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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河阳变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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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岳刚回到家,脚步还没迈进可欣屋里,思思就打来电话:“爸,刚到家吧?是不是又晒黑了?”

  秦西岳一愣:女儿怎么知道他刚回家的?他机械地“嗯”了一声,正要问,思思在那边又说:“想不明⽩了吧?我可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你休想瞒过我。”

  秦西岳笑了一声:“爸啥时瞒你了?都多大人了,还是这么没正形。”

  思思在那边也发出一片嬉笑,秦西岳好像听见,思思旁边有男生在说话。“老爸,我跟逸凡在一起,你回家的事是強叔叔告诉我的。”

  秦西岳“哦”了一声。一听他们两个又搅和在一起,心里顿时就生出一丝不快来。正要问问思思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強逸凡接过电话,问了声“秦伯伯好”秦西岳憋住气,没搭理強逸凡。思思在那头不⾼兴了,抢过电话说:“老爸,你咋回事?人家逸凡问你好哩。”

  一听她左一个逸凡,右一个逸凡,叫得比老爸还亲热,秦西岳“啪”地就合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又觉冲自己的宝贝女儿发脾气真是不应该,何必为強家那小子伤害自己的女儿呢?便又将电话打过去。思思这一次给他来了个以牙还牙,不接。秦西岳叹了一声,知道女儿又犯倔了,放下电话,去看可欣。

  秦西岳是接到姚嫂的电话后火速赶回来的。姚嫂在电话里说:“天大的喜事啊秦老师,可欣老师醒过来了,她能喊出人名字了!”

  “真的吗?姚嫂你再说一遍,可欣真的能认出人了?”那一刻,秦西岳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这是多么动人心的消息啊!他抱着电话,一连问了好几遍,确信姚嫂说的是真,孩子一般狂跳着回到了实验点上。可欣醒过来了,可欣她真的苏醒了!秦西岳逢人就说,他的声音感染了点上每一个人,大家纷纷跑来向他祝贺。秦西岳匆匆收拾好东西:“我要回家,我现在就回家!”

  可欣的情况果然大为好转。秦西岳走进可欣的屋子,姚嫂正在给可欣擦脸。可欣今天显得很精神,⾐服换了新的,⽩里透粉的衬衫,外面配以浅⾊开襟羊⽑衫。头发也刚刚梳过,绾在头顶,衬托得那张脸一下子有了生气,整个人显得⼲⼲净净,一尘不染,目光也远比以前活泛,不那么呆滞了。

  “我来。”秦西岳说了一声,就要跟姚嫂要⽑巾。姚嫂笑着说:“秦老师你别急,可欣老师她认生,不会让你擦的。”

  “认生?她怎么会跟我认生?我是她丈夫!”

  姚嫂没跟秦西岳争,只是浅笑着,耐心地为可欣擦完脸,摆了⽑巾,笑道:“你先坐,先跟她说一会儿话,看她能不能认出你。”说完,喜滋滋地出去了。秦西岳坐在可欣⾝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可欣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动了动,没啥反应,寻着声音,又往门外瞅。半天,她张开嘴,发出两个简单的字:“姚嫂。”

  “姚嫂,她叫你了,我听到了,她真的叫你了!”秦西岳‮奋兴‬地冲姚嫂喊。

  姚嫂在外面说:“不急,秦老师你多跟她说说话,多说话她就记起你了。”秦西岳“嗯”了一声,抓起可欣的手,放在自己双掌间,轻轻‮摸抚‬,一边耐心地唤着可欣的名字。秦西岳期望的奇迹并没出现,他原以为只要回来,只要坐到可欣面前,可欣就能认出他,就能跟他说话儿。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去了,可欣投在他脸上的目光还是很陌生,嘴巴紧闭着,啥也不讲。姚嫂倒像是很有把握,见秦西岳急,不停地劝他:“秦老师你千万不能急,你一急,可欣老师就让你吓住了。这么着吧,你跟她说以前的事,啥都行,说说孩子啊,工作啊,反正得是她脑子里有的。”

