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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 死亡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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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我当兵的四年八个月零八天,我想我可能要死了。

  我并不太懂他们所说的荣誉。我不是一个好军人。我只是个来自农村的孩子,我当了四年八个月零八天的兵,最后的几天,我来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绝对没有仁慈,因为这里允许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被弹击中死亡是合理的,因自然条件恶劣死亡是合理的。因为他们代表敌人,指望敌人仁慈的军人不如后悔自己的出生…我很遗憾,我遇上的甚至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但战斗却是真的战斗,只是战斗不是故事。故事是人的事,人的事比战斗要复杂,不光是你击,我也击,你逃跑我就进攻…

  我的故事是什么呢?

  每个人的故事,其实都是如何长大的故事…

  二级士官许三多

  这是凌晨前的那片黑暗。有人正从夜视仪里注视着绿色的海滩、绿色的海水,以及不远处那片绿色的丛林。几个人影正在滩头的重火器阵地后巡逻。夏末的海边,波涛拍岸。

  电源突然断了。操纵夜视仪的士兵眼里,又回复到了凌晨前的黑暗。他转身回到了礁盘后的一艘冲锋舟上。有人在影影绰绰地调校着手上的械,显然,他们在等着什么。

  这是几个日本来的军人。

  其中一个在小声嘀咕着:

  今村,天快要亮了。

  再等等吧。

  回答的是他的队长。

  他的队长知道,今天早上有很多同行都在等,在等一个不够耐心的中国军人。

  果然,一辆中国船终于在半小时之后失去了耐心,它开始抢滩了!

  突然一声巨响,中国船触响了水雷。这像是滩头阵地上的开火号令,一阵低沉的重机声顿时炸开了,曳光弹道呼啸着从海面上划过。随后,又是两声水雷的巨响。转眼间,那艘运气很坏的中国船,在溅起的水柱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艘日本船趁机冲上了滩头。几个人影从船上跃入沙地,一个眩光弹刚刚在重机阵地上炸响,有人便翻进了工事,打扫了击位置上的敌军,他刚要站起,一排机弹在他口上炸开了。他转过被涂成了绿色的面孔,一阵愕然,就在他身后丛林里,出一个伪装良好的地堡,击孔黑的一个口正向他转过。

  这第一批冲上滩头的士兵,在一阵扫中纷纷倒下。

  口仍在缓缓转动着,从余波未尽的海面上扫过,刚转出界之外的海面上,忽然水花四溅,一个水怪般的人影,腾身而出,将一发榴弹准确地进了地堡的击孔,爆炸声过后,那个阴险的口终于歪了下来。

  这水怪般的人影就是士兵许三多!他随后给突击步下的挂式榴弹发器,装上了一发弹药。与此同时,他身边冒出了三个人来,一个是队长袁朗,一个是狙击手成才,还有一个是通信兵吴哲。看起来他们在水下已经构成了一条最适于击的散兵线。

  成才手里的狙击步一举,看不清他的瞄准动作,弹已经穿透了防水的密封膜,一个潜伏的狙击手从树上摔了下来。

  跑!跑!跑!

  队长袁朗大声地喊道。

  四人水淋淋地便冲上了滩头。谁也不敢有花哨的动作。子弹是躲不过的。他们一边奔跑一边击,凭着一种惊人的默契,扫光了自己界里的敌人。随后,许三多用炸药炸开了隐藏的地堡出入口。成才手上的也耍得如同杂技一般,瞄都没瞄就把两名追兵给倒了。

  四个人迅速跳进了地道,几个追兵摸出手雷刚刚了上去,袁朗的手雷已经先飞了出去,把那几个追兵炸得纷纷倒地。

  袁朗笑了笑,将地道的出口关上。走没多远,地道里的防御者便了过来,几个人从拐角处跃入敌群中,只听得几下低沉的呼吸和压抑的惨呼声,幢幢的人影在中国的功夫下,一个个倒了下来。

