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皮埃尔
大屋尽头,靠窗户处,有张桌子。桌上摆着把椅子,椅子上放只凳子,凳子上有个男孩。男孩正用镶嵌在铅质戒指上的石子装模作样地划一块高级玻璃。
这样搭成的神奇金字塔有点儿摇晃,随后是大晃起来,小男孩还来不及抓住樱桃窗帘,凳子一歪,这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建筑物就哗啦啦垮了。
大屋另一端稍远的地方被用作小客厅。一位少妇在那儿听到了这害怕的叫声。
布斯加尔妮埃夫人坐在开司米软垫上,极度消瘦的身体完全隐没在沙发之中。她抬起身。
“怎么啦,皮埃尔?”她问孩子。这时小男孩正顺着窗帘滑下来。“你在那儿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妈妈…别担心,我在玩儿…”
“玩儿什么?玩摔断脚的游戏吗?”
“不,妈妈。我在玩拉蒂德大越狱,拉蒂德是巴士底监狱的囚犯。我正从方窗往外逃时,这破椅子…”
“安静点,皮埃尔,你烦死我啦!你听到了吗?我求你别折腾了。”
“拉蒂德”再也没折腾了。此外,由于“越狱”未曾成功,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歇下来,心事重重。这男孩静静地坐在一旁,陷入沉思之中。怎样才能逃跑,而且逃跑时不要出声音?
在他面前,摆着个大包裹,似水面一样粼粼闪亮。包里外皮上编织成的棕网,在这富有想象力的小孩子眼里,像是静止的大。那里,就是在旁边,有一只凳子,凳子的四条木腿装有小轮子。
多么大的惑!
显然,皮埃尔当即抵御不住了。他伙身趴在凳子上,开始在这浩瀚的大海中游泳。在他看来,自己再也不是拉蒂德,而是扮演起另一个角色。这位海难落水者,勾住一块漂泊物,在缓似的野马般海的冲击下,恐惧地挣扎着。
“啊,好大的!”他从牙里吐出这话“山一般的大!我失败了…不,我得救了,上帝!…好危险啦!…鲨鱼!…那儿有章鱼,这只可怕的章鱼!…它向我游来…它的触须裹住我了…它在我的鲜血…哦!我这个年纪就要死了!…不,绝不…最后的一搏…乌拉!我身上带着四用瑞士刀!瞧,卑鄙的畜生…我再不许你我的血了。看见荒岛…”
不幸的凳子被他当作了漂泊物。漂泊物搁浅在细沙般的海滩。落水者攀爬上岩石,发现上面有块平地。得救了,他挥动着彩帽子,大声高呼:
“法兰西万岁!”
在舒适宁静的房间之中,这种欢呼声毁了男孩。布斯加尔妮埃夫人转过身来,抬起不安的头,斥责着“航海者”
“皮埃尔!真可恶!你竟然穿着靴子跳到沙发上去!”
“啊!妈妈,没有,我是光着脚的。”
“你在唱哪出戏?”
“妈妈,我在演鲁滨逊飘记,不行吗?”
“但是这是坐垫,你挥舞什么呀?”
“不是坐垫,妈妈,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三旗。”
可怜的母亲好不悲哀:
“纯属废话,小皮埃尔!你清楚地知道这里没有旗帜,也没有任何能让人联想起荒岛的东西!”
“不,但是我像这样在…”
布斯加尔妮埃忍不住笑了。
“好吧,亲爱的,既然你爱你妈妈,你就该静静地玩儿!”