  秦西岳这才安下心来,照着姚嫂的法儿,慢慢跟她拉起了家常。

  这一天的天气很美,银州的天难得如此晴朗,天空蓝蓝的,⼲净而透明,秋斜斜地挂在桃花山上,像是不忍落下。天光映照着⽔车湾的这座小院落,给它罩上一层祥和的⾊彩。姚嫂在院里洗着⾐服,她的心情也是难得的晴朗。家里来了电话,给她报了平安,丈夫的病也往好的方向去,能挣弹着到田地里⼲轻活了。这些都是喜事儿,更可喜的,是可欣老师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终于能认出人了!她就像做成了一件大事似的,止不住地‮奋兴‬,洗着洗着,竟哼起家乡的小调来:

  正月到了正月正

  正月十五挂红灯

  挂上红灯做什么

  照得奴家満堂红

  二月到了二月二

  二月二呀龙抬头

  王三姐儿上彩楼

  五凤楼上戏诸侯

  三月到了三清明

  家家户户来踩青

  低头走路抬头观

  放个风筝人人看

  …

  正哼着,秦西岳突然在里面喊:“姚嫂你快来,姚嫂你快来呀!”姚嫂闻声,扔下⾐服就往屋里跑,刚进门,就被可欣的举动惊住了。

  这间曾弥漫着悲伤气氛的屋子里,此刻,正上演着感人的一幕。华可欣抓着秦西岳的手,抓得那个牢啊,仿佛一丢开,就再也抓不到似的。她的脸,紧紧贴在秦西岳前,那一头长发,轻轻散落开来,覆盖住了她已染満红霞的脸颊。她的⾝子仿佛在动着,又似静止了一般,软在秦西岳怀里。姚嫂进来,并没惊扰她,她依旧保持着那副陶醉的‮势姿‬,嘴里发出细软的呢喃…

  “姚嫂,她叫我哩,我听得清,她在叫我哩。”

  秦西岳的声音在发颤,人也打着哆嗦,好像一条幸福的鱼,要往深⽔里去。姚嫂站在门边,已感动得说不出话。这一幕,换在别人家,兴许已是习以为常,不值得惊怪,可这是在秦西岳家,这是一个久病着的女人,这是一个已经失去记忆好些年的女人…

  “嗯,我听见了,她在叫你,秦老师呀,她在叫你…”姚嫂嗓子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秦西岳仍旧疯疯癫癫的:“可欣,可欣你记起我了吧?我是西岳啊,我是…”

  屋子里翻腾着一股浓浓的浪,一股织着苦涩和幸福的浪,这浪打屋里奔出来,涌向院落,很快,便让深秋的这座小院落布満了雾状的东西。世界瞬间凝固了,又瞬间沸腾起来。秦西岳跟姚嫂两个人,被可欣细微的变化动着,鼓舞着,由⾝到心,发出阵阵呼,阵阵雀跃。尤其是姚嫂,她从不记得秦西岳曾经像这样失常过。这一刻,他哪里还像个专家?哪里还像个六旬的老人啊?简直就是个孩子,不,比孩子还要天真,比孩子还要可爱。他抓着可欣的手,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只要她一静下来,他便情急地呼唤:“可欣你说话呀,你说啥我都能听懂!”

