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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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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7梦想

  承影回到家洗完澡,突然接到肖冰的电话。

  已经是接近‮夜午‬时分了,肖冰哭着向她寻求帮助,倒让她有些手⾜无措。电话里很难说清楚,最后她花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北边郊外的一个废弃停车场外头找到了肖冰。

  借着明晃晃的车灯,承影几乎吃了一惊,她愣了一瞬之后便立刻脫下自己外套覆住肖冰裸露的肩膀和后背。

  “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她一边问,一边仔细察看,只见肖冰的脸肿了半边,嘴角有明显的瘀青,显然是被人掌捆过的。但幸好,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创伤。

  可是肖冰只是一径地‮头摇‬,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才眼神带怯地望向承影“…承影姐,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去?”

  “好。”

  承影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但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很快就载着她回到市里。

  她们的样子虽然狼狈,但幸好半夜也没有其他人出⼊电梯。肖冰自己那钥匙开了门,承影这才发现,在这间四五十平方米的单⾝复式公寓里,装修风格竟然极为雅致奢华,显然是花了大手笔的。

  承影从冰箱里找了些冰块,用⽑巾包住拿给肖冰,然后又去煮蛋。

  “用过淤⾎会消的比较快。”

  “谢谢。”肖冰垂着眼,失魂落魄地陷坐在沙发里,早已失去了平⽇的灵巧与活力。

  承影靠在灶具边转过⾝,隔着半个客厅的距离静静的问:“现在你愿意和我聊聊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冰将冰⽑巾摁在脸颊上,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下去,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她沉默了许久,终于肯开口:“晚上我被人打了…他跟生气,特意脫了我的外⾐,然后开车把我扔在郊外…”

  “对方是什么人?”

  “…客人。”

  “客人?”承影顿了顿,语气依然很平静,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肖冰:“你说你晚上在做兼职,那到底是份什么工作?”

  肖冰的⾝体似乎微微震动了下,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其实她的脸上还带着‮肿红‬,手指印清晰可见,由此可以判断当时挨的那一巴掌该有多重。

  嘴角裂开了,她说话不是很方便,又或许是羞于启齿,所以才会语音含糊:“如果…如果我说了,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其他人?”

  承影不置可否:“说吧。”

  肖冰深昅了口气,声音很低:“我每周都有几天在西山会所上班。那里是整个云海市最有钱的人才回去的地方…”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明⽩了。

  承影静了半晌,才点点头:“我知道。”她回⾝关掉炉火,将煮蛋捞出来,仔细的剥掉外壳,拿过去递给肖冰“自己放在脸上。”

  肖冰抬起浮肿的眼⽪看了看她,一副言又止的样子,直到一颗蛋被的彻底凉掉了,她才又低声说:“谢谢。”

  承影在一旁坐下来:“除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你不第一时间联系会所的人?”

  “不行的。”肖冰‮头摇‬,脸上的神情有些凄惶“会所里的每一位客人都是轻易得罪不起的。况且…这次是我自己有错在先。”她停了停,雪⽩的牙齿细细咬在嘴上“…他只是让我陪吃宵夜,是我在半途中变卦了不肯去,所以才会苦恼他的。”

  这样一‮腾折‬,早已经是凌晨了。

  肖冰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大约是以前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会所那边代,因些⾝心俱疲。

  偏巧承影第二天不用上班,心想着即使现在回去了,也睡不了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便⼲脆留了下来。

  只有一张,两人挤在一起。

  仿佛是没有睡意,肖冰关了灯后仍旧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忽然说:“承影姐,我总觉得你跟我亲姐姐很像。”

  “你家里还有个姐姐?”承影也没睡着。

  “嗯,比我大三岁,在我们镇上的中心小学当音乐老师。”

  承影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像你这样的‮生学‬,有很多种方法去赚零花钱,可以去当家教,或者找家公司做做兼职,为什么你要到会所里去做事?”

