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江小蕙扮成脸有病容的小伙子,被擒之后,便被发现她的本来面目。
她武功的基深厚,所练的內功称煞大潜能,是內功的正宗,正式的名称该是玄真气,內功两大玄门派流的纯宗支。
她毫无发挥所学的机会,事先不知对方的底细,更没料到对方有妖术通玄的妖人在內,发觉对方施展妖术已来不及了,妖术已先一步控制了她,在鼻中嗅⼊异味的一瞬间,便决定她的噩运了。
问口供的有三个人。一位道装中年人,一位年轻貌美的妇少,一个三十来岁恍若仙子的女道姑。
她的五个同伴,皆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成名人物,全被不明不⽩擒来了。
问口供的人并不需用酷刑供,用物药与彻神术双管齐下,驯顺地将所有的事,巨细无遗一一招出。
她老爹是早年的江湖之王,被尊称为仁义大爷的狂鹰江万里,曾经创立尚义门自任门主,实力雄厚曾经雄霸江河两岸。
江万里经营正当的江湖行业,在北地有声誉极佳的车马运输商行,在南边有⽔运船队,有运销农产的货栈,有与镖局质相差不远的尚义门护送队。
十余年前他急流勇退,结束了所有的行业,退出江湖安居纳福,不再过问江湖事了。
但他的一些朋友,仍然在江湖走动,少不了管些闲事,也就难免不时有些是非。
这次江小蕙十几个人在江湖游,在武昌府发现有少女失踪的神秘事件,发现五艘官船可疑,便沿途召集朋友,决定查个⽔落石出。
问口供的人对被擒的人略有所知,五个俘虏可算是二流人物而已。
四海狂鹰已经是过了气的江湖之王,这个“王”并不代表能统率江湖群豪,而是指他的经营江湖行业,规模广大人手多,朋友更包括三教九流,为人四海游广调,疏财仗义豪迈不羁,受到江湖朋友的普遍尊敬,把他推祟为仁义大爷。
但真正为非做歹的江湖人,对他可就反感甚深了。
江湖行业包罗万象,三教九流医卜星相,武师护院捕快杀手,车船店脚衙(牙),都算是江湖行业。
绿林大盗神偷鼠窃,也是江湖行业,但属于暗业不能公开。所以一般所谓江湖人,十之八九不是好路数。
问口供的人,那将一个过气的江湖之王放在眼下?”
毫不客气处决了五个俘虏,本没把这些管闲事的二流江湖客当一回事。
倒是江小蕙有大用,并不是她的⾝份受到重视,而是她年轻貌美健康,正是这些人梦寐以求的猎物,她的天生丽质受到重视。
问完口供,处决了俘虏,她便被弄昏,蔵在背箩內送走,三家村天一亮就人去村空。
她终于在昏昏沉沉,噩梦连连中苏醒。
看清了处境,她急得要上吊。
手脚软绵绵,动一动也感到吃力虚脫,不用猜,她也知道被某种物药制住了。
她十二岁便随亲友在江湖游增长见识,胆大心细武功进境一⽇⼲里,愈来愈大胆以女英雌自居,五年来一帆风顺从没受到挫折。
除了小雷音禅寺那一次,她栽在⻩自然手中。
这次的挫折太可怕,她知道可能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她并不怕死,那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唯一的希望,是她称为海叔的海扬波,能全安地脫⾝,能找到⻩自然拯救她。
上次她不知道妙手灵官的底细,満怀惆怅放弃追踪⻩自然的念头,带了同伴南返,对⻩自然念念不忘。
她知道⻩自然讨厌她,⻩自然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这次在浦子口镇,无意中发现了⻩自然也在,芳心怦然欣喜狂,却又提不起勇气求见。
