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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生擒少校袁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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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成功的时候会觉得眩晕,这话我绝对相信。

  不可能再晕了,一百八十一个单杠大回环,眩晕,想吐,走不稳道,脑袋在往天上升,以下倒在往地下抻,成功的一切症状,我有了。

  成功到以后无论怎样的成功,我都不会觉得晕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人生的第一次成功实在是过于成功,成功到以后再做成什么,我都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坐下,先把自己放稳。

  成功的感觉还不如看蚂蚱愉快。

  于是除了不太合群的说法外,更多的人说我谦虚。

  其实世界上没有谦虚这回事,骄傲的背面是没有反义词的,谦虚只是比骄傲更合适生存的一种骄傲。

  其实我觉得世界上最好的话之一是这么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同时心里一定也要这么想: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确实是我应该做的你干嘛来了?

  于是我说了很多次,一直说到有人说:其实这小子也傲。

  是傲,都傲到不认同谦虚了。

  我是个从来没有过自信的人,一旦有了,就得牢牢抓住,那个骄傲是像模像样活下去的起点,让我再做一百八十一个大回环也不带放手的。

  清醒了以后我就跟班长说,其实我啥也没干,是你唬出来的。

  班长就乐。

  我说这儿不算真正的成功。

  班长说哪有真正的成功?

  后来班长也走了,军队里搞数字化,负效应是让很多兵有了上网爱好。有一天我上网吧,就看见俩网友在敲着字相互调侃。

  一个说:你真完美,连缺陷都有啦。

  一个说:你真成功,连遗憾都有啦。

  我反应慢,我只好慢慢地发呆。

  一九九七年,许三多赶上了入伍来第一次大演习,那不是在眼前这草原上,他们得拉到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演习场。一路上,士兵们的心几乎都一个劲地跟着摇晃晃的车厢晃着:中国兵哪有空像美国兵那样逛呀,大部分人没离过营的时间都是按年头算了。所以,这种全副武装的演习,总是从骨子里感到新鲜激动。

  车忽然停住了,外边喧闹着轻声的欢呼。街边的电视里,正播放香港回归时中国军人升起国旗的实况录像。军车的队伍因此被卡在几辆民用车的中间。军车队尾的一辆民用车,是位生意人,一边听一边已经兴奋地跳下车来,看见史今正起篷布往外看,便兴奋地告诉史今:

  香港回来啦!正升旗呢!…你等着啊!

  生意人突然回头打开了后车厢,从里面捧出了半箱可乐,一边说一边把可乐往车厢里扔,一边说:算我谢你们啦!没你们,回来得不会这么容易!

  史今有点莫名奇妙:喂,拿走!

  生意人朝史今伸着大拇指:你们好好干,我才好挣钱!

  那位一上车,从车队边抄走了。

  香港回归了,我当了二十二个月的兵了。

  坐在角落里的许三多,突然说道。

  伍六一看了许三多一眼:你是不是一直在算日子吗?

  许三多说对啊,还有十四个月,我的服役期就了。

  伍六一为此感到惊讶,他说许三多,你想三年役期了就回去吗?

  这事许三多却犹豫了,他说我还没拿定主意呢。

  这时有人在一旁嘴了,说他现在是尖子,他要是役期就回去,那不是白冒尖了吗?

  许三多一听就知道是成才说的,他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难过。

  好在车又开始走了,许三多的心随着车子晃着晃着,有很多事情,他心里都不太清楚。只希望到达目的地。

  他们的前方是温带森林,山地,海拔2100米,平均气温是二十一点五摄氏度。

  路上,他们换上了列车。

  当兵的都是一些习惯长途旅行的人,但很多人都耐不住列车枯燥的颠簸,有的开始找地方睡觉打牌了。只有许三多仍在打量着车外,车外流逝而过的一切仍让他觉得新奇。

  史今看见了,问他看什么呢,许三多?

  许三多说外面好大,我都没去过。

  史今说:你都会去的,以后你还会去很多别人都没去过的地方。

  许三多告诉班长,这是他的第二次旅行,上一次是和班长一起来前往部队的路上。

  许三多说:上次我什么都没看着,光顾哭了。

  史今想起就笑,说那回你坑死我了。

  许三多却很开心:真的?

  史今又是一笑,说假的。这不还活着吗?

  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成才也在默默地往车厢外看着,那份憧憬和专注,应该说和许三多一模一样。

  夜幕淹没了军列的一声汽笛长鸣。

  车厢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只剩下几点昏暗的灯光。

  不常旅行的人,在这种噪声中怕是很难睡得着的,许三多只好就着灯光看书。

  那是一本高二的英语课本。

  史今提醒说别看了。如果你不注意眼睛的话,自学了高中课程也当不好兵。

  许三多只好放下课本,接着看车外的风景,可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几点灯光偶尔一掠而过。忽然,许三多发现车厢一角的成才,也和他一样醒着,显得有些伤感也有些茫然。许三多想过去跟他们聊聊,可他知道,成才是不会和他说话的。他正想掉头,发现一烟扔了过来。

  许三多捡了烟,朝成才走去。

  许三多说:车厢里不让抽烟。

  许三多把烟还给成才。

  成才说:我记着数呢,你看了五个钟头了,我看了四个钟头。这说明你想得比我还多。

  许三多说我什么也没想。

  成才吁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我总是在想。

  许三多问:想什么?