  “因为赚得多。”肖冰仿佛轻笑了声,语调低幽地回忆“你也知道的,我们家就是最普通的工人家庭,爸妈工资都不⾼,平时省吃俭用地供我姐和我念书,家里本就没什么存款。后来我姐工作了,但是镇上的小学又能赚几个钱呢,况且她还要养孩子,小孩子每个月的开销比大人还要多。前两年我⺟亲的心脏出了很大的问题,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当时医生说要尽快做手术,可是光一个支架就要好几万块钱,家里怎么负担得起?如果你不做这行,很可能我现在就没有妈妈了。”

  都说贫百事哀,或许贫困家庭也同样如此吧。

  虽然自己从来没有为钱烦恼过,但承影还是能够理解隐蔵在这番话后头的那份无助和悲哀。

  肖冰是名牌大学的‮生学‬,年轻又漂亮,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好条件,或许在当时的她来看,唯有这样一条路才是自己援助家庭的最佳选择。

  两人聊到后来,仿佛也说开了,肖冰大致形容着自己的工作內容:“其实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陪着喝酒、聊天,或者打牌。如果客人喜,会叫着一起出去吃宵夜。至于其他的事,只要离开了会所,会所就不人再过多地⼲涉我们的行为,要做什么都自便。”

  “所以这一次,你只是因为一愿意陪吃宵夜,于是就被人打了?”

  “嗯…不过这种事情平时极少发生的。那个客人晚上喝了不少酒,大概脾气也有点暴躁。况且…确实是我不对。”

  承影仍旧觉得荒谬:“出了这样的事,你以后还要继续回去上班?”

  “是的。”肖冰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一个事实“我的家里还需要继续用钱,而我自己…在过惯了现在这种生活之后,恐怕也没办法重新回头去过那种为钱发愁的⽇子。我现在供着这套房子,出门不用挤地铁公,买⾐服不需要到小店里去讨价还价,也可以和那些廉价的化妆品保养品说拜拜。在进会所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有钱是这么好的一件事情,而现在,我无法想象自己拥有过又失去这一切后的样子。”

  承影在黑暗里沉默着。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虚荣?”肖冰自嘲地问。

  “你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承影说“只不过,既然你认定了这一行,我希望你能学会如何保护你自己,至少像今天这样的事,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我明⽩你的意思。其实我平时是不会这样任的,也从来没有苦恼过任何一个客人。只是因为,今天晚上我心情不好。”

  “今天是你的生⽇。”承影強调。

  如果肖冰却叹了口气:“就因为是这样。”

  “什么意思?”

  “我想…我可能喜上了一个男人。”仿佛是斟酌再三,肖冰还是决定坦⽩。

  承影心中隐约有预感:“难道也是你们会所里的客人?”

  “嗯。可是我心里清楚,他不是我的。”

  “他有女朋友?”

  “不,他已经有家庭了。”肖冰笑了声,仿佛无限悲哀“我在那里做了两年,见过形形⾊⾊的人,他是唯一一个令我动心的男人。我不奢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样的男人,只希望自己可以属于他,可是就连这样都做不到。”

  她说得这么严重,承影不噤不些吃惊:“他拒绝你了吗?”

  “没有,我甚至都没和他说过呢。但我知道,我和他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

  其实他并没有拒绝她,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让她享受到了仿佛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那是一种她此生从未有过的体验,幸福得近乎不太‮实真‬,就因为被人宠爱着,于是仿佛被托到了⾼⾼的云端之上,这世间万千繁华都唾手可得。

  被那样一个男人宠着的感觉,让她几乎忘掉了自觉。

  她不介意他是否人是逢场作戏,也不敢介意他是否还有其他的女人,甚至就连她的真心她都不敢奢望去占用。

  他的心、他的感情,她只要一点点。

  她只要能分到一点点就心満意⾜了。

  会所时里的姐妹们闲暇时便会聚在一块儿聊天,有人感叹说:“⼲我们这行的,也是要和客人讲缘分。比如和那谁谁谁相处,我就特别顺心。可如果碰到某人的公子,那简直是忍着呕吐的望在‮钱赚‬…”

  而她总是想,能遇上那个男人,恐怕就是此生的缘分吧。

  当时她才刚来没多久,就连陪笑都还不够专业,有时候几杯酒灌下去整张脸立刻烧起来,脸颊是僵硬的,嘴⾆头也是⿇的,哪里还能笑得出来?为了这个没少被经理责骂。

  可量偏偏就被他看中了。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因为学校临时加了课,她上到一半便匆匆忙忙地逃了,赶到会所的时候甚至连⾐服都来不及换,就被催着去vip包厢。

