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朱宗潜道:“前辈认识令狐老人么?”
贺铁老摇头摇,道:“我从未见过他,甚至未听过他的姓名。直到最近,才知道武林竟有这么一位⾼手。”
两人的对话,至此告一段落。
双方迈步绕圈盘旋,互伺可乘之隙。走了两匝,贺铁老突然杖疾迫,步伐坚定,气势雄厉。
朱宗潜忽然又掠过悉之感,这等动作,这等气势,都似曾相识,不由得分心忖想道:
“我几时见过如此势派之人呢?”
他这一念虽然只像是⽔面上小小的涟漪,可是贺铁老已立时觉察“呼”一声挥杖横扫而至。
这一杖竟能使朱宗潜感到手忙脚,刀剑齐出,竭力抵御。
但贺铁老焉肯硬拼,杖势一变,如狂风骤雨般攻去,寻瑕抵隙,无所不至。
朱宗潜连连后退,他一着之差,失去了机先,竟然束手缚脚,心中充満了有力难施之感,真是苦不堪言。
贺铁老杖发如风,杖上劲道也越打越重,气势坚凝之极,渐渐已形成无可抗御之势。
到了第二十招之时,朱宗潜简直已溃不成军,完全陷⼊被动之中,看来三招两式之內,定将遭遇落败伤亡之祸。
当此之时,贺铁老忽然煞住杖势,道:“你还不认输,更待何时?”
朱宗潜连几口气,把刀剑收回鞘中,叹道:“贺前辈宅心仁厚,竟不趁这刻取我命,实在难得。”
贺铁老道:“下次相逢,恐怕非分出生死存亡不可。是以老朽奉劝你一句话,那就是上阵锋之时,天大之事,也不可存想于心头脑际。”
这话分明是点出这一次朱宗潜陷⼊险境之故,完全是由于他心神分散,所以失去了机先。
朱宗潜甚是佩服,躬⾝道:“在下一定记住前辈的金⽟之言。不过说到下回相见,便是一次生死之时,又未免过于残酷可怕了!咱们难道不能想个法子,事先消弭这等灾祸么?”
贺铁老深深叹息一声,道:“老朽因此事也是无由自主,言之可悲可恨!”
朱宗潜踏前数步,炯炯的目光凝注在斗笠下面那一块竹篾织成的网罩上,好像要看透这块网罩,沉声道:“在下斗胆请问一声,前辈敢莫是少林金罗尊者么?”
贺铁老屹立如山,⾝躯全无一点震动,缓缓道:“朱大侠这一猜可谓奇怪之极。舂梦姑娘也曾猜测我是三大异人一。”
朱宗潜向他凝视了半晌,才道:“算了,前辈忘了我的问话吧!”
贺铁老道:“那么请朱大侠移驾山神庙中,与你方之人在一起,不得出圈一步。直到鸟啼之时,方可走开。”
朱宗潜向他拱拱手,大步向山神庙走去,他一出现在庙门之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上。
昏淡的灯光,并未使他失去那赫赫慑人的气度和丰。谁也不知道他进来⼲什么?是败了抑是胜了?
朱宗潜环顾全殿一眼,这才缓步走⼊己方圈內。佟长⽩狼狈地摊手耸肩,垂头丧气的道:“那家伙太厉害了,连你也⼲不过他,别人就更不用说啦!”
舂梦姐小那边的人,连说话也在噤止之列,是以人人鸦雀无声,魔鞭盛启接口问道:
“朱兄可曾探出这位绝代⾼手的来历么?”
朱宗潜摇头摇,道:“探不出来,须得再想别的计较。”
他目光掠过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挤到墙边,蹲下查看。这时才发觉欧大先生⽳道仍然受制。
但一影大师却全然无事。
他为人机伶之极,当然不会露出一点神⾊。
耳中忽听法音大师传声道:“家师兄已被贫僧开解了⽳道。”
朱宗潜也用传音之法,向他说道:“在下已认出那化名为贺铁老的黑⾐人,一定是贵寺长老金罗尊者,只不知这⽳道噤制如何解救?”
法音大师告诉了他,最后说道:“朱大侠既然认出,家师兄当时施展敝寺绝艺之一的风涛二十铲,竟在这一路铲法未曾使完之前落败。假如不是金罗尊者,这等事简直教人不能相信呢!其后是他老人家暗暗传声,告以解⽳之法。”
朱宗潜这才弄明⽩了来龙去脉,也确知那黑⾐人真的是金罗尊者,心中顿时波涛起伏,大为震动。
但目下当急之务,便是开解欧大先生的⽳道噤制,以便应变。当即依照法音所告之法,伸手向欧大先生连拍两掌,口中道:“那位前辈武功虽⾼,但点⽳手法却平常得很。”
欧大先生果然应掌而动,朱宗潜便又向一影大师虚拍两掌。
舂梦姐小那边的人,与朱宗潜手至今,经验已多,早就晓得朱宗潜有神鬼莫测之神通。
因是之故,朱宗潜出手解救了欧大先生、一影大师二人的⽳道,他们并不十分惊异。但秦天宇、韦浩、邓敖和秋嫂四人,却大为震惊不已,都觉着这等事当真不可思议。
朱宗潜向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二人大声说道:“那位贺铁老贺前辈说过,咱们等到第一声鸟啼之时,即可恢复自由之⾝了。目下咱们只好耐心等候。”
他这话自然是顺便告诉舂梦姐小那一方之人,秋嫂听他口气犹有咄咄迫人之意,忍不住要挫挫他的锋芒,冷笑道:“你说的话焉能算数,真真好笑之极!”
朱宗潜转头向她打量注视,炯炯的目光,锋利之极。
似是能看透她的內心,秋嫂只跟他对瞪了一下,便受不住如此強烈有力的目光而赶紧移眼避开。
朱宗潜沉声道:“在下说的话无论在什么地方,也未曾说过不算数的。”
秋嫂居然没有做声,秦天宇等人感到很奇怪,都想她一向強悍泼辣,最瞧不起男人,今⽇何以对朱宗潜容让起来?
朱宗潜道:“老实说,假如贺前辈不是有过这等允诺,在下和舂梦姑娘焉能如此容易认输落败?只怕直到他那对头赶来,贺前辈尚未能解决我们之事。”
秦天宇道:“然则朱大侠竟是故意不出全力相争,以便贺先生得以专心壹志对付那约好的对头了?”
朱宗潜道:“不错,舂梦姐小亦是如此存心。我们实在测想不出什么人堪作贺前辈的对手?是以大生好奇之心。”
秋嫂不再出声,殿內暂时沉寂下来。
一影大师以传声之法,向朱宗潜问道:“朱大侠如何瞧出他是敝寺长老金罗尊者?”
朱宗潜道:“说来有趣,那是因大师你才认出的。”
一影大师深感惊讶,道:“这话怎说?”
朱宗潜道:“金罗尊者前辈两次杖进迫,气势姿态之中,不知不觉流露出贵寺心法。
大师可还记得第一次咱们见面,乃是在黑龙寨一处巢中。其时大师杖向我迫来,气势之雄,使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一影大师道:“原来如此,这等以本⾝功力造诣凝聚而成的气势,虽是无形无声,并无法度。但金罗尊者一生修习本寺艺,自然流露出与贫僧相似的气概势姿,实在是合情合理之事。”
朱宗潜道:“大师可知道金罗尊者目下这一出现,不啻是敲起了中原武林浩劫的钟声么?”
一影大师大骇道:“贫僧不敢置评,却甚愿略闻其故安在?”