  华可欣像是被他彻底感动了,又像是被他彻底地‮醒唤‬了,终于,姚嫂听见,华可欣嘴里说出一句话,一句令她热泪盈眶的话:

  “你是西岳,是西岳啊。”

  夕慢慢地滑过山顶,落下去,一层金⾊的光辉笼罩着院子。姚嫂着两只眼,悄悄打屋里走出来,站在院里。院里很温暖,夕把最后的温暖全洒在了小院里,洒在所有热爱生活的人心上。姚嫂感到心里滚烫滚烫的,脸也烫,⾝子也烫。她想起了自个儿的家,想起了自家男人,还有两个孩子。最后,姚嫂竟噤不住地,暗暗唱起了歌来:

  你想看花难上难

  难上难

  花儿呀

  绣在了个⽔里边

  四面八方让⽔挡严

  你想看花也不难

  也不难

  变一个金鱼娃儿⽔里面钻

  一呀钻,二呀钻

  一钻钻到⽔里面

  抱住那个花儿看呀看牡丹

  华可欣终于醒了!不但能认出秦西岳,还能跟他简单说上几句话了。尽管她的记忆还是极其有限,说的话也就简简单单几个字,但相比她过去的傻样子,这已是天大的进步。当晚,秦西岳就将电话打给了思思。思思一听,在电话里猛哭起来。她的哭声感染了秦西岳,抱着电话,秦西岳也哭了个热泪満面。思思当下决定:她要回来看⺟亲。秦西岳怕她请不上假,思思说,就算炒我鱿鱼,我也要来。秦西岳说思思你该来,你们都该来,这些年你们不在⾝边,你妈孤单呀!

  一席话说的,两个人又哭了一阵儿,惹得姚嫂也在边上抹泪儿。跟思思通完电话,秦西岳还想跟儿子如也说说,手提着电话抖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姚嫂叹了一声,关于秦家儿子跟儿媳妇的事,她略略知道一点。她想:找个机会劝劝老头子吧,别跟孩子们太较真儿。

  第二天一早,秦西岳打电话给车树声,让他带车过来。“可欣醒了,可欣她终于醒了。”他在电话里动不已。车树声听了,也很‮奋兴‬,没过半小时,就赶了过来,照样是一阵子惊喜,一阵子嘘叹。几个人很快将可欣扶到车上。姚嫂也嚷着要一同去医院,说人是怎么醒过来的,她最清楚,她要亲口讲给江医生。秦西岳感地说:“走吧,走吧,没说不让你去。”

  江医生老早就等在楼下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也是太意外了,而最強烈的感觉,当然还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振奋。一看见可欣,江医生就扑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连唤了几声可欣的名字。可欣像是对江医生很陌生,脸上略略显出一点怯,望了一会儿,目光惶惶地转到秦西岳脸上,意思好像在问:“她是谁啊?我咋不记得?”

  秦西岳扶着她,哄小孩子似的说:“可欣乖,她是江医生,一个很好的人。为了你,她真是费了不少心。”可欣似乎听懂了秦西岳的话,将目光重又投到江医生脸上,半天,竟露出一丝憨憨的笑。江医生被可欣的笑感染了,脸上涌出一层喜悦:“她有反应了,太好了!她会康复的,一定会康复的!”

  检查作了将近四个小时。完事后,江医生又将姚嫂叫进去,详细地询问了整个过程。姚嫂一边答,一边抹泪,那是动和喜悦的热泪——这个来自贫困地区的乡下女人,早已在心里把秦西岳一家当成了自家人。是啊,这一年多,她从秦西岳这儿得到的帮助,远比三个壮劳力在外打工挣得还多,钱倒也罢了——姚嫂已暗中打定主意,一等大儿子大学毕业,先要挣钱把秦西岳多给的还上;更重要的是,秦西岳从来不把她当保姆看,更不拿城里人那种审贼似的目光盯她瞅她。在秦家,她不仅⼲得踏实、舒心,而且⼲得有底气。这底气,是秦西岳给她的,是秦西岳帮她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还有,这一年多里,她吃的、用的、穿的,不比⽔车湾哪个女人差,就连隔壁老吴的老婆都常常羡慕她呢,说她有福气,找了秦西岳这么一个好人家。你说,姚嫂能不动?能不流泪?一听江医生说可欣很快就会康复,就会像正常人一样工作和生活了,她的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江医生,你一定要帮她啊!可欣老师是好人,大好人啊,她要是好不起来,这天老爷,真就不长眼了。”

