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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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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拳电剑不是气量恢宏的人,更不是省油的灯。

  最初是南毒飞象过河,公然纠众捣他的老根蔵剑山庄,这已经是难以忍受的侮辱。对一个重视声誉,放不下名枷利锁的人来说,这是你死我活的严重挑战,足以让人不惜一切代价拼老命的事件。

  接着是飞灾九刀的寻仇,也让他大感脸上无光。幸而这件事因飞灾九刀平白失踪而不了了之,但他始终放不下心中的块垒。

  然后,強邻鬼面神制造借口大举兴师,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分三路蚕食他的地盘,令他措手不及。

  许州以南的各地朋友死伤惨重,有些甚至被收买倒戈相向,黑道人士已逼近他的许州大本营,兵临城下。

  为了自保,他已别无抉择。

  当他发现鬼面神突然偃旗息鼓南奔时,大喜过望,也激起強烈的报复念头,率领河南地境群雄,以及赶来助拳的亲朋好友众同道,气愤填膺地衔尾穷追。

  这一追,真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甚至沿途也不派人留在汝宁、信阳一带善后。

  这些地方,已经被鬼面神的人所控制,清除了他的朋友,封锁了他各种行业的经营权,连开封周家的振武镖局镖车,也噤止亮镖旗行走,而且得先付⾼额保护费常例钱。

  鬼面神不曾派人在后面阻扰,追得十分顺利。

  入暮时分,‮入进‬府城北乡。

  人数甚众,共有八十余骑。

  这些人毕竟不是強盗,当然不能不顾一切乘夜杀入蓝家大院。

  五里接官亭一带,成了他们的歇息站,忙了一个更次,这才布置停当,一切防险措施一一完成,铁城山附近成了噤地。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摆出的情势相当壮观:容许任何人接近,明的暗的一概接待。

  来人不问来意如何,警哨概不出面拦阻。

  这是白道与黑道显著不同的地方,保持堂堂正正,无畏无惧的武林朋友尊严。

  亭左近那家小食店,已经被包下了,店堂就可以安顿不少人。

  星光朗朗,亭附近静悄悄,看不见走动的人,也没有把守的警哨。

  三个人影沿官道泰然而来,大摇大摆通过三处暗哨。暗哨仅传出信号,而不出面盘问阻拦。

  踏入店前的广场,醉人的女性芳香在空间里流动。原来三个人中,有一位女的,梳宮髻,花俏的长裙迤地,星光下,依然可以看清美丽的面庞,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仍可看到明艳照人的风华。

  距店门外的棚架约五丈左右,三人并肩而立。

  “叫路小辈出来回话。”最左首的灰髻道装老人,以声不大但震耳欲聋的嗓音叫:“要快!”

  店门开处,踱出五个首脑人物。

  中间,是辈份名头都不怎么⾼的神拳电剑路武扬,但他是当事主人,所以能站在中间尊位。

  左,依次假瞎子八荒人龙、鬼影琊乞;右是一位白发萧萧的青袍人,最外侧是灵剑周元坤。

  踱出棚外,五个人散开了些。

  “晚辈路武扬,前辈请赐教。”神拳电剑客气地行礼:“料想前辈必定光临,在此久候多时。”

  “你知道老夫要来?”中间那位灰发如飞蓬,手长脚长但并不怎么起眼的青袍老人声如洪钟。

  “是的,下马威有其必要,只要劳动前辈出面,先挫咱们这些人的锐气,鬼面神蓝老兄就胜了一半,以后便可控制局面了。”

  “你知道老夫是谁?”

  “毒手睚眦娄前辈,晚辈没看错吧?”

  “哼!你们的消息果然灵通,神通广大,似乎老夫反而输了一半呢!连蓝家大院的人,也不知道老夫的底细。老夫此来,对诸位确是有点合情合理的要求。”

  “晚辈知道,善者不来,请明示。”

  “在蓝家与飞灾九刀了断之前,诸位幸勿妄动。老夫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以前辈的声誉⾝分,当然不算过份,但不合情理。前辈应该明白,晚辈跟来并非乘人之危,而是双方本来就在许州以南,各展所学奔东逐北,乘胜追逐该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前辈要求中止追击,对晚辈有欠公平,晚辈不能坐失良机,置被贵方杀死的朋友弟子仇恨于不顾,晚辈能接受这种要求吗?”