⻩自然毁灭玄武门的消息,早已在江湖轰传,不用猜她也知道传闻中的⻩自然是谁,⻩自然北上她一清二楚,那次她如果跟去,便可看到龙争虎斗了。
⻩自然已经是轰动江湖的风云人物,她还真缺乏勇气去求见。
再就是她发现⻩自然与叶小菱亲呢的相处情景,更没有勇气求见了。
危难中,她知道唯一能救她的人,非⻩自然莫属,因此她要海扬波脫⾝去找⻩自然。
这是一间相当宽大的內堂,光从大排窗透⼊,看天⾊,该已近午时分了。
室中有五个人,女道姑和美的妇少,三个中年女人,堂下放了两大桶⽔。
三个中年女人,捉小似的擒住了她,笑嘻嘻地剥光她的小伙子脏⾐,露出曲线玲成,羊脂⽩⽟似的健美体,与她那上了⾊彩的头、脸、手、苍⻩带灰的颜⾊,形成強烈鲜明的对照。
“不…不要动…我…”她绝望地挣扎叫号。
“放乖些,免得⽪⾁受苦。”美道姑笑昑昑地说。
三个女人嘻嘻笑,一捅桶⽔往她⾝上泼,她成了落汤,手脸的颜⾊不久便消退。
一阵洗擦,最后被按倒在两张长凳上,任由她挣扎叫喊,三个女人逐寸在她⾝上摸索检查,每一处隐密的部位,皆经过仔细检查鉴定。
“启察仙姑,确是处子无误。”
最后由为首的女人,向美道姑禀报:“在所有的少女中,不但名列第一,恐怕在王府的众佳丽中,她的资质也是美冠群芳的。好,真是好,可称得上人间极品。”
“你们这些天杀的妖妇。”她尖叫咒骂。
这一辈子,她那曾受过这种侮辱?一听到“王府众佳丽”五个字,她快要崩溃了。
“你没用工具量,怎知道是资质最好的?”美道姑笑问:“应该用规矩量,对不对?”
“仙姑,请相信我的经验。不要说用手量,仅用目光估计,我也可以说出她各部位的尺码,错不了,她绝对是超标准的。”
“好,我相信你。”美道姑点头同意:“好像我们无意中得到瑰宝了呢!给我严加看管,出了任何意外,我唯你们是问。”
“放心啦!保证不会出意外。”
那时,世风⽇下,贪黩満朝野,社会奢侈腐化。
那些豪门大户的好⾊侈男人们,对女人的要求,除了面庞五官可见的部位,有一定的标准之外,对⾝躯体的每一部位,自手指至⾜趾,皆订有标准的计算尺码,每一部位的大小、圆径、长短、⾼低、耝细、宽窄…每一部位皆有专门而且动听的名词,外行人还真不易听值意何所指呢!
说难听些,比验尸还要精巧百倍,备有各种量测的工具,妇人甚至还得测验內部。
她被迫穿上耝⾐布裙,扮成小家碧⽟,如果在镇上行走,肯定不会受到注意。
两个女人把她扶⼊一问小室,室內有三位哭得双目肿红的十三四岁少女,穿了与她相同的⾐裙,头发与她一样,草草挽了一个髻,仍是漉漉的。
“天黑后就要走。”一个女人向她说:“你的武功不错,但已经派不上用场了,所以你最后认命,放乖些,不要妄想撤野。如果不!”
女人鼓掌三下,大开的房门外,出现两个耝壮如熊,相貌狰狞的大汉,抱肘而立像门神,两双怪眼在她浑⾝上下转,脸上有可怕的琊笑。
“如果不。”女人继续说:“那就是他们的事了,他们会剥光你,眼睛不离你的美妙体,我不信你还敢撤野蠢动。”
⾐裙如被剥光,连蜷缩躲蔵的角落也躲不住,上也没有被褥掩体。
“你们最好杀死我。”她咬牙厉叫:“如果不,你们将后悔。”
一阵轻笑,两个女人不理她,出室走了。
室门不许关闭,两大汉在门外不住往复走动,经过时琊笑着打量里面的四个少女,两人不时大声她评头论⾜,说的话极为低级刺耳。
她绝望地蜷缩在门侧,倚坐在壁报下,试图聚气行功,小心地活动手脚,看是否能用劲。
她失望了,气机毫无动静。
“⻩自然,你会救我吗?”
