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那不是咱家
毕竟咱们的歌词太牛,毕竟一支牛的乐队会经历各种考验,包括被一个随地吐痰的胖子审核歌词,他说这是鲍迪伦说的,除了他妈的,我真是无话可说。
迪伦中文真是可以的。6号一整天都在排练房玩,鼓手没归队,我就客串了把鼓手。大波说:“你个节奏感行啊,以后你来打鼓得了。”当然,这是瞎胡扯。倒是他老从深圳捡回了一书包的洋垃圾,多是4ad八十年代的唱片,能否欣赏得了另说,幸福感是肯定的。
“这年头啊,”大波感叹“连王磊、丘大立的碟也卖不出去啦,没人听了,再没人听打口了。”
下午到了饭点,难得大波尽兴乃至要请客喝酒,陈瑶却说有事,一把给我拽走了。至于是啥事,她老守口如瓶、装聋作哑。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后面跟着,在校门口的石狮旁,陈瑶停了下来。
她冲我笑笑,我也冲她笑笑,但恕我直言,不说依旧火辣的夕阳,这稀粥般人来人往的,你这么一杵,实在有些愚蠢。兴许听到了我内心的呼喊,陈瑶朝停车场方向走去,然后一辆奥迪a6便缓缓驶来,在我们面前堪堪停下。
接下来,陈瑶拉开后车门,抱了一凉被出来…当然,后者很快便辗转到了我手里,这时前车窗也摇了下来,如你所料,是陈瑶她妈。我笑笑说:“阿姨好。”她摘下大蛤蟆镜,也笑笑说:“你好。”
就是这样。我以为她会打车上下来,但是并没有。陈瑶走近,问她是不是还有事儿,她妈张了张嘴,却被陈瑶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咋,不请我俩吃个饭?”饭点人多,只好去了校宾馆,当然。即便人不多,就近吃饭的话她妈多半也会选择校宾馆。陈瑶说吃火锅,于是我们就吃火锅,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说不好为什么,我总感觉有点尴尬。兴许这是硬抢过来的一顿饭吧。
陈瑶话很多,可以说肥羊和鱼片也拿那张小嘴毫无办法,但她主要是面向我,乐队录音了,教学评估了,奖学金了…我不明白这些零狗碎为要挑在这个时间点说,她甚至一本正经地跟我探讨练习110米栏的可行。
除了硬着头皮信口开河,我也别无选择。不知是不是陈瑶过于活泼,她妈显得有些落落寡。
这个一袭黑裙的女人很少动筷子,话也少得可怜。撇开刚进门时对宾馆装潢的一番点评,我还真不记得她发表过什么宏论,后来她妈起身接了一个电话。回来时,出于礼貌,我问她不会有啥急事儿吧,她笑笑说没事儿。
然后陈瑶就手忙脚地表演了一个大杀招…她站起身来一连给我掇了几筷子菜,荤素结合,肥瘦搭配,方是方,圆是圆,红是红,绿是绿。蒸汽腾腾中,我脸涨得通红,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她妈则笑笑说快吃,又环顾一周:“甭看店面不咋地,这味道还正宗。”整个饭局,她唯一指向我的一句话就是问我想不想考研。老天在上,现在考虑这个未免过早吧,所以我摇了摇头。
她也没说啥,然而出乎意料,在停车场,陈瑶她妈突然提到了母亲,她问:“你妈的评剧学校咋样了?”
我告诉她差不多了,马上就能招生。说这话时,我盯着那盘旋而上的奇怪发型,有点恍惚。录音还是泡了汤,决绝而彻底。按胖子的说法,正值教学评估,我们这是往口上撞,而他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决定挽救我们一下。
“当然,等这一阵儿过去了,如果有啥积极向上的健康作品,咱们还是可以合作的,帮助年轻人,何乐而不为?”这么说着,他吐了一口诚挚的浓痰。
吹就吹了呗,老实说,无所谓。可大波有点接受不了,他说自己都大四了,也没多少时间玩了“真她妈想干死这个胖子”
大家就劝他想开点,女人那么多,为单在胖子这一棵树上吊死呢,何况,哪怕时间再宝贵,玩一玩的功夫还是挤得出来的,怎么会没时间呢?
