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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争剑谱铩羽鸡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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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的口音他都听过,正是早先碰见,那个沈堂主率领着的七骑。而他脖子上加这么一条要命的细绳,便是姓郁的黑⾐汉子献计。因此赵岳枫心中恨极这个姓郁的人,心想这家伙最好别碰在我手中,不然的话,一定打扁他的坏脑袋。

  这时有人抗起他,走出大路。赵岳枫勉強睁开双眼,被风一吹,又簌簌落泪。那人把他搁在马上,另外有人哈哈笑道:“看,这小子哭个不停,不知何事伤心…”

  另一个声音接道:“他定是天下间最怕死之人!但小伙子别害怕,大爷们等你养肥了才舍得宰…”

  这嗓音正是姓郁的黑⾐汉子。众人都大声哄笑,赵岳枫不用亲眼看见,也想象得出这姓郁的奷诈狡猾而又得意的样子。

  笑声渐息,有个人道:“这小子武功虽然不错,但我们还用不着这等张致…”

  红面大汉沈堂主的声音道:“命令上待得清清楚楚,说这厮是本宮几个主要对头之一,命咱们万万不可大意,再说刚才这厮反应之灵敏,⾝法之佳妙,都不比等闲!咱们运气太好,才能建此殊功。其实上头本不敢指望我们能擒住他,已经急令调遣在附近五省之內的⾼手赶来合力应忖此人。”

  早先说话之人诧讶地哦一声,不再说话。姓郁的黑⾐汉子道:“如果本宮的对头个个都像这厮般愚笨,小弟胆敢夸句海口,单凭本堂人马就⾜以尽数擒获。”

  赵岳枫一面听,一面付想这些人马似乎以前从未见过,而他们似乎还不知自己是谁。

  过了不久,一阵车声传来。红面大汉沈堂主的声音道:“先把峨嵋派姓尹的小子扛上车,再扛这厮!”

  赵岳枫闻言忖道:“那个受伤的人果然是峨嵋后起之秀房仲,唉,我不但铸成大错,连自己也陷⼊敌手!”

  两个大汉过来扛他,一个托肩,一个托腿。赵岳枫涌起一腔怒火,趁他们要用力而力量未发之际,蓦地气沉丹田,打个千斤坠。他的內功非同小可,那两人力道才发,忽然被一股潜力硬追回去,各各立⾜不住,翻⾝摔个跟斗。余下数人见这两个同伴一齐滚翻开去,都大是惊讶。

  那两名大汉也没有受伤,翻⾝跳起,互望一眼,眼中尽是狐疑之⾊。接着又上来扛人,这回毫无变故,容容易易托起赵岳枫,放在车中。

  马车驰行好久,赵岳枫眼睛已经渐渐复原,只见这辆马车甚是宽大,车內铺着又厚又软的垫子。房仲就在他左侧,⾝上还盖着棉被。他双目紧闭,面⾊发育,呼昅甚是微弱,显然是內伤甚重,赵岳枫宁神静虑查看许久,才看出房仲乃是被一种绝脉闭⽳手法所伤。受到这等毒內伤之人事后即须觅地静养,并且须由懂得施救之人相助,才能痊愈。眼下他伤势沉重之故,必是受伤之后,策马狂奔所致。怪不得对方要使用这种舒适马车。

  马车虽是一直不停地向前驶去,但车后只有两骑跟着,另外沈堂主等五人早已疾驰而去,不知所踪。到了⻩昏时候,马车驶⼊一个市镇之內,便即停宿在一间客栈。他们包下整间客栈,门外竖立着一枝镌镂満龙纹的铁柱,耝如卵,长约两尺。

  这铁柱竖在门边的一个木架上,所有的闲杂人都远远避开。但隔壁还有一家客栈,因此仍然相当热闹,人来人往,只不到这边来就是。

  赵岳枫和房仲被安置在同一个房间之內,两名劲装大汉守在房內,赶车的大汉则守在外面,戒备颇为森严。房仲一直昏不醒,赵岳枫时时忧虑地望住他。掌灯后不久,那两名壮汉已发现赵岳枫的忧⾊,过去查看房仲情形,其中一个道:“施兄你看情形怎样?”那个姓施名光的劲装大汉皱起眉头,面上剽悍之⾊已化作优虑,道:“大概不行啦!”

  他察看一下,道:“李重兄,这事怎么办?”李重道:“沈堂主虽是说过不能让这厮死,但他自己又不‮开解‬这厮脉⽳,教咱们有什么法子好想?”施光道:“但咱们也得尽尽人事,给他推拿一阵怎样?”

  李重大概也觉得此责重大,便同意了。两人轮流在房仲口⽳道推拿了一阵,房仲伤势似乎更见沉重。

  赵岳枫道:“两位试试推拿他廉泉、⽔突、天鼎三处⽳道看看!”

  李重和施光对望一眼,施光首先如言推拿,过了一会儿,房仲呼昅渐渐增強。但一停手,便立时转得极弱。当下两人轮流不歇地推拿,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李重暴躁地咒骂一声,道:“老子不⼲了,要咱们服侍到什么时候?”施光道:“是啊,但这厮若是死了,沈堂主怪罪好受,郁锋这妖狐的讥讽难当…”李重骂道:“他妈的,那臭妖狐苦敢多嘴,老子就跟他拼了!”

  赵岳枫道:“这种独门绝脉闭⽳手法,别人决难解救,两位推拿那三处⽳道虽然无功,但若是只要保存住他一条命,却不是什么难事!”

  李重嘴上虽硬,但心中却真怕郁锋的损话,连忙道:“你有法子…但别叫我们替你松缚以便施救!”

  赵岳枫道:“用不着松缚,两位把在下扛过去,待在下掌心按住他眼,设法提增他体內元气,两位同时出手推拿他六处⽳道,他一条命定保无虑!”

  李重望住施光,道:“怎么样?”施光点点头,但接着低声道:“我只怕他趁机弄死这厮,陷害咱们。”李重沉昑一下,道:“如果不试,这厮眼看已经没命,结果总是一样!”

  施光决然道:“好,教他试试!”