  一个幸存者正要将重机调转口,只见成才和身一滚,一脚将他的口踢得拧转了方向,另一脚踢在那人的腹部上,不想却整个儿被人扔了出来摔在墙上。许三多几个冲进来一看,不由暗暗惊讶,那幸存者根本就是个巨人,他一个人就几乎占了整个地堡,他微微地冷笑着,掏出一把样子可怖的丛林砍刀,挥舞着。许三多迅速晃出一把短刀,跟对手相比那简直是把水果刀,于是对手笑得更加开心,谁知,许三多的短刀却发出砰的一声响,那人不由得瞠目结舌,倒在了地上。

  这种能击三发手弹的短刀是中国士兵的特殊装备。

  许三多将机扶起调整界,成才给狙击步补充着弹药,袁朗和吴哲在防水地图上查找着方位。正在这口气的当儿,一枚手雷从击孔外扔了进来,地堡外躲着的一个袭击者起身要跑,却被成才从击孔中探出的托勾倒在地上,没等他爬起来,许三多接住的手雷已经扔了出去,轰的一声,爆炸的烟幕将他没了。

  地堡里冲击进的烟雾终于散去,许三多仍在重机后警戒,成才已经上好弹在瞄准镜里搜索着目标。

  袁朗和吴哲浑若无事地在地图上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给个讯儿吧?袁朗对吴哲吩咐道。

  吴哲随即用跳频电台发出了迅息:

  鹰巢,鹰巢,红鹰就位,方位B4,A任务抢滩登陆,NO。1!…

  一旁的许三多,在无声地笑着,心里甜甜的样子。

  然而,远远的炮声使地堡里的寂静有些让人不安。许三多从眼里往外监视着,成才蹲在他的身边,许三多看看成才刚才被撞在墙上的肩膀,问一了声,没事吧?成才摇摇头。许三多有点不他相信,他用手轻轻拍了拍,疼得成才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都快不习惯你了,有事吱声好不好?我们是战友,是老乡,是朋友。许三多说。

  成才眼里不由掠过一丝复杂莫名的感情,他还是摇摇头。许三多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将眼神掠往雾气苍茫的原始丛林。

  这片异国情调的濒海丛林,占了他的整个视野。

  这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这里的原始丛林,比袁朗一开始形容的远为险恶,敌军的设防也比纸上看到的那个数据远为可畏。到目前为止,他们还算顺利,不知道能顺利多久,所谓顺利是指队员还活着,生存并战斗。

  一架直升机忽然悬停在丛林的上空,旋翼掠过之处,落叶飞舞。旋翼下那几名被俘的军人被反绑着押了过来。直升机上的扩音器,在半空中呜呜地聒噪着,说话的是爱沙尼亚方的阵地指挥官托扬:

  你们参加这场军人王国的奥林匹克,你们参加这场比赛,或者我该说这场死亡角逐。绝对没有观众,没人能看你们四天三夜八十七个小时,你们这八十七个小时要通过世界上最险恶的丛林,同时完成侦察阵地、地图测绘、营救人质、狙击目标、火力突击等二十一个任务…

  机翼下的一名俘虏终于无法忍受,大喝一声,踢翻了看守的士兵就跑,被一托砸得趴下,几个士兵过去,用托和靴尖殴击。

  扩音器里的托扬在继续着他的讲话:

  这里绝对没有转播,世界并不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能跟着你们跑过这段路程的摄影师还没有出生。这里绝对没有仁慈,因为我们的竞赛允许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被弹击中死亡是合理的,因自然条件恶劣死亡是合理的。因为我们代表敌人,指望敌人仁慈的军人不如后悔自己的出生…

  那名俘虏被几名士兵拖起,草叶翻飞中许三多和成才跃出,将士兵制服,成才扛起其中一人就跑。

  俘虏的嘴里呢喃着,他在请求许三多的帮助!他对他晃动着手上的绳索。许三多刚一站住,却被成才拦住了,他告诉他,这不是我们的任务。

  但那俘虏就是不他放弃,他用生硬的中文再一次求道:

  帮帮我!…中国人民解放军。…

  许三多没有多想,用手上的刀挑断了那俘虏手腕上的绳索。那名俘虏抢了枝便没入了丛林之中。

  成才觉得奇怪,他说他去干什么?