  成才说:我想我怎么能做得更好点。机会啊,生存啊,我现在已经觉得没意思了,你不想吗?

  许三多摇摇头。

  你现在可太不像听天由命的人了。成才指着车外说:许三多,外面那座山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咱们来当兵时候就是走的这条路。

  …我记得你拿我当了一晚上枕头,得我不过气来。

  许三多笑了,犹豫了一会,说:成才,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跟我说话了,我做了什么错事?

  成才说:错事吗?你现在做得很对,什么都做得对,只是我不太习惯了。

  许三多较真了,他说可我知道什么是对了啊,我就不会再做错了。

  对,对。你现在终于变聪明了,说真的,以前我从来没想过你原来是个聪明人,而且你比我们谁都认真。

  许三多说:我不聪明,我…

  成才打断了他的话,说:不争这个。许三多,咱们是老乡不是?

  许三多点点着:当然。

  那我跟你说件事,我想了好久,总得有个人说,你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保证。

  …如果这次演习没有突出表现的话,我想转个连队。

  许三多愣了,看一下周围睡着的人,他说你疯了?

  成才摇摇头,他说我没疯。

  许三多说:钢七连只有淘汰的兵,没有跳槽的兵。

  那我就做第一个。许三多,你今儿在车上说的是对的,咱们已经服役二十二个月了,还有十四个月,十四个月没突出表现的话就得回家了,十四个月是很快的。

  你可以…你可以好好做啊!

  有你在,谁都出不了头的。许三多,你太聪明了,你学得快,体能又好,你踏实,又从来不松劲,最重要的,你根本不想那些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其实我并不比你差,只是比你想得多了点,其实好多人都不比你差,只是在这一条上让你比下去了。许三多,你绝对绝对是个聪明人。

  许三多快把两个眉毛拧到一起了:别说我聪明,从来没人说我聪明。

  成才笑了:他们不当你面说。其实全连除了你们三班长以外,每一个人都认为你是聪明人。你小半年工夫就拿了好几个名次,连团长都知道你,现在又在自学高中课程,走谁也走不了你啦。可是你也是全连人最强的竞争对手了,我们都被你不过气来了,许三多。

  许三多愣住。

  成才轻轻地问许三多:聪明在这里并不是好的意思,你知道吗?

  …我知道,就是说我很会找机会。

  成才点头:你看,你心里也有这个词,你知道找机会。

  …是你跟我说的,你说生存不易,机会有限。

  你记住了。

  谁跟我说话我都会记住的,可只有几句话能往心里去。

  成才苦笑:随你说罢。

  许三多愣了一会:…你要去哪?

  红三连要我,就是你来的那个连。红三连军事不咋样,文娱可是第一的,到了那,我可以转志愿兵,我可以在军队呆下去,照样有出头机会…

  成才的声音越来越小,许三多看看他,又看看车外的天星光。

  列车一到站,士兵们就迅速地在山峦前安营扎寨起来,可是,野战炊事车刚刚开始准备做饭,一个参谋打团部营房里火急火燎跑了出来,说:团长命令,遭遇敌军空袭,我方野战炊事车全部炸毁!

  士兵看看天,什么也没有:什么空袭呀?

  一句话就把我们炸啦?有人问道。

  假设敌情,懂吗?各炊事班,应急作业预备!参谋说。

  炊事兵只好在营房不远的空地上,刨起了土来,刨得土屑纷飞。

  野战营房,墙上悬挂着大幅的团首长作战决心图,团长正和参谋长还几个连长,一块打量着眼前的沙盘,好像真的碰着了战争一样。

  团长说各位,山岳地带,基本上,哪个坡都超过了咱们的火炮最大仰角,是不是心里有点发

  让坦克连发去吧,我那车上装的可是侦察兵。高城说。

  坦克连长不高兴,说我那车上还有高机呢!

  高城说:摩托小时三千六百块的家伙就拿高机当主力啊?真是财大气

  团长说成成成,七连长有这劲头是好的,我来这也想改改章程,咱们的坦克只好做火力支援用了,我打算把侦察连挪作刀锋。说真的,暂时收一下牛皮哄哄那劲头,听说这回动的是专业蓝军部队。

  专业蓝军?有人费解地问。

  参谋长解释道:每军区仅有一支,主要业务就是研究友军弱点,针对其弱点进行训练,在演习中予以致命打击。说白了,就是专业找碴部队。

  团长思索了一会,强调说:这次演习的蓝军也搞得格外诡秘,咱们到现在没发现过蓝军部队的影子。我就见过他们指挥官一面,我老部下,姓铁名路的便是,这小子可是个鬼。军区狮子大开口,居然给了五个意外伤亡的名额,看来是打算真干。

  史今正在野战的车场上调整车上的高,同时安装光发器。许三多悄悄地摸到他身边。史今一眼就看出了什么,说:怎么,有心事?

  许三多犹豫着: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史今笑可以。

  …成才要走。许三多说。

  史今果然一愣:他告诉你的?

  许三多点点头:他想跳槽,去红三连…你不会告诉连长吧?