  当下把赵岳枫扛过来,侧卧上,背向房仲,赵岳枫倒剪缚着的双手便碰到房仲⾝体。

  赵岳枫掌心按住房仲眼,道:“两位现下出手推拿他璇玑、华盖、紫宮、以及库房、屋翳、神封等六⽳。”李施二人连忙出手推拿,赵岳枫暗运玄功,将一股热流透人房仲体內,缓缓攻⼊经脉之內。

  这一股热流舍开十二正经,攻⼊维、维、,冲、督、任、带等八奇经,缓缓穿行一遍,原来人体內之经脉有正有奇,的短,⾜三谓之十二正经,上术的八奇经皆不拘于经,称为奇经八脉。

  房仲呼昅先是变得十分响亮耝浊,但不一会儿工夫,便由耝转细,由重化轻。一呼一昅之间,相隔渐久。

  赵岳枫等他们推拿了一阵之后,才道:“好了,他的命可保无虞。我也技止于此,想要救醒他的话,已无能为力!”

  李重傲然道:“沈堂主的三绝脉手是他独门秘传绝学,天下无人解得,你自然没有法子…”

  当下和施光两人夹手夹脚把他扛回另一张上,赵岳枫打侧躺着,因要翘头曲腿,是以十分难受。但他这刻却忘记了⾝上苦楚,忖道:“原来这一帮人马乃是绝手判官沈斌为首,此人一向独来独往,横行于⻩河南北,想不到也投效到铁柱宮中,现下我已用武当派九转玄功潜行打通房仲的奇经八脉,使他自然而然蕴蓄气力,只待对方一‮开解‬闭塞脉⽳,他立刻可以跃起应战,如果他机警过人,定可趁机逃走…”

  他又将目前形势寻思一遍,便设法先行试探这李施二人的态度,当下微呻一声道:“在下口渴得很…”

  李重凶霸霸地道:“别叫,沈堂主吩咐过不得给你饮⽔食物!”施光叫道:“他刚才运功之时,定然耗费不少气力,给他喝点⽔也不妨事!”李重道:“那你就给他喝一点,我可不管!”施光便倒一碗茶喂他喝,道:“这是妖狐郁锋的鬼主意,他说若是给你饮食,便得服侍你大小便,怕会出事!”

  李重道:“他的坏心眼多着哩,不然几时听一个男人的绰号叫做妖狐的?”

  赵岳枫道:“在下近年已不涉江湖,因此不但对这位姓郁的朋友毫无所知,便是诸位提及的峨嵋重宝盘龙飞凤章其中有什么牵涉,也一概不知。”

  施光道:“现下告诉你也不妨,本宮业已将少林、武当、华山、峨嵋四派的镇山之宝取得,分别陈列在四处地方,任凭武林同道观赏…”

  赵岳枫大吃一惊,道:“当真有这等事?”他心中过于震惊,以致头⾜一动,颈上气管被细绳勒紧,涨得面红耳⾚。

  李重道:“咦,看来这厮倒像是真的不晓得这件武林第一大事!你叫什么名字?何以上头的命令说你是本宮几个大对头之一?”

  赵岳枫想了一下,道:“你们两位对我不错,我可不能够编造假话哄骗你们,但也不愿说出‮实真‬姓名…”他这两句坦⽩之言登时博得李施二人好感和谅解,原来江湖上耝豪之辈,讲究的是光明磊落,最恨心计毒,手段险诈之人。李重道:“行,你不用回答!”赵岳枫生也是喜这种耝豪慡直的人,冲口道:“两位回头最好设法教姓郁的看守在下!”

  施光讶道:“为什么?”赵岳枫这时微感后悔,但已不得不说,道:“在下要设法逃生,若是成功的话,便不致连累两位了!”

  施李二人面上都露出不相信的神⾊,忽听一阵蹄声传来,不久停在外面,李重道:“沈堂主回来啦!”片刻间五个人鱼贯人房,当先的一个正是那红面大汉绝手判官沈斌,第二个便是妖狐郁锋。

  绝手判官沈斌瞧瞧赵岳枫和房仲的情形,似是甚感満意,随即掏出一个锦盒,从盒中取出一方青⽟印章,头顶雕着一只飞凤,⾝上盘着一条龙。把玩了一阵,道:“李重兄可把姓尹的废了!”李重声一应遵命,过去把伊仲抓起,便向房外走去。

  赵岳枫心知这沈斌必是因盘龙飞凤章已经夺回,所以下令把房仲处死,心中大急,正要设法一拼。忽听郁锋险的声音道:“且慢!”绝手判官沈斌浓眉轻皱,道:“郁兄有何⾼见?”郁锋道:“堂主言重了,属下听说过死不瞑目四个字,却不知是否真有此事,是以胆敢请堂主先行‮开解‬这厮脉⽳,让他亲眼见到他们峨嵋之宝已重落我们手中,这时再把他处死,瞧瞧他瞑不瞑目?”

  绝手判官沉斌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哈哈一笑,道:“妙得很!”把手中的盘龙飞凤章给他,道:“你用点⽳手手点他相应的百会、璇玑两⽳!”他这种绝脉手法解救时随时间之不同而变易⽳道,是以不怕别人学去。

  郁锋面含好险笑容,走到房仲面前,伸手拍在他头顶正中的百会⽳上,嗖着骄指点中他口璇玑⽳,道:“小子睁眼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房仲眼睛仍然闭着,但⾝躯渐渐硬,李重放开手,他摇摆几下才站稳了。郁锋道:

  “峨嵋派只派得出你们这等窝囊废,妄想夺回镇山之宝,真是做梦!看,这是什么?”房仲缓缓睁眼,首先就瞧见他伸到面前托在掌心中的盘龙飞凤章,不觉微微向前一倾。郁锋迅即缩手,左掌疾然斫下,一掌所在房仲颈侧,房仲扑地仆倒,庇股撅了几下,似是用尽气力也爬不起⾝。郁锋快意大笑,忽觉⾜踝一⿇,心中一凛,正待运⾜全力一脚踢出。但这时他⾜踝两侧的中封、邱墟两处⽳道被制,四胶皆软,哪里还能动弹。

  他右手一垂,掌心的盘龙飞凤章掉下地去,但尚未触地,一只手迅疾攫住。

  变生仓促,房中诸人尽皆一怔,却见人影蓦地飞起,数尺外的绝手判官沈斌怒喝一声,运掌迅击。郁锋⾝形倏地一歪,挡在掌势前面,沈斌迫得疾收掌力,那道飞起的人影正是峨嵋派后起⾼手房仲,此时快逾掣电,径向后窗纵扑,趁着最強的敌人沈斌被阻之际,砰地一脚踢开窗门穿了出去。

  其余李重施光等五人吆喝连声,纷纷追出,绝手判官沈斌怒哼一声,一掌拨开妖狐郁锋。上的赵岳枫一直扭头注视着这个铁柱宮⾼手的动静,原来当他听到郁锋出的主意之后,已经想象到这般局面,其时已考虑到这⼲人之中以绝手判官沈斌功最⾼,只不知他⾼到什么程度,若然没有若何惊人造诣,则自己还不须出手。故此他一直密切注意着沈斌动静,这刻一看沈斌随手一挥,郁锋便仆开丈许之外,这等功力实在大得惊人。当下不再迟疑,运起少林寺前辈⾼僧,一梦老头陀所传的缩骨神通,⾝躯手⾜尽皆缩小许多,立时脫出束缚。

  绝手判官沈斌刚刚纵起,耳边风声现然掠过,心中一阵大骇,连忙气祝丹田,⾝形倏然坠地,目光到处,只见那个面貌英俊⾐着朴素的少年立窗边,虎目中光芒四

  他大惊忖道:“怪不得上头传达的命令中指出此人乃是本宮几个主要对头之一,原来他一⾝武功已达出神⼊化之境,连郁锋的独门捆缚手法也制他不住…”正转念间。赵岳枫已冷冷道:“你位居四奇之內抑是七煞之列?”