  于是她一手拎着长到脚踝的裙子,一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大巨‬的音乐嘈杂声扑面而来,有人怀里搂着美女,正举着话筒将一首流行歌曲唱得荒腔走板。她穿了双新买的夹脚拖鞋,脚趾被新鞋子磨得生疼生疼的,包厢里光线又幽暗,她似乎是有点走神了,踩在绵软厚实的地毯上微微一绊,几乎摔倒。

  幸好站在旁边的经理眼疾手快,不着痕迹地扶了她一把。

  她轻咬住嘴,以为又免不了一顿责骂,结果经理却一反常态,只是催促说:“愣着⼲吗,快过去呀!”

  她抬起头,顺着经理的示意看过去。

  偌大的豪华包厢,那一整排宽大的沙发上却只坐着一个人,灯光犹如碎裂的星光,幽幽落在他⾝前的位置。他仿佛是喝醉了,姿态慵懒地深陷在沙发里,那张脸隐在晦暗的影之中,但眼睛却极深极亮,正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她虽然是新来的,但也知道他才是这间包厢的主宾,其他人都只是陪衬罢了。况且,其他人…每人手边几乎都搂着一至两个女伴,玩得热闹非凡。

  就只有他⾝边是空的。

  她还有些发愣,结果就听见他说:“你过来。”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醉意。

  她只好乖乖地走到跟前。

  光影错间,她终于看清楚他的长相,年轻的眉眼英俊得近乎犀利,明明看拟已经醉了,但目光灼人,有一种清俊凛冽的气息。

  他维持着那副慵懒的‮势姿‬,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她片刻,眼底深处仿佛有细微的光芒极轻地闪过,突然就伸出手将她拽到⾝前。

  他的力道不小,她几乎是跌坐过去。隔得这样近,能隐约闻到冰凉沁人的味道,她拿手轻抵在他前,心头扑扑跳得厉害,就连声音都不噤有些颤抖:“您…请问怎么称呼?”这是头一次,她感觉到自己气息不稳,却并不是因为害怕。

  “沈池。”他微微笑了笑,目光上带着些微醉意,仍旧停留在她的眉眼之间。

  她轻轻咬着嘴,倒了杯酒想要敬他,结果他却只是淡淡地把酒杯从她手中拿开,微微扬眉问:“你的酒量很好?”

  她摇‮头摇‬。

  他笑了声:“那就别喝了。”

  那个晚上,他喝了许多的酒,却从头到尾都中委员会她用矿泉⽔作陪。到最后,任谁都能看出她得到的特殊优待,好几个姐妹分明流露出羡的神情。‮夜午‬离场的时候,他明明已经醉得厉害了,却还伸手在她的下巴上捏了捏,问:“饿不饿?”

  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她,以前没有,包括后来的⽇子里,也没有人会这样问。

  那些想要带她们出场的客人,通常都只说一句:“跟我出去宵夜。”

  他却问她,饿不饿?

  他醉后的声音里仿佛带着醇酒般的清冽,在幽暗离的灯光下微眯起眼睛看她,她明知道他已经醉了,却又觉得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温柔宠溺的眼神。

  而那样的眼神,在她成为他的专宠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昅引到他了,只知道这一切真跟做梦一样,而且是一场美梦。

  而那段时间他去会所的次数很频繁,有时候是喝酒,有时候是和人打牌,几乎场场都叫她来作陪。

  每晚活动结束后,她就顺理成章地跟着他下山去宵夜。

  她渐渐知道他的⾝份,无论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她跟着他过众星捧月的生活,也皆因为他对自己的宠爱。

  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带她吃最后的东西,送她昂贵的礼物,甚至有他在的时候,她可以滴酒不沾,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哪怕人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专宠,然而事实上,她从来沿江有得到过她真正想要的,哪怕是一个‮吻亲‬。

  她隐约知道出了问题,却又摸不透到底是为什么。

  唯有那么一次,他居然是单独一个人到会所来的。其实他到会所的时候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半躺在沙发上似睡非睡。她拿温热的⽑巾进来,想要替擦掉额前虚薄的汗⽔,结果人才刚刚靠近,他却突然警觉地睁开眼睛。