  史今说:答应你了,我就不会说的。

  …他说有我在,我就出不了头。班长,我现在知道成才为什么跟我疏远了。

  史今敲了敲许三多的头盔,像敲个孩子似的。

  许三多说:以前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我太笨。

  史今说,有些地方你是笨。这也好,这些地方我也想笨。

  我不想。许三多说:成才说我是个聪明人,他还说,这个聪明不是个好的意思。

  史今理解许三多的心,他说不要去想每个人都能理解你,你不是个孩子了。你是尖子。

  听这话许三多就觉得委屈,突然朝史今喊道:你不要叫我尖子!说着跳下车去。嘴里继续喊着:我就是想干得好一点,让你提干,让你留下来!

  史今一听慌了,看看周围没人才定下心来,他对许三多连连地喂了几声,他说,这你不能嚷嚷。许三多,你上来,我跟你说。许三多执拗着,就是不上。他说我不!

  史今只好说:你不是成才说的那种聪明,你是慢慢地开始活得明白了,这是穿上军装就必须有的过程。史今说得很轻,但说得斩钉截铁的。

  什么是明白?许三多问道。

  明白…明白就是你开始有烦恼了,你得去担当很多责任。许三多,我跟你说,你不穿这身军装也许还能糊里糊涂地高兴着,可你乐意吗?

  我乐意。

  那就好。

  史今叹了口气,回头继续忙着自己的光发器。

  车下的许三多竟没走,悄悄地,他又凑了上来,好像有些后悔。

  他说班长,我不跟你嚷了。

  史今看了看许三多,说:许三多,都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可这话都是当过兵的才说,没当过兵的人怎么知道要后悔一辈子?我问连长,连长说这是个二律背反,他有学问,我可不知道什么叫二律背反。

  我也不知道,我去翻书。

  史今暗暗地苦笑,他说我希望你能找着答案。

  班长的话在许三多心里打转,突然,许三多好像有了答案,他说,我想人是不应该怕后悔的,因为后悔也是个进步。

  史今顿时就惊讶了,他说许三多,你长得太快了。

  第一发绿色信号弹在清晨的森林间悠悠升起。

  随着低沉的引擎声,七连的步战车迅速抢占了林地间的主要通道。

  车上所有的炮全部对准了林地外那片未知的空地。

  连长指挥车里,高城正在几个武装的士兵中用车内通话系统呼叫着:

  各班注意,各连于三分钟后向453方向发起冲击,我们的任务是以最大机动速度抢占蓝军防区的034高地建立阵地,如果可能,对敌纵深进行火力侦察。各车准备,看红色信号弹行事…

  但蓝军一直没个动静!

  洪兴国猜测:兴许准备打阵地仗吧?

  高城摇头否定:老皇历啦,他要有阵地咱们就有靶子啦。

  一发红色信号弹终于升上了天空,高城立刻兴奋地呐喊着:冲击!

  钢七连的两杆连旗,八面威风地打了起来,十辆步战车以五十公里的时速了出去。

  然而,那发红色弹还没落地,从七连侧面的山峦间,几架直升机已经贴地爬升,后发而先至地冲向高城连冲击的山头。

  发现蓝军!发现蓝军!

  车里的通话器响成了一片。

  车上的手迅速把高机摇低,瞄准。

  别打啦!根本就在有效程之外嘛!高成气得砸车上的钢板这事就透着不公平!他妈的冲击速度比咱们快了整整六倍!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直升机已经沉入山峦,明显是占领了七连要占的那块阵地。

  这时,通话器里传来了团长的声音。团长发火了:

  七连长你胡咧个啥呢?我军心!

  高城知道不对,忙应了一声:是!

  团长在通话器里大声地嚷着:原定计划!你记住,指挥室里的人要的就是这种不公平!

  是!继续冲击!

  高成命令钢七连,向那处莫测高深的山头。

  领头车刚接近山地,从林地里一声轰响,车体上的光装置感应到光光束,冒出了白烟,那杆“装甲之虎”的旗顿时被白烟淹没了。

  下车!下车!各连协同进攻!高成指挥着。

  一辆车的舱门还没打开,又一股白烟冒出。士兵们骂骂咧咧地从车里钻了出来,一个一个地都翻出了白牌。他们都“阵亡”了。

  散开!五十米间隔推进!

  高成看那两辆车上的兵,气不打一处来:平常说什么呢?上车要猛,下车要快!没下车折损五分之一!躺下,你们现在都是尸体!

  话音未落,一声怪异的声传来,高城下意识地闪了一下。

  连长,你也挂啦?有人喊道。

  高城说没打中。

  又是一。这一次,高城顾不得叫喊了,只是使劲地把身子伏低。

  机手和狙击手扑了上去,伍六一支开架对着目标区域就是一顿猛扫。

  但在成才的瞄准镜里,除了摇晃的草丛,空无一人。

  战场忽然沉寂了下来。

  七连也算是训练有素了,两个班迅速从左右掩了上去。

  几名士兵从不同方位扑进目标区域,也是一通扫,但什么目标也没有,看到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弹壳在纷飞。

  但七连很快就学乖了,他们的步兵随时在前沿警戒着。

  这时的高城,正看着一个空筒发愣。他身边的士兵也没见过,便问:这是什么,连长?高城说:是一次使用的火箭发器。指导员洪兴国就惊讶了:他们用的不是四零火吗?高城马上翻了翻手上的弹壳:他们用的也不是八一杠,这根本不是七点六二的子弹。他们打的全是三发点,八一杠是没有三发点功能的。刚才那两个点明显是冲我来的,先打车,把人下车再打指战员,这需要极好的观察力和心理素质。

  咱们到底在跟哪个国家的军队打仗?洪兴国不由问道。

  当然是中国军队!