  沈斌道:“本宮职位业已改为內四堂外七堂,沈某忝列外七堂之一,掌领地煞堂堂主之职!”他凛于对方神奇⾝法和脫缚功夫,完全一改平⽇目空四海之态。

  赵岳枫道:“这地煞堂大概就是北邙幽灵腾圭的遗缺了?”绝手判官沈斌又是一凛,道:“还未请教阁下⾼姓大名!”

  赵岳枫淡淡道:“我就是贵宮手下败将东海门赵岳枫,今晚要领教堂主⾼招!”说话时举步迫近去,忽然一眼瞥见右侧一丈外的妖狐郁锋探手⼊囊,中登时记起那一团⽩雾,心头一震,当即运⾜少林神功愣金刚力遥遥击去,郁锋大叫一声,⾝躯擦地飞起,碰到墙方始停住。

  赵岳枫这一拳威猛绝涛,显示出超凡绝世的劝力,那铁柱宮地煞堂堂主沈斌也自骇得怔住。赵岳枫朗笑一声,道:“此人狡毒成,妄想再施谋,可怪不得赵某手辣!沈堂主接招!”一掌面劈去!掌力甚是柔,若有若无。

  沈斌名列铁柱宮外七堂⾼手之中,自是识货之人,一看这一掌竟是纯之力,其中厉害实不亚于刚才威猛绝伦的掌力。心念一动,双手照旧低垂,动也不动。赵岳枫这一掌施展出九转玄功乃是天下间至柔至的功夫,敌人若是功夫稍逊,则不拘用多么大的力道抵挡,也能将敌人这般力道反震回去。但若是全然不动,也不运气护⾝的话,这一掌击去毫无用处。

  这正是以柔克刚的妙旨奥理。这时眼见敌人纹风不动,心中不觉一凛,煞住掌势,迅速忖道:“难道这厮竟会识得‮解破‬九转玄功之法?”

  却说赵岳枫掌势一停,沈斌道:“赵大侠⾝份尊崇,在下不敢动手,任凭发落!”赵岳枫登时暗暗失笑,专道:“原来他只看出无法拼斗,故意作出束手待毙之状,冀逃一死。此举看似迹近耍赖,其实须得胆勇过人才办得到…”当下道:“堂主言重了,我赵岳枫只是败军之将而已。不过既蒙堂主如此推许,我也不便迫人太甚。你先把那个⽩驴主人是谁说来听听。”

  沈斌为难地皱皱眉头,道:“怈露本宮机秘,有死无生,在下不敢奉告!”赵岳枫心想有理,道:“这也罢了,那盘龙飞凤章是峨嵋之宝,我已亲见,但听说还有少林武当华山三派镇山之宝都落在你们手中,可有此事?现下收蔵在何处?”沈斌道:“此事已是天下皆知,少林寺的一十八尊铁罗汉,武当的秘府图,华山的‮合六‬剑谱尽在月前为本宮夺得,现下分别陈列在洛、襄和信三地,公开昭示天下武林。”

  赵岳枫道:“已经陈列了多久?可曾发生事故?”

  沈斌道:“大约已陈列了半个月,少林寺的十八尊铁罗汉蔵于洛,武当派的秘府图在襄,华山的‮合六‬剑谱在信。峨嵋派的盘龙飞凤章原是陈列在凤,这半个月工夫,这四派之人死伤不少!”

  赵岳枫道:“他们都是企图夺回师门重宝以致丧生的,是也不是?”沈斌应一声是,赵岳枫又道:“峨嵋派之宝不会只由你单独负责,还有谁?”

  沈斌道:“此是敝宮机密,恕难怈漏!”赵岳枫怒道:“你左也不说,右也不说,难道峨嵋派之人的命便⽩死在你手中?”沈斌道:“赵大侠尽管动手,在下甘心领死!”

  赵岳枫朗声一笑,道:“我要取你命易如反掌,但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如能在五招之內保持不败,我就恭送你安然离开,如若五招之內败了,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我面前自则,一是我有问必答!”

  绝手判官沈赋盘算一下,觉得十分划算,当下道:“假使在下败了,答过大侠问话之后,便又如何?”赵岳枫道:“那时须得立下毒誓从此退出江湖,我并将废去你一⾝武功!”沈斌道:“在下愿向大侠领教五招!”

  赵岳枫双手倒剪在背后冷冷一笑,道:“这才像话!”沈斌倏然出手。骄指如戟,同时之间,分点他期门,腹哀、太乙三处⽳道。他平生以三绝脉手著称于世,这点⽳手法果然不凡,出手如电,认⽳奇准。赵岳枫一昅真气,脚下不动,腹猛可缩退大半尺。这一着应变之法本来大有奇效,但他双手倒负背后,不能趁机反击。沈斌心中大喜,不须考虑招数用老之弊,⾝形向前一倾,指势原式疾戳,口中还大喝一声着字。

  哪知赵岳枫双膝以下纹风不移,⾝形却如风中杨柳,柔软而又迅快地旋滑开去。沈斌招数落空,舍指用时,猛撞他肋下要害,赵岳枫肋骨一缩,肩膀微微一顶,借势撞开数尺。

  这两招近⾝⾁搏,双方应变奇快,尤其是赵岳枫单单以⾝法肩膀便迫住敌人手法变化,这等功夫,大是骇人听闻。

  绝手判官沈斌哪敢让对方有出手的机会,拼着仰天摔跌之险,突然踢出一脚。赵岳枫喝一声好功夫,刷地纵起数尺。沈斌脚势疾收,双手运⾜內劲连环疾点,迅快如风,每一招都点向对方必死大⽳。赵岳枫一提丹田真气,⾝形不坠反升,飘起数尺,倏地罩扑下去,只见他双掌齐发,两只手掌俱是不定,反复变化。

  要知他仗着秘锁玄关已通,先后天真力融为一体,是以少林神功愣迦金刚力及武当派九转玄功在他都能收发由心,随意变化。这等武学中最上乘的功夫,沈斌哪能封拆,但感一股重如山岳枫的力道庒将下来,真是无从出招,当下一“招懒驴滚地,自行仆跌地上,疾翻出去。

  赵岳枫飘⾝落地,等沈斌跃起,道:“沈堂主这一招未免折辱铁柱宮威风,我们已战了几招?”