  许三多说救他的战友吧。许三多觉得真正的战友,就是活在一起的男人。

  成才的眼里忽然飞过一些愧,许三多一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了一句,别老想着那件事。成才摇摇头,说我就想着怎么不让你们失望。许三多说不用想,你准定不会让人失望的。

  两人拖着抓来的舌头没入了丛林深处。

  直升机上的托扬,还在不停地嚷嚷着他告诉他们,参加比赛的是来自十三个国家的三十一个作战分队,他相信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军人,可已经有五支分队在滩头上被歼灭了。发你们携带的绿色信号弹吧,托扬说,放弃比赛或者遇上生命危险都可以发信号弹,当那颗绿色的星星升起,我们会成为你们的朋友,而不是致你于死地的敌人。

  慢慢地,直升飞机往前飞远了。

  袁朗不由笑着骂了一句:拙劣的心理战!一边骂着,一边忙着手里的两条蛇。

  吴哲一看就知道袁朗在忙什么了。那就是他们的下一顿饭。吴哲看得一时垂涎滴。他觉得队长做的口味越来越好了。

  这时,许三多和成才拖着俘虏,从丛林里钻了出来。袁朗一看,不由苦笑了起来,他说你们这会就把舌头抓回来了,咱们不是还得管他一顿饭吗?这自然是玩笑。吴哲扯下舌头眼上的布条,审问道:你的部队番号…?头看了吴哲一眼,却反问道:你们是哪支部队?中国?日本?韩国?

  喂,俘虏,应该是我们向你发问。袁朗说道。

  俘虏说那没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最后都会被抓住的。

  袁朗则告诉他,中国有句话,叫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原来是中国人。舌头像是摸着一点谱了,他说,你们一直都不错,可最后也会被抓住的。

  袁朗无心跟他纠,他吩咐吴哲,问他驻防兵力和火力配置。

  那舌头竟回答说,我不会告诉你们。

  袁朗于是吓唬道:这种比赛可是允许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话声刚落,那舌头慌忙说道,那是指被弹打中和因条件恶劣导致的死亡,你们不能对我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刑讯。说着眼光忽然越过了袁朗,往后愣愣地看着。袁朗回头一看,不由笑了。把那舌头吓住的,就是那两条刚扒了一半皮的眼镜蛇,有一条还在微微地搐动着。

  成才将蛇一段一段切下,笑着凑过来,说:大老远的把人折腾过来,咱得请人吃饭。舌头说我不是参赛队!不用吃你们的东西!袁朗说很好吃的!比你们的酸面包好吃。

  成才咬了一口手里的蛇段,对舌头说,你要仔细地嚼,就会觉得一股鲜美的甜味。

  你们这帮疯子!舌头嘴里骂道,看着成才嘴角的蛇血,他的心却慌了,他随即告诉他们:我们有两个加强的丛林战斗营,六百名自愿征募的地方武装人员,四十多辆装甲战车和一个直升机中队!说完从吴哲的手底下挣扎了出来。他说,你们根本过不去的!我们任何人都比你们熟悉这片丛林!

  袁朗几个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笑了。

  暮色渐下,在许三多瞄准镜里的视野中,山谷里一辆重型装甲车正慢慢驶过,对面的观测镜泛着微光,那里的半山上有一处哨所。许三多于是合上了镜盖,因为镜面的反光容易被人发现。袁朗他们三个都在休息,一细绳从许三多的脚踝上牵引到他们三人的脚踝上,那是预防着一旦有什么变故他们就会立刻醒来。

  B任务是突破封锁线,C任务是狙击D7位置的目标。若无法在指定的九十七分钟内突破封锁线,则B任务倒扣,C任务归零。队长说要大胆也要谨慎,所以他们在封锁线外等待黑夜降临,并且决定睡上一觉,因为剩下的八十个小时里,想想睡觉两字就算睡过了。