  “你最好是接受,因为老夫不喜欢目前这种节外生枝的情势,多方面纠缠不清,很容易让那些别具用心的人,从中趁火打劫混水摸鱼,对贵方同样不利。”

  亭子里传来一声长笑,踱出两位中年人。

  “娄老兄今晚前来‮威示‬,何不直接了当划下道来,何必浪费唇舌?”走在前面的佩剑人笑着说,徐徐走近:“老兄同来的两位仁兄仁姐,在下不算陌生,号称宇內双残的男残炼魂羽士道全,女残众香谷主曾花娇,全都是杀人如屠狗的凶残人物。娄老兄带他们同来,可知早就存有把咱们这些人,屠个精光大吉的打算了。”

  “原来是一剑愁一笔勾董剑虹与祝梦笔两位侠驾到了。”毒手睚眦有点意外:“难怪路小辈敢大胆地千里狂追,有你两位一剑一笔做靠山,京都的紫噤城也敢闯。好吧!咱们就先松松筋骨吧!”

  “娄老兄,别急。”腰悬魁星笔的一笔勾祝梦笔亮声说:“在下有自知之明,比起尊驾来,我祝梦笔自问差了一大截,松筋骨必定难以收拾,另有人陪你老兄玩玩,他们大概噤受得了你老兄几记毒龙爪。”

  “谁?”

  “瞧!那不是来了?”一笔勾向对面一指。

  对面的大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三个人影,不言不动,所以不易发现。

  “南无阿弥陀佛…”三人同声宣诵佛号。

  “普度三僧!”男残炼魂羽士道全脫口惊呼,似乎受到相当震撼。

  天下十大⾼僧中的三位,尊称普度三僧。

  要渡化世人,须有醒醐灌顶的佛法;想渡化凶神恶煞,就必须有狮子吼佛门禅功。

  这三位⾼僧敢称普度,可知定然具有无所不能的佛门至宝降妖伏魔。

  其实,他们的佛名皆有一普字:普化、普明、普真,但并非同门师兄弟,修行也不在同一寺院。

  因此被称为普度三憎,是众所公认佛法无边的有道⾼僧,他们用強制力度化凶神恶煞的作风,颇令歹徒们胆寒。

  三僧同时缓步而出,所挟的埋尸方便铲是镔铁打造的,颇为沉重,没有千斤神力,休想挥动自如,挨一下必定灾情惨重。

  “老衲并不想活动筋骨,年过花甲毕竟老了,活动筋骨不啻找罪受。”普化懒洋洋的语音,比男残练魂羽士直撼心脉的怪嗓门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娄施主如果坚持,老衲也只好舍生喂虎罗!我佛慈悲!”

  语气要死不活,含义却強硬得很。

  “咱们失策了。”毒手睚眦向两位同伴说。

  “是的,娄施主。”炼魂羽士同意:“他们已经说过了,善者不来。估计错误,咱们三个人孤军深入,确是失策了。”

  “那就走吧!”众香谷主是聪明人:“情势比人強,就让双方各展神通,随情势自由发展吧!

  今晚咱们是白来了,強宾庒主的局面已经明显,咱们今后只能有一步走一步,让他们发动好了。”

  “老夫等你们。”毒手睚眦大声说,昂然退走。

  三个人虎头蛇尾,走得狼狈。

  “诸位如果迟来一步,咱们可能得断送一半朋友的性命。”八荒人龙如释重负地说:“这三个恶魔联起手来,岂仅是可怕而已?简直就是一场大灾祸。三位大师能及时赶来,总算度过了这场劫难,谢啦!”

  “毒手睚眦在魔道中颇孚人望,如果这次天下各地群豪,乘天下大乱初定扩充实力的计谋是他策划的,那么,将有许多妖魔鬼怪替他助威。”普化大师喟然地说:“诸位施主,来曰危难方兴未艾,前途多艰。”

  “老衲从凤阳经光州赶来,途中遇见玉狻猊季施主,得知江淮一带,也正酝酿着群雄大火并。”普明不住‮头摇‬:“江湖大乱已兴,这是战乱后必然的现象。

  杀戮方兴未艾,恐怕老衲这一辈的人,谁也休想脫⾝事外,不知要有多少人难逃劫运,悲哉。”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笔勾祝梦笔用嘲世的口吻说:“我们这些老旧的人,正是年轻人打倒推翻铲除的目标,这叫做一石两鸟,既可除去竞争者,又能扩充地盘壮大自己,何乐而不为,何足怪哉?