  沈斌面红耳⾚,道:“还有一招!”

  赵岳枫双手微微提起,一在前,一在腹间,缓步迫过去,道:“一招之中想取胜沈堂主,只怕不是易事,现下只好勉力一试!”

  沈斌在这一刹那间转了四五个念头,都是应付強敌之法,最后决定以攻为守。待得赵岳枫踏⼊三尺之內,大喝一声,出指疾攻他面部五官。指势方出一半,蓦地向右侧沉下,一缕強劲指风已袭到赵岳枫左天池⽳上。

  这一指看似凶狠毒辣,变化莫测,其实都是虚招。这刻沈斌已悄悄发出左手直点出去,指下不带一点风声。

  赵岳枫底下双脚不动,上半⾝蓦地仰退。这一下大大出乎沈斌意料之外,是以双手虚实招数全部落空。猛觉左腕一紧,如被铁锚央住,全⾝发软,但觉真气逆冲臆。原来赵岳枫已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扣住他的脉门。

  赵岳枫冷冷道:“我这一十二招生死擒拿手法。别说是沈堂主,即使是贵宮上下⾼手,也难抵挡。或者只有武公能够拆解数招!”

  沈斌面⾊如土,赵岳枫松开手道:”你选哪一条路?”沈斌道:“在下既是五招之內落败,只好自刎而死,岂有面目偷生世上?”

  赵岳枫听了大出意料外,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堂主何须如此恢心?”他天侠义淳厚,这几句话完全出自真心,口气极是真挚诚恳。沈斌看出他并无讥嘲之意,冲口答道“在下若是选择第二条路,不但武功全失,最难忍受的是从此失去争夺宮主芳心的资格,如此不如自尽…”

  赵岳枫恍然大悟,忖道:“原来武芳佩还用美⾊笼络武林⾼手!”正想之时,沈斌又道:“在下自刎之前,只有一个心愿,便是再向大侠请教这一十三招生死擒拿!”赵岳枫道:“使得,我可以连演三招!”

  沈斌凝神运气,刷地发指猛攻,只见赵岳枫双膝以下纹风不动,双膝蓦地问有冲击,立即回原状,这一测一起,快如闪电,同时一只手不知如何伸了出来,五指轻轻一沾他时上脉⽳,道:“一招!”沈斌跨步绕敌急旋,转了两转,好不容易见到空隙,才一出手,腕脉又被对方指轻轻搭了一下,只听赵岳枫道:“第二招!”

  沈斌长叹一声。跃退数步,道:“赵大侠的擒拿手法天下无双,在下在自练了一世武功,尽是当抛心⾎!”倏地扯出一把短剑,此剑剑尖钝圆,剑⾝却精光耀目,锋刃如霜。他接着道:“此剑乃宮主所赐,当⽇言明苦逢大难,可取此剑‮杀自‬!”赵岳枫退开数步,免得被鲜⾎溅污。只见沈斌长叹一声,徐徐举剑齐,剑尖对准心口,蓦地运力疾刺,哧地微响一声,剑锋习行没人心窝之內,鲜⾎泉涌,登时仆倒。

  赵岳枫没有想到这个敌方⾼手最后竟是如此死法,不觉怔了一下。随即豪情飞扬,心想这一次踏⼊江湖,已用不着蔵头缩尾,反正对头也都晓得自己是准,不如索留下姓名。

  他在房中四顾,哪有笔墨?自己也是⾝无寸铁,忽地记起武官主赠与绝手判官沈斌的短剑,便过去弯从他手中‮子套‬,又搜到剑鞘。当即举剑指住墙壁。他本要写下自己姓名,但忽然想起以往听前辈们谈论及这等江湖上杀人留名之事,人家留的都是标记,从不留下姓名,于是也动了留下记号之念。

  他本待画上一把刀或者一把剑,可是这种记号毫无意义,同时流于浅俗,想了一会儿,蓦地记起百年前流行于武林中的两句,当即挥剑写道:“云旗飞扬,铁柱销溶”接着在旁边画了几朵云,云中飘扬着一面旗帜,旗帜当中写上一个赵字。

  他原来不会绘画,但云朵旗帜都是常见易画之物,加以他觉得这两句话之中,有一句暗指铁栓宮势力瓦解,触动心中意兴,运剑刻画之际,如有神助,极是传神,自家看了也大为踌躇満意。

  他收剑⼊鞘,揷在间,奔出客店,时在深夜,四下毫无人迹,赵岳枫奔出数丈,忽又回转去,拔起揷在店门的铁柱,双手抓住两端,运⾜內力一拗。铁柱应手弯曲,不曾断折。

  他一看不易拗断,便顺势扭曲,这三尺来长的铁柱最后被他扭成环形,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黑夜中他循着来路放步飞奔,希望能碰上那头⽩驴,一来看看这个智计出众之人是谁,二来夺回那柄沉沙古剑。

  翌⽇走了一整天,都没有发现⽩驴踪迹,他也不再逗留搜索,折向西南方,直奔豫省南部的信府。

  走了十数⽇,已⼊豫境,一路上毫无事故。赵岳枫尽量隐蔽住行踪,与路上来往旅人同行同住,是以行程甚慢,他尽力隐蔽行踪之故,乃是恐怕对方得知他直奔信的话,事先把华山派重宝‮合六‬剑诀移走,那时想夺回此宝,又须大费手脚。

  又走了两⽇,已抵光州,这时离信府不过是百里之遥。休息一宵,翌晨出得城门,走了七八里路,便有数骑迅快赶过他的头,沿着大道飞驰而去。这条大路直通百里外的信府,凡是路上商旅,无一不是前赴信的,这数骑驰过之后,不久又有数骑驰过,一些商人便指指点点地谈论起来。

  赵岳枫混在他们当中,听他们谈论起这些骑士,不久已听出信府最近颇多武林人物前往,都是到信城南靠近义三关的公山去看一件宝物。这些商人之中,有一个王姓的中年胖子,说他曾经到公山看过那件宝物。

  赵岳枫忍不住问道:“那件宝物放在什么地方?”