为什么不呢?倚靠荒岛之地,皮埃尔并非不知道生活中充着美好的历险。一次失败了,便会再干十来次。他半闭着眼睛,思绪万干:翩翩的思绪织着,奔腾着,飞舞着,翻滚着,背景神奇万端,妙不可言。
此时此刻,太阳在万能之主的命令下。刚刚透入窗户,照亮了不少地方。在这轻松愉快的七月,太阳照耀在画面上,令彩布料上的那些已经褪的色彩变得生动起来。水晶也在阳光下反出栩栩光辉。就连陈旧的家具所处的死角,太阳也似讨好般将它的光辉撒到那里。在这金黄的光线中,一些细尘哄哄地上下翻动。此情美景,仿佛很有朝气,为这些非常陈旧的家具罩上一层古古香的外衣。在这种美景之中,情绪激动的皮埃尔继续开始他的探险旅行。一周来,他便是在这城堡的大屋之中进行这种旅行的。
然而,既然是旅行,走动是必不可少的。他出发了,眼角悄悄地左右搜寻着。他探索到一个目标:红木玻璃橱窗,但是没有成功。因为那里摆着一套廉价的萨克森磁器…忽然,他找到一条路,他跳进一只大旧箱子里去,出上半截身体,箱内存放了些杂乱的、感人的纪念品。这些东西是上几代人堆放在这些神秘角落里的…
实际上,里面还有些罕见的、珍贵的战利品。皮埃尔怪里怪气地套上一件棕色绒背心,背心的主人在百年前好似身材瘦小。再束上一条古式浅黄褐色的皮带,他认为这皮带很美。随后在头上戴上一顶软毡帽,这帽子从波旁王朝统治的时候起,便遭到轻度的虫蚀。
在窗间墙上,一个牧羊人终身注定要看守着这群一动不动的羊群。两副甲胄站立在这道富间墙的左右两边,手执令人生畏的、过时的武器。
皮埃尔取下一柄小剑,颇为内行地折弯剑身。随后他一个跨步冲刺,怒刺一剑,攻向文艺复兴时代的无辜官员的画像。这位官员模糊的画像画在伯甘地毯中,背景是群飞的红鹳与鹭。
一阵杂乱的噪声。
乓!乓!一下,两下!…直刺…刺向第四个,闪开…
“老天!小皮埃尔,”布斯加尔妮埃夫人看着她的儿子,那深沉的目光好似被围的牝鹿。她大声地说。“你一个人在那儿怎么搞得闹哄哄的。你知道,我都快被你出病来了!”
孩子清澈稳定的目光中掠过某种悲哀。他躬身施礼,浓黑发下那漂亮早的额头一躬到地。
“请你原谅,妈妈…你喜欢我出去吗?你同意我去找驴皮公主玩儿吗?”
“驴皮公主?”布斯加尔妮埃夫人开口问,惊愕得柳眉上扬“…看看,孩子,你又想出什么新花样了?”
皮埃尔走近前,神情沮丧。
“妈妈,你不懂?驴皮公主是贵族的女儿,我们还从她父亲手上租了一间非常漂亮的房屋!…”
“代-奥比埃先生?啊!这样,我的确还不太清楚…”
“不,妈妈,你清楚!自从我们搬来后,这个小姑娘,我已经见过二三次…啊!远处看去…她穿得像个小农民,假装在喂,喂牛。”
布斯加尔妮埃夫人笑了,略带苦涩。
“哦!好吧,可怜的孩子,我现在明白了…哎呀!你始终就是你。你早已认为她是化装的公主?你又在做梦啦!你想前往打破魔环,将彩裙还给驴皮公主,是吗?去吧,孩子!”
皮埃尔脸红了,像不为人理解的青年一样困惑不已。他母亲疲倦地一声吁叹。她做了个让步的手势,手又放到坐垫上。她的戒指丁当地碰着单柄眼镜。太阳仍旧巡视在室内,一下子照到她无名指的宝石棱面上,反出栩栩光辉。开司米衣服的作用的确不可忽略,它又盖住了那发冷的手腕。
皮埃尔好似又腼腆起来。
“妈妈,我没有百分之百地把握说她是公主…不过,奇怪的是她与家畜混在一起。可能她被施了魔法?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很有钱,应该是幸福的,因为她爸爸拥有一个城堡…”
“因为她爸爸拥有城堡就应该有钱,有幸福?可怜的小家伙,你要是知道怎样气我的就好了!你除了书本知识外,什么时候了解过生活?你脑袋里糊糊涂涂地装了不少故事,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从其中走出来呢?你不过十岁,你便想扮演各种角色,而不是…不是单纯地玩耍。小拇指,人的小公主…堂吉诃德…哦!尤其是堂吉诃德,你逐渐开始模仿起他来。瞧瞧,这些都是故事,所有这一切!…”
然而,由于皮埃尔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甚悲哀,作为性格稍为软弱的母亲,布斯加尔妮埃夫人没再坚持。为了安慰儿子,她吻了吻他,讲出了这通冒失的话:
“去吧,去吧,我的小堂吉诃德,去拯救国王的女儿吧…随后将你在现实生活中有的这遭见闻讲给我听。我想你会抛弃幻想的!”