  明明是醉着的,眼神却似锋利的刃,落在她的脸上。她立刻轻声说:“是我。”

  在之后的数秒钟里,她亲眼见到他的目光在瞬间的怔忡之后逐渐柔软下来,到最后变为些微的醉意和毫无防备的茫。

  他重新闭上眼睛,眉心微微蹙起:“很难受…”

  他的声音低哑,听得她心头又疼又紧,连忙拿起⽑巾替他擦拭。而他居然十分老实顺从,任由她摆弄自己。

  到最后,她正准备起⾝去倒⽔,却冷不防被他抬手按住了。

  他的手心滚烫,就那样又牢又紧地捏着他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前。她半跪在沙发边,觉得有点莫明,又似乎是好笑,声音柔软地哄劝:“我去给你倒⽔喝。”

  他低低“嗯”了声,眼睛仍旧闭着,握住她的那只手也一动不动。

  她怀疑他本就没有听清,不由得俯⾝下去凑近了些,又说了一遍。可他还是毫无反应。

  安静的包厢里,灯照在沙发周围,圈出一团光影叠的暧昧。她就这样近地看着他,忽然心底生出一股冲动,大着胆子轻轻地将贴上去。

  原本她只是想吻一吻他就退开,毕竟她过去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准备离开的一刹那,后颈突然被人用力地扣住。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半睁开来,幽深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脸上,可是又仿佛因为距离太近,所以焦点模糊,又似乎并不是在看她。

  她趴在她⾝上还来不及反应,他却已经占据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像是长久困在⼲旱沙漠里的人,一朝之间终于看见了绿洲,他近乎贪婪地攫取着她上的每一分甜美柔软。⾆辗转间,她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侵⼊和掠夺,淡淡的烟草味和酒香混在一起,由他毫无保留的过渡给她。她觉得自己仿佛也要醉了,整个人犹如陷在擎天巨浪中的独舟,天旋地转又无力挣扎逃离,就这样任由他无止境的索取。

  她知道他是真的醉了,因为清醒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碰她一下。而如今,这个吻深沉热烈得近乎要将她淹没。

  到最后,她几乎就要透不上气来,他才终于肯放开。

  她气不止,⾝体仿佛脫力一般,连手指都是虚软的。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心跳变得有些急促,她就这样隔着一层单薄的⾐料,安静的趴伏在他前倾听。

  似乎过了很久,她才感觉到他的手指,顺着颈侧的曲线一路向上,抚过她的下巴和脸颊,仿佛带着无限的耐心和‮存温‬。她知道他本就没醒,这样的触摸到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

  她无声的闭上眼睛。

  晚上发生的这一切,就如同做梦一般。但又不像是做梦,因为哪怕是在梦里,自己也不曾被他这样温柔地对待过。

  她一声不吭,默默地感受着他指腹间的温度,直到最后,他的手指在她的眉角边停了下来,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她是真的舍不得打破这一刻的梦境,她等了这样久,心里期许了这样久,才会知道这一刻得来有多么不容易。

  最后直到‮腿双‬发⿇,她才下意识地动了动。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极低极轻的声音,她从来没听过他用这样低缓温柔的声音说过话,叫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似乎已经醉得厉害了,又说得太快太轻,所以她并没听清楚是哪两个字,但心里还是隐约知道那一定是个女人的名字。

  却不是她的。发音和她的姓名差了很远。

  一瞬间,心头恍如擂鼓,脊背上却硬生生地浮出一层虚汗来。

  有些道理不需要想得太久,有时候只在那么短短的一霎之间,她便彻底醒悟了。

  她曾经有过最卑微的愿望,卑微地认为哪怕是和其他众多女人分享着这个男人的爱,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直到如今,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哪怕愿望已经那样卑微,却仍旧遥不可及。

  永远也不可及。

  不是她不够好,也不是别人不够好。只是那怕再好又有什么用,那个在他心里的人,才是她永远也触及不到的梦想。

  ***

  “…如果对方已经有了家庭,那你还是少掺合为妙。”

  枕侧的声音拉回了肖冰的思绪,肖冰兀自笑了笑“放心,我清楚的。”

  承影翻了个⾝,给自己寻到一个舒服的⼊睡‮势姿‬,语调因为困意而变得有些模糊:“我是怕你陷得太深,到时候伤害到自己。”

  “不会的,我已经想通了。而且,我也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是吗?或许他有了新。”承影随口说。

  肖冰却很肯定:“不可能。”

  “为什么?”

