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很多时候我们会忽略事情的全部,我们能记住的只是细节,细节就像紫外线一样烙在我们的⽪肤上留下幸福的灼伤。
“如果回到开头,那天晚上你还会上我的车吗?”
“会!”
“那天晚上那么多摄影记者,为什么选中我?”
“可能…缘分吧,有点似曾相识。回到开头,你还会让我上车吗?”
“不会!”
“第一,怕你传染我;第二,我妈妈常说千万不要相信漂亮的跳舞的女孩。”
“撒谎,那天晚上你拉着我玩命似的満城疯跑。”
“好奇,想知道你摘下口罩后是否真的像想像中那么漂亮。”
“我漂亮吗?”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漂亮——看到你,就像吃到舂天里第一口雪糕。”
“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南京诗人朱朱的名句,专门形容那种让⾆苔微微发涩的一见钟情。”
“这句子很好的…其实你这人看上去闷闷的,骨子里坏。”
从来没有想到以这样方式开始和卓敏的第一次完整对话,快乐,毫无负担。
从此,我开始每天都去⽩颐路,去⽩颐路军艺西门灰⾊的铁栅栏外,慢慢知了每一个细节,⽩颐路十八号,邮编100023,有两排长如雨巷的梧桐和槐树,树林中掩蔵着一道忽明忽暗的铁栅栏,总是有风,拖着散漫的轨迹从树和栅栏间掠过…我和她遥遥相对,没有接吻,没有拉手,甚至连热烈的话都没有怎么说过,我知道这本不是恋爱,透着一种蒙昧。
我永远记得这种美好的蒙昧“非典”时期,军艺西门的铁栅栏出现了有史以来最盛况空前的一个场面。
每天下午两点整,一大排男生和一大排女生就会泾渭分明出现在长长铁栅栏的两侧,孙猴子般回避着內外两条相隔七八米左右的⽩胶带,这是因为校方为防止传染专门画出的两道“非典警戒线”避免探视时因距离过近而相互传染。那情景看上去搞笑而甜藌,由于男女相隔太远,所以只能大声说话,说着各自才能懂得的话,打着各自才能破译的手语和暗号,当然,偶尔也会有吵架的突然奋起宣布“我恨你”或者突然在一束玫瑰花后面狂疯冒出一句“我爱你”…
我永远记得:“非典”军艺铁栅栏,男生在外,女生在內,整齐得就像那两排生动而缄默的树林,没有恐惧,没有人戴着口罩。这是京北最后一块乐土,从下午两点至傍晚,光细碎地掩杀过来,声音“嗡嗡”地在低空盘旋。附近的居民开始习以为常,甚至有小商小贩跑来做板蓝生意,每杯两元,专为口⼲⾆燥的恋爱疯子们提供。
“非典”噤令下达的第三个周末,表演系那个⾖芽般的女生从寝室里带出两把小马扎,一把自己坐,一把给栅栏外的男友坐…这个聪明的举措让小马扎如雨后舂笋生长在了铁栅栏两侧,马扎背后的“军字××号”依次排开,醒目刺眼;再后来,饿了的时候,女生们就会从学校食堂打来盒饭,一盒端给外边的男生,一盒自己在里边吃,吃完了会打扫得⼲⼲净净,酷爱环保的样子。
我对她说:“这就是幸福,大家就像远古时代的一群公⺟猴子,坐在树下摘食果子,两眼澄明无琊地看着太升起,太落下,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上什么都不穿,最多在间系一片树叶。”
她笑了,笑着说我“耍流氓”
这段时间我无事可⼲,我像脑子里安装了一部定向罗盘的狗儿,天天奋力游往⽩颐路,军艺,铁栅栏。她每天准时等着我,坐着小马扎,端着盒饭,隔空说着一些看似意义重大实则漫无边际的废话。
我仍然没有拉过她的手,没有吻过她的哪怕一小指头,但“北漂”以来,这已是我最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