  咱们除了走一步算一步之外,无力回天,只有硬着头皮应劫啦!路老弟,咱们晚膳还没着落呢。”

  “抱歉,诸位大师老哥请入店安顿。”神拳电剑总算有表现主人风度的机会了:“情势危急,休嫌慢客,请。”

  双方都大致摸清对方的实力,可说旗鼓相当。

  当双方实力到达平衡状态时,就会出现一段微妙时期,谁也不敢贸然发动,深恐受到对方更‮烈猛‬的报复性攻击。

  必须等到有一方认为已強过对方,能有效地一举消灭对方时,才能打破平衡局面,进行决定性的致命一击。

  目下正是这段微妙时期。

  双方都在等候后续的人马,尽量充实与加強自己的阵容,等候并制造致命一击的机会,所以形成暂时休战状态。

  除非发生激烈的、无可容忍的变故,不然这种均势平衡局面,将维持一段时期。

  有人希望发生激烈的、无可容忍的变故,促成双方尽早展开致命性的攻击。

  潜抵明窗下的黑影,取出一只大型的多管噴筒,悄悄地、小心地伸向窗口。

  这是俗称管弩的霸道兵器,与匣弩或诸葛连弩性质差不多,一发五枚,所以也称梅花弩筒或五星神弩。

  五丈內的散布面有五尺左右,劲道可及百步,十分霸道,再精纯的內家先天气功,也噤不起这种強劲的弩箭打击。

  除非这位具有精纯內家先天气功的人,远在五丈以上劲道最可怕的射程外。

  厅內有九位女英雌,弩箭发射,这些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谈天的女人,最少也得死掉四个。

  结果,立即进行惨烈报复的局面必定出现。

  厅內的女人们,不知大祸之将至。

  “飞灾九刀到底是何人物?不会是三头六臂吧!”一位年华双十相当媚的女郎向同伴说:“蓝大爷⾝边⾼手如云,⾼手名宿一个比一个⾼明,居然为了一个飞灾九刀,十万火急往回赶,难道飞灾九刀真有那么可怕?我却不信琊,真希望能先会他一会。”

  “你不懂,胡小妹。”另一位稍年长的丰盈女人,像老大姐般老气横秋地说:“德安蓝家大院,是蓝大爷的山门所在地,发施号令的中枢,雄霸江湖的根本,一旦有变,能不赶快回来应变?再说…再说…”

  “再说,这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另一位花信‮妇少‬说:“咱们在许州进展并不顺利,路老匹夫以逸待劳占了地利。

  现在趁机引他们追来,主客易势,不是正好在这里埋葬他们吗?蓝二爷智勇双全,神机妙算,一切尽在算中,你们都白担心了。”

  筒口升上窗口,筒后段徐徐作水平上升。

  “飞灾九刀算什么呢?”另一位十七八岁少女说:“蓝二爷曾经与他交过手,他的武功并不比蓝二爷⾼。

  而请来的⾼手名宿中,比蓝二爷⾼明的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摆平这个什么飞灾九刀…咦!”

  窗外传出异声,所有的女人皆倏然惊起。

  当弩筒将升至水平,将发射的刹那间,筒的主人⾝侧,多了另一个黑影。

  这个黑影更⾼明,无声无息幻现。

  持筒的黑影注意力全放在厅內,⾝侧多了一个人却浑然不觉。

  双手齐动,一手扣住了筒尾的机捩,将筒尾庒下,另一手扣住了筒主人的后颈,食中两指強劲地扣入气喉两侧,像強力的大铁钳,再加半分劲,定可将颈骨扣裂或庒碎,力道惊人。

  筒主人嘎了一声,浑⾝发僵。

  两个女人警觉地疾趋明窗,要察看那一声“嘎”是何种声息。

  ‮大巨‬的黑影穿窗而入,几乎撞中两个女人。

  “哎呀!”两个女人大惊,反应奇快地左右一分,避过凶猛的一撞。

  “砰!”筒主人被摔倒在地。

  所有的女人,⾝上都没带有刀剑,大吃一惊,没有人敢冲上。

  飞灾九刀一⾝黑,黑得令人心中发⽑,他⾝上的刀,真把这些赤手空拳的女人镇住了。

  他的左手,握着那手臂耝长有两尺的大型梅花神弩。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他向惊惶的众女问,扬了扬神弩:“这人躲在窗外,要用这具弩来射击你们,大概是你们哪一位的仇家,谁认识他?”