“世界这么大,你却越来越老,一门心思玩乐器,乐器哪有好玩。”贝斯云吐雾。他脑袋小脖子长,像只红脸鸬鹚。
“啥意思?”大波问。“没啥意思,少谈情,多玩,你咋就不明白呢?”他耸了耸肩,这下就更像红脸鸬鹚了“喝酒喝酒。”于是大波就喝酒,他仰起脖子吹了一气。
然后一酒瓶敲在了鸬鹚脑袋上。瞬间,后者的脸就更红了。周遭立马安静下来,贝斯晃晃脑袋,或许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已没了力气。大波则站在一旁,直气。
犹豫了下,我还是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刚跟大波学琴那会儿,这可以说命犯桃花,换女朋友就像女同志们换卫生巾,每次还都要晒户口本一样隆重地介绍给我们。
后来果儿就越来越少,乃至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再也不带任何女跟我们一起吃饭了。从量变到质变,可怕的宇宙规律。
或许电音论坛的老会员们还记得这曾经的一头飘逸卷发,俗却不可避免地深受女青睐,当然,在我眼里,那是一顶活动着的英美法系法官头套。
国庆长假结束后没几天,表姐给我来了个电话,她让我猜她是谁,可惜我没猜出来,于是她用平海话说:“小时候真是白疼你了。”我说:“靠!”
我真的说靠,她说:“靠啥,也不给姐打个电话。”这句话真是问住了我,我也说不好为什么没有联系她。
“周末请你吃饭,”她说“看你还认识姐不。”当然,在公站台上,我一眼就认出了陆。反倒是如果我不招手,她可能就认不出我来。“啥时候蹿这么高?”她仰着笑脸,接连在我背上来了两巴掌。
表姐是真不矮,一米七以上,她穿了件绿色长袖线衣,齐整整地在发白的及膝牛仔裙里,脚蹬一双白色帆布鞋…如果穿高跟,那更是了不得,直到在饭馆坐下。
她都还在说:“以前那么小一点儿,几年不见这么高!”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只能笑了又笑。跟几年前比。
她倒是一点没变,虽说不至于一瞅就有种军人气质,但确实跟普通女孩不一样,至于哪不一样,我是说不出来,陆大眼薄的,很像张凤棠,就是肤深点,后者无疑是陆永平作祟了。
“十一你姐兴冲冲地跑回家,结果你不在家!”“你也不早说!”“我姨说你上北京玩儿了,玩儿啥了?”“瞎玩儿呗,看演出。”“能跑啊你,不是一个人吧?”
“呵呵。”“咋不把人带出来,让姐也瞅瞅?”“还没见我哥呢,哪轮得到她出场。”“哟,你个死林林,嘴油啊,跟谁学的?”我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倒是狗急还要跳墙呢,这打铁啊,还得自身硬。
表姐在军艺读戏剧文学,现在分到了文化局艺术科,管文艺演出什么的。据她说,除了工资低点,还不错“你妈要来平演出啊,也得归我管”
她男朋友以前在新疆当特种兵,后进了平武警支队“再有一年就能转业”我说祝你们幸福啊,她说那当然“还想在你们学校附近买房呢”饭毕,我带她到校园里晃了一圈儿。
再出来时,在公站台上,陆朝不远处努努嘴:“就这个楼盘。”毫无疑问,她指的是建宇开发的什么大学苑,暑假后就开了盘,卖得好据说。翻修后的西操场已投入使用,我等却养成了跑东操场打球的习惯。李俊奇重返篮球场,活蹦跳得像头驴,连盖他几个帽,这货都不长记。
另一个老乡倒久未面。问李俊奇,他指指胳膊,说陈晨受了点伤。这就有点夸张了,直到10月下旬的一个周六,我才在操场上见到了陈晨,他确实受了点伤,至今右胳膊还吊在脖子上。我们打球时。
他就在一旁看,还不忘左手运球,颇有些张海迪老师的风范。出于礼貌,下场休息时,我问他胳膊咋回事儿,他望了望篮球场,好半会儿才说:“受伤了。”他的话没毛病。
这位意志坚强的老乡勇于承受各种磨难,比如没事儿就拿把刀子在自己左手腕上切一切,可以说是励志楷模了,当然,以上只是我的猜测,何况那条蚯蚓总是藏在护腕或袖管里,咱也就有幸见过一次。
周下午,陈晨也在。难得地,他竟学会了叫好,虽然那声音单薄克制,以至于有点冷漠,就是这天陈晨主动跑过来,找我聊了几句,他先问:“你们乐队啥风格?”
这我可说不好,所以我说:“啥风格都有。”“录音了?”犹豫了下,我说:“还没。”“x大艺术学院不就有录音室?”这句话尽显公子哥儿的幼稚。
艺术学院又不是法学院,何况就算是法学院,那也不是咱家的,哪能想用就用?我摇头笑了笑。“要是真录音,”他说“我能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