  “我猜的。”肖冰不愿多谈,只是掩了掩被子说“承影姐,我们‮觉睡‬吧,今天你应该也累坏了。”

  “好。”承影闭上眼睛“晚安。”

  接下来的一段⽇子里,承影没有再在瑜伽课上见到肖冰,通过电话才知道她暂时待在家里养伤。

  “会所那边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你不用担心。”肖冰的心情显然是恢复了,开玩笑道:“你就快要比我亲姐姐还要关心我啦。”

  承影也笑:“你和沈凌差不多大,可不就跟我妹妹差不多吗?”

  电话挂断的时候,她正开车从地库出来,经过医院大门口,只见一群男男女女挤在那里,还拉了数条⽩底红字的条幅,吵闹声传出很远。她透过车窗匆匆看了眼,很快就绕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最近医院里出了一起医疗事故,因为某位医生误诊导致病人死亡,病人家属前来索赔,结果和院方没有谈拢,于是起诉医院的同时还找了一群医闹来,连续一周都堵在医院门口‮威示‬滋事。有时候医生们的私家车都会被他们強行拦下来,态度蛮横且出口秽言,不但影响了医院的正常运行,还搞得人心惶惶。医院內部不得不发出紧急通知,提醒大家出⼊尽量绕行。

  就因为这样,承影到家的时候比平常稍晚了些。车子开到楼下,面便有车灯冲她闪了两下。

  她被晃的眼花,将车暂时停下来,很快对方也熄了火,一道好大⾼大修长的黑⾊⾝影推开车门走出来,几乎融在这沉沉的夜⾊之中。

  她吃了一惊,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比平时快了一些。但她也只是坐在驾驶座里,不动声⾊地看着对方走近。

  “怎么,看见我就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吗?”沈池一只手揷在风⾐口袋里,单手敲了敲车窗,等她把窗户降下来,他才微微挑眉问。

  她面无表情:“懒得下车了,一会儿还要开进地库去。”说完才又瞟了瞟他,不痛不庠地问:“大驾光临,有何贵⼲?”

  沈池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上楼再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她就不⾼兴,不由得立刻沉下脸:“不了。想必我那里还是不爱去的,有话就在楼下说吧。”

  结果这下子沈池倒是真的笑出声了。他仿佛十分欣赏她此刻怒气冲冲的表情,深黑的眼睛里蕴含着毫不掩饰的兴味,专注地看着她:“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居然还在生气?”

  谁生气了?

  她忍不住拿眼角鄙夷过去,似乎不屑于和他辩驳。

  可是他直接伸手拉开车门,握住她的手:“如果不想上楼,那就和我去吃饭。”

  他的力气并不大,但是动作十分坚决,甚至不给她反抗的机或拒绝的余地,就叫了一个司机过来,吩咐说:“你把这车开到地库去。”说完便拉住她坐回自己的车里。

  她本能地挣扎了下,结果他只是不动⾊地将手握得更紧,同时善意地提醒她:“车子已经开动了,现在跳下去会受伤的。”

  “那也是被你给的!”她简单有些气极败坏,但又不得不庒低声音,免得被前排的司机听到笑话。

  可是沈池的司机素质极好,任凭后面发出什么动静,都能做到目不转睛直视前方,完全一心一意地开着车,就连半点余光都不会透粉扑扑后视镜分散过来。

  车子果然迅速地离开小区,开到大路上,并且朝着陌生的方向驶去。

  承影沉默了半晌,才突然问:“难道你是怕我真的会打开车门跳下去吗?能不能松开我的手?”

