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蝴蝶本无心
药香四溢。
惯常沉默的男子拿着一把扇子,遵守药师的叮嘱,轻轻扇着炉內烟火,火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十六味草药,次第放⼊,慢火煎熬。
舱內的小室,有人推开半扇格子窗,冷眼观睨。
“那就是你新收的随从?”
花如雪睫⽑一颤,诧异抬眸“茯苓竟会对我带来的人感趣兴?”
“我只是在担心自己的处境。”女子提一笑,审视花如雪的目光却深邃到别有深意。
“我…”沉昑须臾,花如雪避重就轻地答:“情况特殊。暴露了你的住处,抱歉呢…”
“有一个人…”茯苓笑语盈盈“曾经有十一处受伤,靠着一包金创药,骑马两天夜一,孤⾝赶到我这里。那时我问她,为何不在路上雇车马。她答我说,越是危险的时候越不能依赖其他人。”停顿了一下,语尾加⼊奇妙的顿挫“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到了今夜,只不过中了点无伤大雅的毒,就虚弱到一定要靠人保护的地步呢?”
花如雪装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茯苓俏⽪地眨眨眼“只是对于花宮主竟然有了至信之人这点,感到有趣而已。”
“说笑呢。”花如雪露齿一笑“我的至信之人不就是你?”
“说谎呢。”茯苓睐她一眼,菗出包裹在⽩绢中的一排银针,点起灯烛,绾起⾐袖,与花如雪对坐。
“一直以来,你所信任的都只有你自己罢了。即使会在受伤的时候想起我,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可是…”
菗出一针,放在跳动的烛火中烧灼,她垂眸轻笑,睫⽑一眨倏如蝶翼“过于相信所谓的眼力,有时也会害死你哦。”
“哦。”花如雪不动声⾊“你会害我?”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细长的针一分一毫推⼊,施针的药师与受针的病人却依旧只像在闲聊。
“他只是个普通人呢。”
“我可不这么看。”
盯着一寸寸刺⼊⽳位的针,茯苓喃喃低语:“至少,普通人不会让你轻易动心。”
花如雪微笑,侧头不语。
茯苓是否太过⾼估了她呢?除去⽔月宮主这层虚无飘渺的外⾐,自己亦不过只是名普通女子。也会想要无条件地相信某人,即使明知这种“无条件”她本要不起。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危险的同义词往往就叫做——惑。
莫清歌彻夜未眠。
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知为何他就是心绪不宁,做了整晚噩梦。醒来时觉得空气重,推窗一看,原来自半夜起下了雨。
満地梨落。
素雅的花坠⼊泥泞,举目望去,泥⽔裹着⽩花,竟有种意外残酷的美。
来不及吃早饭,已有人匆匆传话,说宮主要他前往醉枫园。
莫清歌甚感疑惑,醉枫园在⽔月宮以西百里,据说是宮主喜那边⼊秋后的枫⾊,才购置的个人宅邸。其他季节只是闲置,亦只有一两名看门仆童而已。
况且宮主昨晚还在⽔月宮,何以今⽇会从醉枫园遣人传话?
虽有诸多疑虑,但知道做人下属最忌多口⾆。
当下换了双便于行走的鞋,一面惦念花如雪究竟找他做什么的问题,一路施展轻功飞奔。饶是如此,到了醉枫园,也过了两个时辰。
看到花如雪是在晚晴⽔榭。
四面枫树环绕,若是⼊秋,必定红叶似火。此时枫叶初青,映着萦绕⽔榭的流⽔,也别有一番山⽔画般的飒然风采。而立独其间背手负立若有所思的锦⾐女子,是否就是⽔墨丹青中的点睛之笔呢。
“你来了。”
女子淡淡一瞥,令莫清歌赶忙收敛摇的心神“属下参见宮主!”
“莫侍卫,你可知我为何找你来此?”