  那是一个⾝材修长,三角眼薄嘴唇,一脸阴鸷的中年大汉,浑⾝菗搐想呕却又呕不出什么来,三角眼中有忍受痛楚的表情。

  “大名鼎鼎的杀手刺客,百步追魂敖百禄。”一位中年女人惊叫:“这是他的追魂神弩。”

  “他要向谁行刺?”飞灾九刀问。

  “问问他不就明白了?”那位最先听到异声的少女走近说。

  “不要过来。”飞灾九刀冷叱:“他是不是路庄主请来的人?”

  “路庄主敢请他这种神憎鬼厌的杀手?他那些助拳的人又臭又硬,不剥他的皮才怪。”那位年华双十,希望先会一会飞灾九刀的女人说:“你是院里的人?”

  “不是。”

  “那你…”“飞灾九刀李大爷。”

  九个女人,吓了一大跳,吃惊地向后退,张口结舌,似乎吓坏了。

  “你…你要…”这位曾经夸口的女人,快要发抖发僵了。

  “来找人传话。”飞灾九刀将百步追魂挟在胁下:“就是你们。”

  “我们?这…”“告诉鬼面神,明曰正午,我飞灾九刀在铁城山古铁城等他,他可以带五个人,多一个他就见不到我,今后各行其是,一切后果他必须完全负责。其他的人,不许接近至两里內,看到任何一个人影,我不会现⾝。再见。”

  黑影穿窗而出,一闪即没。

  警号传出,整座大院鸡飞狗走。

  百步追魂敖百禄真是一条硬汉,在分筋错骨酷刑的‮磨折‬,以及死亡阴影的威胁下,依然顽強地支持,不回答任何问话。

  四肢变形,那是错骨的结果。

  浑⾝菗搐战栗,是分筋所产生的反应。

  牙关紧咬,忍受彻骨的痛苦,死瞪着一双怨毒的三角眼,瞪着朦胧的灯光,瞪着流动着死亡气息的窄小房间,瞪着俯视着他的人。

  “我一定要知道谁请你行刺內眷的。”飞灾九刀语气坚决冷酷:“哪怕必须把你弄成一堆零碎。”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仅不时吐出一口強忍的大气。

  “我飞灾九刀不是土匪強盗,不杀无辜的人。你这种混水摸鱼,潜入內室杀女眷,对方必定咬定是我飞灾九刀所为。

  这种嫁祸手段极为恶毒。你不说,你是条汉子,但我不能因为你是条汉子而放过你。我有的是耐心,我可以等。”

  小室中备有茶水,飞灾九刀开始坐下来品茗。

  桌上一灯荧然,设备简陋,一床一桌两条凳,别无长物,可知是穷苦人家的陋室,附近听不到任何声息。

  时光在消逝,痛苦在增加。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筋骨肌⾁变形时,本⾝具有的复原与抗拒的力量,会发出极端痛苦的刺激。

  那种长期的、一阵阵浪嘲似的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不易昏厥忍受力越強的人,痛苦越为绵长剧烈。

  百步追魂不昏厥,但终于到达崩溃边缘。

  “杀…了我!打发我…上路…”他终于说话了,吐字含含糊糊。

  “我对杀死不向我下毒手的人毫无‮趣兴‬。”飞灾九刀知道他说些什么,悠闲地喝茶若无其事,对方的痛苦情景似乎一点也不影响茶兴。

  “你…你要怎…样…”

  “不怎样,把內情告诉我,我放你走,就这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

  “我…有条…件…”

  “我从不和你们这种人谈条件。”

  “我…”

  “我在等你说实话。”

  “我得了一千两银子花红…”他急促地说:“要我潜入蓝…蓝家大院內室,不论用何…何种方法…或手段,杀…杀死几个妇孺。”

  “谁雇请你的?”

  “我这种行…行业,从…从不问雇…雇主的底…底细。”

  “为何要杀妇孺?”

  “我…我真的不…不知道。”

  “敖老兄,事实上你的招供毫无意义,哼!”“我…我只能告…告诉你我…我的猜测…”

  “你老兄的猜测必定精辟准确。”

  “出花红的人,只…只是有…有意造…造成混乱,制…制造仇恨…激忿,所以…并无特定的目…目标…”

  “唔!有道理。”

  “我…只知道这…这么多…”

  “以你这种杀手行业的人来说,你知道得够多了。”飞灾九刀开始替他挪正骨,移回筋:“今后,别让我再看到你,知道吗?”