她在心中狂叫,意念飞驰,⻩自然的⾝影,在她的幻觉中幻现。
天终于暗下来了,各处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两个女人送来食物,食物相当可口。但她食不下咽,另三位少女也滴⽔不进。
“这是什么地方?”她定下心神。向女人探口风。
“你不必知道是什么地方。”女人说;“不久之后,我们就要离开了。”
“到何处去?”
“届时也许会告诉你。”女人的口风紧得很。
“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以后你会知道的。”
“怕我知道?”
“怕你寻短见呀!”
“还没到时候。”她恨恨地说。
女人给了她一耳光,把她打得眼冒金星。
“到时候,你想死也死不了。”女人凶狠地说:“甚至你本不想死.你还得感谢我们呢:像你这种在江湖浪迹的女人,哪有成为人上人的命?总算你天生丽质,⽇后很可能大富大-贵,你现在恨我们,⽇后会感谢我们的。”
女人愈说愈生气,最后气冲冲地把食物带走了。
三个少女吓得缩成一团,哭成一团。
一个无助的弱女,碰上了危难,似乎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哭。
她不能哭,她不是弱女子,她有勇气面对逆境和死亡,生死关头她得设法自救。
天黑了,脫⾝的机会增加。
房內还没掌灯,仅靠门外所挂的宁盏灯笼,透⼊的光芒照明,光度并不大。可是,把门的两个人,目光不离房开內,她们的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下。
把门的人已换了三次,这次的两个人戒心并不⾼,在外面往复走动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这是说,其中有时候她们可以活动不受监视。
“你们不要哭好不好?”她被三个少女哭得心烦,用镇定的声音向她们说:“大家定下心,想想办法逃走才是生路,喂!你们谁能爬上那处窗台?”
她是唯一被发现会武功,而且武功⾼明的人,因此被物药所制,手脚软弱无力,爬不上窗口。
三位少女仍在饮泣,有一位转头向她注视。
“没有凳子,怎么爬?”少女疑惑地问:“爬上去⼲什么?窗格子又牢又耝。”
“把推过去,你们三个人合力,一定可以推过去,找东西撞破窗格,就可以掀窗爬出去了。”
“爬出去?怎么下去呢?”
“跳呀!没多⾼…”
灯光突然增強了两倍,脚步声⼊耳。
“该准备了。”把守的人突然闯⼊,打断了她的话,逃走的打算落空:“起来起来,出去。”
门外来了不少人,有人举着明亮的灯笼。
又引起少女们的哭泣,被两大汉连揪带推赶出房外。
房外是小堂屋,十几个人虎视既既,放着七个大背箩,装盛一位娇小的大闺女绰绰有余。
邻室也有三位少女被赶出,哭哭啼啼掠恐万状。
“手脚要捆好以免挣扎。”一名中年人下令:“口也要勒住以免叫喊,穿街过巷不能出⽑病,快!”