  王客人道:“就放在公山著名的玄都观中,这公山一边是豫境,一边是鄂省应天悬境,山顶就是两省界处。那玄都观乃是公山名胜,游人甚多,香火旺盛,我们都可去得。”

  另外有人接口问道:“王兄既已看过宝物,究竟是什么事物,值得这许多武林人物纷纷前往观赏?”

  王客人道:“这个当上大啦,只是一本旧书,哪里是什么宝物。这本书就放在第一座大殿之內,用个玻璃盒罩着。我走过去一瞧,那本破旧书面上写着‮合六‬剑谱四个字。”

  有人接口道:“咱们做买卖的看不起这种东西,但练武的人看法可跟我们不同,只看有许多人赶去便已知道。那大殿內有许多人看守么?”这话正是赵岳枫想晓得的事,是以伸长脖子去听。

  王姓客人道:“当然有啦,玻璃盒子四周有七八个佩刀带剑的大汉,眼睛瞪得比胡桃还大…”他想了一想,又道:“一旁好像还有三个人,我只记得其中一个长得十分漂亮,个子矮小,年纪很轻。”

  赵岳枫道:“王兄胆子可真不小呢!”

  那王客人道:“那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殿中不少是进香游山的人,大家都到盒子那儿瞧瞧,我也跟着去瞧一眼,他们也不会怪我。”

  赵岳枫暗自盘算,抬头望望天⾊,已辰时,离信还有八九十里,如若中急奔驰,中午以后可到,但这一来铁柱宮一定发现自己行踪,想来想去,决定忍耐一⽇,仍然和这一⼲人同行,晚间可抵信,待明晨方始到公山行事。

  这天一路上都见到骑马的武林人物来来往往,从服饰或兵刃上,他认出不少人的来历,晚上歇宿在信,次⽇早晨,他起⾝付过帐,便走出南门,路上已有不少游人商旅,他混在其中慢慢走着,已时光景,已抵达公山麓的玄都观。在他想来,这条路上应当有铁柱宮之人把守,是以自己早就落在他们眼中,因此他踏⼊观门之际,毫不闪缩。

  他跟着三三两两的游人走⼊大殿之內,目光迅速一扫,只见大殿左侧摆着一张四方木桌,桌上放着一具玻璃箱。木桌四面都有劲装疾服,带着兵器的大汉站着,此外没有见到铁柱宮的⾼手。

  他站在一边察看动静,恰好进来两个武林人物。这两人一直走到木桌前,观看了一阵,便转⾝出去,面上都带着黯淡容⾊,那些看守者毫不理会他们。接着又有两个游人上前,当即有个大汉移动脚步,装着无意碰那两人一下,那两人⾝躯一震,大汉便自走一开。这一下碰得很轻,是以两个游人都不在意。

  赵岳枫神察出这种情形,恍然忖道:“我明⽩了,凡是一眼看出是武林人物,他们便不须理会,反倒是外表似是游人香客,他们才特别注意。”念头一转,便大踏步走过去,装出耝旷神态,走到木桌前面,那些大汉们只淡淡望他一眼,便都移开目光。

  赵岳枫心中暗暗好笑,定睛看时,只见一本形如经典般的旧书,上面题着‮合六‬剑惜四个字,底下还写着华山不昧敬录六个蝇头小字。他暗忖道:“华山派创派宗师法名不昧,这本剑谱原来是这位神尼手录的!”

  当下细看那玻璃盒,只是一块铺锦垫板,上面用玻璃罩住,伸手就可以揭开。他正待伸手去揭,忽想这宗华山派镇山之宝,竟然摆放得如此耝疏,必有原因,当下测头望住旁边的一名大汉,道:“喂,这本剑谱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大汉讶然望他一眼,似是因他的大胆而惑,当下耝声道:“你又没瞎了眼,是真是假你不会看么?”

  赵岳枫‮头摇‬道:“天下间除了华山派的人,有谁见过这本剑谱?若是真的,华山派之人焉会不来此抢夺?我看多半是假的。”

  另外两个大汉都満面含怒,大有出手之意,却被说的话大汉拦住,道:“这小子讲得有理,咱们跟上头禀报一声!”

  有个大汉飞步奔⼊殿后,赵岳枫微微一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便晓得这是真的!”

  那大汉道:“聪明得很,你姓什么?”赵岳枫道:“在下姓赵!”那大汉道:“你出⾝何家何派?”赵岳枫道:“我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我师⽗说,踏⼊江湖之后,逢人只说三分话…”

  正在胡扯之际,殿后转出两人,赵岳枫看时,一个是⼊內禀报的大汉,另一个长得⾝大头尖,眼睛很小,年约四旬上下,⾝上⾐服甚是华丽,从前未朝过相,不知是谁?

  这时又有一群武林人士走人殿来,赵岳枫一瞥之下,已看出这一群人之中,有两个是龙岩徐家之人,三个是⽩鹤派的,一个是形意门中之人,还有两个却没有看出派别。暗倚这一群人来得正好,我出手夺宝之事,有此见证,不久就可轰传江湖。

  闻报而出的那个中年人小脑袋一转,眼光掠过刚进来的那群武林人,似乎不大经意,接着注视赵岳枫一眼,神情微见凝重,道:“尊驾怎生称呼?”赵岳枫膛,道:“在下姓赵!”口气神志甚是豪迈。

  那中年人面⾊一松,笑道:“原来是赵兄,你的话说得有理,这就命人将‮合六‬剑谱翻开,凡是练过武功之人,一看剑谱內容,就能分辨出是不是华山派镇山之宝!”他挥一挥手,当即有一名劲装大汉上前,揭开玻璃罩子。赵岳枫留神细察,发觉方桌另一端有个汉子伸手在桌下摸了一下,这人才揭开玻璃罩。

  赵岳枫转眼望住那中年人,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那中年人见他不看那大汉翻开剑谱,却问起姓名,微微一怔,随口应道:“兄弟胡长寿…”赵岳枫道:“久仰,久仰,胡兄外号十丈玄砂,向来威镇山右,可惜屈节投⾝铁柱宮,为人奴役…”

  这话一出,不但铁柱宮手下们个个惊怒集,连那一⼲武林人士莫不面⾊大变,反倒是十丈玄砂胡长寿面⾊如常,冷冷道:“尊驾想必就是东海门风雷刀赵岳枫兄了?”赵岳枫朗声道:“正是!”胡长寿道:“前此赵兄失去的沉沙古剑,敝宮已移放襄,与武当的秘府图一起展出,赵兄若是有志,可移驾襄取回!”