女子闲庭信步,伸手折了片叶子,在指间玩弄。
莫清歌不敢随意猜忖,喃喃说道:“想是有事要吩咐清歌…”但是为什么会找他来这里呢。莫清歌不噤投去疑惑的目光。
像看穿他在想什么,花如雪莞尔一笑“这是我的私事呢,与⽔月宮没什么关系。你要记住,你是为⽔月宮做事,不是为我花如雪做事。所以这件事,你可以选择不做…”
“不…”莫清歌纵然窘迫却还是大声说“我是想为宮主做事才来到⽔月宮的!宮主有什么事,只管随意支使!清歌但觉有幸,无所不从!”
“好一个无所不从…不过,”花如雪低头微笑,斜目轻睨“好听的话不要说得太早,若我要你去杀人,你也会无所不从吗?”
“属下、属下虽不喜杀人…”莫清歌嗫嚅半晌,在听到一声嘲弄的讪笑后骤地扬眉握紧手指禀明心志:“但也明⽩江湖人本就过着刀口⾎的生涯,只要宮主有令,清歌不敢不从!”
清瘦秀的女子单手扶在⽔榭栏杆,淡然回眸,边浅笑一时点燃枫林青⾊,如斯美丽,却吐出令他心惊之言:“那么,你去杀了乌羽吧。”
一片叶子飘然而坠,在幽绿⽔面打了个转,旋即飘向远方。
神志恍惚了一刹,莫清歌只觉自己定然是听错了。
“乌…羽?”
费劲地张开不觉粘在一处的嘴,用唾沫濡骤然⼲燥的口腔。
“嗯…”淡淡的一个字后,莫清歌的眼前失去了焦距,林园⽔榭变得模糊不定,也包括那伫立于漫野青枫间的飒然女子。
“为…什么?”他几乎没有思考,只是任凭本能驱动,怔忡地质问:“她是您最得力的手下啊。”
“你⼊⽔月宮的时候,难道没有人告诉你,问题,总是问得少些为妙吗?”女子庒低的声音透露出不想解答的信息,但莫清歌却无法无动于衷。
“乌羽她很关心宮主您!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误会,宮主…”
女子冷淡的容颜截断了莫清歌焦急的辩解。
“如果一定要有答案,那么只能怪你了。”她不经意般地瞥他“莫清歌,我说过,我受伤的事不用和别人说。难道你不懂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吗?”
“对不起,宮主,我确实告诉了乌羽!但是、但是…”莫清歌握拳双拳,但是这和要他去杀乌羽又有什么联系?他真的搞不懂啊!
“我知道…”沉柔的话音渺渺地传来,或许是四面环⽔的缘故,即使这个锦⾐女子就站在对面,也像隔着另一个无法跨越的彼岸“你告诉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你很担心我…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就是别有用心了。”
“不不不!不是的!我没有任何其他用心!”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优雅如莲的女子迈出一步,单手勾起他的下巴,淡漠的眸对上少年灼灼的眼“证明我的眼光和选择没有错过,证明你做我的侍卫是够资格的,证明你和乌羽没有关系…”
“难道…”在近距离带来的庒迫下,莫清歌费力地呑咽唾“难道一定要杀了她来证明这些无谓的事情吗?”
“无谓的事情吗?”
长眉一挑,花如雪奇妙地顿挫。
“但是,你以为无谓的事情却险些夺去了我的命。我并不是一个嗜杀成的残暴女人,但也绝不会把已威胁到我的人留在⾝边。你不必知道前因后果,只需要去做我让你做的事…”
“但是、但是…”莫清歌大脑一片混。楼台⽔榭、四壁青枫,都只映着一个女子无情而狭长的眉眼。
他不理解,不理解啊!
“原来,你并不愿意呢。”
星火骤然熄灭的眼眸漆黑一片,长长的睫⽑垂覆着美丽却总沉静到难以看透的眼。
莫清歌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个令他恋的女子,不明⽩她缘何恁地狠毒。
“如果…我不照宮主的话去做,宮主会不会杀了我?”
他茫然地问着,忽然想起⼊宮的那一天,花如雪谈笑间挥手杀人的事实。难不成,那原本以为缘于无奈的种种,本就是这个女子的本?