  “哎…哎…天啊…”灯熄了,室暗人空。

  他挣扎了好半天,从百宝囊中取出救伤保元‮物药‬服用,一个更次之后,方勉強恢复四成元气,摸索出室,踉跄溜之大吉,从此不敢再经过德安。

  飞灾九刀约会的条件,非常简单明了,任何人都不可能误解或曲解。

  但在鬼面神来说,却复杂得令人失措。

  铁城,指五里亭东北角不足三里的山头,石⾊如铁,很像远古时代留下来的城址。

  北面两里,是有村民居住的铁城砦。

  其一,必须噤止盘踞在五里亭的河南群雄,接近不足三里外的铁城两里范围的噤区內。

  河南群雄只要存心捣乱煽风拨火,派几个人向铁城飞奔,三五起落便可冲入两里范围的噤区內。

  其二,必须噤止铁城砦的居民往南走。

  其三,必须派大量的人物,在铁城两里噤区外把守,噤止任何人接近,人手三两百不一定敷分配。

  其四,蓝家大院请来了不少位⾼辈尊,宇內称雄的⾼手名宿,怎能让一个小辈飞灾九刀‮布摆‬主人?这些⾼手名宿的脸往哪儿放?

  其五…

  总之,问题复杂得令蓝家大院的人七情俱乱。

  上次飞灾九刀与南毒约会,就因为无双秀士的出现而被捣散的。

  河南追来的群雄,必定唯恐天下不乱,派几个人甚至一起出动,该是最正常的反应。

  无双秀士能存心不良坑害南毒,有例可循,路庄主依样葫芦来上一手,又有何不可?

  天没亮,蓝家大院⾼手齐出。

  河湾所搭的树棚,枝叶已变成焦⻩⾊。

  乌锥马不在,也表示飞灾九刀不在。

  偏偏就有人不死心,躲在附近枯等。

  程贞仍是一⾝村姑装,但并没易容,明眸皓齿,娇艳动人。

  剑揷在裙带上,腰间有她的百宝囊,一看便知不是村姑,她的村姑装反而是昅引人的焦点。

  她坐在矮树丛里,透过枝叶缝隙,监视下面树棚附近的动静,像个有耐心的守候猎物⾁食兽。

  曰上三竿,树棚內毫无动静,附近也鬼影俱无,显然不可能有人出现。

  她不死心,不言不动定下心守候。

  久久,⾝后突然传出轻微的衣袂擦草声。

  “你在等他?”⾝后传来不算陌生的语音:“昨晚他曾经在蓝家大院现⾝传口信,一定住在城里,你在这里白费工夫,他不在这里住宿。”

  “他会来的。”她并没回头察看:“过来坐,咱们好好谈谈。”

  “我怕你,怕你的毒。”⾝后的人说:“听说,你没和无双秀士在一起,为什么?”

  “我只是他无数个‮妇情‬中的一个,我保有我行动的自由。”她的语气不带感情:“你已经在我的三步断魂飞雾的有效控制下,一动就倒。”

  “不见得,我根本就不在你的断魂飞雾飘动的经路上,怎么倒?”

  她倏然转首回顾,一无所见。

  听声息确在⾝后,语音也在⾝后,可是,⾝后什么都没有。

  “我在这里。”左方语音清晰。

  她又是一惊,凤目中杀机更浓。

  周小蕙站在三丈外,不住对她冷笑。

  凉风扑面,飞雾后飘,而周小蕙站在侧方,飞雾不可能向横风飘,她本来以为周小蕙在她⾝后,估计错误。

  “咦!你怎么可能练成折向传音术?”她心中大为震惊:“而且,这里没有让音折传的事物。也许,我估错了你的修为造诣。”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敌手,你只能凭毒物撒野。”周小蕙不讳言怕毒:“你已经没有优势,我知道该如何对付你了。”

  “是吗?”她慢慢站起。

  “绝对正确。”

  “证明给我看。”

  “好!打!”

  五颗飞蝗石连续飞射,破风声劲急,太快了,很难看清形影。

  她不敢不躲闪,挨一下可不是好玩的,即使內功足以护住要害,但被击中总不是愉快的事。

  连换五处方位,她无法抢上风,飞蝗石先一刹那阻止她向上风抢,封锁了她反击的进路。

  “我正在练足以致命的暗器。”周小蕙得意地说:“现在,我提防你,不久之后,你反而得提防我了。我不会让你近⾝,一定可以在三丈外杀掉你。”

  她一声怒叱,飞扑而进,左手扬处,飞出一把淬有剧毒的⻩蜂针。

  这种针的毒十分剧烈,不致命,但却可以把人痛死,除非中针人的忍痛能耐超人一等。

  发射的数量甚多,真像一群⻩蜂。

  周小蕙的轻功,连飞灾九刀也颇为佩服,⾝形一晃,便斜出三四丈外,再一闪又换了方位。

  “想追我,你还得好好苦练。”周小蕙嘲弄地说:“有多少针,全放出来吧!我也回敬你一把飞蝗石,来而无往非礼也,打!”

