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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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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过半,我却仍然辗转反侧、无法⼊睡。他既已遣了姐姐来说情,看来我必须要给我们一个结果了。⽩⽇和姐姐的对话一幕幕在脑里回放…

  仍然是良妃娘娘的宮中,可姐妹之间却无上次的温馨舒适。我尴尬地头都不敢抬,如坐针毡。姐姐倒是一如往常。

  “爷已经告诉我了!”姐姐拉着我的手柔声说。

  我不是没有设想过类似的情景,可真当姐姐语气平和地说出这样的话时,我还是觉得‮愧羞‬难当,无以自处。只是全⾝僵硬,紧咬着牙,埋头默默坐着。

  姐姐伸手想抬起我的头,我轻轻一侧避开了她的手,姐姐轻笑了几声说:“好妹妹!你这是在生我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呢?”我心里一酸,伸手抱住姐姐,扑到了她怀里。

  姐姐搂着我说:“你若是生自己的气,大可不必。其实上次我在额娘这里见你时,就有心劝你,跟了爷也是好的。他子温和,待妾都是很好的。再说我们姐妹还可以常常见面,彼此做个伴。”我闷闷地问:“姐姐,你真的不介意吗?”姐姐轻拍了两下我的背嗔道:“介意什么?哪个阿哥⾝边不是三四妾的?莫说我本就对这些不关心,就是关心,你可是我妹子,怎么会介意?”

  我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低声问:“如果,如果…是那个人,你也不介意他娶别的女人吗?”姐姐⾝子一僵,半天没有吭声,我忙抬起头说:“我胡说八道的,姐姐,你别理我!”

  姐姐没有看我,脸带哀凄,自顾沉思着缓缓说:“我不知道!但只要是他喜的,能让他开心的,我会愿意的!而且我相信,即使有了别人,他依然会呵护我,疼惜我,待我很好的。”

  姐姐默默出了一会子神,柔声说:“你刚出生没有多久,额娘就去世了,所以没有印象!当年我虽小,可仍有记忆,阿玛虽也有三房姬妾,可一直待额娘极好!我至今还记得你躺在额娘⾝边‮觉睡‬,我在上玩,阿玛坐在边给卧病在的额娘细细画眉。”

  我和她一时都沉默下来,看来若曦的⺟亲虽然去世的早,可不失为一个幸福的女人。可她的两个女儿呢?

  姐姐沉默了好半晌,看着我问:“妹妹,你在想什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四妾呢?只要他疼宠你就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介意?而且多多子才是福兆呀!”

  我強笑着摇‮头摇‬,忽然想起八福晋,神⾊肃然地问:“八福晋可有欺负你?”姐姐一笑说:“我自念我的经,她怎么欺负我?”我盯着她眼睛说:“你别哄我,我知道弘旺欺负你的。”姐姐笑说:“小孩子都是一阵阵的,随他去闹闹也就过了。何须放在心上?”我看着姐姐心想,你不介意,是因为你本就不关心,既不关心也就不会上心了。

  …

  随后姐姐劝我既然和八阿哥情意相投,不如早点去求了皇上,早早完婚才是正事,这些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里只想着,难道我以后就和八福晋争风吃醋着过⽇子吗?

  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放弃尊严,什么都不计较,只是去专心做一个小老婆,坦然无愧地面对姐姐,学会在几个女人之间周旋,然后一转⾝还能情意绵绵的和他风花雪月。

  他有自己的雄心,不能放弃皇位,他是一个⽗亲,宠爱自己的儿子,他已经有四个女人在⾝边,其中一个还是姐姐。这些我一样都不能改变,我嫁给他,只能注定我的不快乐,我若不快乐,我们之间又何来快乐呢?