  江医生温暖地笑笑,安慰道:“放心,好人总有好报的。”

  可欣病情的好转给秦西岳带来了极大的鼓舞。从医院回来,秦西岳就吵着让姚嫂弄两个菜,他要跟车树声喝两盅。车树声明知他是⾼兴,却连连摆手,说使不得,千万使不得,你一向滴酒不沾的,这不年不节的,咋就贪杯了呢?秦西岳拉下脸道:“谁说我滴酒不沾了?在沙漠里,睡不着的时候,我也常常偷偷喝两盅的。”

  “好啊,你总算说实话了。”车树声露出一脸鬼笑,像是逮着他啥秘密似的“几个研究生跟我说,秦老偷偷酗酒哩。我还不信,骂他们造谣,今天你倒是主动承认了。”

  “啥叫酗酒?我那是给自己排解排解。”秦西岳兀自嘴硬。

  两个人说闹了一阵儿,姚嫂已将几个凉菜端来。他们坐在院里那棵古槐树下,就着小菜,一杯一杯碰起来。

  车树声不胜酒力,几杯下去,脸已泛红,说起话来也渐渐有点酒意了:“老秦啊,你这⽇子,是一天一天的有盼头了。嫂子这一康复,家里,还不定多热闹呢。可我这⽇子,却过得没滋没味啊。”

  秦西岳不想听他扯这些。啥叫没滋没味啊?人在世上,哪个容易?哪个不是苦一半甜一半?“甭扯那些,你瞧瞧你,才活了多大个岁数,就唉声叹气的,打起精神来。”沙漠里呆久了,秦西岳说话,都有了沙窝窝的味道。

  车树声又灌了一口酒,今天他看来是成心要闹腾点不愉快。也难怪,昨天晚上,他跟周一粲吵了架,吵得很凶。他估摸着:这个家,怕是扛不下去了。

  周一粲是晚上十点多回到家的,带着一股子酒气。自从她到了河,就开始跟酒打道。车树声最烦这点,一个女同志,喝什么酒?周一粲却说:“不喝酒,不喝酒你让我咋应酬?”

  车树声不爱跟周一粲争,结婚到现在,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跟周一粲争执什么。有些事,他看在眼里,憋在心里,实在憋不过去,简简单单说两句,听不听都由她。河班子变动的事,他已听说,他觉得这很正常,強伟兼任人大常委会主任,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倒是省委为啥还要让他老婆留在河。他对周一粲,是没有一点信心的,原有的那点信心在这些年的婚姻生活中,全都打磨光了,剩下的,除了担心,就是闹心。

  但是他没想到,周一粲也有周一粲的苦。

  对这次调整,周一粲是抱了必胜信心的,省委突然来个大转弯,令她措手不及,无法应对。

  那天决定一宣布,周一粲当场就懵了,晕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想想,为这次调整,该做的,她做了,不该做的,她也做了。怎么到头来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啊!

  泪⽔当场就流了下来,若不是坐在主席台上,她可能要让那泪一直流下去,直到把心里的委屈还有不平流⼲净为止。主席台上的‮导领‬还在一个接一个讲话,周一粲心里,却是恶浪滚滚,痛苦横溢。她苦心算计了一场,到头来,好事竟全都跑到了強伟那边,她自己,除了一场空喜,什么也没捞到。她不甘心哪,她怎能甘心!

  好不容易坚持着开完会,周一粲本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他那个晚上不是已经表态了吗,不是已经让她着手下一步的工作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没想到,刚要拨号,省委组织部的胡浩月就叫她了。一开始,周一粲还想着,胡浩月可能要安慰她,要跟她说上一长串不痛不庠、貌似体贴周到的话,然后再丢过一个画过来,让她继续等,继续把梦做下去。谁知胡浩月一开口,就让她整个儿愣在了那里。

  “省委这次作出的决定,是经过反复酝酿的,征求了方方面面的意见。本来,默然同志是倾向于你的,可其他同志对你意见太大,会上争论很烈。”胡浩月说到这儿,顿住了,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好像是她的脸出了问题。

  周一粲听见自己的心响了一声,响得很重。她本来还抱着很大怨气的,胡浩月这么一说,她就顾不上抱怨了,紧张地问:“其他同志?其他同志说我什么了?”

