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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雨欲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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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宾馆内,周一粲急得口干舌燥,险些了方寸。人是接来了,没想到强伟他们却让村民困在了红沙窝。

  对这次谈判,周一粲看得很重。她到河两年了,作为全省为数不多的女市长,她在市长这个位子上,是怀有远大抱负的。从参加工作到现在,她一直渴望着能拥有一个平台,充分施展自己的才华还有本领。可惜过去在省直机关,她的生活太过平静,也太过单调,总觉得心里有劲使不出来。现在担任了一市之长,她当然不能容忍自己再平庸下去了,她渴望全身心地投入,也渴望情四地干出一番大事业。

  只可惜河环境太差,得她两年里几乎一事无成!都怪她当初把河看得太好了,错误地作出了判断。河是一座古城,是全省人口最多、地盘最大的一个市,辖两区四县,将近五百万人口。这在目前的地级市中,全国也能排得上名。而且河地处交通要,是丝绸之路的门户。独特的地理位置、悠久的历史文化,使得河平添了不少魅力,加上农业城市特有的稳定和商品粮基地的独特地位,使得河一直成为锻炼和造就干部的一个基地。省委省政府连续三届班子,每届都少不了河这边上来的。目前省上四大班子中,有五位就曾在河干过。周一粲正是基于这些分析,才毅然选择了河。谁知真到了河才发现,这座古城的魅力早已逝尽,所有的辉煌都成了过去,现实处境是,河的工业企业瘫痪了,龙头骨干企业河化集团正面临破产。农业形势也不容乐观,特别是受胡杨河域水位下降、域枯竭的影响,干旱缺水危机越来越严重,水荒已威胁到沙县、五佛等三县将近二百万人口的生存。这且罢了,反正眼下西北各省情况都差不多,不比人家南方,经济早已上了快车道,钱多得没处花。西北经济尚处在起步阶段,尽管大家都在谈发展,谈飞跃,其实各自的处境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为官一任,能解决吃饭穿衣问题、保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就算是很争气了;至于发展,就等着国家搞倾斜,搞扶持,但这些,似乎都还离河太远。

  这些困境她还能忍受,真正让周一粲闹心的,是河的政治环境。来之前她就风闻强伟跟副书记乔国栋之间的不和谐,但省上说马上要调整,周一粲也不敢在这事上多谈什么建议,毕竟,她是才打算上轿的新媳妇,还不能过早地谈论婆家的长短。到了河,省上倒是没食言,让河的一棵大树——人大主任宋老爷子退到了二线,又把乔国栋挪到了人大,算是将班子结构调整得更为合理了。周一粲正暗自庆幸,省上为她搭了一个好台,强伟跟乔国栋虽有摩擦,但现在一个到了人大,一个在市委,原来那些矛盾自然就弱了,她呢,又是新鲜血,应该能为他们充当润滑剂。谁知两年过去了,情势远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儿,河复杂着呢,比她想的,复杂百倍。一个女人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河这出戏,难唱啊。

  一想这个,周一粲的心就有些暗,就有些急,如果再打不开局面,她很可能就要荒在河,困在河,甚至比强伟遭遇的困境还要令人沮丧。

  在这种情况下,瑞特公司来西北投资,是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是老天在一片黑暗中赐给她的一道光明。瑞特公司是国际生物制品领域中的佼佼者,也是率先打入中国市场的生物制品业巨头,近年来又在电子信息行业有所拓展。它最早在中国上海、广州等前沿都市进行投资,获得成功经验后,又在深圳、珠海等地进行扩展。眼下它的市场已辐到大半个中国,唯一的空白,怕就是大西北了。中央西部大开发的战略决策刚一作出,瑞特公司便闻风而动,将触角伸到了无人问津的大西北。一开始,他们将投资目标确定在了邻省,谁知谈了将近一年,双方并未达成协议。听到消息后,河这边便全力以赴,经过省市一番努力,瑞特公司终于决定将目标转移到河。初步接洽下来,周一粲心中便燃起了一团火,尽管她还不十分清楚瑞特公司到西北投资的战略动机,但一下能引来好几个亿的投资,对她这个落后地区的市长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大的惑。

  如今做市长,什么工作最难抓?经济!什么工作才算是政府的中心工作?还是经济!放眼全省全国,哪儿不是把招商引资当成重头戏来唱?能让瑞特这样的跨国企业落户河,单就政治意义来说,就已非同寻常,加上那人的投资,国际领先的尖端技术,全新的经营理念,还有超一的管理等等,对河这样传统的农业大市来说,无疑是一次划时代的挑战,它将给河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和福音。想着想着,周一粲就陶醉了,仿佛,她脑中勾画的那张蓝图,已经实现…可气的是,如此紧要关头,红沙窝村的村民竟将秦西岳跟强伟堵在了沙窝里!两个关键人物不能到场,周一粲不得不取消原定的大会,将等了半天的部局头脑们打发回去,让他们回单位听命,自己亲自张罗着让欧夫妇住好,并特意叮嘱让他们先洗个澡,休息休息,其他议程都被推到了后边。然后,她溜进宾馆小二楼自己占用的那套客房,全神贯注地为将要开始的谈判作准备。