  我做不到象姐姐一样一笑置之,八阿哥本很少去姐姐那里,这样都无法避免矛盾,我若真进了门,紧接而来的大小冲突可想而知。若再有象上次的事情发生,我肯定还是忍不了那口气的,可当时我还有个乾清宮的⾝份凭持,八福晋不能奈何我,可若进了府门,我是小,她是大,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她磕头敬茶,从此后只有她坐着说话,我站着听的份。

  一次矛盾,八阿哥能站在我这边,可若矛盾渐多,他不会不耐烦吗?不明⽩为什么别人能过的开开心心,我就为什么老是拗着。他为了朝堂上的事情焦头烂额,而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另一场战争。我的委屈,他的不解,天长地久能有快乐吗?两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许就消耗在这些⽑蒜⽪的事情中了。如果我不顾生死嫁给他,求得只是两人之间不长的快乐,可是我却看不到嫁给他之后的快乐。我看到的只是在现实生活中逐渐消失苍⽩退⾊的感情!

  如果他明⽇就断头,我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的,刹那燃烧就是永恒。可是几千个⽇子在前面,怕只怕最后两人心中火星俱灭,全是灰烬!

  安娜·卡列尼娜和渥伦斯基之间何尝没有熊熊燃烧着的爱情,可是一遇到现实,当男人的爱情被磨尽时,渥伦斯基一转⾝可以重回上流社会,安娜却只能选择卧轨‮杀自‬!天哪!如此理智!如此清醒!居然可以这样去分析自己的感情?我以为你已经是若曦了,原来你还是张小文!

  噤不住大声苦笑起来,笑声未断,却渐渐变成了低低呜咽之声。

  ――――――――――――――――――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连着下了两⽇,清晨才放晴。不知为何,我觉得今年份外的冷,⾐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可还是觉得不暖和。面对着八阿哥,想着待会要说的话,更是觉得寒意直从心里冻到指尖。

  我紧裹着斗篷,瑟瑟发抖,几次三番想张口,却又静默了下来。他一直目注着侧面因落満了积雪而被庒得低垂的松枝,神⾊平静。我咬了咬嘴,知道再不能耽搁,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再耽误他人。

  “最后一次,你肯答应我的要求吗?”我看着他的侧脸,哀声问道。

  他转头,静静凝视着我,眼中丝丝哀伤心痛,似乎还夹着隐隐的恨。我再不敢看他,低下头,闭着眼睛说:“告诉我答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若曦,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为什么我在本可以并存的事情中选择呢?”

  “我只要问你,答应或不答应?”

  …

  “不答应了?”

  …

  我苦笑了一下,我尽力想挽住你,可你却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我想了想,抬头凝视着他哀伤夹杂着恨意的眼睛说:“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四阿哥。”

  他眼中恨意消散,困惑不解地看着我。我想了想,又说:“还有邬思道、隆科多、年庚尧、田镜文,李卫,你都要多提防着点。”我所知道的雍正的亲信就这么多了,也不知道对不对,只希望那些电视剧不是编的。

  说完低头深昅了口气,一字字地说:“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完,转⾝就跑,他在⾝后哀声叫道:“若曦!”

  我⾝形微顿,看着前方说:“我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挽留。”语毕,狂奔而去。

  从此后,你我就是陌路!为什么你不能答应我呢?为什么非要争皇位呢?如果我不能挽救你的生命,我嫁给你又有何意义?前路看不到快乐幸福,我的委屈又有何意义?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却还是欺骗着自己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你不能答应呢?

  一路踉踉跄跄,脚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这次⾝旁再无人伸手来扶住我了。我脸埋在雪里,⾝冷,心更冷。想爬起来,脚猛地一疼,又趴回了雪地里,顾不上去看哪里受伤,只觉心中苦痛,整个人就这么趴在雪地里,脸贴着冰雪,一动不动。脑中只是想着他⾝披黑斗篷,戴墨竹笠的样子,漫天雪花中,他在⾝侧陪我缓步而行。一幕幕彷若昨⽇,但今⽇已是咫尺天涯。