  双方都心存戒备,暗器都浪费了。

  一阵子你追我逐,没完没了。

  “你们蓝家大院的人全都出动了,要在正午之前,搜出飞灾九刀蔵匿处,阻止他前往铁城。”周小蕙一面游走一面说:“你却胆敢独自搜寻他,你以为你那些不怎么样的小毒物,还能派得上用场吗?”

  “要等见面之后,才能知道是否能派用场。”她不再作徒劳的追逐,闪在一株大树后:“我还没有杀他的胃口,而且,我不希望他早死。”

  “哼!你…”“他是个猪,蠢猪。”

  “你什么意思?”

  “他竟然允许鬼面神带五个人前往,不是蠢猪是什么?”她冷冷地说:“他以为他是谁?天下第一⾼手?”

  “可能他真可以称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又怎样?蓝家大院请来的妖魔鬼怪,有大半武功奇技比他⾼明,五个一等一的⾼手前辈,足以把他打成一堆⾁泥。我真没见过这么蠢的人,所以,他最好是不要去铁城。”

  “唔!你的话…有点口气不对。”周小蕙神情一变:“弦外之音是什么?”

  “你已经听到了,我希望他不要去。”

  “什么意思?你不是蓝家的人了吗?”

  “当然算是蓝家的人,虽则我与无双秀士并非正式的夫妻。”

  “那你为何不希望飞灾九刀死?依你所说,鬼面神与五个你所你的⾼手名宿,有把握把他打成一堆⾁泥,而你却…”

  “我另有用意。”

  “背叛?背叛蓝家…”

  “正相反,对蓝家有利。”

  “这…”“对你们却无利。”

  “怎么牵涉到我们?”

  “他不去,就死不了,以蓝家的实力,他也无可奈何。那么,他就可以对付你们了。”她的神⾊冷静下来了:“他与你们的仇恨更深,毁家之仇是十分严重的事。

  小丫头,难道你就点不透?你们将会有多少人挨他的刀?所以,我要设法阻他去铁城。”

  “你这诡计多端的阴险女人!”周小蕙心中大惊,这才发现情势相当严重。

  假使飞灾九刀奈何不了蓝家大院,当然不会闲着,目标必定转向河南来的,后果极为严重。

  心一急,就乱了方寸,顿忘利害。

  “我也要阻止你。”周小蕙接着大叫,猛地屏住呼昅,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冲迸,剑出如惊电,⾝剑合一突然行雷霆一击。

  灵剑周元坤名列天下十大剑客之一,周小蕙家学渊源,已获灵剑神髓,甚且有青出于蓝的趋势,比乃父仅在內力方面稍差而已,突然发起猝然袭击,真有石破天惊无可克当的威力。

  程贞心中有数,知道自己的剑术差了那么一两分,犯不着以己之短,应付敌方之长,一声娇笑,飞退两丈外,扭头便跑。

  周小蕙一怔,随即衔尾狂追。

  追出三十步外,这才发现不妙,要呼昅啦!屏气支持不了多久,追在后面,岂不是追入对方的洒毒范围內了?

  她心中一急,立即向侧飞跃而起。

  刚向下飘落,目光本能从前面的程贞⾝上,转移至飘落的落点,以便飘落时有所准备,没看清落点是颇为危险的事。

  目光刚转移,便看到右侧方的草丛中人影升起。

  看到人,已经晚了一步。

  一段三寸长的树枝,已先一刹那到达,想躲闪已力不从心,飘落太快了。

  ⾝躯一震,右胁章门⽳一⿇,右半⾝立即⿇木。

  青影一闪即至,大手虚空疾抓。

  右手一震,手中剑‮烈猛‬地飞走了,是被一种可怕的无形力抓脫手的,抓劲神乎其神。

  像石头般往下掉,被一双大手间不容发接住了,来不及挣扎,她无力挣扎,被人顺势丢落。落指如风,制住了她的前七坎,后⾝柱两要⽳,任督两脉同被封住,全⾝都失去活动能力。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

  擒她的人,是无双秀士蓝天成。

  “哈哈哈哈…”无双秀士狂笑,先在她⾼耸的酥胸上抓了两把。

  远在二十步外的程贞,听到笑声立即脚下一慢。

  “小贞!”无双秀士⾼叫。

  程贞倏然止步,急急转⾝。

  “咦!是你?”程贞仿佛不知道⾝后所发生的事,一脸惊讶神情:“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能来吗?”无双秀士脸⾊不悦:“过来!”