  洪兴国说:那就等主力部队到达再推进吧?

  那是某大国干的事情,海陆空三军协同对抗小小游击队。高成死死盯着前方,对洪兴国说:我推进,你在这里接应。

  沉寂的战场忽然又响起了爆炸和声,那是来自七连的后方。

  七连的士兵以班为单位,在林地间推进着。他们现在已经弃车就步了。丛林间山峦间不时冒出些零零星星的焰,得七连想还击的时候都晚了。

  甘小宁的头盔上忽然冒出白烟,他只好摘下头盔,躺倒在了地上。

  我没听见响啊?他倒在地上大声抗议道。

  微声的!各班化整为零,发挥个人优势!

  高城用手势指挥道。

  伍六一的机顿时打得震耳聋。

  连长说什么?甘小宁问道。

  他就躺在伍六一的身边。

  微声的!伍六一对他说。

  大部队终于到来了。

  洪兴国望穿秋水,终于望出了脸的喜

  这时,打头的车忽然冒出了一股白烟。

  坦克连连长乖乖地从车上跳下,很守规矩地翻出了自己的白牌。

  让人家摸啦!又是地雷又是炮,炊事车、补给车都让人给炸了!指导员,要不先让炊事班埋锅造饭吧?他们活着的不让吃,咱牺牲的可还会肚子饿呀?

  洪兴国气得一挥手,道:我还没牺牲呢!

  说完向着等候的步战车跑去。

  成才的瞄准镜里,终于找到一个淹没在树丛后的人影。

  声清脆一响,成才将树丛后的人影打出了一股白烟。

  击毙一个!成才高兴得猛地跳了起来。

  去看看!到底是哪支部队!高城命令道。

  伍六一带着几个人,早就冲了出去。其他人成散兵线在后边跟着。

  可他们挑开树丛一看,后边空空如也。

  白铁军不地喊了起来:他们违规了!被打中了还跑!

  没有违规。肯定是两个人,活的把死的背走了。伍六一说。

  他看见地上的一个弹匣,俯身去捡,还没碰到脚已经触到一纤细的饵线。

  轰的一声炸响,伍六一的脸好久才从白烟后冒了出来。

  我这就算是死了。伍六一苦笑着说:你们要小心饵雷呀。

  除了几个通信员以外,高城周围坐的都是已经战死的人。

  高城忍不住看了看,不知说什么好。

  所有的死者也只剩了对他苦笑着。

  几个士兵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报告连长!一边喊,一边给他看手上一个牌子,上边写着“水源已投毒”

  什么意思?

  士兵说咱们去打水,就看见这个牌子了。

  高城说我明白了,大家嚼压缩干粮吧。

  回头看了一眼伍六一,说:你们可以去喝水。

  伍六一几个却不去,而是带头拿出野战口粮艰难地嚼着。

  高城有点看不过,嘀咕着说:这事你们不用讲什么义气。

  甘小宁只管做着鬼脸,一口一口艰难地咽着。

  这时洪兴国从步战车跳下,往这边走来,他告诉高城:刚跟指挥部联络过。主力攻击部队改变计划移师回防,原地固守,推进三十公里的目标恐怕是没法完成了。

  高城只好合上了手里地图:咱们不是攻方吗?怎么现在倒打成守方了?

  洪兴国说:团部的决策是对的,装甲部队的弱点就是难以隐藏和依赖后勤,冒进绝不是个方法。高城说:那就布防吧!说着他看了看周围的士兵,老大的怒气没处发:今天晚上看来得在这里过夜了。

  战地上的夜,连车影都看不清楚了。

  幽暗的森林里,一个警戒的哨兵忽然被身后的一束红光套住了,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哨兵也死去了。几乎与些同时,车灯刷地全打开了,炮声顿时响成一片。

  照明弹中,有人影在树林中飞蹿着撤退,但所有的炮都追随了过去。

  随后,又沉寂了下来。

  三班向假想敌撤退的方向搜索而去。

  肯定收拾了四五个!这回算是把他们狠狠地搞了一下子。洪兴国有些暗暗地兴奋。

  跑回来的史今却说:报告连长,报告指导员,他们又把尸体背走了。

  高城有些无奈地笑了:这倒是个好作风!连尸体都不留给敌人?背吧背吧,一个人总得有两个人背,咱们的要诀就是多给他制造几具尸体。

  可咱们还不知道他们是谁。史今担忧道。

  高城的脸色沉了下来,这确实是个问题。

  第二天,士兵从各自的隐蔽地点醒来,因为怕被打夜袭,都根本不聚在一起休息。

  鸟语啁啾,一清早的成才也显得很高兴。他冲许三多摆了摆手。

  许三多,你昨天干掉几个?