朱宗潜轻叹一声,道:“这等朕兆,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目下尚不是披露之时,还望大师体谅苦衷,大度包涵。只须提⾼警惕,将来应付非常之变,自然容易得多了。”
外面忽然传来对答之声,但相距过远,不但听不出说话的內容,连口音也分辨不出来。
殿內之人无不凝神测听。
但那对答之声,旋即寂然,秦天宇和韦浩二人已迅快奔出殿外。邓敖想是得过命令,没有出去。
秋嫂迟疑了一下,举步向殿门走去。
朱宗潜突然冷冷喝道:“站住,你往那儿走?”
全殿之人无不十分惊讶,连舂梦姐小也不例外。只因秋嫂的行动与他全不相⼲,却何以突然横加⼲涉?
秋嫂停下脚步,怒道:“自然是出去啦!你何故问我?”
朱宗潜仰天一笑,道:“外面传来的声响,不问而知贺前辈的对头已经抵达,对也不对?”
邓敖忍不住揷口道:“我们的事不劳阁下费心。”
朱宗潜瞪他一眼,气概迫人,厉声道:“好,我不费心,秋嫂你即管出去。”
说也奇怪,那秋嫂忽然像了气似的,怒容全消,既不移步,也不怒斥,只默默然迳自寻思。
全殿之人全都大惑不解,这一回却包括邓敖在內。
朱宗潜嘿嘿冷笑数声,才道:“舂梦姑娘,你想不想出去瞧瞧这一场百年罕见的龙虎争斗?”
舂梦姐小没有做声,秋嫂发急叫道:“你们想毁诺违约是不是?”
朱宗潜道:“我朱宗潜岂能做这等事?自然舂梦姐小也是不肯失⾝份的人。”
秋嫂这才松一口气,朱宗潜又道:“其实我向姑娘你询问,也是多馀之举,谁不想出去瞧瞧?既然如此,我便提出一个条件,假如你答应的话,可举起右手作覆。”
人人皆知朱宗潜⾜智多谋,天下第一。因是之故,无有不信他真有法子可以出去观战的。
佟长⽩首先雀跃喜叫道:“好极了,咱们快点出去。”
秋嫂接口道:“胡说,你如不违约,岂能出庙观战?”
但她的声音中并没有坚強充份的信心。
佟长⽩瞪眼反驳道:“你懂个庇,朱宗潜没有一件办不通的事,你等着瞧吧!”
朱宗潜哈哈一笑,道:“佟兄未免太夸奖兄弟了,不过若论出此山神庙之法,倒有两个法子之多。”
秋嫂、邓敖固然大感吃惊,别人也无不凝眸寻思。
朱宗潜又道:“第一个法子略嫌撒赖,也未必就当真行得通。我说出来各位就明⽩了。
此计便是咱们立刻动手把庙撬个大洞,即可出去,要知贺前辈命人划下界线,只有前面这个半圆形,后面是墙壁,并界无限。是以咱们从后面出去,勉強争辩的话,亦可说得过去?”
众人都觉得大有道理,假如他不是说过“未必行得通”之言,加上又有第二个法子的话,大概都会立即动手去拆墙了。
朱宗潜略一停顿,又道:“但此计可能行不通的是这座山神庙坍破多处,但墙壁完好如故,或者是用方石砌成,咱们合力动手撬墙,只怕不是顷刻便可办到之事。这么一耽误,邓敖兄只须跑出划下界线,咱们还是出不去。”
邓敖笑道:“好极了,我敢打赌你们一定比不上我快。”
朱宗潜道:“但我还有第二个法子出去,邓兄可要听听?”
大殿內霎时鸦雀无声,俱是专心等候朱宗潜底下的话。这等气氛,已显示出大家都相信朱宗潜果然还有靠得住可以出庙之法,邓敖在这等庒力之下,也不能不受到感染,心中已信了七八成。
因此他嗫嚅一下,才道:“在下愿闻其详。”
朱宗潜慡朗地笑一声,向舂梦姐小道:“怎么样?你举不举手?”
众人的目光移到舂梦姐小那边。
但见她徐徐举起右手。顿时又大感惊讶,因为朱宗潜的条件尚未说出,而她竟已同意了。
佟长⽩怪叫一声,当真是山摇地动,把许多人都骇了一跳。
秋嫂冷冷道:“你怪叫什么?”
佟长⽩一边拍脑袋,一边叹气道:“咱总算是服气啦,你瞧舂梦姐小不用问就晓得了朱宗潜的心思,这儿谁还能办得到?”
舂梦姐小心中大为受用,美眸中露出笑意。
秋嫂怒道:“我瞧你这么一个大男人简直全无用处,服气也不是这等服气法,你敢担保她一定猜得中朱宗潜的心思么?”
佟长⽩牛眼一睁,厉声道:“你敢不敢与咱赌这项上人头?”
人人听了这话,都有透不出气之感,庙內的气氛顿时十分沈重紧张。这等赌注,实是非同小可。
秋嫂自家也了一口大气,她虽是強悍之极,可是碰上这个人不像人,怪不像怪的佟长⽩,也敌不过他的蛮劲豪野。
当下道:“哼!我才不跟你赌呢!”
她的话不啻认输了,佟长⽩哈哈大笑,道:“不赌就拉倒,咱想了想也觉得犯不上。这样好了,你准许舂梦姐小开口,让她亲口讲出朱宗潜的心思,咱们瞧瞧对是不对?这法子好不好?”
秋嫂不知不觉道:“好!姑娘说吧!”
舂梦姐小发出悦耳的笑声,使众人心神一慡,这才缓缓道:“佟老师太瞧得起我了,假如因此之故,丢了大好头颅,末免太不值得,你说是也不是?”
佟长⽩道:“姐小等会再说这题外的话,咱们都心庠庠的等着听呢!”
舂梦姐小道:“好,朱先生,你的条件不外是要我这一方之人,出得庙外,绝对不许参与⼲扰贺前辈他们的决斗,对是不对?”
朱宗潜道:“一点不错,你既然答应了,不得反悔。”
舂梦姐小道:“自然不反悔啦!假如不是你提出这条件,只怕我至今尚不敢断定贺前辈的对手是谁,现在你快点进行出庙之计吧!”
朱宗潜道:“使得。”
回头向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两人说道:“这画地为牢之事,你们两位全然不知,也没有答应过,是以有烦两位速速出去。免得错过了这等眼福。”
秋嫂叫道:“他们两个人出去又有何用?”
朱宗潜没理睬她,低低向那两大⾼手说了几句话。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齐齐跃出圈外,向院门奔去。
邓敖、秋嫂不拦阻他们,只注意庙內的人。
因此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两人顺利奔出庙外,隔了一会,突然右侧传来一阵惊鸟扑飞鸣叫之声。
朱宗潜哈哈一笑,道:“大家都听见鸟啼了,对不对,咱们安心出去观战吧!”