“幻想,这是什么东西?”皮埃尔琢磨着,这个新词深深地触动了他。
他沉默住口,将脑子中新出现的问题强行了回去。
正如布斯加尔妮埃夫人所讲的那样:生活艺术肯定是非常艰难的艺术。这不是皮埃尔单单从书本中便能学到的,这孩子与外部生活毫无接触。
由于祖先曾在巴黎作过行政官员,他前几年孤独地生活在一家旅馆的深处。该旅馆位于费鲁街,离圣絮尔皮斯教堂不远。他的住处外表朴素,里面有个院子。院子里小径茵茵,古井神奇。这些景自从贝尔特王后出走以来,一直没有任何变化。
在那儿,从学习方面讲,胆大妄为的老师用其古怪奇特的思想来教导着这个宝贝的独生儿子,教他歪歪斜斜地迈出第一步。当休息的钟声敲响时,这孩子不是陶然于卢森堡公园的新鲜空气,而是爬上图书馆。馆里,光线照在摩洛哥皮的红封面上,照在格子内的装珍贵古书上。每当他攀上楼梯的时候,便在对开本的镌版书后发现最美好的财富。这是浪漫的祖母在十五年间为她不幸的小儿子积累的。这里堆放有佩罗的童话故事:《仙女屋》;奥尔努瓦夫人的书;《一千零一夜》,其中《拉芒什海峡的堂吉诃德》属于惊险的最佳图书…当然,这些书能启发人的想象力,但是出现得太过频繁也就不合适了。
几小时过去了。皮埃尔手不释卷地阅读着…阅读得情飞扬。后来,在我们小英雄的脑子里渐渐滋生出某种朦胧的兴奋。显然,他用手很快地拿住这把具有魔力而又危险的钥匙:这是一把能打开梦幻之门的钥匙…
几小时又过去了…皮埃尔骑上想象的骏马,驰骋在幻想的王国。他孜孜不倦地阅读着,稍有点冒失。渐渐地,阳光悄悄地消失。
院子里,大爪子肥鸽在淡紫的大房檐下相互地点头致意。在它们的脯上,油光水滑的羽恰似石板瓦一样。看着这些肥鸽彬彬有礼地、不停地点头致意,皮埃尔相信或者愿意相信这些是古时候的王子,他们被魔变成了这些鸽子。在这黑暗的角落里,他猜想那支魔可能会神秘地、令人生畏地再度出现。
“叮,叮,咚,叮,叮,咚…”圣絮尔皮斯教堂的大钟用那凝重的声音向遥远的地区宣布,这里仍旧保持着最土的乡村气氛。钟声的震响忽然将这孩子也拉回到现实之中。
钟声中,这些绿色或金褐色窗户上的小玻璃震颤着。他三步并作二步地跑下楼。但是赶到宽敞、有黑色的护壁的饭厅时,他总是会迟到。父母在那儿用略带生疏的目光看着他。
随后,打击接踵而至。先是他父亲的谢世,一个博学多才的法律顾问去了。后来他患了脑膜炎,这个病差点将他那颗很有思想的头脑送进坟墓。接着母亲又病了,她在连续的打击下显得心力瘁…不久后,布斯加尔妮埃夫人与他儿子来到乡间生活。
“房屋出租。距巴黎有五小时路程,文艺复兴时期的小庄园,古典式家具存设。树青水碧,条件怡人。”这是报纸上的一则广告。正是这份广告,最终促使母亲决心在几天后离开巴黎:将不安甩在脑后,到万佩尔城堡度过一个假期。
父母从来没领皮埃尔去过真正的农村。这对他来说,是发现大自然、体会万物复苏的机会。
万佩尔小庄园,重建于亨利四世时期,以前曾是奥比埃家族封建城堡的配套房,一堵巧的石块墙将护墙与城墙连接在一起。随着岁月的推移,无论是护墙还是城墙都受到了多种侵蚀。
封建城堡自身也略感失去了昔日的辉煌,成为半乡村半贵族住宅式的建筑。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是代-奥比埃家族居住于此。然而由于家道的衰败,住房已经多年失修。
这也就是为什么皮埃尔能在不久后成为代-奥比埃小姐的邻居的原因。从万佩尔的格条窗望去,他好几次都看到那个仆人装束的小仙子飘逝的身影。这个不为人知的驴皮公主,其命运令他极为困惑。
现在得到了母亲的同意,他可以去拜访她了!