  许三多说:我就没看见人影,你们开,我也开,就是这样。

  成才说我干掉两个!白天一个,晚上又一个!我在瞄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的!许三多,你不觉得这种生活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你不知道我的套住目标时的感觉,整个世界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了,而且这个世界由我来控制,只要我手指头一动…

  成才的话没说完,许三多告诉他:我不明白。他是对成才的生活理论不明白。

  成才说你不明白,因为你不好斗。许三多,我得再好好考虑一下去留问题。

  这是许三多真正感兴趣的问题,他眼睛忽然一亮,说真的?

  去了红三连就没有参加这种对抗演习的机会了,红三连甚至都没有狙击手。红三连给我转志愿兵…你说志愿兵好还是狙击手好,许三多?

  许三多认真地想了想说:最好你又做狙击手又转志愿兵。

  成才笑了,说许三多,世界上的事情没有这么好的,你必须帮我做个选择。我是这么想的,比武归比武,军队最看重,还是实战中的表现,这趟我表现不错吧。

  许三多说你很不错。

  成才马上给了许三多一下:你小子拍马时脸上就写着拍马。但他高兴,他说,我仅仅这样是不行的,我终于有了一个机会,所以我想留下来。

  其实快乐的不光是成才,白铁军今天也很高兴。

  他从隐蔽阵地出来,左一个翻滚,右一个侧步,像是一个十足的金牌杀手。

  史今有点看不过去,他说白铁军你出什么洋相?战片看多了?

  白铁军随即来了一个前滚翻的亮相:班长,我这个甫士怎么样?

  史今来不及回答,只听得一声响,白铁军的甫士被一阵滚滚白烟遮住了。

  白铁军死了!全体吓得马上卧倒。成才却一翻身上了树杈,他举起狙击步紧张地搜索着,终于发现对方的瞄准镜对准了自己微微的反光。

  一切都晚了,只听一声响,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树上的成才,冒着白烟翻了下来,心灰意冷地躺在了树下。许三多惊慌地喊道成才!成才…。

  成才说:我没死。可是我完了。

  方才的飞扬和希望都不见了,许三多在成才那里看到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

  成才想在黑暗中给许三多挤出一个微笑,但没能成功。

  许三多注意隐蔽!史今恼火地吼道。

  看着远方的树林,许三多的脸上出现一种很少有的情绪,他也恼火了。

  史今对许三多说:他又没死,你抱着他干什么?

  许三多已经放下成才,但他没有隐蔽,而是径直冲了出去。

  这位全集团军越野第一的战士,跑起来快得像只豹子。

  许三多,回来!

  但史今发现,对方早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他马上命令身边几个:你们几个,跟我上!

  许三多山林里玩命地飞奔着。

  又是一声响。但没有打到他的身上,他往前一跃,闪进了树丛中,终于,他看见了对方的一个身影。

  那就是袁朗,特种兵队长。

  许三多从侧道绕了上去,树枝得他一脸的血痕,他不在乎。他冲到袁朗刚才站着的地方。那里没有人。许三多忽然听着身后一声轻响,回身一看,不远处有人已正从树上跃下,落地未稳便用微声向他瞄准。

  许三多怔住了。他是七连第一个直面敌人的人。

  袁朗被油彩抹得根本看不清脸,穿着他从没见过的丛林彩,背上挎着一只他从没见过怪模怪样的无托狙击步,腋下还挎着一支超短型冲锋

  袁朗手里的声响了。

  许三多下意识间,也向对方冲去,看起来他像是滑倒的,滑倒的时候也把对方绞倒在了地上。两人立刻绞作了一团。许三多用步拼命绞住对方想向他击的那支手,一使劲,两枝都飞了出去。

  许三多的没有了。

  袁朗也没有时间再掏

  两人索跳起来,噼噼啪啪地玩起了拳来。

  都是军队中无声而致命的毫无花哨的招式。

  随后赶来的史今,离这已经不远了。

  袁朗好不容易摆开了许三多的斗,刚刚掏出来,许三多已经连落叶带土撒了过去,而且几乎同时,他整个人也撞了过去,把袁朗的口撞歪了,袁朗只好就手把许三多扔了出去。

  大概是没想过会碰上这么个不要命的对手,袁朗掉头就跑。

  许三多从山坡上一路滚下,爬起来就追。

  一直追到一道陡峭的绝壁前。

  袁朗回头看看许三多,许三多快步如飞,像是因这地形而大生振奋。袁朗徒手就往山壁上攀援,许三多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跟上。

  前方再没有可以抓手的石头了,两人都进入了一条绝路。无可奈何的袁朗终于回过头来,很不情愿地用起冲锋,向许三多瞄准。

  许三多看得出,他已经感觉到死亡的恐惧,也许就是这点恐惧,许三多突然一跃,扑向了袁朗,捞住了对方一条腿…这根本就是要两人一起往下摔!

  袁朗只好丢了,双手死死地抓住山壁上斜出的一

  你干嘛非死着我?…你干什么?

  袁朗终于被出了第一句话。

  许三多顺着袁朗的身子往上爬着,最后扣住他的要害。

  袁朗明白过来了,他说好小子,你居然要抓我的舌头?