众人一哄而出,邓敖、秋嫂二人实力薄弱,兼之朱宗潜、舂梦姐小这两人皆在庙內,更不敢有所动作。
霎时间,庙內只剩下一个昏未醒的曹洛(计多端)以及两个负伤的人,他们是舂梦的四仆之二。
其馀的人,都赶到那一块草坪,月⾊朦,依稀可见两道人影方自驰逐拼斗,极为烈。
这两人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化之境,金罗尊者仍然是黑⾐竹笠,掩蔵着真正面目。他的对手则是雄伟⾼大,须发如银的令狐老人。他的一⾎,在乌木杖影中,翻腾变化,出⼊无常。
双方功力深厚之极,杖拐上雄浑的內力汤之下,冲起了阵阵劲风,武功稍弱之人,若是迫到四丈之內,只怕连站定脚跟亦有所未能。
人人都瞠目观战,神游于拐山杖海的变幻招数之中。
尽管他们个个眼力过人,但这两人的每一招使出来,其中的起承转合,以及后续变化,全都感到惘朦胧。
如管蠡测海,井蛙观天,只知很是奥妙,却无法弄得清来龙去脉,也不知下一招将有何种变化。
偌大的草坪上,悄无声息。
朱宗潜亦是全神贯注在这一场龙争虎斗之中,在他背后,一道人影缓缓移近。
这人移动得很慢,加上人人凝神观战,都不会惊觉。
朱宗潜那么灵警多智之士,这刻竟也没想到会变生意外,兀自沉酣观战。
那人渐渐迫近,月⾊之下,只见他面⾊⽩,年约四五旬之间而已,可是那对眼睛,闪出如鹰隼般的光芒,森冷锐利兼而有之。他右手提着一口长刀,斜向前指,步步向朱宗潜迫去,这等情况,自然是想趁他⼊于金罗尊者、令狐老人这两位绝世⾼手的拼斗之时,加以暗算,这个面貌⽩,双目如鹰隼一般的人,紧紧咬着牙关,不向场中的拚斗望上一眼。
此举显然不是易事,是以他露出吃力的表情。
由这一点推测,可知这人也是当世⾼手。
因为唯有懂得武功之人,方会对打斗⼊,而武功越⾼的,遇上这等罕见的龙争虎斗,也就会更加无法自主地凝神观战。
他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向朱宗潜暗算,是以他本⾝极力抗拒那场拚斗的昅引力,进行这一幕暗杀。
谁也不曾发现草坪上多了一人,但事实上这一幕景象却有一个人瞧见,这人便是刚刚勉力起⾝走出山神庙的计多端。
他在昏之中,忽然回醒,耳边只听见:“为兄这就去杀死朱宗潜”这句话,当下挣扎而起,出庙一望,恰好见到这一幕。
他失声低叫:“哎!真是大师兄。”
顿时涌起无限信心,认定他的大师兄沈千机,这一回必定顺利的暗杀了朱宗潜,退一万步说,即使不能当场剌毙,亦定能使他受到难以救治的重创。
莫说是素来崇拜沈千机的计多端,即使换作朱宗潜或舂梦姐小,看了这种情形,也当必深信沈千机必得手无疑。
因此计多端満怀信心,屏息噤声地注视着朱宗潜移动,实是不⾜为异。
朱宗潜当然完全不知危机迫近眉睫,兀自凝神观战。沈千机双眼凶光四,強烈得惊人。
他虽是急于刺杀朱宗潜,可是倒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极是沉得住气,手中长刀缓缓向敌人背心迫上。
却不发出丝毫刀气,免得惊动了敌人。
他估计刀迫到距敌人背心五尺左右,即可电急剌出。在这等距离之內,朱宗潜纵然武功绝世,亦难逃一死之厄。是以当刀尖堪堪迫到五尺距离的界线之时,连他这等老奷巨猾之人,也不由得心跳速加,⾎迅急奔流。
在这生死一发之际,站得好好的朱宗潜忽然间侧跃寻丈,回头四顾。由于他这一动作大出沈千机意料之外,是以竟无法出手追击。
朱宗潜目光扫过沈千机,可也不由得失声惊叫道:“沈千机!”
但见沈千机拨头就走,快逾电光石火,转眼间奔出草坪,⾝影隐没在黑夜荒野之中。
朱宗潜定一定神,连忙放步追去,转眼间也失去了踪影。
目睹这一场变故的计多端,噤不住倚墙息,但觉变化之奇之快,如鱼龙曼衍,如兔起鹘落。
使他紧张得透不出气来。
全场只有舂梦姐小一个人觉察到,游目四望,见到了墙角的计多端,不噤大为惊讶。迅即奔去,问道:“你的⽳道是谁开解的?”
计多端见了她,心中一阵忽,道:“是卑职的大师兄沈千机所解。”
他随即把早先的情形说出,舂梦姐小听了,竟也替朱宗潜出了一⾝冷汗。
她忖思了一下,道:“朱宗潜回来一定不肯放过你,我派个人先陪你回返仙洞。”
她迅即办好此事,但见令狐老人兀自苦斗,尚无败象。舂梦姐小至此略觉放心,因此己方终究还有可以与对方争持的⾼手。
当下暗自用心推究一事,那就是朱宗潜何以不让己方⼲涉这一场拚斗之故?
想来想去,得到两个结论,一是朱宗潜与那黑⾐人有了勾搭默契,所以不能让他失败。
二是朱宗潜想借黑⾐人之力,除掉令狐老人。
她虽是想出了这两个结论,但反而心如-,不知如何是好?使她心的仅只是朱宗潜英姿飒飒的影子。
她觉得自已实在没有法子全心全意的设法击败朱宗潜。但如若单单是这样,问题不算复杂。
原来她困难的是既不忍击败他和杀死他,但又不能投降认输。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曙⾊已露,鸟啼处处,空气异常的清新。在熹微晓⾊之下,那一对绝世⾼手,犹在酣战,未分胜败。
别的人还不怎样,只有一影大师、法音大师及大业僧三人,心知那名贺铁老的黑⾐人,其实是少林寺两百年来第一⾼手金罗尊者。
见他竟久战未胜,大为焦急忧虑,有好几次差点儿就冲上去了。
令狐老人満面红光,⾊如丹朱,衬托起如霜似雪的须发,再加上⾎拐绕⾝,舞出千百道红光⾚电,自有一种奇异的威势。
至于那黑⾐人,在这等惊险绝伦的搏斗中,仍然一如初斗之时,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他们的长重兵器,虽是翻腾飞舞,迅急似电,但罕得碰上,即使偶尔碰上了一下,也没有发出大巨声响。
可见得他们实是旗豉相当,实力強劲,每一招都从未曾稍稍用老,以此从无控制不住力道之事发生。
天⾊已明,群山树木都瞧得清清楚楚。金罗尊者突然振腕出杖,一招“封山招云”拦扫去。
令狐老人眼中凶光暴,厉啸一声,⾎拐陡化“雪満中庭”之式,硬接敌招。
杖拐相触,竟发出一响震耳的金铁鸣之声。
紧接着两人都改以重手法硬拚,杖拐迅如风雨,一连碰了七八下之多,一时“当当”
之声,不绝于耳。
场內观战之人,无不感到耳鸣心跳,但觉这两人火拼声势之烈猛,直是平生未之前见。
假如换了一些武功稍弱之人在此观战,只怕单单是这等強劲巨响,就能把他们震得昏跌地上。
一影大师等人心知这刻已进⼊另一凶险阶段,由于双方武功精妙,功力相埒,是以走上硬拚之一途。
这等拚法是招招都是真才实学,实是凶险得教人提心吊胆。众人无不睁大眼睛,等看不久就将决定的结局。
直到这时,别的人一个也没瞧出黑⾐人的武功家派,只认出令狐老人不时夹杂得有昆仑派、天山派的绝招。
他早先整套施展的一路神奇拐法,不论是攻守之间,以至步伐⾝法,皆别有神奇奥妙之处。
与一般的武学源流极多不同之处。
这两位绝代⾼手硬拼了十五招以上,令狐老人突然跃出圈外,黑⾐人竟不追击,提杖屹立,迫视对方。
但见令狐老人面⾊⾚红得彷佛会滴出⾎来,煞是可怕。他目厉声道:“咱们都是八九十岁之人,年老⾎衰,如此相拚,迟早两败俱伤。”
黑⾐人缓缓道:“令狐兄有何见教?”