  袁朗睡得四仰八叉惬意之极。

  袁朗说什么都是笑着说的,他让二级士官许三多觉得好像军衔越高的人越爱开玩笑,他是少校,差不多两句话一个幽默。他也是许三多见过的最优秀的军人之一。用许三多所在A大队老用的话,叫NO。1,第一名。

  吴哲睡觉时手仍握在柄之上,一张脸清秀得不似军人。吴哲也爱笑,也是个NO。1,硕士生,特长是语言、电子技术、地图作业,这两年军队多了很多他这种人,可想着他们的许三多不太知道硕士生代表什么,因为许三多的高中课程都是靠自学完成的。

  成才睡得极为警醒,许三多的目光都能叫他醒来,他锐利的眼神扫了一眼,发现身边是许三多时才又合上了眼睛。这些天,成才总是这样,醒着时一起笑,一起打,睡着时仍心事重重。许三多知道,他还一直记着改写了他人生的那件事情,并且把那当作辱。成才是他们四人中最特殊的一个,在那个横跨三省两直辖市的军区里,他是当之无愧的王,可他却不属A大队。他是普普通通的步兵,被A大队淘汰后,又凭着苦干进入了这个代表中国军队的行列,仅此一点也让袁朗对他刮目相看。

  睡得最沉的袁朗反而最先醒来,他无声地示意许三多去睡觉,自己捂着瞄准镜从手指隙里打量着敌军阵地。

  敌阵上,好像有了更多的守军。

  许三多解开脚上的细绳,在成才身边坐下,再系上袁朗解下的细绳。

  许三多以前是机械化的步兵,现在隶属A大队。他和成才都是二级士官,而且他们是老乡。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特长,四个人中,他与NO。1是最没什么相干的人。

  今天是他当兵的四年八个月零七天,他在等待黑夜,好跟他的战友们一起发动一次夜袭。

  慢慢地,许三多便睡着了,夜幕也随后悄悄地降临。

  转眼,丛林里黑暗一片。行动可以开始了。四只夜光表一对,时间是七时三十五分。袁朗轻声地说道:限时九十七分钟,吴哲,我看见你脸上乐出了酒窝。别乐,我知道你们在国内跑这个成绩跟玩似的,可这块地形咱们连边都没摸过。袁朗话没说完,吴哲笑了,他说你冤我了。我是碰上难事才乐,这老外的地方天时地利人和咱一样不占,白天瞅一眼那老林子,乖乖,腐殖层能埋个活人进去了,九十七分钟?袁朗不管,说废话。秒表归零。

  四只表上的秒时间齐齐被摁至归零位置,与此同时,一架直升机忽然从远处掠了过来,震耳聋的旋翼声中,来自空中和对面山头的探照灯光也了过来。他们马上伏下身下。

  四面八方的探照灯光里,可以看到山梁上到处是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们正将这里包围,示威的对空击顿时划破了夜空。扩音器里的呐喊也跟着嚷开了:

  我知道你们是谁。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一辆装甲车从袁朗他们的正前方爬了出来,引擎声一时淹没了飞机上呐喊,淹没了一切。

  许三多几个有些紧张地看了看着袁朗。袁朗忽然笑了,他把头摇了摇,一切便不用多说了,成才一抬手就倒了装甲车上的机手。

  炮塔因此开始了轰鸣,四面八方的守军,向这里包围而来。

  成才的技艺已经发挥到了极限,那是血与钢铁之间的对抗,他打灭了车上的探照灯,打碎了车前灯,打裂了潜望镜,甚至打坏了车上遥控机的供弹装置,打得车上的士兵不敢头,但那辆车在渐渐近。袁朗三人对付着来自后方的士兵,他们知道这将是一场耗时良久的苦战,他们用的也是节省弹药的点击,前边的人影倒下了,后边的人影又冒了出来,好似无穷无尽。直升机上的机也开始轰鸣,居高临下的火力得他们几个一进抬不起头来。