  史今等人已经跑了过来,在山壁下站住,看着上边的两人。

  高城和洪兴国都赶过来了。

  报告连长,许三多抓了个活的。史今指着地上的袁朗,低声音问道:他到底是哪国兵?

  高城也答不上来,他上下打量着袁朗,看他的少校军衔,他的军装,还有他的武器。

  袁朗正想翻出身上的白牌,被高城阻住了:不用翻牌,你没阵亡,只是被我们抓了活的。

  袁朗笑道:你们这叫板砖破武术,拳打死老师父。

  对方的口气硬,高城也不软:板砖也罢,拳也罢,你现在是七连的俘虏。

  袁朗点点头:钢七连确实也不是白叫的。我丛林毙敌纪录是一百三,跟钢七连居然没打出一个零头就被抓了活的。看看一边的许三多:小伙子死心眼,可手底下硬是要得。

  高城显然是不信:毙敌一百三?哈…您是哪个集团军的?

  袁朗说:哪个集团军都不是。

  高城说少校同志,您比我高一级,可也不能这么胡说。

  真的哪个军也不是,我们是独立部队,番号保密,我们那习惯叫我ACE。

  ACE?王牌飞行员?少校同志,你跟我一样是陆军吧?

  袁朗笑:陆军也有航空兵,而且我们是飞过来的。

  高城面无表情地点头走开,确定对方看不到时,他才出担心的神情。洪兴国跟过来问道:怎么啦?高城咬着牙说:跟指挥部队联络,我猜我们碰上的是A大队。洪兴国暗中吓了一跳:哪个A大队?就是那个号称老A的?集中了全军区最华人才和技术的老A?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高成恨恨地握紧了拳头:这场演习我想是没有赢的可能了。他回头看看洪兴国的神情,叹了口气:最后这句去掉,是我对自己说的。

  三发绿色信号在暮气蔼蔼的山林间升起了。

  集结在山脚下的士兵们,纷纷地钻进了步战车里。

  演习,结束了。

  团长总结是平局收场。可咱们是攻方,重装部队,而且数量上占绝对优势,平手已经等于是输了。参谋长则摇头感慨,他说实际上这场演习的攻防概念,已经完全混淆了,守方在攻,攻方反而在守。

  咱们是被迫防守的,这也算是输了。

  团长固执地将“输了”二字放大调门。

  报告团长,有一位上校想要见你,他自称是…

  自称是什么?

  蓝军指挥官。

  团长顿时就坐直了,吩咐四下:喂,大伙儿都振作一点!

  指挥室的人,顿时都摆出一副士气高昂的样子。

  蓝军指挥官铁路从外边走了进来。没想到他反倒是一脸垂头丧气,老远便听见叹气的声音。他说团长,我错了,我错了!

  团长有点忍不住,他说怎么你还错了?

  铁路还沉浸在对抗的情中,他说我没想到,你会放弃自己的装甲优势改攻为守!我太重视杀伤你的有生力量了,实际上我就不该跟你斗的,我就该盯死你的后勤,打到你没油了拉倒!我没有良好地发挥战场机动,否则我绝不会跟你打成平手!

  团长哼哼了两声,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参谋长骨些忿忿不平,他说你这种游击战术就来一次,下次就没这些便宜好占了。

  铁路说下次我改辙易弦,一定。可这次是我错了,老A注重单兵素质是没错,问题在我,我一定要加强战术修养,这是团长一早就提醒我的!

  一屋子的军官都僵着,不知该摆着架子还是共同检讨。

  往回的车上,兵们都显得有点疲惫,何况,这明显不是一场大捷。

  701步战车里的三班兵都沉默着,因为中间夹了一个生人,一个搭顺风车的俘虏袁朗。袁朗瞄瞄这个,瞄瞄那个,倒似自己做了主人一般。

  你们这八一杠用得还行吗?

  甘小宁说:报告,还行!

  其实八一杠不错,我们这的问题在于瞄准基线太高了,卧姿击不舒服。

  报告,是的!

  我好像见过你。袁朗眯起眼睛盯着白铁军,忽然笑了:我想起来了,在瞄准镜里。

  报告,我好像是被您击中的。白铁军说。

  袁朗顿时哈哈大笑:不要老是报告报告的好吗?然后去看许三多,叫了一声小兄弟?许三多正低着头,没有听到。袁朗搞了一些声音说:抓住我的小兄弟?

  许三多这才抬起头来:到!

  你今天为什么那么玩儿命啊?我都让你给追了。

  许三多说:我老犯浑。

  犯浑!这倒是个说法。你知不知道,我后来都不舍得对你开了,演习这么来真格的兵我还真没见过。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

  报告,他说的是您的伤。史今责备许三多:许三多,格斗怎么这么没有轻重?

  袁朗的脸上,确实是乌青了一块,嘴角了血。可袁朗毫不介意,他说这个吗?你要知道我们是怎么格斗的,就犯不上这么忸忸怩怩了。说着又盯住了许三多: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我叫许三多。

  许三多。袁朗称赞地点点头:你有没有兴趣上我们A大队试试?