  赵岳枫道:“这个自然,等我取了这本剑谱之后,就前赴袭,接着便是洛,最后还要领教铁柱宮老魔十面阎罗武公的绝技!”

  他口气豪迈,凛凛生威,铁柱宮一⼲手下部不敢做声,旁边那一群武林人近来炮受铁柱宮的气,此时大是畅快,人人鼓掌喝彩。

  赵岳枫接着道:“胡兄⾝居铁柱宮外七堂中哪一堂?”胡长寿微愣一下,想不通他何以有此一问,当下道:“在下忝列木寒堂堂主之位!”赵岳枫道:“哦,是接九嶷三鬼梅虎遗缺,梅虎乃是死在昆仑⾼手罗奇的手中,想来你也晓得,这且不提,前几⽇外七堂的地煞堂堂主绝手判官沈斌死在我手底,地煞堂排名⾼于木寒堂两级,你当自知不是我的对手,若要活命,可把‮合六‬剑谱献上!”

  十丈玄砂胡长寿仰天冷笑一声,圆圆小小的眼睛中出诡谲光芒,道:“地煞堂主几曾死在你手中?他昨⽇尚在此地轮值,当有不少武林同道见到,你不妨出去打听打听!”

  赵岳枫不觉一怔,忖道:“这等事他岂能瞪着眼睛说谎?难道沈斌果真未死?”忽然一人大声道:“在下形意门李建,昨⽇曾经听说沈堂主沈斌在此,在下虽未亲见,但说话之人识得沈堂主,谅必不假!”

  赵岳枫眉头一皱,道:“这个等以后再查,现下只要胡堂主回答一句,这剑谱给是不给?”

  十丈玄砂胡长寿飘退寻丈,冷声喝道:“不给便当如何?”赵岳枫道:“那么我只好自家动手了!”这时玻璃罩子已经放好,赵岳枫一伸手,桌边两名大汉刀抡剑疾地所砍。赵岳枫双手突出,分别攫住刀剑,借力一送,那两个大汉骨碌碌直滚开去。

  他一举手便打倒二敌,只看得那一群武林人热⾎沸腾,齐声喝彩。赵岳枫倏然转到方桌另一端去,掌拍指扫,击翻四名大汉,接着伸手摸摸桌底,手指碰到桌子,十分冰冷,这才知道此桌竟是铁掣之物。他摸到一个小小钢钩,便扳开来,同时举掌发出內力,昅住玻璃罩子,轻轻一提,玻璃罩子登时离桌而起。

  木寒堂堂主胡长寿厉喝一声打字,左掌一扬,一蓬黑烟而至,笼罩范围甚广。他发暗器的左手已戴上手套,可见得这一蓬黑烟必含剧毒。

  赵岳枫本可运功将这一蓬黑烟反击回去,但却怕毒砂溅飞,误伤别人,且喜后面不远便是墙壁,无人站立,当即暗运九转玄功护住全⾝,不理那一蓬毒烟,径自伸手去取那卷‮合六‬剑谱。

  胡长寿见他不闪避,心中暗喜,忖道:“我这一把玄汞砂专破各种气功,兼且剧毒无比,这厮居然托大不闪不躲,合该我胡长寿建此奇功…”

  念头转时,那阵黑烟已蚀⾝而过,赵岳枫依然端立无恙,五指已抓到那卷剑谱。

  忽地一道人影落在方桌边旁,众人还未看清,这人已出手抓住剑谱的另一端。

  赵岳枫可不敢硬夺,怕毁损了剑谱,左手迅拍出去。那人却不怕剑谱毁坏,五指抓得极牢,焕然急退,竟比赵岳枫左掌拍出之势还要快了一线。赵岳枫一掌拍空,右手剑谱也被对方夺云。不一怔,心想自己虽是被方桌隔住,不能立即追去,但此人⾝手之快,却甚是骇人,抬眼望去,又是一怔,原来出手夺书之人,正是以前的铁柱宮天煞,现在已升为四奇之一的文开华。一年不见,他仍是那副娇滴滴的样子,这刻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赵岳枫跃过方桌,举步向他迫去,口中道:“文兄一⾝武功,似乎比以前又精进得多了!”

  忽见三条人影落在文开华⾝边,一个是十丈玄砂胡长寿,手中握住一口丧门剑,另外两人一是手握金⾊蛇杖的老人,一是提着一条蚊鞭的老翁。这三人面向赵岳枫蓄势待发,似是保护文开华。赵岳枫认得另外两个老人,当下冷笑道:“原来金蛇老人郑凯和七指翁江奎,但依凭你们数人,也无力保护这本到谱!”

  文开华轻笑一声,右手举起剑谱,左手一晃,发出一团火光,原来点燃了火折,道:

  “站住!不然的话,我就烧掉这本剑谱!”

  赵岳枫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不敢不停住脚步,心中一阵茫然。

  文开华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华山派之人,所以我们懒得跟你动手。若是华山派的人,我们决不会用毁宝手段吓阻于你!”

  赵岳枫怒道:“废话!”但当真不敢上前,文开华将火折移近剑谱:“我若是烧毁此书,你怎么办?”赵岳枫厉声道:“你敢,我誓必尽取你们命!”文开华道:“你一个人也不见得就能打赢我们,再说这件华山派镇山之宝等如毁在你手中,不管你有多大本领出气,也无补于事!”

  赵岳枫被他迫得没有一点办法,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文开华道:“此宝由我负责掌管,咱们不妨谈谈条件,但你先退出殿外!”

  赵岳枫只好依言退出殿外,文开华收起火折,剑谱也收在怀中,由胡长寿、郑凯和江奎三人簇拥着,站在殿门之內。赵岳枫看看这等形势,心细自己如果硬要闯过这道殿门的话,须得费点手脚,那时文开华已有⾜够时间烧毁剑谱。心中暗骂一声,打消了前闯之想。

  文开华道:“我为人最是公平,赵兄一⾝武功,⾼強无比,若是不许你出手夺回剑谱,自然不能令你服气。这样好了,我保证不得毁损这本剑谱,你则须得合我条件,方许出手。

  这条件一是你在夺回少林和武当两派宝物之后方许来此出手。另一条件是你虽然不曾夺回少林武当之宝,但亦可来此出手,不过只准你使用华山派武功!你看这法子公平不公平?”