  成才喊了一声许三多,好好干!摸出手雷就向那辆装甲车冲了过去。他很清楚这被堵死的前进之路,已成为四个人惟一的退路。然而,许三多却把他给勾倒了。许三多抢在了他的前面,扑入了装甲车之下的履带之间。

  车上的后舱门是敞开的,正准备下车冲击的士兵,看见了仰卧在地上用突击步单臂瞄准他们的许三多。但他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在许三多的前倒下了,随后的士兵都没有明白出了什么事,也一个个地扑倒在了前一个死者的身上。随着许三多的一只模拟手雷扔进车里,浓烈的白烟顿时将周围笼罩。

  走啊!快走!

  一个因用力而变调的声音,突然从车里冒出,成才掉头就要冲进烟幕里,却被袁朗狠狠踢了一脚,停住了。他看了一眼袁朗的眼神,他是在让他放弃。他只好喊了一声,许三多,你等着我!然后冲过瘫痪的装甲车,冲进了前边的黑暗之中。

  前边的许三多已经被拖在了阵地上。他打倒了一个,又补上来两个,谁都没有开。显然,他们打算将他的活捉。无数人倒地之后,许三多终于碰上了强敌,那是上尉乌里扬诺夫。这人敏捷得不似出自他那胖大的身躯。许三多连连挨揍,连连后退,周围的士兵看到后也都退开了,在嘻嘻哈哈地等着这名中国军人如何成为他们长官的手下败将。

  然而,只听得忽然噼噼啪啪地好几下,那乌里扬诺夫轰然地倒在了地上。许三多头也没回,向身后的陡坡滚了下去。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等号令,一队士兵已经追了出去。

  这该死的!乌里扬诺夫嘴里嘟哝着,着痛,爬了起来。过来的托扬却告诉他,他在让你,你做了他逃走的跳板了。乌里扬诺夫说,不可能,这山坡是足以让山羊也摔断腿的,他是被我打下去的。托扬耸耸肩:您尽可以觉得足。乌里扬诺夫说,我带队去追赶那几个中国人,天明前把他们带回您的跟前。托扬说用不着。他说我盯了他们很久了,选择他们攻击前的一会松懈发动攻击,就是要把他们进猴子也进不去的丛林陷阱,现在他们已经进去了。上尉,您上次勘探这条路线用了多长时间?乌里扬诺夫说,九小时三十七分钟,实在无法通过,撤回了。托扬说,限时九十七分钟。九十七分钟?我想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即使他们能清扫我们的滩头阵地,B任务倒扣,C任务归零,可以弃权了。说完暗暗一笑。乌里扬诺夫有点不太放心,但也只好跟着长官一起笑了笑。

  托扬说,中国兵永远是让人头痛的对手,可现在让我们对付别的强者吧。

  像是回应,山上的一个点打得他身边的士兵连连倒下。声顿时响成一片。

  托扬扬了扬眉毛:这就是被您“打”下山的那名士兵,他很忠诚,还在想怎么拖住我们不去追他的队友。

  乌里扬诺夫不有些赧然:我带队去追赶这个中国人,我保证天明前把他带回您的面前。

  去吧,这个人让我担心,他走了一条正确的路。

  乌里扬诺夫挥了挥手,让一队士兵跟随着他。

  上尉,别把这当比赛。对他们来说是比赛,对我们这些国防军来说,是三十一队敌人侵入我国的领土。他们中间不能出现第一名,否则是我们的辱。托扬吩咐道。

  乌里扬诺夫点了点头走了。

  丛林里的袁朗在挥刀猛砍着住四周的莽藤,顺手将一条毒蛇远远扔开。

  成才和吴哲的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去,每一步都得付出代价。这片原始丛林如果说比别处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更为森可怖,树与树之间没有丁点空隙,而且林地上几尺厚的腐叶、半炭化的死树,根本让人迈不开步子。

  吴哲终于看见树与树之间有偌大的一块空地,终于能看见林上的天穹了,不由得叫道:可算是看见星星啦!他挣开得心烦意的一处荆棘,往那块空地跃了过去。袁朗刚要喊他一声小心,不料吴哲的身子已经陷到了际。

  那是被落叶覆盖的一块沼泽!