“不会。这只是我的私事呢。”花如雪淡淡地说道“乌羽从来都没有背叛⽔月宮的行为,所以我既不想也不能用⽔月宮的规定惩治她。”
“既然她并没有犯错…”莫清歌⾝体微晃,双拳在⾝侧越握越紧“为什么…”
“我说过没有为什么。”花如雪不客气地截断他“两个时辰后,我不要听说乌羽这个人还活着。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会怪你,但是你也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
莫清歌的头越垂越低。
花如雪径自说道:“乌羽內力深厚,却需要借助兵器才使得出来。你只需…”
解破对手招式的方法尚未来得及讲完,却见少年猛地抬头,満脸都是眼泪,花如雪心中一凛。只听到那少年大声说道:“我会杀了她的!宮主!可是我搞不懂,我搞不懂是什么让你这么狠毒!”愤愤地甩下这句话,莫清歌咬牙奔往来处。
他想起锦上添花楼,有位⻩⾐少女手持缎带,⾚⾜踩在栏上。耀目⾚金的光圈洒下,映衬得那少女青丝如墨,目如点漆。
她曾经一抖缎带将他们揪⼊楼內。
也曾慧黠灵动地开着玩笑骗他去买子虚乌有的⼊宮礼。
她有一双特别黑的眼睛,笑的时候露出一点牙齿。
这样一个活泼俏⽪的女孩子…
竟要用他的手去杀掉她吗?
而下达这个无情命令的人,却偏偏是他心仪的女子。
其实,他真正搞不懂的并非花如雪为何要杀乌羽,而是为何即使为她的无情心惊,他却依然不愿失去可以停留在她⾝畔的位置。
脚下一个踉跄,心神不稳的他险些栽倒。
路旁的梨树正纷纷洒洒,飘下素洁的瓣花。
淌下两行清泪的少年抬首凝望漫天花雨。
被玷污的究竟是花如雪在他心中的形象,还是这个正在沉沦的自己…如果嗔痴爱恨皆是神子素手洒下的雨,那么有没有谁可以终其一生潇潇洒洒永远不被溅到半点呢?
夕辉似火。
染红女子的锦⾐,也催青林的枫⾊。
灰⾐散发的男子自柱后慢慢步出,望向临⽔眺望的清瘦背影。
“为何骗他?”
“只是想要试探一下。”
女子孤傲的背景浸⼊渐沉的暮⾊,満头青丝无风自动,发梢也被平添一抹火红。
她不会给害她的人第二次机会,也不会假手他人处理。
昨夜风雨最大的时候,她已把乌羽随落下的梨花一同沉⼊沙土之下。
望着那个清瘦却固执的侧面,苇八走近,伸手握住同一栏杆“你不是在试探。”他说“你只是想要某个人来分担。”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说话了?”
花如雪冷笑,心却骤然缩作一团。像被戳中伤处的小动物,会倏地蜷起⾝体竖起看似硬坚的刺。
随落花一齐消失的女孩子,并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她一直陪伴在她的⾝边,即使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份与目的都并不单纯,但那些朝夕轮换的⽇子,无法抹去的点滴,却不会似⽔无痕。
看着她变成随风而逝的落花,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
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事,却像梦一样,变得恍惚难明,无法回想。花如雪眺望夕,眼中却是一片黑漆漆的空洞。
作为亲手毁掉对方的人,自己没有流泪的权利。
所以要叫莫清歌来,一方面想确定他与乌羽并不是来自同一立场,另一方面,正像苇八所言,她只是想要有某个人能为乌羽名正言顺地伤感…
她利用了那个单纯的少年。
而这样毫无道理脆弱任的事,并不想被任何一个人看穿。
为什么明明没有说出口,苇八却依然能了解呢。
愤然地转头,望向⾝畔的男子,却不经意撞⼊他眼底仿佛可以沉溺一切的温柔。
然后,那喑哑的嗓音说出了对她而言最美丽的宽恕:“…你并不狠毒。并不。”
站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并没有握住她冰冷的手。
但是为什么,一瞬间,有一种温柔经由手心直抵心头。
是暖⾊的夕温暖了手扶的栏杆,还是其他一些别样的东西正在心底流窜?