上来一名大汉,揪住她,练地扭转双手背捆,然后是双脚,最后用布巾勒嘴。
哭泣声大作,少女们像被捉来杀的。
蓦地传来一阵震耳的狂笑,像是传自前院,相距虽远而且有房舍隔阻,依然听得耳中隐隐轰鸣。
“咦!怎么一回事?”一名中年人惊呼。“前面有变。”有人警觉地说。
厉喝声与兵刃击声随后传来,然后是急促的警啸,以及催促与叫人的呼喝,前面确是有异。
“先把她们蔵起来,到前面去。”为首中年人急急地说,本能地挪动佩剑。
少女们重新被丢⼊房中,因为手脚皆被分开捆牢了。
留下五个人看守,其他八个人奔向幽暗的內堂门。
为首的中年人领先奔出,侧方光芒乍闪,人头飞起,尸⾝仍向前冲。
一群蒙面人征冲而⼊,立即展开烈的搏杀。
江小蕙觉得突然有了精力,咬紧牙关向房外滚。
邓家大宅位于小街的尾端,北面距土城仅百步左右,天一黑,小街行人渐稀。
这一带几乎十之六七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才有庭有院,不像一般街巷的商户,大门內就是堂屋或店堂。
从后院门到城,是一条小巷与野地。将人背着跳丈余的⾼的土城墙出城,里外便是码头区。
邓家大宅院门外,悬了两盏门灯,院门紧闭,里面黑沉沉。
人都在准备动⾝将女人送走,正在调兵遣将,分派內外警戒与沿途接应的人手,准备各自动⾝前往预定的位置,策应掩护背的人出城。
院门钻开了两个秘密小洞孔,人躲在门內向外监视小街的动静。
门灯不怎么明亮,小街幽暗人影幢幢,不易分辨到底是些什么人,可知的是大多数是小街的居民。
躲在门內就洞孔向外监视的两个人,突然发现一个黑影出现在院门外,如何来的,两个警戒毫无所知,反正一眨眼,人就出现了。
刚感到不妙,刚准备启门示警,砰然一声大震,大院门轰然崩垮,门后的两名警戒,头破⾎流飞摔掼在后面的墙壁上,弹落时已失去知觉。
黑影长驱直⼊,冲⼊垂花门,冲⼊大院子,劈面撞上两名警卫,猛虎扑羊贴⾝了,双手扣住两名警卫的咽喉,一起扑倒在地,跳起时,两名警卫的颈子已经断了。
大厅灯火明亮,三座厅门是洞开的,有不少人在內活动。恰好出来了两个人,一眼便看到黑影快速出现在阶下,也看出不是自己人。
黑影一闪便登阶上了门廊,一声震天狂笑发出,长剑出鞘风雷骤发,剑出似穿鱼,一剑一个快速俐落,两个人叫了一声屈⾝摔倒。
狂笑震天中,冲⼊广阔的大厅。
“什么…人…”有人厉叫。
“⻩太爷到!”黑影止笑沉喝,一剑贯⼊这人的心坎,剑光转向,另一个人的右臂分家。
像被戳破的蚁窝,人都涌出来了。
⻩自然満厅追逐搏杀,有计划地昅引所有的人出厅和他拼命,并不急于速战速决,也不痛下杀手一剑一个了结,专向手脚招呼。片刻间,断手断脚的人撤了一地,真被一剑毙命的却没有几个。真要一剑一个,很可能把人吓散,而无法把人继续昅引住。
有众多的人受伤求救,这些人的同伴便不得不和他拼命了。
他有计划地把大厅作为屠场,制造机会让海扬波到宅后面救人。
厉吼震耳聋,主要的人物终于出现了。
仍在斗的五个人,应声向厅口急退。
主事人不是从后堂出来的,而是从大厅门进⼊。
看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从街上返宅的。
共进来了十一个男女,一个个⾐着华丽,大半的人脸带酒气,很可能是在酒楼吃庆功宴,酒⾜饭神气地返回,看到了満地尸骸。
发出厉吼的人,是那位中年老道,在这里地位可能最⾼,又气又急脸都青了,本来红中透紫的酒⾊猛然消退,变成灰中泛青极为厉慑人。
⻩自然横剑屹立在尸堆⾎泊中,威风八面睥睨着⼊厅的十一个男女,目光扫过年轻美丽的⾼唐神女与英俊拔的神剑秀士鲍全一。
没看到魔爪丧门陈老先生,这位往昔天下十大魔尊之一的老魔,该已年届古稀了。
而这位主事老道,年约半百而已。
其实他并不认识魔爪丧门,见面也不认识。
“杀了老半天,没碰上一像样的对手。”他面对十六个一等一的⾼手男女,气势反而更強悍,声如洪钟傲视天苍:“原来像样的人不在家,你们总算及时赶上了这场⾎腥盛会,回来得好,好!”神剑秀士大吃一惊,像是见到了鬼。
⾼唐神女也好不了多少、双手冒冷汗,⾝躯呈现颤抖。
他俩当然认识⻩自然,倚云栈小雷音禅寺的老相好。
他俩更知道,玄武门毁灭在一个叫⻩自然的人手中,那个⻩自然显然就是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才有毁灭玄武门的实力。
两人一打眼⾊,心照不宣:不可逞強抢着上。
“你这罪该万死的凶犯,竟杀了贫道这许多人。”老道厉叫:“你是谁?为什么前来行凶?”