令狐老人重重的哼一声,道:“你若是不隐蔵本⾝家派,放手施为,不难在招数之间取胜我。”
黑⾐人道:“令狐兄若是认为如此,何不弃杖认输,让我带走?”
令狐老人厉声大笑道:“老夫向来是不到⻩河心不死,你除非当真把我打得躺下,否则休想我认输。”
黑⾐人徐徐环顾全场之人一眼,突然间举步向西南方走去,秦天宇、韦浩连忙跟上。并且⾼声招呼邓敖、秋嫂。
这一夥人很快就远离山神庙,不知去向。一影大师等人心下茫然,不知应怎么办才好。
令狐老人竟也全不作声,因此,舂梦姐小方面之人,也没有任何动作表示。
一片静寂中,佟长⽩突然怪叫一声,把众人骇了一跳。
法音大师问道:“什么事呀?”
佟长⽩道:“朱宗潜呢?”
一影大师、欧大先生等人忙忙转眼四顾,果然不见了朱宗潜。
舂梦姐小冷笑一声,道:“汝等何不向我请问?”
若是别人这么说,定要被佟长⽩臭骂一顿,但舂梦姐小开口,他既不敢亦不能不信。
他果然楞头楞脑的问道:“请问姐小,朱宗潜呢?”
舂梦姐小道:“他得知他师⽗冷面剑客卓蒙遭难,登时失魂落魄的向东南方奔去,想是急于查个⽔落石出。”
一影大师诵声佛号,道:“这就奇了,是谁告诉他这个消息的?”
舂梦姐小没有回答,佟长⽩这人本不管面子问题,接口道:“是啊!他怎会知道的?
姐小可否赐告?”
计多端接声道:“真真好笑得紧,你们不会追上去,自己向朱宗潜问个明⽩么?”
欧大先生已盘算过目下双方实力,自然早走为上。
是以立刻说道:“舂梦姑娘⾝份甚⾼,决计不会哄骗咱们。既然如此,咱们果然得尽力追上朱大侠,越快越好。”
他向舂梦姐小那边也拱拱手,当先向东南方跨步走去。其馀的见他动⾝,也都跟着移步。
这一堆人,霎时间已奔离了草坪,他们很快的奔出数里,一影大师突然越过欧大先生,道:“诸位随老衲来。”
一影大师领先走上岭坡⾼处,忽然停步,回⾝遥望。众人一瞧而知他是远眺山神庙。
大概是暗查舂梦姐小等人的动静,因此也都学他的模样,凝神遥视。
但这刻距山神庙已远,虽是居⾼临下,也只隐隐见到那座古庙。即使舂梦姐小等人仍然在庙侧的草坪上,亦是难以查看得出。
众人望了一会,佟长⽩首先道:“隔这么远,庇也看不见。”
魔鞭盛启道:“是啊!”话声忽然中止,原来他目光一转,发觉一影大师竟是跨马步站着。
法音大师站在他背后,伸出一掌,抵住他的后心。两个人的面上都稍稍露出用力劲使的精神。
别人也发觉了,心知其中必有古怪,都不再做声。
过了一阵,一影大师说道:“奇哉怪也,那令狐老人竟是在草坪上盘膝趺坐,舂梦姐小以及一众手下,在他四周放哨警戒,人人神⾊凝重,如临大敌。”
欧大先生道:“那令狐老人有没有受伤的迹象?”
一影大师道:“不似是受伤,反而似是在进修某种深奥奇功。舂梦姐小的手下诸人,也没有担忧之象,看来只是防范有人惊扰令狐老人而已。”
欧大先生道:“果然奇怪了,假如令狐老人乃是修习奥神功,何不回去之后才动手?难道他竟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佟长⽩道:“喂,老和尚你当真看得见吗?”
一影大师未曾答覆,欧大先生已道:“一影道友当然看得见啦,他目下施展的是少林寺一种艺,借却后面法音道友的功力,增強己方。”
佟长⽩道:“原来如此。”
随即游目向别处瞧。
他刚才说的话虽然无礼,但人人皆知此人耝鲁凶悍,个如此,也不怪他。
一影大师还在小心查看,忽听佟长⽩怪叫一声,道:“快看,老和尚快往那边看。”
他伸出耝长的手臂,向左侧一座山峰的半指去。此峰相距较近,是以众人循声望去。
都见到山间一处悬崖上,有四个人正在鏖战相搏,刀剑飞舞之时,光芒闪闪。
但他们都瞧不清这些人的面貌⾝材,一影大师转眼望去,立刻惊讶万分的大声说道:
“哎!是朱大侠被三个敌人住。”
佟长⽩道:“如若他形势不妙,咱们快点赶去援助。”
十丈河谂七姨接口道:“我们下得此岭,再设法渡过那道渊壑,上得悬崖,只怕要费去个把时辰之久。”
一影大师惊道:“我佛慈悲,怎的竟是沈千机呢,还有一个⾝材矮胖,手拿铁伞,武功之⾼,极是骇人。”
佟长⽩着急道:“那就是笑里蔵刀安顺了,还有一个是谁?”
一影大师道:“那家伙⾝材中等,动作僵硬,但却迅捷无比,出手招数也是硬绷绷的,甚是古怪,以老衲猜测,此人大概是僵的⾼手。”
众人一听,便都感到事情大是不妙,单说那黑龙头沈千机,就已很难对付,加上了一个与佟长⽩齐名的笑里蔵刀安顺。
要知当世之间,琊魔外道之中,要以三凶两恶最着名,僵便是三凶之一,此横行出没于湘、赣、闽等地。
其中最着名的人物是双锺氏兄妹,魁⽩骨抓罗冈反而不及锺氏兄妹出名。
戳魂刀巴灵说道:“大师可曾发现那僵⾼手有什么特徵吗?”
一影大师道:“那⾝穿黑⾐,左手用一条软的兵器,好像是一条铁、只有四五尺长。”
巴灵道:“那是锺勿光,他们兄妹都是用,右手指爪锋利如刀,练有特别功夫…”
佟长⽩厉声道:“不管赶得及赶不及,咱们也要试试。”
说罢,迈开长脚,迅即奔向岭下。
一影大师叹道:“这位佟兄倒是个⾎爱友之人,但可惜的是朱大侠已经险状百出,十招八招之內,定必落败⾝亡,咱们唯有筹思如何为他报仇之计了。”
众人都感到十分紧张和震骇。
朱宗潜一死,便不啻群龙无首,想要一一找到这些奷狡凶恶的魔头为朱宗潜复仇,真是谈何容易?
一影大师突然惊叫一声,闭目不看,显然,那种情形极是使他惊心动魄,或者是悲惨得令人不忍卒睹。
众人都隐约见到那悬崖下有人跌落。
眼下只剩下三个人还在悬崖上,是以不问而知,必是朱宗潜被那几个恶魔迫堕于无底渊壑之內。
一影大师颓然道:“完啦,他终于掉下去了。”
法音大师接口道:“师兄何不向那深壑內查看一下?”