  这实在是个太微妙的问题。

  史今垂下了眼皮。

  伍六一却有点怒气了。

  一辆车的兵都为此宁神静气了起来。

  我?我不行。许三多憨憨地摇着头。

  现在是还差点意思,可我就看上你这个玩儿命了。当然,这事我没权利决定,可你当兵总得有个目标是不是?要做就做最好的兵嘛。

  伍六一好像揪住了什么机会,对袁朗高声说道:报告,兵的好坏并不因兵种而决定。

  袁朗把目光落在了伍六一的身上,许三多也把目光落在了伍六一的身上。

  许三多也直了板,对袁朗说:我不去,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

  袁朗一下就乐了,说钢七连呀钢七连,久仰大名,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辛苦了将近两天之后,大家都现出一副松懈的神情,有些营房传出口琴和吉它声。

  许三多却在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寻找着成才。

  成才正坐在战车后拭擦着他的狙击步

  找到成才后,许三多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成才让他看他的:看,它漂亮吗?许三多说真的漂亮。可成才说:就要给别人了。许三多听出了成才心里的难过。可他还是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好。

  听着暮色下的那些吉它和歌声,成才眼神离离的,有些想哭。

  多好听。成才说:我一直很想学,有时做梦还梦见自己在学,可醒来我知道我没时间,我是个狙击手,要做狙击手就做最好的狙击手。成才抚摸着手上的说:我把时间都花在它上边了。现在我知道白费劲了,看见那个叫老A的,我更觉得没希望了。

  许三多还是不知道自己该给成才说什么好。

  营房的群落里亮起灯光,七连的会餐开始了。

  这次会餐是在天下的车场边进行的,几个车灯被拧往这边作为照明,这使会餐平添了几分金戈铁马之气。司务长张罗着炊事兵用一个个钢食盒把菜端了上来,没什么好的,就是管够,酒管喝,十足的野战部队习气。

  高城对着他的一连兵,举起了盛酒的饭盒,看着,暮色下的兵显得有些低沉,因为七连还没吃过这样的败仗。高城也不知道说啥好。

  七连的兄弟们!高成猛发一声吼道。

  到!全连的兵都齐声响应着。

  我本来寻思就不会餐了,打了败仗还会什么餐?高成说:可指导员说,打了败仗尤其得会餐,鼓舞士气嘛。

  一旁的洪兴国觉得这样说不好,便暗暗地捅了他一下。

  那就会吧!可是钢七连的士气绷了五十多年啦,钢七连的士气还用鼓舞吗?

  不用!全连的兵像炸了似的。

  洪兴国高兴了,对高城点了点头。高城端起饭盒,继续道:所以我提议,这第一杯酒,咱们为败仗喝一杯!这杯酒会喝不会喝都得喝,因为败仗是你愿打不愿打,可是打了就是打了!

  洪兴国又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可高城已经仰脖子灌了个汁水淋漓,洪兴国只好也喝了。

  刹那间,全连响起了喝酒声。

  第二杯酒,咱们为胜仗喝一杯,这一杯,有信心打胜仗的才喝,没信心的可以不喝!

  他又喝了。

  全连哪还有个不喝的,又是一阵牛饮。说是两杯,实则是两饭盒,一饭盒就是一瓶子又三分之一,两口喝了两瓶多,很多人已经开始打晃了。洪兴国就是最先晃的。高城当然也晃了。高城在他耳边问:指导员,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洪兴国摇头说:…没…没。高城说:那你也说两句吧。洪兴国毫不犹豫地端起了饭盒:这第三杯…第三杯,收拾残局,重整河山,能喝的接着喝!

  本就着的部队,顿时闹腾开了。

  营地外,一群兵在远处弹琴作歌,折跟斗耍把式,侦察兵玩得最多的自然还是拳击格斗,一个兵被从人圈子里摔了出来,直摔到了酒圈子里洪兴国的脚下。

  现在还在喝酒的人都已经有些多了。

  洪兴国看着脚下的兵,喊道:曾明…?躺在地上的曾明听到了,使劲地回了一声:到!洪兴国有点晕,问曾明:你、你喝多啦?曾明忙起来:报告,没有!洪兴国说那就打回去!谁把你打出来就把他打趴下!曾明应了一声是!就又杀了回去。

  高城端着饭盒,眼睛已经有点发直。他面前是史今。

  高城:三班长…

  史今:…嗯?

  高城:…你是我最好的兵。王八羔子…

  史今:…嗯?!

  高城:…再给个一年,钢七连能练得不比老A差…

  史今:…哦。

  高城:…许三多还抓一个老A呢…许三多呢?

  许三多正给别人倒酒,听到叫他,随即应了一声:到!

  高城说:我看你看走眼了,用你老家话说,硬是要得!可我就不说…

  史今也就着酒劲喊了起来:许三多!…许三多呢?

  许三多忙走到史今眼前应了一声。

  史今用手指着许三多:今天老A要你,知道被老A看上多不易吗?你为什么不去?

  许三多摇头说:我不去。

  史今说这是个机会,你知不知道?

  高城这时才知道有这么回事,不觉一愣:老A要他?老A来撬咱七连的墙角?哈哈!就是不给他。史今说:许三多当时就给人一口话,就是不去!高城一拳易狠狠地砸地了许三多的肩上表示赞赏,他说:冲这!你勒我脖子的事,不计啦!勒得好!一旁的伍六一也说:他敢去?他去我打死他!许三多!