  胡浩月吐了口气,吐得很长,然后喝了一口⽔,接着道:“一粲同志,会上的意见,按组织原则,是不能讲给你的,不过我可以向你透露几点。一,这两年你虽是做了不少工作,但突出的东西不多,特别是能拿到会上跟别人抗衡的,太少。⼲不了实事,出不了政绩,很难为你说话啊,默然同志也很被动;二,你的群众关系太弱,提拔⼲部看什么?一要看工作能力和⽔平,二要看群众基础。这两年你把自己孤立起来,不往群众中走,没跟群众打成一片,群众的意见就出来了,省委不得不考虑这一点;三,有人说你爱搞花拳绣腿,爱做表面文章,作风浮躁,工作中缺乏主见,缺乏创造。这些,默然同志在会上都一一跟他们作了解释,说你到河不久,方方面面还不是太悉。有人马上就反驳了,既然不悉,那就等悉后再让她挑担子好了。总之一句话,这一次,你是败在了自己⾝上。強伟同志尽管也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有一点他比你強——他敢⼲,敢坚持,哪怕是错的,他也敢坚持到底。”

  周一粲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快要让胡浩月弄得窒息了。这些话,等于是对她的全盘否定啊。一个‮长市‬有了这些缺点,还有什么希望?

  后来胡浩月再说什么,她就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她感到自己的心在绝望中挣扎,扑腾了几下,又扑腾了几下,然后,扑腾不动了,死了一般,僵在那儿。胡浩月说了很多,后来好像还说她放着正事不⼲,偏要去⼲一些无聊透顶的事。她好像笑了笑。啥叫正事?啥又叫无聊?坐在这儿听胡浩月说这些,才叫无聊透顶!

  那天的谈话持续了很长时间。胡浩月不愧是做组织工作的,谈话⽔平就是⾼,能把死话谈成活话,又能把活话说成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但所有的话到了周一粲耳朵里,都变成了两个字:废话!

  既然你们重用了強伟,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是怀着満腔愤怒离开胡浩月房间的。回到自己的住所,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她必须哭出来,她要把这两年的梦想还有委屈全哭出来。

  是啊,周一粲觉得自己有委屈,很委屈。

  周一粲回省城,不是什么公⼲,她是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想回家逃避几天。

  她本来是想找麦瑞‮姐小‬喝酒的,顺便也发一通牢,可打了一天电话,麦瑞‮姐小‬的电话都没开机。世态炎凉啊,这还没把她下来呢,就开始众叛亲离了。她在省城茫然无顾地转了半天,又在滨河路上消磨了一阵时间,夕快要落下的时候,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左威打来的。左威这一天也在省城银州。周一粲没有问他来省城做什么,但她心里十分清楚:在这个时候跑省城,除了活动官位,还能做什么?

  一想到“活动”两个字,周一粲的心里就越发暗淡了。她突然感觉到:自己一个女人,只⾝打拼,真是太辛酸、太艰难了,关键时候,竟连帮她说一句话的人也找不到。丈夫车树声倒是闲着无聊,整天陪秦西岳在沙漠里疯来疯去,但这事能指望他帮忙吗?他不把你骂成一堆臭‮屎狗‬就不错了。这么想着,她的眼里涌出了一串泪⽔,有几滴,凄然落在了握着‮机手‬的手上。

  左威在电话里说:“周‮长市‬,我知道你心里堵,省上这样做,不堵才怪。我家老爷子还为你鸣不平呢,说省委真是昏了头,不把姓強的弄走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两边的大权都他手里。河看来是没戏了,非让姓強的把天都‮腾折‬塌了不可。”

  周一粲本来是很烦左威的,若不是看在宋老爷子的份上,她是断然不会理他的。可这阵儿,她忽然觉得,左威的声音充満了亲切感,甚至带了股子亲人的味儿。她抹了把泪,強打起精神,道:“左院长,我没啥堵的。省委这样做有这样做的道理,我们不要瞎议论好不?”