  “不能。”沈池语气平平地回答。

  她昅了口气,暗暗咬着牙侧过去看他。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沟通无能了呢?也不对,好像他们之间一直就没办法沟通。

  虽然他当初只说要离开半个月,但事实上,他们已经有二十几天没见过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只觉得他这次回来似乎清瘦了些,于是越发显得轮廓清晰眉目清俊。而他握住她的那只手,不会太凉,却也不是太热,温度刚刚好…承影很快就发觉自己走神了,脑海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七八糟的东西。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就已经上了外环⾼速。

  两侧的路灯正急速倒退,光影忽闪在沈池的脸上,隐约照出一丝浅浅的倦意来。

  但承影怀疑这只是自己眼花了。自从她失忆后重新认识这个男人以来,他从来都是气势凌人,永远都占据着主导者的地位,他大概已经习惯了強者的姿态,什么时候示过弱?

  所以她把刚刚莫名涌上的一点关心的念头庒下去,只是问:“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吃饭。”沈池惜字如命。

  多说两个字会死吗?她忍不住瞪他,可是他恍若未觉,反倒把眼睛闭起来,向后靠在椅背上“大概要开一个小时,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睡一会儿。”

  她不语,像是故意要和他作对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过了会儿才说:“我的手指很酸。”

  自从上车以来,右手就这样一直被他牢牢握着,她尝试过挣扎,但发现挣扎不开,又不好当着司机的面做出太大动作,于是只能僵硬地任由他去了。本以为自己这样讲了,他就会识趣地放手,结果没想到他似乎懒得再出声,却也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反倒由普通的牵法改成了十指握的状态。

  承影简直目瞪口呆,因为他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偏偏也算是帮她换过‮势姿‬了,所以她连继续抱怨的借口都没有了。

  而沈池似乎真的睡着了,因为在接下去的很长的路里,他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又不能找司机聊天,只好掏出‮机手‬来玩游戏,只是一只手实在不好作,导致死了很多回。

  最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晚上这顿饭菜实在很好吃,也不枉这一路上花费的时间。

  其实承影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带来吃农家土菜,而且是老板亲自掌厨,端上桌的菜肴⾊香味俱全。就连他自己酿的酒都别有一番滋味,可惜她酒量不是太好,只能浅酌一小杯。

  “我们以前见过一次。”老板笑眯眯地和她讲。

  “是吗?那我以前有没有说过你的手艺很好?”

  “当着我的面没有,至于回家之后有没有和沈池说过,我可就不知道了。”老凌笑得贼兮兮的,她很怀疑他是在故意逗她。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去看沈池,后者刚刚放处筷子,轻描淡写地说:“如果这顿饭菜不能‮醒唤‬你哪怕一丁点的记忆,那么也只能说明它的味道一般了,有什么值得夸奖的。”

  老凌哈哈大笑:“如果我做的菜还能有那功效,不如趁早开医院去。”他一整个晚上都在自斟自饮,觉得非常无趣,忍不住和沈池说:“今天就算了,改天你可得过来好好陪我喝几杯。”

  今晚就连承影都喝了一小杯,可是沈池却滴酒未沾。况且,他破天荒地全程都用左手拿筷子吃饭,虽然动作也很练流畅,灵活程度并不比右手差,但承影记得他并不是个左撇子。

  而刚才在车里,他也始终是左手握住她的。

  她不傻,事到如今,他隐约猜到他的右手大概是出了点问题。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还是一直忍到回程的路上才问出口。

  其实车子都已经开到公寓门口了,她才犹豫着问了句:“你的手,没事吧?”她是个医生,关心和照顾人原本应当是她的本能直觉,可是偏偏面对着他的时候,仿佛一切判断都暂时失灵了,又仿佛是忽然变得有些畏缩,就连想要保持正常语气都是件困难的事。

  沈池的精神似乎比去时要好一些,似笑非笑地,不答反问:“你这是在关心我?”

  她不相承认,抿着多看了他两眼,转⾝便推开车门,声音微微僵硬:“不说算了,我上楼了。”

  她摸不透他的想法,不但如此,她忽然发觉,有时候就连自己的想法都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了。

  就像刚才,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推开车门的那一刻几乎是落荒而逃。

  只不过是要承认她在关心他,这又有什么难的?

  类似的事情,她在医院做的还会少吗?

  可是一旦面对他深亮灼人的,她忽然就胆怯了,仿佛只要承认了,某些东西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她惧怕这种改变。

  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现在这样的生活,如今从心底里抗拒再有新的变化。

  其实她走得并不快,可是沈池也没有挽留。⾝后就这样一直静悄悄的,直到她进了大门之后,依旧没有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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