  欧这次来,是全权代表瑞特公司董事局,就双方一期合作项目进行实质谈判,谈判内容包括项目征地、劳动力保障、互惠互利政策以及环保措施等十二个大项三十八个小项。谈判提纲事先经过双方工作组的敲定,都已发到了各位代表手中。当然,从欧这次来的架势看,他并没有带谈判代表,要说有,也只有麦瑞小姐一人,而麦瑞小姐本身就是对方工作组的组长,前期工作几乎都是她和她的几个助手做的。河这边就不同了,为了表示郑重起见,市委市政府成立了专门的项目团,从七个部门调了二十一位同志,这还不算,由于河方面缺乏跟国际企业谈判与合作的经验,很多事儿都不知怎么开展,省政府还专门调了六名专家,帮河制定预案,并负责全程的顾问与答疑。

  周一粲拿出的第一份材料,就是在省城时一位专家递给她的备忘录,是关于环保方面的。如今投资办厂,环保是第一要素,由于河地处胡杨河域,环保问题更显重要。周一粲正看得专注,接待办的曾主任悄无声息溜进来,低声说:"周市长,秦小姐发脾气呢,吵着要见她父亲。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她?"周一粲抬起头,眼神里出对曾主任的不。作为接待办主任,这次接待任务的主要承担者,曾主任今天的表现令她极为不快,但她努力克制着,没把情绪宣出来。

  "暂时先不要告诉她,就说秦专家在下面有事,忙完就赶回来。"周一粲对秦思思,也是憋了一肚子不。欧默黔要带夫人一道来,这是原定计划中没有的。来倒也罢了,没想到秦西岳的女儿是这样一副坏脾气。机场的一幕就令她非常不悦,按说一个五百万人口的市长亲自去接机,这规格应该不算低了吧,秦思思非但不说一句客套话,反而给她连出几道难题,得她很为尴尬。

  "麦瑞小姐呢,她啥态度?"见曾主任赤白着脸,站在那儿不走,周一粲又问。

  "麦瑞小姐好像知道强书记来不了,她跟我说,要不要把时间改一下,首谈会放在明天?""行,就按麦瑞小姐的意思办。不过,你告诉麦瑞小姐,强书记来不了,并不会影响我们的谈判,要她不要有什么顾虑。""知道了。"曾主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出去了。这是个谨小慎微的男人,让他当接待办主任,周一粲看中的是他事必躬亲、凡事不汇报不予进行的较真劲儿。这样的人办起事来,认真是认真,不过关键时候,又显得笨手笨脚,不会随机应变。

  曾主任出去没多久,话可能还没送到麦瑞小姐那里,强伟突然从沙漠里打来电话,说不用等他跟老秦了,会照常开,工作得抓紧。周一粲说:"这怕不行吧,你不来,这会怎么开?再说,开会的人我都已经打发走了。""打发走做什么?不就是个会嘛,缺了谁也能开。"强伟的话有点冲,大约是那边的矛盾还没化解掉,他仍处在气头上。一听这口气,周一粲就知道那边的事情一定很棘手,刚想多问几句,了解一下情况,强伟又说:"你跟人大和政协通个气,让他们出面,把会开了,再给人家接个风,谈判的事,晚上我回来再议。"强伟这样说,等于是告诉周一粲,这会必须开。周一粲心想,开就开吧,反正只是个会,属于礼节的会议,并不牵扯到实质内容,便抓起电话打给曾主任,让他先回来,别跟麦瑞小姐说了。曾主任不明所以,在电话里小声说:"话我已跟麦瑞小姐说了,麦瑞小姐正准备跟欧先生汇报哩,怎么办?""怎么办,还用我教你吗?告诉她,会马上就开!"曾主任吭哧了片刻,有点难受地应了一声,急着去跟麦瑞通知了。周一粲这才将电话打给人大主任乔国栋,没想到她刚说了一句,乔国栋那边就发起了脾气:"这个时候通知我开会,前面做什么去了?"周一粲怔住了,没想到乔国栋会发这样的火。转念一想,一定是乔国栋的老毛病又犯了,怪她跟强伟没把他当回事,事到临头了,这才想起要拉他这位人大主任的差。乔国栋是有名的牢桶子,老是觉得市委和政府把事情都做完了。周一粲对此虽有想法,但乔国栋是老领导,又是老河,周一粲还真不能对他有所不敬。有时候敬人也是一门艺术,这是两年来周一粲在河错综复杂的政治环境下悟到的。

  乔国栋还在电话那边发着脾气,周一粲心里却有点撑不住了,在这节骨眼儿上,她没时间听谁牢腹,冲她说个没完,况且乔国栋也没理由冲她发这种火。这是在干事,不是在抢功。就算要抢功,也轮不到你乔国栋来抢!她镇定了一下,稍稍加重了点语气,问:"乔主任,你到底来不来?"乔国栋那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不必了,周市长,我对招商引资一窍不通,去了怕巧成拙。再说,我的胃炎又犯了,正想去医院打吊针呢,估计时间上也来不及。"周一粲耳朵贴着听筒僵了那么一会儿,然后轻轻挂上了电话。