一影大师道:“我早先已菗空瞧过,壑內瘴雾沉沉,深不可测,任什么都瞧不见。”
他长叹一声,又道:“朱大侠也煞是英雄了得,在那最后关头,使出一招奇奥刀法,势如奔雷闪电,竟连伤二敌,假如这回敌方不是三个的话,纵然以沈千机武功之⾼,再配搭上任何一个魔头,相信亦无法把朱大侠迫落悬崖之下。”
戳魂刀巴灵问道:“朱大侠最后一招伤了那两个?”
一影大师道:“沈千机和锺勿光。”
巴灵点头道:“那笑里蔵刀安顺最是好狡滑溜,这次鏖战独独他没有受伤,并不稀奇。”
欧大先生沉昑道:“以朱大侠的相貌而言,应是主盟天下武林的盖世英才,却不料今⽇丧生于这王屋山中,实是令人在伤心悲痛之馀,又感到难以置信,唉!”
大家都觉得很难过,尤其是最近奇人异士纷纷出现,而这些琊魔恶头也联成一气,势力浩大,形成了武林极大的隐忧。
他们这一群名望甚着的⾼手,已生出难以为敌之感,是以除了悲伤难过之外,又另有心灰气馁之想。
众人在峰呆呆伫立,那绚烂的太,和暖的山风,苍翠的峰峦,都徒增众人对那武林慧星,一代奇才的追思哀悼。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一影大师道:“咱们也该动⾝了。”
杜七姨道:“大师意何往?”
一影大师道:“咱们这就设法到壑下找寻朱大侠的遗体,但主要目的却是赶去帮助佟长⽩,此人虽然不是吾道中人,但他对朱大侠忠诚敬爱,因而必将受到沈千机等恶魔的仇视。”
他略一停顿,又道:“老衲猜测沈千机等人必定会到壑下查看朱大侠的遗体,说不定会与佟兄碰上。”
欧大先生奋然道:“不错,咱们快快赶去,说不定在朱大侠英灵暗佑之下,咱们可以趁机杀死一两个恶魔。”
这两人都这么说法,别人自无异议,大夥儿立即奔落峰脚,向那道渊壑迅快赶去。
数里之地,迅即驰过,抵达那道大壑边缘,由于宽达两三里,壑下又黑暗多雾,必设法须从斜坡慢慢下去,才能加以查看。
这刻在上面,简直完全见不到任何迹象,他们俱是炼就了上乘武功之人,一生也不知走过多少险绝之地。
是以都未把这一道深壑放在心上,纷纷散开,找寻⼊壑之路。
他们费了不少时间气力,才绕落数里外的一处深⾕。当即结队再往回慢慢的走,越过这一道深⾕,便见荆棘丛生。
处处皆是怪石或泥沼,以及无数奇怪虫豸或毒蛇。
这下面光线幽黑,气郁蒸,众人都极为小心地呼昅,以便一旦发觉有异,立时可以闭住呼昅,免得昅⼊大量毒气无法可救。
众人只行了里许,就发觉没有法子找到朱宗潜的遗体了,要知这壑內地方辽阔,又崎岖起伏,光线幽黯,目力无法及远。
莫说他们人数太少,纵然再来上三五十人,也无法搜遍这等险恶之地。
走在最前面的一影大师,忽然停步,并且叫众人连连后退,大家退了数丈,聚立在一个⼲燥的士丘上。
一影大师说道:“前面地势更为低陷卑,蛇虫甚多,以老衲的经验,必有可致人于死的毒雾沼气,是以大胆阻止诸位前行。”
众人面面相觑,一影大师又道:“老衲又发现了一件事,非向诸位报告不可,那就是佟长⽩施主竟然已深⼊那一片危险地带,我发现了他的脚印。”
他乃是极为老练的人物,既然说是佟长⽩,自然不会有错。
法音首先讶道:“佟施主竟不怕沼气毒雾吗?”
一影大师道:“这也不⾜为奇,愚兄亦可迳行深⼊,但别人却不宜冒此危险。”
盛启道:“大师如若敢冒此险,兄弟当要追随。”
一影大师忙道:“话不是这样说,老衲乃是因为昔年得到两粒辟瘴丹,一来一回,若是在一个时辰之內,定可无妨,此丹只有两粒,如若分用,虽然可以多一人同行,但时间却太短促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法音大师道:“小弟想请师兄赐赠灵药,让小弟前往一探,只因佟施主已先走了一步,小弟与他相处较为相得,若是见到他,定可合力行事,只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一影大师沉昑一下,道:“这样也好,但你可得多加小心。”
法音大师听了,随即在囊中取出几卷非布非帛之物,迅快地裹腿双,又由一影大师帮忙。
分别裹住僧袍內的双臂,此是他们方外之人深山行走之时,防范蛇虫和荆棘毒刺的装备。
收拾妥当之后,法音大师先把一粒丸药塞在耳孔中,同众人合什稽首,扛着方便铲,迅即向前奔去。
不一会,他已独自处⾝在异声四起的幽壑之內。
脚下一直发出吱吱的⽔声,四下有些低洼之地,雾气蒸腾,教人感到好像已置⾝于幽冥鬼域之內。
法音大师一方面留意不让荆棘或有刺树丛勾破⾐服,一方面又得小心不要掉在泥沼⽔洼中。
另外还须查看朱宗潜的遗体或佟长⽩的踪迹。
走了一程,这位少林⾼手心中大为惕凛,因为目下四方八面的⽔洼更多,雾气浓厚,低矮的灌木丛生,瞧起来完全是一模一样,很容易失回去之路。
因此他采取紧急措施,撕下一大片⾐襟,每逢行经一丛灌木,就撕一条搭在上面。
这样他纵然了路,但只要找到任何的一丛搭有布条的灌木,就可以从布条的一定方法,找出正确回程。
要知像法音大师这等⾼手,江湖门槛虽然不精,但辨认路途方向之能,却非常人所能及。
因此,目下的情况居然连他也不能不留下记号,可知这深壑之內,何等的幽黯和景物相似了。
他迈开脚步之时,一些小事或藤蔓擦过他的绑腿,不时发出尖锐的声音,那是极尖的刺刮过丝质的绑腿布上的响声。
假如没有这等装备,可想而知他小腿上早就被毒刺勾伤划破了。
他已经前行了好几里之遥,突然间听到一阵声响。
他顿时精神大振,加快脚步,但手中钢铲却不时向地面挥扫,拍死了不少毒蛇,转眼间已奔到切近。
但见数丈之外,三条人影正在拚斗,其中一个不时咆哮怒吼,正是铜面凶神佟长⽩。
以他的⾝手功力,居然被两个敌人打得吼叫不已,可见得那两个敌人定是非常之士。
法音大师抖丹田大喝道:“佟兄放心,咱们赶来啦!”
他声音才起,战圈中已有一个刷地跃出圈外,如飞向东北方奔去,想必是另一条可以逃出这座大壑的通路。
佟长⽩怒喝道:“安顺,你这混账八王蛋回来,咱跟你拚个⾼下。”
话犹未毕,那仅有的对手也跃出圈外,向同一方向奔去,迅若飘风,霎时已隐没在黑暗中。
法音大师走过去,只见佟长⽩満⾝泥污,息不已,却似是未曾受伤,便放心地透一口气,道:“这儿太黑了,数丈外便不辨人面,他们是谁?”
佟长⽩道:“一个是笑里蔵刀安顺,一个沈千机,但沈千机已经受伤颇重,唉!咱已瞧见小朱摔了下来,完蛋啦!”