这种历险在他眼里占很重要的位置。这么做是值得的,他值得去拯救古代骑士的千金小姐,值得将她从某种魔法中解救出来。
诚然,一支长剑,一套令人尊敬的服装,在他的面前并不是没有用的,而且他可能用来——谁知道?——打击敌人。
皮埃尔在装束停当后,告别了母亲。他踮着脚尖登到二楼,庄重地在一面老镜子前打量一下自己。这地方非常宁静,搞得他惴惴不安。镜子里照出来的形象自然是胆怯害怕。他戴着一顶软帽,上面着一鹭鸶的羽。有点滑稽,但是他自认为美的。
这时,他会从那条平常的小路去探视神秘的姑娘吗?呸!罗曼蒂克的皮埃尔从不受人摆布!为了给小公主一个惊喜,怎样进门难道不需要精心策划一下?
他推开一道高高的旧窗户,嘎嘎的声音响起,好似不他这位不速之客。连接两个城堡的护墙映入眼前,中间有条废弃不用的圆道。要上墙必须跳下去,因为楼梯早已没了踪影…哎呀!还没有一米五高…男孩的心狂跳起来。他害怕…
害怕?啊!这可恶的词在皮埃尔耳边嗡嗡作响。难道仙女故事中的英雄也会害怕吗?
“一,二,三!”
他一闭眼,跳了下去。
怎么回事?皮埃尔霎那间便感到自己落入到敌人的手中。这敌人不仅看不见,而且还非常扎人。他陷入半人深的旧城墙上的荒草之中,那些荒草枯枝不仅充敌意而且还好蛰人。他这才开始初识大自然的力量。在费鲁街,他不可能认识这些植物:长着可爱黄花的蓝蓟,生着可爱白花的荨麻,还有带着可爱红色浆果的枸骨叶冬青。叶冬青这种植物喜欢诡诈地刺扎孩子的大腿。
这下受了点苦,他几乎想哭,但是还是了过来。他上路了,走在这卵石堆中间,整个人糊里糊涂的。石堆上,灰尘扑扑地覆盖着味道浓烈的墙草,还有白絮般的泡状物。
荒草长得太过茂盛,他不知道往哪儿下脚才能踩在摇晃不稳的地面上,才能踏定摇摆不定的墙脊。
忽然,他感到身下的世界哄然塌陷,茫茫不见天空,他整个人被黑暗没了。大腿撞伤了。他好像觉得跌入深,这可怕的下跌令他气吁吁…他恐怖地低声说:
“地牢!”
恐惧之极,皮埃尔的声音惟妙惟肖地反映出这种心态。实际上,他仍旧保持着冷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不过遇到了突发事件,而勇士的心灵能在这些突发事件中得到磨练。他顽强地站起来。地牢?呸!
这不过是一口寻常的陷阱,入口处就在他的脚下。地牢,蝙蝠,蝾螈,囚犯的骸骨,隐埋的财富,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东西,最少书本里也是这般讲的。在远征期间,遇到这些东西是完全可能的!手握长剑,目光透过黑暗,手习惯地摸着渗水的墙壁,勇士便始终能够击退阴险恶毒的进攻,发现裂隙,并从中走出去,再见天。
他找到了隙。他伙下身,勇敢地钻进一道、滑腻的水道,顺着走下去,来到略高的地道入口。远处,很远的地方,好似隧道的尽头,透出一缕阳光。这无疑是希望。
皮埃尔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并没兴奋得狂跑。不时地——不是吗?——他得刺出适当的一剑,赴跑或者刺穿什么。随后,他用手绢拭拭血渍斑斑的剑身…他继续往前,身子躬得很低,肩膀被硬硬的内壁多处擦伤。他坚信决战即在眼前,还有几分钟,可能有一场战斗。对!…他好似已经听到…
他直起耳朵。对!对!那里,地道入口处,响起了呼叫声…哀伤的叫声,是尖厉的声音发出来的。这种原声在回声的传送下已经扭曲。女人的声音?可怕!肯定是驴皮公主在呼救。她遭到袭击啦?被人扼住脖子?
