑剑,江上云的家传剑拐,别说是通天教,纵然宮主人也在,也不须惧怕,正好拚个強弱,免得那金钟岛宮以为中原无人。他们热闹地过了十⽇,独孤及善忽然来到,又是一场⾼兴。神偷独孤及善一生孤独,不但没有儿女,连个徒弟也没有。
又过了六七天,离岷山大会之期,只有十三四⽇,大家准备起行。
家中留下朱⽟华和龙碧⽟,虽然她们都要去,但江老爹不准。郑珠娣本也不准一道去,但因怕那南疆石龙婆来找她,因此必须把地带着。
这些⽇子来,独孤及善发觉郑珠娣最是可怜,因此对她十分慈爱。郑珠娣能够同行,还是独孤及善的主张。
门外七匹骏马都准备好了,三位老人家三个少年和一个美姑娘,由势浩地上马。上官理黯然回顾,只见朱⽟华温柔地注视他。他立刻回转头,因为他要把这对眼睛永远镌刻在心版。
他知道再看下去,那双眼睛会移到另一个人面上,这样子他在异⽇回忆时便没有完整的印象。
铁蹄上尘土飞扬,这位少年豪侠带着受创的心,自怜地和怅惘地策马而驰。他一直没有回顾。
但他也不觉得十分寂寞,因为他已带走一对温柔明亮的艾眸,此后的岁月中,他将与她常在…郑珠娣则早已死心,她从江上云当⽇抱恙呓语之时,已明⽩这个俊美不羁的少年,只爱看朱⽟华一个人。
她终于死了这条心,虽然不免十分酸楚!
因为她知道纵然在多少年之后,独宿深闺,夜午梦回,总会忆思起前尘影事,而江上云俊美潇洒的容貌就会浮上心头…
她一生在形迹上放不羁,但內心却异常严谨自守。从来未曾付过一丝一亳的感情,可是既然全部付出之后,便永远不能收回,以彼也没有可付出的了!
一个苍老的嗓子,温霭地从她耳边升起来:“小女孩,催马走吧!”
现在他们因为已经出了城外,因此大家都加快速度,她因为怅思遐想,故此坠在后面。
她悲哀地抬目看看那位慈祥的老人,幽幽叹口气,道:
“好的,独孤爷爷,我必须继续前走,人生不就是这从么…?”
人生和命运果然不管世人的悲忧恨,一味要向前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