  袁朗砍了一树枝扔了过去,吴哲横担在沼泽上,以保持浮力。成才过来解下背负的长索扔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慢慢地拉了过来。

  远处的丛林,传来了俄语的喊叫声,人影幢幢的。那是一批追赶许三多的士兵。许三多在断树与断树之上几乎是跳跃着前进,这种方式使他的速度快上了许多,但对于这个从未来过这类莽林的许三多来说,充着隐患。

  喀的一声轻响,许三多的整只左脚都陷进一株腐烂了的死树中间,这份失衡顿时让他往前栽倒,仍陷在死树中的脚拗成一个难以置信的角度。许三多痛得在地上打滚,他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将头在树上狠撞了两下,但没有喊出声来。

  看着自己那只扭歪了一百二十度以上的脚掌,许三多感到难以理解。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前方有一种隐隐的低沉可怖之声,许三多看着前方一个黑漆漆的腐土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这处丛林中独有的地蜂窝。

  吴哲在这时已经完全被从沼泽里拉了上来。袁朗放下手上的绳索,第一个动作就是看手上的表。时间的记录是:43∶50。时间过了近一半,路程却走了不到四分之一。

  吴哲他在沼泽里耽误了时间,而且这条路线是他判定的,他说队长,是我误事。袁朗沉着脸,说你见过沼泽吗?换了我也会踩上去。成才说队长,许三多还没有赶上来。那我们在这里泡壶茶等他好吗?说完袁朗就有些后悔对不起了。但成才摇摇头,默默地踏入了前边的荆棘丛中。袁朗和吴哲默默地跟了上去。

  前边的路还很长,他们不再浪费力气去砍掉那些没完没了的树藤荆棘,而是从那根本无路的地方硬挣出一条通路。

  一头已经腐烂得可见骨骼的犬科动物摊在地上,散发着恶臭,拦住了成才的去路,他略略一停,一声不吭地绕了过去。走在后边的吴哲却停了下来,他说那是一头狼。他总是不他放弃那种好钻研的习。他说,它是被困死在这里的,它没有手,不会使用工具。袁朗在身后推了他一把,才继续往前方前进。他们身上的衣服早被扯出一道道的裂口,手上脸上,到处都是鲜血淋漓。

  参天的老树下,四处森得如同鬼域。

  追赶许三多的士兵忽然站住了,他听见一种低沉而不祥的嗡嗡声。

  快一点!前进!

  后边的乌里扬诺夫在不停地催促着。

  士兵不敢往前,反而在暗暗地后退,嘴里嚷着毒蜂!毒蜂!这里有毒蜂!…

  那地蜂窝不知被谁给砸了一块大石头,狂怒的蜂群正在四处躁动,那股可怖的嗡嗡声越越近。乌里扬诺夫身边的士兵一看大势不好,正想掉头狂奔,乌里扬诺夫却下意识地掏出了手。士兵对乌里扬诺夫说道:上尉,两只这样的蜂就蜇死了一头牛!中国人他过不去的!

  他不想往前追了。

  乌里扬诺夫犹豫了半晌,最后挥挥手,士兵们大赦一般往后逃开。

  许三多其实就在不远处。在不远处的一个水洼里。

  蜂群的躁动仍在周围响成一片,听起来居然有些如同飓风。

  因为缺氧,许三多只好从水洼里挣了出来。他用衣服遮住了头脸,然后连浆带水地往一个与追兵们相反的方向狂奔。蜂群们听到了许三多奔跑的风声,嗡嗡地紧跟在后边。

  一个只能用一条腿的人是跑不快的。许三多踉呛了一下,几乎摔倒,然后夺路冲出了这片要命的丛林。

  一只地蜂蜇在了他的背上。

  但许三多没有去顾及它。他不敢停下。他就那么拖着一只脚,在丛林深处拖出了一条长长的一只脚的脚印。恍惚中,他感到周围的丛林似乎在旋转,眼前的那棵大树,忽远忽近。走到大树下的时候,他的意志力也似乎到达了极限,最后摔倒了下来。