皮埃尔向前冲。地道的出口是个昏暗、神秘的口,不透阳光,丛生的野草长得很高。但是这次,荨麻、蓝蓟,皮埃尔都不放在心上,他被这恐惧的叫声所激励…
蓝天!忽然,他感到愤怒的脚步声冲他直涌而来。有一巨物在混沌朦胧的黑暗世界中向他面扑来。他虽说有点儿懵了,但是面对敌人并没有失去勇气。他剑出击,口中大呼大叫,声音震响在这半明半暗的山中。
“站住!我要发怒啦!”
他的威胁可能吓住了这个“庞然大物”这个像启求录时代的畜生可能是独角兽。它扑向其它更可口的猎物去了。很快,皮埃尔奔跑起来,他大声地叫喊着,手中握着长剑:
“注意,驴皮公主!别害怕,我来啦!”
一些藤草绊住他的腿,荆棘扎伤了他,撕破他那棕色的绅士齐膝紧身外衣。哦!哪怕再多受些伤害,他也不放在心上!他无可抗拒地从黑暗、地狱般的荆棘中冲出来,然而他却被一个障碍物猝然挡住,叉住他的脖子,好似猎物被套上套索一般。
一柄木叉叉住他,死死地扣住。在明媚阳光的衬托下,这叉子的另一端有个小家伙,两腿站得直直的,像士兵用刺刀住对手一样。他将皮埃尔这个不速之客推到树干前,似乎要将他钉在上面。
“后退,强盗!”
这个小家伙穿着一件简单的印度裙子,朴实地围着块方围巾。落到她手里的皮埃尔晕眩、惊愕。他忽然认出是代-奥比埃小姐,然而她好似并没缓和的意思。
她声音有点无力地大声说:
“后退,后退!…放下剑…你是谁?”
皮埃尔好似清醒过来,他为自己陷入尴尬之境而感到羞惭,因为他还没有攻击任何人,便毫无光彩地败在木叉之下。
他得采取与骑士身份相符的行动,不计一切代价来摆困境。他摘下羽毡帽,在面前一扫,庄重地自我介绍说:
“小姐,我是你的房客,皮埃尔-布斯加尔妮埃先生。”
这金发、稚气的小姑娘长时间地打量着他,脯稍有点起伏不定。她还长着一双忧郁、圆圆的眼睛。后来,那张习惯挂着狡黠表情的小脸一下子松弛下来,她撤回木叉,朗地大笑起来。
“哦,是你,小邻居!老天,你吓死我了!”她的表情纯朴得可爱“是你在地道口大喊大叫?你从哪儿来的?”
“地牢,”皮埃尔说着,惊愕于她用第二人称单数称呼①自己。
①在法语中,朋友之间用第二人称单数称呼时,表示亲切——译注
“地牢?这是什么意思?”
“黑…那儿…在这圆中间…”
又是一阵朗笑,声音之甜脆宛如麻雀的啁啾。这说明她接受了这种解释。
“哦!对,我懂了,你不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了栅栏。你掉进了旧的蓄水池里。你又从那儿沿着水沟里走来,水沟里长着…你可能吃了不少苦头,你大概太害怕了吧!不然你也不会大喊大叫,是吗?”
“怎么!我为了保护你才大喊大叫的,小姐!”皮埃尔大声地说。
“保护我?我又没受到攻击!”
“独角兽呢?”
“独角兽?”
“对,那只在我面前蹦起又逃跑的野兽?”
一下子,这女孩高兴得简直无法形容。她扶着,用脚直跺地面。
“哦!这太滑稽啦!天啦,滑稽得莫名其妙啦!独角兽!野生动物!可是,它是维克托!”
“维克托?”皮埃尔重复说,愈来愈困惑。
“对呀,维克托…”
“维克托,谁是维克托?”
维奥莱特大睁着她那水灵灵的眼睛,里面闪动着孩子般的喜悦:
“你不知道谁是维克托?哦,是这样,比方说!”
小姑娘犹豫片刻,随即又大笑起来。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