  这个电话打得令她很不舒服。她脑子里闪出乔国栋那张是折皱的脸来,这张脸在她眼前静止了几秒钟,然后,让她一闭眼给闭没了。

  她这才抓起电话,又打给政协主席。还好,此人倒是痛快,答应马上到会,说市长有什么安排,尽管开口…会开得很短暂,比原来设想的少了许多情,周一粲准备好的热情洋溢的讲话也没派上用场,一切都让红沙窝村的村民给搅和了。不过就这么个简简单单的仪式,还是让欧默黔感到惊讶,他似乎不大习惯这种场面,也搞不懂河方面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一个仪式。晚宴的气氛倒是热烈,大约在酒桌上招待客人是河人的强项,所以人人都能尽兴发挥。欧默黔受到感染,也渐渐豪起来。他本来是不喝白酒的,但主人的盛情难却,在周一粲的一再劝说下,他还是频频举起了酒杯。秦思思倒是爽快,她大呼小叫地说:"我就是喜欢这种壮烈的场面,只可惜,在香港那边一次都遇不到。"一句话,说得周一粲竟然对她有了几分好感。宴会期间,欧默黔悄悄对周一粲说:"想不到你们会搞得这么隆重,这样一比,我这边就显得太简单太随意了。"周一粲赶忙说:"欧先生千万别这么想,你在国外多大的场面没见过?我们是穷地儿,一穷二白,有的就是这么股子热闹劲儿。"直到晚上九点,强伟才将村民们的工作做通,等赶回河,晚宴已经结束。秦西岳急着要见女儿,可强伟不由分说,硬是拉他吃了点东西,然后陪同他去贵宾楼。临进门的时候,周一粲悄声提醒:"强书记,你要不要换套衣服啊?""换衣服做什么?"强伟不解地问。

  "欧先生…"周一粲刚要说下去,一看强伟脸色不大对劲,噎住了。不过她心里嘀咕,人家是中国区代表,来投资的,你穿这么老土,让人家咋看?几个人来到贵宾楼,刚敲开门,秦西岳就让女儿给抱住了:"老爸,想死你了。"思思这孩子,典型的恋父一族,当年就是因为舍不得老爸,差点放弃去香港发展的机会,若不是秦西岳主意坚决,她这辈子恐怕就只能窝在银州了,自然也就没了跟欧的这门婚事。

  一见到女儿,秦西岳的热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也不管强伟他们在场,方便不方便流泪。他揽着女儿的双肩,激动了好一阵儿,然后轻轻推开思思,声音颤抖着说:"让爸看看,快让爸看看,我的思思是不是变漂亮了…"秦思思略含羞涩地笑了笑,就忙着去洗手间拿梳子,因为秦西岳的头发又又糟,是在沙漠里让风给吹的。在家时,思思最关心老爸的头发,她说男人只有头发梳精神了,人才有味道。

  欧默黔这才微笑着走过来,略带矜持地跟老丈人打招呼。出乎强伟跟周一粲的意料,秦西岳对他这个身份显贵的女婿,却没表现出什么热情,反而略略带了点儿冷漠。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路上辛苦了吧?"然后就坐在沙发上,盯住女儿的一件衣服看。强伟赶忙跟欧打招呼,借以冲淡室内那股子突如其来、令人尴尬的凉意。欧默黔热情地跟强伟寒暄起来,似乎对岳父的态度毫不在意。

  周一粲感地捕捉到他们翁婿之间的这一丝冷淡,却若无其事地夸奖说:"思思这孩子,真是懂事儿!秦老好有福气,养了这么一个乖女儿。"秦西岳没理睬周一粲,他似乎对周一粲有成见,从餐厅吃饭到现在,他一直绷着个脸,没跟周一粲说一句话。特别是周一粲当着他的面,跟强伟述说乔国栋的不是时,他的脸黑得越发难看。

  秦思思拿着梳子出来,见欧默黔跟强伟聊得正好,不好话,索拉了秦西岳,到里间去说话。

  河宾馆虽不是五星级酒店,但欧夫妇住的这套房,却比一般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还要豪华。里面的陈设和装饰完全是参照北京国际饭店的标准的,加上又别具意味地融进了西北大漠戈壁的苍茫雄浑,一下就让这屋子的豪华具有了远天远地的悲壮感。能在这套房里住一宿,对河人来说,就是最最尊贵的待遇。可惜,住在这间套房里的人却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一点。

  当晚无话。第二天,谈判正式开始,起先谈得很顺利,一切都在周一粲的把握中。两天后,就在周一粲兴致打算将早已拟好的意向协议递到欧默黔手里时,市委书记强伟冷不丁地说出了一通话,一下就把谈判的局给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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