  许三多应了一声到!

  伍六一说班长怎么把你带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许三多说知道!伍六一说我不喜欢你,你知不知道?班长照顾你,我也只好照顾你,你知不知道?说着拍了拍班长史今,接着说:你是站在他肩膀上爬起来的,一个班长倒下了,一个许三多站起来了…

  史今说谁倒下了?许三多!

  许三多说到!史今说他喝大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根本用不着任何人照顾,你知不知道?许三多愣了一下,对史今摇着头。一旁的高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高城说: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又都不知道!

  几个醉眼惺忪的人互相指着大笑,这笑声吸引了别桌上的成才,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朝这边撞了过来,他说连长,我、我跟你喝一杯!说着,成才已经一饭盒喝下去了。

  连长,我要转连。成才把心里话给揣出来了。

  高城跟着也喝了一碗,跟着毫无理由地笑着,笑完了坐下,想了好久才问道:你要什么?成才借着酒劲,再一次告诉连长:我要转连,转到别的连队。成才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到了。高城看了看洪兴国,伍六一看了看史今,然后,大家都看着高城,酒一下就都醒了一大半了。

  还有哪个连?哪个连比钢七连更好?高城疑惑地问道。

  成才打着晃,站了起来,好像什么也没说过一样。

  只有许三多没醉,看看他们都差不多了,他就悄悄地离开了他们,离开了那样的喧闹,在外边的树下,随意地遛着。看见司务长正一箱箱地往车上搬苹果,便走了过去。

  我来帮你。许三多说。

  司务长说再搬一箱就够了。

  许三多说您要去哪儿?我想跟您走走。

  司务长一听有人作陪,便乐了,说不爱热闹啊?许三多说主要是不爱喝酒。司务长点点头说:我跟你一样,爱看热闹,不爱凑热闹。我要去看老A。许三多愣了愣,就上车去了。

  特种兵的营房已经拆得就剩个尾声了,几架直升机正在空地上转动着旋翼。

  司务长终于看到了要找的袁朗,便喂喂喂地走了上去,袁朗一看叫他的人后边还有一个许三多,便笑着问道:你也来了?

  司务长说我是七连司务长,连长让我给你们送苹果来。

  袁朗指着快要消失的营房说:我们这就要走了,还是心领了吧?司务长不干,说心领就是不要,你不要,我们连长非一个个我嘴里不行。

  袁朗只好答应收下了。

  袁朗的笑声总是朗朗的让许三多感到亲切,他真的有点留恋。

  …你们就走啊?他对袁朗问道。

  袁朗肯定地点点头说,从来就是天南地北的,我都不知道下一顿吃的是担担面还是牛拉面。

  好走,老A。许三多说道。

  袁朗忽地一愣,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快接受许三多的这种说话风格的。袁朗说:我不叫老A,就好像你不叫钢七连。我叫袁朗,我会记得抓住我的人叫许三多。…你来这没事吗?小兄弟?

  我…没事,我们连会餐,我不爱喝酒,跟着来转转,正好给你们送行。

  袁朗说那就好。…你小子是不是对我们这有兴趣?

  许三多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练!我们不想再靠招兵了,我们一直就想在各集团军选拔最优秀的兵,你够格!

  许三多连连地摇着头:我不行,我说我真的不行。

  袁朗倒有些生气了,他说你到底是哪不行了?

  许三多说:我真不该跟你说的,因为你是个官,你今天问我为什么那么玩命,我说实话,我玩命是因为我害怕。我把你当敌人了。

  我是你的敌人啊?

  我是说真的敌人,会杀了我的那种,我不认识你的衣服,你的武器,我…我一看你就蒙了,我不知道你是哪国的。你对我一举,我就眼前发黑了,我想我要死了,我、我就扑上去了。

  袁朗由听得一脸的笑。

  许三多说,我要知道你是自己人,今天我肯定就输了。

  袁朗说:最重要的在你扑上来了,所以你赢了。

  许三多说:那是你让我,你踢一脚,我就下来了。

  许三多略带腼腆的笑容,让袁朗更清楚地知道,那勇猛的身体里其实是一颗孩子的心。他说小兄弟,这话你别介意,没上过战场的兵对上过战场的兵只算孩子。没打过仗的兵说不知道什么叫害怕,那是吹牛,我随口可以跟你说出七八十种害怕的方式来。我也有怕得眼前发黑的时候。

  你上过战场?

  袁朗说:反正我应该恭喜你,有那么会功夫你觉得自己要死了,你真的害怕过了,就这点你已经比你的战友多长了一岁。

  许三多说我想他们不会像我这么害怕。袁朗不觉又是一阵大笑,拍了拍许三多,说:我现在对你真的是很有兴趣了。怎么样?许三多说什么怎么样?袁朗说A大队啊!许三多还是摇着头:我是钢七连的兵。袁朗有点皱眉了,他问这是个暗号还是切口?许三多说我们连的兵都是这么想的。袁朗自然就知道了,于是称赞道:你们那是个很了不起的连队啊。

  许三多看了看头上的夜空,夜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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