  慢慢,他发现了身上的痛处。那只蜂居然蛰穿了他的战斗服,仍然叮在他的背上。他拔下那个家伙看了看,最后带点尊敬地把那家伙放在地上,抓了把腐土盖上。

  这时的许三多,已经有点神志模糊了,他那双瞳孔已经有点涣散。他看看手上的表,时间已经90∶55。许三多苦笑着,显得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成才他们在哪里。

  这时候,成才他们已经走出了那片可能几百年没有人去过的原始丛林!

  中国的士兵,终于走出了那片可能几百年没有人去过的原始丛林!

  成才为此从额际直到嘴角的血水与汗水。

  一身帅气的军装,已经被撕扯得如同叫花子似的。

  袁朗用绳子将血迹斑斑的腿绑扎起来,他看了看表:91∶00。他无声地挥挥手。成才向来处看了最后一眼,转身又进入了下一场亡命的狂奔。

  只有许三多还在丛林里挣扎着,他嘴里咬着一大的树,在他的视野里,他连自己那只伤得不成话的脚,他都看不清楚了。许三多想让自己那只扭歪的脚回到原来的样子,可剧痛让他全身力,一使劲,就痛得他连紧咬的树也从嘴里掉了下来。许三多将树再次噙回嘴里,最后用托对准了自己的伤脚,犹豫一下,闭上了眼睛,然后狠狠砸了下去。骨与骨之间一声清脆的响声,他脚终于复位了。但疼痛几乎让许三多顿时昏了过去。

  从许三多嘴里落下的那,上边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痕。

  这时,许三多腕上的表,是96∶59。

  袁朗三人这时已狂奔在莽林与河之间。远远地方,已经能听见炮艇的引擎声。这简直是催命声。三人手上调好的表顿时一起鸣叫起来,时间似乎在97∶00上边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了97∶01,97∶02…没有时间去管它了!他们都在奔跑中打开了机的保险,上弹。并完成了瞄准镜的调整。

  他们必须狂奔!只有狂奔!

  拐弯处已经能看见那艘正在加速行驶的炮艇。成才就地一跪,一就准确地穿了人像靶的额头。袁朗的机也跟着开始轰鸣,他在追赶着那艘炮艇行进击,弹壳在他的眼前迸飞,一直到炮艇逃出了他们的程之外。

  成才,成绩?!袁朗问道。

  全…全部命中。成才虚地扔下,整个人伏在地上。

  吴哲跟着也把扔在地上,疲力竭地翻身躺在地上。

  袁朗的脸上慢慢地出了一些松弛的神情。

  稍后,吴哲开始接收来自战地指挥部的讯息:

  B任务,从封锁线前往D7区,限时九十七分,费时九十七分四十二秒,倒扣四十二分;C任务,狙击河上目标,全部命中,但因为B任务未按时完成,作零分处理。

  就是说,我们一下丢掉了一百零八分?

  袁朗为此感到有些漠然。吴哲点点头,收拾起电台,眼里不由掉下了泪水。

  我们现在排名多少?