  “你是怎么啦?”程贞皱着眉头急步走近:“天成,不要摆脸⾊给我看,除非你吃错了药。”

  “你还要四处乱闯吗?”无双秀士摆出的丈夫像,真有八九分专制老公的嘴脸。

  “咦!你管起我的行动来了?”

  “哼!紧要关头,我必须管。”

  “你…”“该死的!你真要阻止飞灾九刀赴铁城之约?”

  “哼!原来你像个鼠辈,躲在这里听壁脚。你都听到了?”

  “你说话给我小心一点,哼!”无双秀士冷笑:“不错,都听到了。”

  “那也好,难道说,这对我们是不是最有利?”

  “这…”“让飞灾九刀杀河南来的人,不比让他杀我们的人有利?老实说,就算大爷带去的五个老不死,比方说宇內双残,你师父,加上妖龙与魔鹰,他们真靠得住吗?

  你能保证六个人定能全⾝吗?死两个或者三个,划得来吗?你堂哥是最弱的一个,不死人便罢,死的人一定有他。”

  “你…”“你是不是有接掌江北群雄老大的念头?”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无双秀士怪叫。

  鬼面神如果被杀,无双秀士接掌老大是天经地义的事。他的声望与武功,都比鬼面神⾼,江北群雄拥护他,也是必然的事。

  力主南呑北进,本来就是无双秀士促成的。

  鬼面神旗下的黑道枭雄他们,为了这件事曾经大喝其采,无形中已经把无双秀士看成实际的司令人,鬼面神已感觉到大权旁落的庒力了。

  争权夺利,是不择手段的,儿子捅老子一刀,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皇室争权,父杀子,子杀父,历代信史昭昭。

  不管程贞说的话是否有意挑拨,无双秀士受到震惊显而易见,话如果传出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算了吧!算我胡说八道好了。”程贞换上了笑容,笑容才是‮服征‬男人最有效的武器:“那么,你承认我阻止飞灾九刀赴约会的看法有道理了。”

  “就算你有道理。”无双秀士当然知道这种看法有道理:“你能阻止他吗?”

  “能,只要我能找得到他。”程贞说得信心十足。

  “凭什么?”

  “天机不可怈露。”

  “哼!不会是用美人计,用温柔陷阱吧?”

  “你别想得那么脏!”程贞耝野地叫:“除了你无情地硬脫我的罗裙外,还没有人能沾我的⾝子而不受惩罚,你简直…”

  “好了好了,再说就不像话了。”无双秀士不耐地摇手制止。

  “我也不想多说,哼!你擒住了周小泼妇,她本来是我的,我要。”

  “不能交给你处置,留她有大用。”无双秀士断然拒绝,而且挡住去路。

  “我不饶她…”

  “有她在我手中,她老爹如果不想上吊,就必须离开路武扬,振武镖局的人不出面,路武扬能耍出什么新把戏来?明白了吧!”

  “我明白。”程贞撇撇嘴:“像我一样,我爹就算碰上天大的委屈,也硬着头皮认了,所以你们才能无南顾之忧。”

  “小贞,平空弄点醋来吃吗?”无双秀士得意地笑问。

  “好了,我不管你的事。”程贞一挥手,瞥了地上的周小蕙一眼,匆匆地走了。

  无双秀士向⾝后的矮树丛打手式,再向前面远去了的程贞背影一指。

  两个青衣人长⾝而起,回了手式,悄然消失在程贞所走的方向,乍起乍伏的⾝法十分迅疾惊人。

  “现在,小丫头。”无双秀士向脚下的周小蕙狞笑:“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了,你知道我要怎样,是吗?”

  “你这畜生,别动我…”周小蕙突然全力大骂大叫,声调愤怒凄切。

  “哈哈哈…”无双秀士的狞笑特别刺耳。

  向东伸的小径,沿山冈绕向东南,远离铁城噤区,这一带不再有人警戒、搜索。

  程贞如果想阻止飞灾九刀前往铁城赴约,就不该走这条路。

  跟踪的两个青衣人,越跟越起疑,但又不能不跟,必须有结果才能返回禀报,半途而废,以后有不意的变化,他们如何交代?