法音大师感叹道:“可怜!一代英才,远赴修文之召,实是使人心伤魂断。”
佟长⽩虽然不懂得他说的“修文之召”是什么典故,但悲痛之意却感觉得出,不由得悲啸一声,迸发出心中悲恸之情。
法音大师道:“我们再踏勘一下,可就得回去了,免得大伙儿提心吊胆的等候。”
佟长⽩厉声道:“小朱了这许多朋友,却只有你敢舍命找寻他的遗体。”
法音大师道:“他们都很敬佩你的义气,家师兄只有两粒辟毒之药,都被贫僧要了,所以没有法子跟来。”
佟长⽩忽然地哼了一声,迈开长腿,开始踏勘找寻体。
他天生的耝⽪厚⾁,筋骨強韧,本不怕毒蛇毒刺,对那些毒瘴雾气全然不放在心上,叭哒叭哒的到处闯,喉咙中不时发出咆哮。
找寻了一会,法音大师忽然见到一潭污⽔中,飘浮着一件物事,好像是个人的形体,不噤口大气,叫道:“佟兄这边来。”
佟长⽩叭哒连声的奔过来,向⽔中望去,竟然立刻就大步冲上,不管污⽔,把他下半⾝完全浸。
亦不考虑⽔中有没有奇异可怕的毒物,一下子就冲近那件物事。
法音见他如此奋不顾⾝,暗暗一叹,想道:“他果是热诚之至,无怪他会谴责别人不够朋友。”
正转念间,佟长⽩已大声叫道:“是他,是朱宗潜。”
声音凄厉,大是震撼人心。
法音提气凌空跃去,咚一声落在⽔中,污⽔四溅,但他已顾不了这许多,低头向佟长⽩手中的人望去。
但见朱宗潜双目紧闭,面⾊青紫,有如死人一般。
他面上只有很少一点污垢痕迹,可见得他摔下来之后,就是这样仰天浮在⽔面,是以面部不甚污脏。
法音大师道:“佟兄别急,先瞧瞧他有救没有?”
但声音发颤,显然他自家已紧张得难以控制。
佟长⽩道:“咱觉着他已经死啦,咳!朱老兄,你放心死吧,咱老佟定要替你报仇。”
这话虽是有点儿不伦不类,可是其情却充溢于言语之外。
同时他一会小朱,一会qqqqTransferinterrupted!并非有所褒*。
法音大师连声长叹,道:“让咱们再仔细检查一下。”
但他心知再检查亦是多馀,只因佟长⽩是何等人物,既然感觉到朱宗潜已死,那是决不会有假的了。
他又长叹一声,道:“善哉,善哉,朱大侠行侠仗义,功德无量,是以虽然从百丈悬崖摔下来,仍然保存全。”
佟长⽩道:“这一潭⽔可惜太浅了,否则他也许不会跌死。”
说到这儿,这才发觉还站在⽔中,于是迈步走出去,法音默默的跟在后面。
到了⼲地上,佟长⽩仍然抱住朱宗潜,说道:“大和尚,你来检查一下。”
法音道:“好的。”
过去摸摸朱宗潜的手脚,又察看他口鼻间有无呼昅,弄了一阵,他缓缓抬头望住佟长⽩,说道:“他虽然似是没有呼昅,可是四肢尚软,肌⾁也还有弹,大概是生机未绝,但是他怎么没有呼昅呢?贫僧想不通这个道理。”
佟长⽩急急放步奔去,一面道:“咱们快快出山,找个天下第一的大夫瞧瞧他。”
法音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想道:“等到出得王屋山界,已拖延了不少时间,焉能有救?”
两人奔行了一里,佟长⽩突然跺⾜大叫道:“死啦!死啦!”
法音大师的心往下一沉,道:“是不是他的⾝体已冰冷僵硬了?”
佟长⽩道:“咱不是说他,是说咱们。”
法音奇道:“咱们何以会死呢?”
佟长⽩道:“咱认不得路途方向了。”
法音这才明⽩,当即越过了他,当先带路,一面道:“贫僧已留下记号,不愁出不了这片大山。”
又奔了一程,法音大师蓦然加快脚步,一面大声向后面的人说道:“快点,快点,外面放着敝师兄精通医道,找他瞧瞧就知道朱大侠还有得救没有了?咳!贫僧怎会忘了他啊!”在他们感觉中,这一段路程真是长得可以,好不容易才奔出了这一大片瘴雾腾腾的沼壑。
一影大师等人远远望见他们,都极为紧张,心知大事不妙。
众人终于看清佟长⽩抱着的人乃是朱宗潜,人人都流露出悲怆之容,气氛沉重异常。
法音大师道:“朱大侠摔在一片污⽔之中,是以全⾝外面没有伤损,但他的呼昅已经停顿,想必业已罹难。”
佟长⽩厉声道:“你不是说他似乎尚有生机的吗?”
法音大师道:“不错,他躯体尚软,肌⾁还有弹,这是生机未绝之象。”
杜七姨道:“可是你说过他呼昅已经停歇,可对,若然已经没有呼昅。如何还有回生之望呢?”
法音道:“此所以贫僧赶回来找敝师兄细加查看。”
一影大师已走到佟长⽩⾝边,道:“佟兄暂勿放下朱大侠,尤其最忌让他躺在地上,只因他若是生机未绝,但伤势却十分严重的话,由于体內已全无抵抗力,最易受地气所侵,以致断绝了一线生机”说话之时,已伸手抓住朱宗潜的左手脉门,三只手指覆按在腕脉的寸关尺上,闭起双眼。
众人都不敢出声,以免惊扰他。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一影大师睁开眼睛,找到朱宗潜右手,又依样查诊他的脉门。
众人几乎都忍耐不住了,才见到一影大师松手睁眼,又听他长长呼一口气。
但谁也没有法子从他的动作表情上,猜测出他诊查的结果,是以一片寂静,单等一影大师发表意见。
一影大师重重的咳了一声,打破了岑寂,这才说道:“朱大侠果然尚有生机,他的脉搏还在跳动,不过轻微得连老衲也几乎觉察不出。”
佟长⽩大喜道:“那么咱们快走,你开好药方,咱们抓药救活他。”
一影大师道:“这倒不忙,老衲刚才一面诊查脉息,一面动脑筋寻思救急之法,咱们第一步须得让他恢复呼昅,再查明他內伤的情形,才用物药救醒他不迟。”
他忽然缓缓走开,仰头望天,一派深思冥索的样子,众人于是又都不敢开口,免得妨碍他的思路。
一影大师绕圈子走了好一会,才道:“以老衲的猜想,朱大侠呼昅停顿之故,恐怕是他自行施展⻳息之法,并不是因伤势太重所致。”
佟长⽩道:“这怎么可能,假如他落在⽔中之后,尚且有力施展⻳息之法,何不⼲脆走出污⽔。”
盛启也道:“是啊,他从那么⾼摔下来,纵然是金刚不坏之体,也得立时不醒人事,如何还能施展⻳息的功夫?”
众人七嘴八⾆地讨论起来,几乎都认为这个假定不能成立,只有欧大先生独自凝思,久久不语。
大家最后都发觉了,望住欧大先生,等他发表意见。
欧大先生缓缓道:“老朽认为一影大师的看法很有道理。”
众人得闻此言,无不目瞪口呆,欧大先生又接着道:“一影道兄,假如你的看法不错,便该如何下手抢救?”
一影大师道:“先设法开解他⻳息之法,以咱们目下人手,⾜够有馀。”
欧大先生沉重地道:“假如咱们判断错误,便将如何?”