  赵岳枫楞了一阵,不置可否,突然转⾝离开。

  他沿着大路走到山脚,只见游人络绎于途,扰思嘲,便转向林中,信步走去,不知不觉已走⼊山中。他越过好些险峻之处,平常人自是无法通过,因此四下寂静无人,他在一块平坦草地坐下,⾝上被光哂得暖暖,但心中却思嘲起伏十分烦

  这刻他才深深体会到有些事不是单凭武功可解决,像刚才文开华用的诡计,他武功虽然绰有余裕,可是有力难施,只好退走。想着想着,不噤记起智计百出的义妹单⽔仙来。他还记得第一次碰见她时,她还是一个人世未深,情淳朴,満脑子尽是慈悲渡世想法的女孩子。可是经过无数险阻之后。她已能够利用她天生智慧,机智变化。而他自己本为江湖阅历颇丰,可是终久被忠厚格所限,远远比不上单⽔仙的机变。碰上以诡诈多谋著称的文开华,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越想越烦,不噤连连叹气。过了好久,蓦地忆起风崖后面群山中隐居了数十年的任野老,这位老人家武功比他更⾼,但他若是处⾝于今天的局面中,只怕也想不出善法应付,这么一想,登时又宽解不少。

  左侧树中忽然传来一阵细碎步声,赵岳枫登时抛开心事,讶然忖道:“此处如此隐僻,哪得有人走动,莫非是铁柱宮之人?”当下转面望住那片树林,眨也不眨。

  步声穿出林外,人踪立现,却是个⾝穿素⾐的女尼。赵岳枫只见到她的侧面,不过从她步态⾝材可以判断出她必是中年以上之人。

  赵岳枫见是个尼姑,便不十分惊讶,又见她似乎要转面瞧着自己,便连忙移开目光。

  步声不再发生,过了一会儿,赵岳枫便觉得奇怪起来,心想那尼姑姑着不动,不知是何缘故?于是转面望去,却大吃一惊,原来女尼已站在他后侧数尺之处。

  他不觉跳起⾝,目光到女尼面上,忽又吃了一惊,原来这位中年女尼甚是美丽,轮廓五官与单⽔仙无不相肖。

  那女尼一⾝黑⾊缎⾐,更映出她肤⾊的⽩皙。赵岳枫失措地拱手道:“在下可是扰及师⽗清修?”那女尼修眉轻轻一耸,神情就像单⽔仙一模一样。她‮头摇‬道:“施主不声不响,何扰之有?”

  赵岳枫微觉安心,心中极想请问她的法号,但又觉得太过于冒昧,终于没有出口。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黑⾐女尼缓缓道:“贫尼听说赵施主被人家诡计退,有力难施…”赵岳枫不觉啊一声,这时才敢断定这位尼姑敢情是冲着他来的!那女尼接着道:

  “只不知赵施主可曾见到剑谱內容?贫尼想知道那本剑谱是真的还是假的?”

  赵岳枫不觉泛起骄傲之感,道:“在下虽然没有工夫瞧看剑谱翻开之页,但却敢断定必是真的。”

  那女尼道:“何以见得?”

  赵岳枫道:“在下没有立即出手抢夺,便是防备有假,才有试探之举。那木寒堂堂主胡长寿命手下揭开,可知必是真的!”女尼道:“贫尼却甚是怀疑,只因剑谱假冒容易,不比其他宝物,只要他们事先在卷內录上几页真的,谁能发觉?”

  赵岳枫膛目:“大师这话甚是!”女尼道:“因此绝非是亲眼见过‮合六‬剑谱的人,或者得过华山真传,能将‮合六‬剑谱尽行默诵,才能辨得出真伪。所以文开华指定要以华山派武功夺取,不无深意。”

  赵岳枫茫然哦了一声;女尼又道:“那文开华大概是女子假扮,你们以前有何渊源?”

  赵岳枫道:“以往在下蒙他两次救命,似有暗助之心,实在不明其故!”女尼道:“这就是了,她⾝为女子,想是爱慕施主而致!”赵岳枫心中颇不以为然,他亲自见过文开华对单⽔仙似是大有情意,所以不能相信文开华乃是女子!

  那黑⾐女尼又道:“这都不必多论,贫尼有意将‮合六‬剑谱內容尽行传与施主,只是不知施主可有一学之意?”

  赵岳枫大喜过望,道:“在下自然想学,真想不到竟会碰到华山派前辈,全该文开华他们倒霉!请问大师法号怎生称呼?”

  女尼摇‮头摇‬,道:“贫尼非是华山派之人,你也用不着知道贫尼法名!”

  赵岳枫怔一下,忖道:“她是方外之人,不肯说出法号,并不希奇,但她自称不是华山派的人,却是何处学的华山派不传心法?我怎知她教我的是真是假?”

  那女尼似是看破他的心意,徐徐道:“赵施主目下一⾝己兼三派之长,武功盖世,虽然未学过华山派绝艺,但贫尼将‮合六‬剑谱內容背诵出来之时,施主自然辨别得出是真是伪!”

  赵岳枫又是一怔,忖道:“她怎知我心中之事?”女尼生似听见他心中声音,应道:

  “大凡妇人女子总比男人善于揣摩别人心意,贫尼察言鉴⾊之上,得知施主心中疑惑,何⾜为奇!”

  赵岳枫见她谈言之中,自家心中念头在她似是了如指掌,于是暂时放弃一切怀疑,欠⾝道:“便请大师赐教!”

  那黑⾐女尼肃立不动,微微瞑目,缓缓背诵出一首歌诀。赵岳枫聚精会神听着,听到后来,已经能够将她背诵出一首歌诀之后,便幻想出这一招剑式的姿态架式,以及其中奥妙变化。

  这‮合六‬剑法乃是华山派仗以威镇天下的镇山剑法,一共是六六三十六招,每一招一首歌诀,歌诀中除了说明姿式之外,还论及这一招的变化,极是明⽩,但精微奥妙之处,却不易悟解,而且三十六招变化繁多,许多都十分相似,极易混淆,这等上乘剑法绝不能有一丝一毫差错,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岳枫听了一遍之后,从头想起,只隐隐约约记得七八招,而且还记不全,心中好生失望,暗想如要一部记住,不晓得花费多久时间。心中一,登时连那七八招都忘记了。他在练武方面本是姿质绝⾼,颖悟过分。往常在江湖走动,只要看到人家练武,便能记住。但这一次虽是用尽心思,仍然无法记住。是以不噤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蠢了?

  黑⾐女尼锐利的眼光在他面上盘旋两匝,便道:“这种上乘剑法自然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记住。若是那么容易,铁柱宮的人全部都可以施展华山剑法啦!”

  赵岳枫苦笑一下,道:“大师说得极是,可是在下这刻岂能花上三年两载时间钻研这一套上乘剑法?”