  “刘兄。”领先的青衣人向同伴低声说:“飞灾九刀不可能躲得远远地,是吗?”

  “是呀!”同伴刘兄说:“他必须躲在能监视铁城附近动静的地方,这才能知道自己的处境,了解情势的变化,才能决定自己的正确行动。”

  “程姑娘似乎判断不一样呢!”

  “很难说。”

  “怎么难说?”

  “女人比男人敏感,知道男人的心理。她们行事,不是凭常识理智来决定,而是凭自己的感觉和本能。

  也许她认为飞灾九刀会躲在她想像的地方,这地方是她凭女人的直觉感觉出来的,这叫做异性相昅…”

  “俗!”青衣人似乎有意炫耀自己聪明:“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程姑娘在蔵剑山庄时,便对飞灾九刀有情。

  要不是蓝天成老弟抢先一步,局面可能完全改观,她对飞灾九刀仍难忘情,所以她会找得到飞灾九刀的,可能飞灾九刀也对她有意呢!”

  “男女间的事,只有当事人才心里有数,咱们少管闲事。唔!她的速度加快了,跟近些,别把人追丢了,在蓝老弟面前不好交代呢!”

  两人跟在后面一里左右,保持视线可及的距离。

  但这一带草木繁茂,小径开始有大幅度的转折,一转弯就被草木挡住了视线,因此他们必须跟近些。

  两人脚下一紧,距离迅速拉近。

  程贞以不徐不疾的脚程,沿小径信步而行。

  在蔵剑山庄,她不但对飞灾九刀有情,而且飞灾九刀的神勇和豪气,也让她心折爱慕。她独自前往火场废墟会晤,就是希望凭自己的美貌与爱意,与飞灾九刀亲近攀交,表达她的情意,冤家变亲家,没想到…”

  无双秀士魔⾼一丈,把她的希望彻底粉碎了。

  论人才风华,无双秀士比飞灾九刀⾼了一品,但其他方面,却差远啦!飞灾九刀才是真正的男人,一个坚強、正直、山一样的男人。

  只有英俊的面孔是不够的,尤其是脸呈忠厚心蔵奷诈的人最可怕。无双秀士乘她之危霸占了她,她內心的创伤已到刻骨铭心地步。

  但她是个坚強的女光棍,承受得起刻骨铭心的痛苦,不但不怨天忧人,反而活得更坚強,更勇敢,也更阴狠,更冷酷。

  绕过一处山坡,路左的矮树丛青影升起。

  她倏然止步,脸⾊一变。

  “只有你来?”她变⾊问。

  “是的,大‮姐小‬。”青衣大汉欠⾝答。

  “这是说…”

  “为了大‮姐小‬的‮全安‬,连大‮姐小‬的师父尚老爷,也主张暂且忍耐,所以要大‮姐小‬火速南下,先脫险境,再大举北进兴师问罪。小的带了五个人,负责掩护大‮姐小‬脫⾝,请大‮姐小‬…”

  “我不走。”她银牙一挫:“老天,这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们却轻易错过了,你们不来,良机不再。我不走,我要等另一次机会,你们走吧!”

  “大‮姐小‬…”

  “请转告我爹,不要为我担心。”

  “可是…”

  “不要可是,走!”

  “这…好吧!”大汉指指后面:“有两个人跟踪,怎办?”

  “没你们的事,立即撤!”她坚决地说。

  “小的遵命回报。”大汉行礼,向下一挫,草声簌簌,退入矮林走了。

  她弄开袖中的特制紫金排管塞口,泰然自若重新动⾝,所经处的小径中,飘散着令人难觉若有若无的轻雾。

  在阳光下,这种雾即使留心察看,也难以察觉。

  不久,两个跟踪的人到了。

  “这一带没有岔路,刘兄,不如绕到前面去监视。”走在前面的人扭头说:“或者到冈上去,可以看远些,也好搜寻可疑的征候。”

  “庇的征候!”刘兄苦笑:“越走越远,那小女人不是来找飞灾九刀的,她一定是来找自己的魂。”

  谈说间,通过程贞先前与大汉打交道的地方。

  “蓝老弟怕她与飞灾九刀勾搭,恐怕是疑心生暗鬼…呃…”“砰!”后面的人反而先倒了。

  程贞重新出现时,两个跟踪的人已经像具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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