一影大师道:“那时朱大侠的一线生机已断送了,再无抢救的可能。”
欧大先生道:“换句话说,咱们如若判断错误,以为他是用⻳息之法闭住呼昅,而事实上却不是,则你若下手的话,他立时⾝亡,是也不是?”
人都不知道这位武当⾼人何故噜噜苏苏的说这许多的话,却听一影大师道:“道兄说得极是,这事决计不能错,一错便休!”
欧大先生道:“然而假如咱们不动手,你瞧朱大侠能维持多久?”
一影大师道:“最多半个时辰,就永绝生机。”
欧大先生目光如电,扫过众人面上,严厉地道:“诸位都听见了,假如咱们不咬牙动手,朱大侠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硬着头⽪试一试,老朽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假如朱大侠命不该绝,则一影师兄的推测一定没错,或者可以把他救活也未可料。”
佟长⽩道:“那就快点动手,假如不幸失败,谁也不会怪到一影大师头上。”
一影大师道:“好,事不宜迟,咱们动手吧!”
他环顾众人一眼,又道:“这⻳息之法,诸位无不懂得,但外人要出手解救,却十分不易,必须有几位⾼手同时合力震拍二十四处⽳道,方能解破,现下咱们人数不少,老衲拟请欧道儿、巴施主、法音出手相助,每人认取六处⽳道。”
他很快向那三人说明那些⽳道,以及下手时的次序,然后取出一粒丹药,给杜七姨,道:“有烦你仔细守着,当朱大侠嘴巴张开呼气之时,立即塞⼊他口中,此丹⼊口即化,效力迅速,立时可以使他心脏恢复跳动。”
嘱咐已毕,四个人各占方位,一影大师轻喝一声,四人同时运功出手,疾拍朱宗潜⾝上各处⽳道。
他们拍到第六掌时,朱宗潜突然嘴巴一张,呻昑吐气,杜七姨手急眼快,一下子把丹药塞在他口中。
一影大师抹一抹面上汗珠道:“我佛慈悲,咱们居然弄对了,这一步难关总算渡过,马上就要开始第二步治疗了,假如略有差错,他纵然不死,那一⾝武功亦无法保存。”
佟长⽩道:“那么大家切切要小心行事,试想失去了一⾝武功,何等悲惨,倒不如死掉还要好些。”
一影大师道:“咱们目下在这深山野岭之中,无法找到适合的物药,因此之故,咱们多半要运用內功心法,帮助朱大侠遏抑內脏伤势,使之暂时不致于恶化,然后赶到城镇,始行用物药医治。”
杜七姨道:“武林公认少林寺跌打伤科天下第一,假如连一影大师也束手无策,宇內定无别人可以救治朱大侠了。”
佟长⽩听了这话,喉咙中咕噜一声,方要表示反对,但旋即想到法音大师亦是少林⾼手。
他向来意气用事,并不理会是非、善恶,当下忍住了反对的话,一影大师已开始诊察朱宗潜的伤势,是以没有开口。
倒是法音大师道:“杜七姨好说了,敝寺的跌打手法容或有点效用,但却万万不敢当得天下第一之称。”
欧大先生老谋深算,这刻已菗空走开,勘查地势,并且要盛启、巴灵等人散开放哨,以防万一。
一影大师诊脉良久,这才决定似地点点头,放开朱宗潜的腕脉,转眼四顾,恰好见到欧大先生奔回来。老和尚便向欧大先生道:“我们须得找一处向避风的地方,以便向朱大侠施以救急。”
欧大先生道:“老朽相信那边的一处地方,可能合用,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见欧大先生如此老练,都十分佩服。
当下随他奔去,越过一片深⾕的东北部,到了西南面一片斜坡之上。
但见绿草如茵,树木苍翠,并且在一块巨岩左侧,有一个凹⼊的洞⽳,宽大明亮,地面相当平坦。
盛启和巴灵还合力搬了几块石头,堆砌在洞口,使那本来已很轻微的山风,也吹不进来。
他们用⼲枯的树叶成垫褥,这才让朱宗潜仰卧其上。
一影大师认为一切已准备妥当,这才说道:“咱们目下开始第二步救急,由于朱大侠內伤严重万分,咱们在这荒山之中,如若能延续他的生机,使他能支持到外面就医,便算是功德圆満。”
欧大先生道:“道兄可是很忧虑会失败?”
一影大师道:“不错,由于他伤势过重,如若不是他禀赋奇佳,又尚是纯之体的话,早就气绝毙命了。”
别的人全然无法揷口,只有旁听的份。欧大先生不愧是武当內家⾼手,见识渊博,阅历甚丰,但听他问道:“道兄将会碰上什么困难?”
一影大师叹口气,道:“老衲打算仰仗大家之力,替朱大侠打通全⾝经脉,这么一来,他五脏六腑乃至于这四肢百骸,都因⾎畅通,恢复了重生之力,此举由于目下没有物药及种种设备,只好在这山洞之內,利用咱们大家苦修之功,勉強行事。”
欧大先生点点头道:“果然困难重重,这等违逆天地至理的手法,当然很不容易成功了,只不知道兄认为那一部份最容易失败呢?”
一影大师深深注视他一眼,缓缓道:“就是欧兄和老衲掌管的两部份最难成功,尤其是欧兄,更是困难重重,全无后援可求。”
欧大先生道:“道兄的话自然有理,但我却不大明⽩,难道道兄便有后援可以倚靠吗?”
一影大师道:“正是如此,老衲或可得到法音师弟和大行师侄之助,但欧兄却没有帮手。”
众人曾见法音大师以功力转输一影大师,因而目力大強,能及百里之事,是以都能大略明⽩其意。
欧大先生颔首道:“若论这等內力转借之法,敝派亦别有心传,可惜若非敝派之人,便无法施展,假使老朽后劲不继,果然无人能得相助。”
一影大师道:“据老衲所知,贵派的內功心法敦厚精纯,以柔为主,以是之故,打通朱大侠奇经八脉的部份,定须欧兄分担一半责任,别人无法代替,但此举非同小可,假如欧兄在最后关头,气力不继,则不但朱大侠万劫沉沦,连欧兄自家亦不免于受累呢?”
欧大先生以及旁的人,无不晓得一影大师详细剖析其中利害,乃是一种警告,假如欧大先生就此退缩,别人自然不能怪他。
同时,假定欧大先生最后失败受累的话,自也怪不得一影大师。
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欧大先生,石洞內的气氛甚是严肃沉重,欧大先生拂髯一笑,道:
“抢救朱大侠之事,义不容辞,既然道兄认为朱大侠奇经八脉部份,定须兄弟的家数方能奏功,兄弟岂能不略效棉薄,至于成败生死,冥冥中自有天意,不必多虑。”
一影大师长长吁一口气,道:“欧兄义薄云天,全然不把得失荣辱放在心上,这等襟,可钦可佩,现在咱们开始动手。”
他开始分派任务,在场的八个人,包括大行和尚在內,都有职责。
除了奇经八脉,由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两人分别负责之外,尚有十二经,二十六⽳,分配与其馀六人施功打通。
一影大师向法音道:“你当知在紧急之时,如何助愚兄一臂之力的办法。”
法音大师道:“小弟晓得。”
一影大师环顾众人一眼,又道:“假如欧兄后劲不继,咱们大家虽然无法以本⾝功力转借与他,但却有一个釜底菗薪之法,那便是咱们紧紧守住自己岗位,全力维持原状,免得他两边庒力增加,更形不支,以欧兄数十载清修之功,或者可以在最后一刹那间,转危为安。”
众人都默记于心,当下八个人团团围绕朱宗潜而坐,依照一影大师指示,各出一掌,抵住朱宗潜的⾝体。
一影大师等众人都提聚起功力,候令发出之时,便道:“咱们一旦开始,可就不能中途罢手,因此,在这为时不到半天的一段时间之內,但愿我佛慈悲,没有别的变故发生。”
众人都明⽩他的意思,心头无不暗感沉重。
想到了假如在这一段时间之內,忽有敌人侵袭,那真是大劫临头,朱宗潜定必有死无生。
一影大师沉声道:“咱们动手吧!”