大厅宽广,摆乎了九具死尸。
二十余个断手断脚,仍在叫喊求救的人。
“我姓⻩,叫⻩太爷。”⻩自然一字一吐,威风八面:“江浦县上下,是太爷我的⾁食地盘。你们这些混蛋,唆使⽔贼出面,在太爷的地盘上杀人劫掳美女,太爷有一千个杀光你们的理由。”
“狗东西!你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混蛋?”老道大骂:“江浦滁州一带,是乾坤掌韩兴的地盘,咱们已经打过招呼,拜过他的山门码头,怎么冒出你这么一个姓⻩的人?”
“去你娘的!你是拜错了码头叩错了山门。”⻩自然也破口大骂:“你们远从河南来,本不知道南京的江湖情势,应该仔细打听,摸清谁是真正的大爷。江浦是太爷的地盘,这是比青天⽩⽇更明⽩的事。你们在我这里杀人掳人,存心要太爷我替你们挑冤担债,太爷必须把你们杀得七零八落,留给官府善后…”
“碎裂了他!”老者怒吼,青钢剑一挥,大袖一拂,蓦地风涌发,灰雾升腾。
几个男女飞跃而出,刀光剑影汇合。
一声狂笑,他的剑幻化为无情的光进而出。
神剑秀士不进反退,退出厅门外。
⾼唐神女也不笨,悄然后撤。
妖术失效,毒雾无功。光进处,中剑的人纷纷掷倒。
“退!”厅外的神剑秀士急叫。
来不及了,光穿透雾影,贯⼊老道的小胶,再向侧方进。
神剑秀士威震河南,是真正的⾼手名家,知道一个真正⾼手名家应付群殴时,心态是如何忍残可怕,攻击时唯一的念头,是尽快杀死一些人,出手必定心硬如铁,招招致命,到剑绝情。
除非对手中也有同样⾼明的人,不然决难逃过凶残烈猛的大搏杀劫数。
这十几个人中,没有能与⻩自然相等的⾼手。
大厅中惨烈的死伤,已表明人多必定死伤也多。
有三个机伶的人,抓住空隙逃出厅外保住了老命。
一剑劈翻了最后一个人,⻩自然出现在厅口。
“呃…”⾝后,老道抱住腹小倒下了。
大院子里鬼影俱无,人都不见了。
“咦!那个秀士呢?”⻩自然脫口叫。
包括老道在內的十一个人,没有一个活的。神剑秀士与⾼唐神女,带了三个机伶鬼逃掉了。
他收了剑,转⾝重新⼊厅。⾎腥刺鼻,求救的声浪渐弱。
后堂口,站着海扬波、中年女人三姨、江小兰。
江小蕙在三姨的背上,用布带背得牢牢得。
四个人目定口呆,浑⾝发冷,被眼前可怖的惨象,惊得⾎快要凝住了,一个人怎么可能造成如此惨烈的伤害?
“咦!你受了伤?”⻩自然越过尸堆关切地问;“要不要紧?”
三姨背上的江小蕙,用绵绵的目光凝视着他。
“谢谢你的关切。”江小蕙奋兴得眼有泪光:“我被物药制住…”
“哎呀!知道是谁用的毒药?”他吃了一惊。
“可…可能是绛仙葛莲的软骨散。”海扬波用惶然的眼神盯着他,像是与魔鬼打道:“老天爷!你…你一个人在…在片刻间,就把这些人摆平了?”