自昨夜起不停扩散的伤口蓦然胶着,一如此刻两个人的视线,也在斜里,痛楚地胶着了。
为何没有发现过,这个男子的眼眸像弱⽔。可以沉溺一切的弱⽔。他永远难以看懂,但自己却被他轻而易举地用眼神穿贯。
风拂过⽔榭。
青⾊的枫林在晚舂浓滟的暮⾊间摇。
依⽔而立的女子倔強的背影在风中微颤,袖上的蝴蝶像在下一秒会振袖飞去。
透过他的肩,看到远处,似有谁家的孩子在放纸鸢。
着地盯着那系住纸鸢的线,她忽然伸臂一指:“我就像那个纸鸢,不管飞得多⾼,看起来多么潇洒,也终究还是逃不开一线。”
苇八默然地回眸,随即弯拾起一枚石子,抬臂朝空中用力一掷。
“…线断了。”
回头,他微笑地望着她说:“可以飞了。”
花如雪想要微笑,嘴角却颤抖,怕一旦开口,比微笑更柔软的东西会忍不住先行溢出。
学过武功的人用石子剪断一线并不很难,就像花十个铜板买一朵红花一样简单。可是这样简单的事,一直以来,却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为她做过。
她那颗飘渺的心,也从此只为他的目光动容。
清楚地明⽩,这就叫做——惑。
但更明⽩的却是,她已无从逃脫。
没有风,⽔面的影子却起了涟漪…
的手臂挡住了她的眼睛。
因此看不到,被剪断线的纸鸢早已注定只有坠落的结局…
名花客舍是一家客栈。
老板和掌柜是同一个人。
此人生得⽩⽩胖胖,平生最喜的事是觉睡。因此给自己起了庄生的名字,还在柜台两侧贴了一副对联——
庄生非有意
蝴蝶本无心
名花客舍的生意一向不好,掌柜的懒是其中很大一个因素。不过最近来了位比掌柜更懒的客人,自从进来,就没再从前门出去过。
因此当面前这个灰⾐长发的男子问他有没有一个叫江⽟郞的人住在这里时,庄生委实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啊!你是说那个人啊。就住在二楼最里面那间。你找他?太好了!”他笑呵呵地说“帮我看一眼他有没有死在里面。我一直很担心又懒得去看。”
男子转⾝,登上台阶。
灰⾊的⾝影消失在拐角之际,老板才转过胖胖的笑脸对躲⼊柜台里的人说:“花宮主,出来吧。啊呀,我这里平常都是没人的。偏偏今天有闲人登门打扰,不要管他。我们继续说吧。”
但因有人突然进⼊才闪⾝躲避的花如雪此刻却失去了谈正事的心情。眉梢微蹙,刚刚的那个声音是…苇八?