  我想是倒数第一。

  成才也忍不住了,他的眼水也在悄悄地落下。

  吴哲忽然又打开收拾好的电台,他想发报。袁朗问道:你想干什么?吴哲说,我要跟指挥部联系!我请他们沿我们的路线走一趟,九十七分四十二秒,根本就是个奇迹!袁朗说,你的语言特长是用来跟指挥部扯皮的吗?吴哲说我们千辛万苦就为了得到这个结果?许三多都丢了!袁朗说这不全是比赛,吴哲,我当在练兵,分数算什么?我要看到我的士兵配得上我的部队!吴哲犹豫了很久,终于将电台关上。

  袁朗起身回头走去。

  吴哲和成才讶然地看着。

  袁朗回头笑了笑,说,我得去把许三多这小浑蛋找回来,他是我的兵。我想现在第一是跟咱们无缘了,可我们到达终点的时候得是四个人。成才点点头,跟了上去。

  高兴的只有乌里扬诺夫了,他拿着各国军人的成绩电讯纸从营帐里出来,朝托扬走去。

  托扬正在炮队镜里观测阵地。

  中校同志,至今为止的比分排名是,美国第一,俄罗斯第二,以列第三。

  中国人呢?

  倒数第二,他们之后还有印度人。

  乌里扬诺夫好像为感动高兴。

  托扬笑着摇摇头说,现在咱们的敌人是美国人。

  一整夜的恶战看来也让乌里扬诺夫的好战血燃烧起来了。

  丛林里的许三多,仍然晕在大树下,一张脸又烧又烫,看上去异常吓人。肩头的衣服已经撕开,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就那些未拔尽的余毒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昏几个昼夜甚至丧命。晨枭的啼声终于让许三多醒转,他神志恍惚地看着树丛中透进的阳光,他发现袁朗正向他俯身下来…他于是叫了一声:队长…叫完,他发现只是自己在瞎嘀咕。残酷的现实是,树林外的扩音器在不停地呐喊着:

  …我们知道您躲在里面,我们甚至知道您的国籍。我们要警告您,这是一片险恶的丛林,我们不希望出现意外,请发配发的绿色信号弹,我们将及时给您救护和休息。再说一遍,发绿色信号弹,您的战斗精神已经让我们敬佩,您绝对会受到我们的礼遇…

  许三多爬了起来,拄着一步一步离去。

  终于,许三多看见了袁朗他们在树上给他刻下的箭头标志。他一急,头重脚轻地摔在了地上。这一摔,竟让他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极力地抬头看着身边的一个水塘。水塘里是自己的映影,他恍惚意识到这水可以缓解烧得自己几乎要呻的炽热,他没有多想,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今天是我当兵的四年八个月零八天。许三多忽然想道。我想我快要死了。死了也许上天堂,不管天堂多好,我会老想着地上的这些人。死了也许是一片黑暗,那更不好,我从小就怕黑…我怕黑,更怕死,所以我从来就不是个好军人。

  丛林外的扩音器又喧嚣起来了:…这只是比赛,不是战争,您并没有投降,弃权并不影响您心目中的荣誉…我们尊重生命,尊重军人的尊严,尤其是像您这样的军人…伴随着扩音器的喧嚣,许三多还听到了从丛林外围不停辗过的车声。

  下意识的求生望,让许三多把那枝绿色的信号发筒握在了手里,他渐渐地摁上了发钮,但是,他的手忽然在微微地发抖。

  最后,他将信号弹扔进了水塘里。

  他突然咬着自己的袖子哭泣了起来,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哭到外边的喧嚣声和人声渐渐地远去。他想:

  今天是我当兵的四年八个月零八天,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可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扔掉那个信号弹?

  我想我真的很傻。我并不太懂他们所说的荣誉,我不是个好军人。我只是个来自农村的孩子,当了四年八个月零八天的兵,最后的几天,我来到了这里。我很遗憾,我遇上的甚至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这里只是一场比赛,一场比赛而已。

  这难道就是我的故事吗?

  他想,如果让他自己来选择的话,他肯定不会选择这样的故事,至少不要这样开始,因为他的人生不是这样的开始。也许,他更愿意开始于比这温和得多的一处山林,南方的丛林。他会选择他出生的那会,那时有一个男人在天天算计着他的出生,那个就是他许三多爸爸,南方山地里的一个农民,他叫许百顺。而那时,他许三多还在睡着,像这会一样朦胧地睡着,睡在母亲的肚子里。

  每个人的故事,其实都是如何长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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