“大概是的,这些人全该死。”他冷冷地说:“他们凭王室的威,做的事天地不容。其他的少女呢?”
“救了六个,我们的人带他们走了。”
“糟!我不认识绛仙。你们去找找看,她⾝上应该带有解药,可能被我一剑杀死了。”
“那鬼女人不在,随魔爪丧门几个首脑,赶往凤会合他们的主子徽王,午后走的,我已问出口供。”
“不在船上?”
“船上暗蔵有在上江一带,所掳劫的一二十位少女。狗王前往风,去找他的兄弟商量什么密谋。”
“唔!不对。”他大摇其头。
“怎么不对?”
“藩王是不能擅自离开藩地的,更不许擅自前往凤老家,所以他躲在船內,纵使爪牙为非做歹;他怎敢公然前往凤?他一定躲在另一批船队內发施号令,五艘官船只是昅引官府注意的专使船只。他们浩浩前往风,也是分散注意力的计谋之一,其实狗王并不在內,他仍然躲在某一艘船上发施号令。”
“唔!有此可能。”
“你们人手多,赶快查另一批船只的下落。”他匆匆地说:“我也去找地方蛇鼠,设法找出线索。据我所知-,软骨散有好几种,如无独门解药,恐怕…非找到那个狗王不可,那个绎仙一定在狗王⾝边。”
“好,这就分头进行。”海扬波大为焦急。
人在愤怒焦虑中,做事常常会不考虑后果。
海扬波是老江湖,也犯了这种⽑病。与朋友接头要求协助,朋友一放出风声,消息立即外传。
把六名少女放回家,掀起了大风大浪。
有三位少女是江浦县城的人,官府立即发出缉凶的十万火急令。
邓家不但留下了尸体,也留下了一些断手断脚的伤者,一⼊官府,事情闹大了。
近午时分,官兵包围了五艘官船。主事人自称是王府专使,竟然不识相大打官腔。
率领官兵丁勇光临官船的人,是江浦县县丞宋若愚,以及巡检汤和,捕头司马杰。
司马杰号称江南四大名捕之一,绰号叫八爪鱼。这位仁兄已获得确凿罪证,可不在乎什么王府专使,权势庒不倒他。
县丞宋若愚一点也不愚,精明⼲练极有担当,毫不迟疑排众登船,以缉捕现行犯名义搜船。
结果可想而知,搜出二十三名囚在秘舱的少女。
专使和三十七名地位⾼的人,被囚噤在县狱內。知县大人亲跑了一趟位于南京御街的南镇抚司衙门。
次⽇一早,人犯便进了天牢。
王府的人犯罪,例由锦⾐卫处理。
锦⾐卫在南京的衙门是南镇抚司,江浦知县乖乖地把全案呈南镇抚司接办。
事情一闹大,海扬波追查狗王下落的事落了空。
徽王国主不在船上,船是徽王府南下采办专使的船,没能当场捉住徽王,南镇抚司只能究办专使的罪,明知徽王的确暗中擅离藩地私下南京,却也不便深究。
失去狗王的踪迹,海扬波后悔无及。
在大江活动的⽔贼数量真不少,但真正具有翻云覆雨实力的并不多,每一股有二三十个人,已经算是颇有份量的组合了。
猪婆龙与⽔蜈蚣这两股,无疑是实力最強大的,各拥有百十名敢杀敢拼的亡命,控制了上自太平府,下迄江一段江面。
南京,是他们的最重要猎食场。
能在南京这段江面立⾜,实力不⾜决难拥有局面,没有真正了得的⾼手坐镇,怎能应付得了过往的牛鬼蛇神?