  “这是谁呀?怎么趴在雪里不动?”听声音是十三的,我心下凄然,⾝子未动。

  十三伸手搀扶起了我,満脸惊骇,一面替我扑去脸上、头上的雪,一面问“若曦?!怎么了?摔伤了吗?”说完搀我起来,低头仔细查看我全⾝上下。

  旁边立着的四阿哥也是脸带惊异。我顾不上他们的惊异,只是对着十三低声说:“送我回去!”十三忙问我:“走得了吗?”我摇‮头摇‬,现在脚站着都疼,肯定是走不动了。他微微一思量,看了四阿哥一眼,俯下⾝子说:“我背你回去!”我点点头,扶着他的背就想趴在他背上。

  四阿哥却大跨一步,扶住我,对着十三说:“你去叫人拿藤屉子舂凳来抬她回去。哪有阿哥背宮女的道理,让人看见,只会招惹不必要的⿇烦!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十三一听,忙直起⾝子道:“一时情急,还真是顾虑不周!”一面说着,一面匆匆跑走。

  我扶借着他手上的力量单脚站着。脑子木木,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过。原来还是心痛难忍,再理智的分析也不能缓解心的疼痛。四阿哥一直静静地陪我站着。

  正自哀伤酸痛“你若真想作践自己,最好关着屋子⼲。没得在众人眼前如此,既有可能被人打扰阻挠,落了口实,还不能够尽兴!”我脑子好象有些冻僵了,半天后才慢慢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刚才还心如死灰,这会子却又一下子火冒三丈。

  猛地想甩开他的手,他胳膊纹丝不动,手仍然扶在我胳膊上,我瞪着他。他不为所动地看着我,淡声问:“你是想坐到雪地里去吗?”说完,一下子松了手,我一个腿不能用力,一个腿又有些僵,没有依靠,⾝子摇晃了一下,摔坐在了雪地里。

  我不敢相信地怒看着他,从没有人如此对我!他神⾊平静地俯视着我。我一时气急,从地上胡抓了一把雪,扬手向他扔了过去。他头微微一侧避开了,我又赶快抓了个雪球,朝他扔过去,他⾝子一闪又避开了。

  他嘲弄地看着坐在地上气急败坏的我。淡淡地说:“自己能躺在雪地不动,现在不过只是让你坐一会,你有什么受不了的?”我只觉心中气急,恨恨地瞪着他,他嘴边含着一丝冷笑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指望别人怜香惜⽟吗?”手里握着雪,却知道再扔过去也是⽩搭。心中恨极,却拿他无可奈何。

  “怎么在雪里坐着?”十三一面快步过来扶我起⾝,一面疑惑地看向四阿哥。四阿哥神⾊平静地让两个抬舂凳的太监起⾝。

  太监扶我在舂凳上坐好,十三嘱咐他们送我回去后,赶紧去请太医,又让我好好养伤。我低头偷眼打量着四阿哥表情淡淡地看着十三和太监们忙碌,幷未留意我。

  十三叮嘱完,太监们抬着舂凳从十三和四阿哥⾝旁经过,我趁着四阿哥没有防备,一错而过时又离得近,把手里一直捏着的雪团狠狠打在了他袍子摆上。其实更想扔到他脸上,可实在没有熊心豹子胆。不过即使这样,心中的气也是消了不少。

  ⾝后的十三‘呀’了一声,复又大笑起来。我忍不住微微侧头,偷眼看去,十三正看着四阿哥袍摆上的雪大笑,四阿哥眼中带着丝笑意,正对上了我躲躲蔵蔵的视线,我心中惑,忙扭正了头。

  怒气渐消,脚上的疼痛这才觉察出来,可是更为疼痛的却是心。‘从此后再无瓜葛!’…我在草原上时就一再想过这句话,可总是残存着些希望,没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我以为自己放弃固执,忍受姐妹共侍一夫的尴尬,变着花样讨好他,也许能挽住他的心,可是终不过如此!他幷不会为我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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