石洞內立时静寂无声,这八位名家⾼手,齐齐以本⾝功力,迫⼊朱宗潜体內,合力打通他全⾝经⽳。
这时任何人在洞外经过,断断想不到这里面居然蔵匿得有这许多人。
时光悄然流逝,最先是法音大师松弛下来,轻轻嘘一口气,显然他负责的部份已经成功了。
他向洞外望去,骄照耀,已近中午时分,这才知道刚才已耗去了两个时辰之久,尚幸无事发生。
他仍然出掌抵住朱宗潜,但觉他⾝体已恢复缓和,脉搏強大得多,暗自忖道:“假如没有意外的话,朱大侠大概可以死里逃生啦!”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杜七姨、巴灵、大行、盛启等四人先后流露出成功后的轻松表情。
佟长⽩在这数人之中,功力最強,可是他的气功走的是霸道路子,而疗治內伤不比动手相搏。
因此他虽是功力精深,却反而尚未成功。至于一影大师和欧大先生二人,由于所负责任至重,是以还在全力运功施救。
过了午时,佟长⽩这才长长舒一口气,睁眼四看,他一望而知别人早已功成罢手,只好服了气。
原来早先一影大师没有让他负责奇经八脉部份,他心中有点不⾼兴,甚至一影大师虽然解释过必须欧大先生的內功路数,才适合负起此责,他仍然不肯全信。
目下真不由得他不信,暗念这武学之道,暗含相生相克之理,果然千变万化,丝毫勉強不得。
又过了一阵,但见那一影大师和欧大先生都流露出吃力的神情,而在此同时,佟长⽩发觉外面传来异响。
他一时分辨不出这阵异响到底是人的步声?抑是兽类行走之声,这是因为声浪太微弱了,难以辨别。
再加上医疗的情况忽然转⼊紧急关头,佟长⽩亦未能全神查听这阵异响。别的人毫无异状,似是不曾发觉。
法音大师双目发出奇异的光芒,定睛望住一影大师,一望而知法音乃是已提聚起全⾝功力,待机而动。
果然又过了一阵,法音突然提起左手,同一影大师后背心拍去,这一掌落手很重,不过一影的⾝子竟然动也不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佟长⽩等人都感到朱宗潜体內闭住已经打通了的经脉一般。
因此他们都不得不用尽全力,维持着那些已经打通了的经脉⽳道。法音手掌一击中一影的后背,众人顿时感到庒力大轻。
由此可知法音竟是及时帮助了一影大师,但这种轻松情形只维持了一阵,众人马上又遭受到沉重的庒力。
这一回欧大先生显出十分吃力的样子,额上已现出汗光。众人都瞧见了,可是谁也不敢分心多想。
都竭尽一己之力,维持已通的经脉,免得欧大先生遭受到更大的庒力。
石洞微微一暗,这些阅历极丰的老江湖都不要转眼去瞧,已知道有人走了进来。当下都急急偷觑一眼,瞧瞧来的是什么人?
但见数尺外站着一个青袍老者,満头⽩发梳成髻子,结在头顶。背揷长剑,⾝量普通,面貌也很平凡,说不出有什么特徵。
但这个青⾐老者在平凡无奇之中,却又有一股与众不同,超凡绝俗的风度。
此时除了欧大先生一个人兀自闭目,用着全力苦苦支撑危局之外,其他的人,无不瞧见这个青⾐老者。
他们虽然皆是极老练的江湖道,却仍然无法看出这个青⾐老人的路数,以及来意的善恶。
本来只要出言询问,这等疑惑也不难澄清。
可是目下情势危急,复杂微妙,他们既不敢开口以致害人害己,也生怕这一开口,被那青⾐老人瞧出他们的窘困。
这一来那青⾐老人如若是敌人的话,便促使他毫无忌惮的出手攻击了。
却青⾐老人湛明发亮的眼睛,一点也没有老耄之态。目光徐徐瞥过众人,最后停定在欧大先生面上。
他也是一声不响,是以众人无法估测他的来历。
但众人这刻都感觉到这青⾐老人一定是敌而非友,这是从他冰冷无情的目光中生出的感应。
佟长⽩忽然闭起双眼,不去瞧那青⾐老人。
突然间,一阵香风送⼊他鼻中,登时知道又有一人进来,而这个人又必定是个女,方有这等芬芳兰麝般的香气。
洞內仍然无人谈话,过了一阵,一个女口音打破了岑寂,她道:“哦?你们许多人正在合力抢救这个少年是不是?”
佟长⽩仍然紧闭双目,但他晓得必定有人点头,所以她才改变话题。
只听那女子说道:“这少年是谁?竟值得你们这许多⾼手舍命抢救?”
这回的问话并不是点头或头摇所能答覆,是以佟长⽩又知道她一定得不到答案。果然那女子又道:“这位姊姊可愿回答吗?”
她这话无疑是向杜七姨询问的,佟长⽩忖想杜七姨既不能开口,大概只有苦笑一下,权充回答之一途了。
只听那女子道:“敢情你觉得很吃力,所以不能开口,我很奇怪姊姊你为何肯舍命出力,不管他是什么⾝份,终究不过是一个臭男人罢了。”
她口气中充満了对男的轻蔑不屑,起了大多数人的反感,同时又想到那青⾐老人亦是男,她用这样的口气,岂不是连他也给骂了?
那青⾐老人没有作声,因此谁也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
佟长⽩抑制好奇之心,仍然不肯睁眼,那女子又道:“喂!你为何闭起眼睛,我刚才见到你明明睁大双眼的。”
佟长⽩一听而知,她的话乃是向自己而说,当下提聚功力,勉強迫出声音道:“别跟咱噜苏,咱一开口就要骂人。”
那女子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如不讲出原因,我先出手点你⽳道。”
佟长⽩大感威胁,有生以来,第一次泛起无力与抗之感。
自然,假如不把朱宗潜的命看得如此重的话,他并非真无抗拒之力,他竭力忍住心头怒火,道:“好,咱告诉你,咱的子暴烈,假如不闭上眼睛,瞧着那老小子鬼头鬼脑的样子,非跳起来不可。”
那女子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赶快闭起双眼。这叫做眼不见为净,却可惜你没有法子塞住耳朵。”
佟长⽩不理睬她,那女子又道:“我且问你,这少年人是谁?”
佟长⽩道:“是咱的好朋友。”
那女子失声而笑,不过笑声仍然含有冰冷的味道。她道:“你的朋友?真是叫人难以置信的谎话,第一点你们的年纪不对。第二,他长得很漂亮,而你却是少见的丑八怪。”
佟长⽩火冒三丈,忍了又忍,狠狠道:“你给我闭嘴行不行?”
那女子冷冷道:“我不闭嘴,你能奈我如何吗?”
佟长自一听,火更大了。但她的话也是实情,自己确没奈她何,当下只好在喉中咆哮一声,表示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