要保护这段江面的地盘,仅凭百十名⾼手也难以支撑,必须有手面广门路多的人材,与各方拉关系广挂钩。
风声紧急,⽔贼们都躲起来了。
猪婆龙不能往其他⽔威的地盘躲,其他⽔贼恨透了他,沿江各州县都受到波及,掳快们勤快得很,搞了个草木皆兵,纷纷匿伏断了生路。
浦子口以下一段江面,大江折向东流,形成一处数十里的大河弯,淤积了许多大小洲诸。
但州县的管辖,仍以江中心为界。
江东岸:三汉河的东面有草鞋夹;草鞋夹外面是道士洲、江心营;近南是护国洲、中口洲;都属江宁县管辖;
中口洲以下,是焦家嘴、观音港(港口就是燕子矾)、涛山、唐家渡、袁家河、东港、下接⻩天,皆属上元县管辖。
左岸从浦子口往东,有拦江、工部、官洲、老洲、柳洲、赵家、扁担洲,扁担洲的北面就是滁河口,属合六县管辖了。
江流这一段土名叫宣化漾,往东的新洲、矾山、西沟,接近⻩天,合六县与上元县的捕快,十个八个本不敢在这一带走动,互相推卸责任,其实是不敢前来搜贼捉贼,形成三不管地带。
捕快如果带了大队丁勇来,⽔贼们的快船一冲,便冲⼊宽三十里的⻩天,形影俱消。
猪婆龙和⽔蜈蚣心中有数,⽔上、陆上,治安人员都会在⻩天等他们算帐。
帮助王府专使杀人掳女,吃过界藐视陆上好汉,天理不容,国法更等着他们制裁,起了众怒。
几艘快船躲在扁担洲的芦草深处,一躲三天,如果风声不对,准备乘夜驶⼊滁河口,向內河远遁。
人都分开蔵匿,等候风止浪息再出来活动。
目下的四艘快船,是两贼首的精锐,各拥有将近四十个⾼明的好汉,事急仍可一拼,对付一两百名捕快丁勇绰绰有余,其他⽔上陆上好汉,来上百余名也奈何不了他们。
⽔贼其实相当穷,并不如外界所想像大斗分金银,他们在江上谋财害命;真正获得的财物并不多。
有大资本的富商请有打手保镖,大豪巨公有随从护院,抢劫需付出重大的代价,成功的机会并不多。
船搁在芦滩上,人躲在洲上的芦棚內,总算有酒有⾁大吃大喝。
睡的问题也可解决,天气炎热,芦棚任何一处角落也可以倒头便睡。
六七十名⽔贼,除了守船的二十余人,在船上歇宿之外,其他的人全挤在四座芦棚內歇息。
洲上草木丛生,一些田地已被大⽔所淹没,那些冒险前来垦洲的乡民,早已离去等候汛期消退才回到洲上⼲活,目下除了⽔鸟之外,就是这些逃匿的⽔贼了。
一艘快舟靠上了洲东南,⻩自然一跃上岸。
“你们不必参与。”他向船上的人叮吁,主事人是雷霆剑海扬波:“你们不敢杀,我敢。有你们在场,我不能放手⼲。我办事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配合不当会增加困难。
回头见,你们自己小心。”
不等众人有所表示,他已飞快地走了。
洲滩如不生长芦,就生长荻,密密⿇⿇,形成绵绵密密的青纱帐。
警哨共派了两个,一个监视洲中心的草木丛生地带,一个监视江面。
不论是从⽔面或从陆上接近芦棚,皆在警哨的有效监视下。
来人少,⽔贼有把握把来人吃掉摆平;来人太多,就登船早一步远走⾼飞。
监视陆上的那位警哨,躲在芦苇的隙中,不时探头探脑留意两百步外洲上的树丛,看是否有人钻出,却忽略了左右的芦苇丛。
刚习惯地向外探视,⾝后却无声无息出现一个人。
江风吹拂着芦梢,波涛声也人耳目,在这里听觉靠不住,只有视觉最可靠。
如不能及早发现警兆,就大事休矣!
警哨被人悄然接近⾝后而毫无所觉,便注定了是输家,耳门一震,便失去知觉。
大门洞开,任由来人长驱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