  “哎呀呀周‮长市‬,都说你心软,让強伟欺负了还要装笑脸。我原来还不信,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信了。这种时候,你还能记得组织原则,可见你周‮长市‬心有多宽。好吧,我也不嗦了,我有几个朋友,想认识一下你,不知你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尽管知道左威说的是假话,奉承话,周一粲听了,还是觉得暖和。她略一思忖,问:“你们在哪儿?”

  左威急忙说了一个地方,是银州有名的一家食府,品位和档次都不错,以经营川菜而闻名。周一粲在那里面吃过饭,是请省报几个大记者,还有省委宣传部两位处长。后来她的专访上了省报二版头条,配着大幅照片。

  周一粲再次犹豫一番,终究是耐不住这无人理睬的落寞,点头道:“好吧。”

  “周‮长市‬你在哪儿?我开车来接你。”左威一听周一粲答应了,声音一下子动起来。

  周一粲撒谎道:“我刚从省委出来。你不用接了,让胡处长顺道送我过去。”

  周一粲这晚真是喝了不少酒。左威果然是冲她撒谎,所谓的朋友,都是河来的:有东城区‮安公‬局副局长,西城区法院副院长,还有宋老爷子以前的秘书,现在的市人大办公室副主任,总之,都是平⽇跟左威搅在一起的。里面职位最⾼的,还算是沙县人大主任李源汉。

  既然来了,周一粲也没打算后悔,况且,一桌人‮长市‬长‮长市‬短的,又是给她敬酒,又是给她夹菜,隔空儿还要跟她说上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向她表表忠心,直把她心里那片影给奉承没了。后来她索甩开膀子,跟这帮人三呀五呀的猜起拳来。

  回到家,她让车树声给她倒杯⽔。车树声趴在书桌上,没理她。她又说了一句:“我想喝杯⽔,听见没?”

  车树声头也没抬:“暖瓶里有,自己倒。”

  “你没见我喝了酒吗?”

  车树声这才抬起头,目光很冷淡地扫在她脸上:“怎么?喝了酒就有功了?”

  “我没功,我就让你倒杯⽔,不行吗?”周一粲忽然就抬⾼了声音。

  车树声“啪”地扔掉手中的书:“我不是你的秘书,你用不着跟我摆架子。”

  “车树声,谁跟你摆架子了?我是你老婆,我要喝口⽔,就是摆架子?”

  车树声剜了她几眼,没再还口,但⽔还是没倒,一甩门,钻卧室里去了。

  周一粲扑了进去。这个时候她的霸道劲儿就上来了。在家里,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车树声这样做,就等于是公然蔑视她。“起来,给我倒⽔去!”

  “周一粲,我再给你说一遍:我不是你的秘书,也不是你的手下,少冲我发号施令!”车树声也较上劲儿了。其实他是恨周一粲喝酒,恨她这么晚回来,喝得摇摇摆摆,浑⾝酒气,太不像话了!

  “那你是什么?说啊,你是什么?”周一粲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是臭‮屎狗‬,行了吧?”车树声扔下一句,想往客厅去。周一粲一把抓住他:“你给我说清楚,谁是臭‮屎狗‬?”

  就为“臭‮屎狗‬”三个字,他们⼲了‮夜一‬,⼲得周一粲酒全醒了,还是没⼲出个结果!

  这“臭‮屎狗‬”三个字,是他们夫俩第一次吵架时车树声脫口骂出的,此后,这三个字,就成了一种象征,一种评价,一种弥漫在他们婚姻里再也驱不走的浓浓的糜烂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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