…
室內空无一人。
苇八慢慢地踱步,毫不犹豫地推开边的窗子。
果不其然,要找的人正趴在倚窗而生的大树上,満头乌发,用金环分别系成两束,锦缎般地垂过膝间。
“啧、真无聊。”被发现的人轻盈地屈腿一跃,稳稳跃⼊屋內“为什么你就不能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呢?嗯?我的八师兄。”
“别那样叫我。”苇八脸⾊难看,从牙里迸发声音“找我⼲什么。”
“我们两个人又不是猫和老鼠,怎么会属不合到这个地步?”少年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想要见你还真不容易。你天天跟在那女人后面,⽔月宮我又不敢随便混进去,只好想法子通知你见面的地点喽。”少年盘膝坐在桌上,精灵古怪的大眼睛转来转去。
“你想的法子就是官兵抓強盗…”
苇八低沉的声音带着隐隐怒气,但若是仔细分辨,又会发现在怒气掩盖下其实是一种细微的惶恐与不安。
“你来了这么久,两件事一件也没有完成。师⽗让我来问问嘛。”少年抱着脚⾝体前后摇摆,一刻也安稳不下来。
“再说了。你以为要四师兄装強盗他很愿意吗?哼,他可我签了不少不平等条约呢。”
“我对你们间的事没趣兴…”苇八低头,只注视自己的⾐摆。紧蜷的手指却出卖了他试图隐蔵的慌。
看得隔壁房间那个人心中一动。
他在害怕什么呢?又是为何害怕…
花如雪敛气屏声。
这间客栈本是完颜雍登位前传递消息的联络据点。
而花如雪来此,正是为完成完颜雍的待,找庄生打探⽇前刺客的消息。却没料到,如此意外,竟让她碰到苇八。还有那个…江⽟郞。
面⾊沉黯。花如雪自然回想起那夜船上的事。
虽然苇八和江⽟郞并没有说话,但那个装钱的锦囊却在他们手中经过了一抛一掷。想来消息是暗蔵了进去。只是不懂,那两个人为何要在她面前为装作互不相识而演这样一场戏。
难道苇八有个故人,是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还是只是不能让她知道?如果不能,又是为了什么不能?
自古以来,但凡针对某人刻意隐瞒,往往意味其中必有圈套。
花如雪轻轻垂下睫羽,目光沉黯。
中都的客栈不下家百。
或许是为了避人耳目,江⽟郞偏偏选中这老板出奇懒散的名花客舍…而她又恰巧在同一天来找庄生。故事与人生都是因为偶然的际遇而有了错的一幕幕。但如果可以,花如雪宁愿不知道所谓的秘密。她宁肯什么都没有听见!
…
“师⽗说,找二师姐的事不用你管了,专心陪你的花宮主就好。为了配合九师兄的时间,你能不能想办法进行得快一点?”
“…黎九霄那边很顺利?”
“所以师⽗才会让我来催你啊。”
“我…”
“你还犹豫什么。”少年催促“这么简单的事…”
“住口!”苇八的手越握越紧,青筋脉络一条条浮现“…在你口中,这么简单的事,如果关乎另一个人的幸福…”惯常无表情的脸上显现一瞬的惘与痛苦,他茫然地质问:“你也还是会说得如此事不关己吗?”
“当然。”少年笑眯眯地歪头,黑⾊的发丝顺势滑过洁净的额角“因为别人的幸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宛如荷叶的⾐袖随风摇摆,站在桌上的少年歪头瞪着乌黑清亮的眼眸,像打量什么珍奇异兽似的看着苇八。
“奇怪的人是你才对呢。师傅说,你被重要的人背叛过,但你却还是这么容易心软。我真是完全不能了解你。虽然黎九霄那个人也很奇怪。反正这次的事是你们两个人的任务,我只负责联络,要怎样都随你喽。不过我警告你…”骤然眯成一线的眼中,出寒冰一般的杀气,少年宽大的袖幅內伸出一只手,手指险险划过苇八的眉间。
“不要坏了师⽗的事…”冷冷地语毕,少年恶劣地笑着挑动瓣。
“如果觉得很痛苦,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呦。”
⾝体前倾,拉住苇八散落在肩膀的头发,少年暧昧地贴近他的耳畔“比如,你死了的话,就不必选择了呀…”
恶魔般的呢喃消失后,少年已飞疾如电般地跃至全安距离,几个起落,跳向窗外大树。
“话已传完。八师兄…”他歪着头,甜甜地摇晃手臂“再见呦!”
而一寸一寸晚去的房间內,只有苇八一动不动僵硬地坐着,直至彩霞落尽,暮⾊四合。隔壁那个人却早早离去,只留下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名花客舍的招牌不知用何种颜料写就,在夜⾊中发着寒冷的微光。
——庄生非有意,蝴蝶本无心。
究竟是谁惑了谁呢…
繁华绮丽的中都,有个女子长发披散锦⾐夜行。流云开合月华绮散。只是今夜,没有红花,没有路遇。怅望星空,也许世间本无巧合,一切过眼烟云,亦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