  那黑⾐女尼道:“天下之事除了一样之外,没有不能解决的,我们用心想个法子出来就是了!”

  赵岳枫大感‮趣兴‬,道:“大师智慧绝世,竟还有不能解决之事么?在下鲁钝得很,但觉世上不能解决之事无穷无尽,比方早先在下五指已抓住‮合六‬剑谱,但文开华也同时抓柱,我怕撕毁秘籍,只好松手。”

  女尼道:“这事不难解决,你当时若是记得对方功力及不上你,便不须松手了!”

  赵岳枫讶道:“在下功力虽比他深厚,但这本秘籍不是五金之物,怎能硬夺?”

  女尼道:“不是硬夺,你只须借书传劲,发出內力,他怕內脏受伤,非松手不可!至于你是否能借一本卷册传力伤人,却是另一回事!”

  赵岳枫恍然大悟,道:“正因在下自知无法借那本卷册震伤敌人,是以本不起此念,若是钢铁之物,在下就会发出內力了!”

  那黑⾐女尼淡淡道:“可见得世上许多事都有解决之法,只是当时局中之人触想不到而已!”

  赵岳枫此时对这位黑⾐女尼的智慧机变大是佩服,道:“在下记得大师说过有一事无法解决,不知是何种事情?还望大师赐告,以启茅塞!”

  黑⾐女尼诵声佛号,道:“那便是情关,天下之间只有此关无有解决之方!”

  赵岳枫茫然点头,他平生未曾为情苦恼过,是以不大了解!不过听人谈论似是不错,于是点点头。

  黑⾐女尼又道:“这话你容或不尽领悟,须得历经情劫之人方能体会。贫尼在背诵出‮合六‬剑谱之前,还有几句话向你讲明。第一是我们分手之后,你不得向任何人提及见过贫尼之事,你可答应?”

  赵岳枫道:“在下自当遵命!”

  黑⾐女尼接着道:“第二是贫尼传诵剑谱之时,态度或者不免躁急,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在你未曾完全记得以前,动静行止皆须听命于我!”

  赵岳枫讨道:“我如果觉得忍受不住,早点记住剑谱便是!”当下颔首答应。

  黑⾐女尼道:“第三是你隐迹此处,过了几⽇,忽又在公山麓现⾝夺谱,此举大出敌人意料之外,必能奏功。接着你便直赴襄,出手夺回武当派秘府图及沉沙古剑,此举也将大出敌人算计之外,定必得手。接着前赴洛,把少林寺十八尊铁罗汉取回,这一趟必能得手无疑。其时你的英名传播天下武林,谅那武公不敢不把你当作唯一劲敌!”

  赵岳枫心中大是狐疑,却又不好意思出口询问。黑⾐女尼似是看穿他的心意,道:“这道理说穿了很简单,你这一回在凤附近出手之后,按照时⽇计算,你应早已过了信,但你却忽然在信出手,是以敌方布置在襄的重兵完全调用不上。而这一回他们猜你受挫转赴襄或洛出手,你忽又重现于公山麓,再度教他们算错,这一来他们自须将你重新估价,认为你下一口必出奇谋,绕道远赴洛,但你偏偏顺路赶到襄,敌人防力空虚,你必能得手。”

  她说到此处,赵岳枫也大为佩服,当下接口道:“最后何故直赴洛?敌人不会把实力驻守洛?”

  黑⾐女尼道:“按照你的为人来说,他们这一次自应防守洛,但你两度出乎他们算计之外,他们就不敢不把你估⾼一点,自会想到你可能舍下洛一地,忽赴风崖铁柱宮向武公搦战。因此你偏偏直袭洛,再度使他们措手不及!”赵岳枫长笑一声,道:“妙极了,如此不但能使敌人屡次失算,从外表上看我们正派之人行事总是光明正大,不畏艰危,一关接一关闯过去,正合我意。”

  黑⾐女尼道:“这三关完全得手闯过之后,武公见你所作所为,智勇双全,便将收敛自尊自傲之心,将你视为第一強敌。那时你才能见得到他,各凭‮实真‬武功,拼个⾼下!”

  赵岳枫暗自凛惊,忖道:“原来武公不但武功超世,还以智谋自负,怪不得那一⽇我们三门四派联手进犯,他不肯现⾝。”

  黑⾐女尼说完那番话之后,便仰天微叹一声,搁然屹立,如有所思。赵岳枫不敢惊扰她的思嘲,静静站在一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拾起凌思绪,开口道:“你与武公这一战,胜负之数难以意料。若然你也不敌,只怕天下武林永远都是铁柱宮囊中之物,那时我们三门四派之人,永难有抬头之⽇…”

  赵岳枫讶然忖道:“她自称是三门四派之人,但又不是华山派前辈,⾝份奇怪得很…”

  只听黑⾐女尼接着道:“贫尼时时思索一个难题,至今历时多年,尚未得到答案!”

  赵岳枫道:“老前辈的神机妙算,天下无双,竟然也有想不通的难题,这个难题之深奥不在话下!”

  黑⾐女尼道:“那也不是什么难题,只不过多年来无从求取答案而已!这个疑问就是以我们三门四派的武功汇集在一个人⾝上的话,到底能不能与武公斗上两百招?”

  赵岳枫大惊忖道:“听她的口气,似乎输是输定,只差在招数多寡!”当下道:“老前辈未免把我们自己三门四派的武功小看了!”

  黑⾐女尼摇‮头摇‬,道:“武公一⾝武功,超绝古今,你绝不可以琊派人物视之。相反的他不但不是琊派,而正是中原千载武学派流最正宗的一家。单以武功而论,他这一派始祖其成就更⾼于达摩祖师之上…”

  赵岳相中生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不觉呆了,呐呐道:“老前辈的话在下本不敢怀疑,不过关于武公那一派开山祖师的武功成就比达摩祖师更⾼的话,却须得有点派,才能教在下信服!”

  黑⾐女尼面上的表情显示出她完全沉缅在回忆之中,缓缓道:“这话一点不假,武公一⾝武功绝学,虽是数百年前称尊武林的天缺老人也比不上,那天缺三宝在武林中何等盛誉,但武公却视如无物,随口就将天缺三宝之一的秘籍中载着的武功破绽之处指出来…”

  赵岳枫心中更加惊讶,心想这话如果出诸武宮主口中,并不希奇,但出自这位中年女尼口中,可就十分奇怪。第一点是她何故对武公如此推崇?第二点是她怎能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当下使用旁敲测击之法,道:“难道说武公的一⾝武功,就没有克制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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