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半睡半醒地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时,我从沙发上爬起来。和平常一样,做柔软*、伏地身、仰卧起坐,做完后我躺在地毯上调整呼吸。正上方出现树理的脸“早安!”
“很早场嘛,还是没睡着?”
“肚子饿了。”
“等一下吧,我现在做。”我起身走向厨房。
早餐吃吐司,水煮蛋和蔬果汁。煮咖啡的话有点麻烦。
我边咬着吐司边打开电脑,检查一下电子信箱,才只有两封,而且都是可回可不回的信。汽车公园的这一挫,让我变成了黑五类,但我绝不会认输,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我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回过头去,只见树理正看着电脑萤幕。什么事?我问她。
“爸爸不知道看到那封信了没?”她用着犹豫的语调说。
“要确认看看吗?”
“嗯。”我在电脑浏览器的ICON按了两年,然后进入CPT车俱乐部的网址,看看公布栏里的东西。
比昨晚看到的时候多了两则留言,但好像都不是葛城胜俊发的信息。
“还没有回音呢。”我边说边下线。
“他还没到吧。”
“不会吧。特地把传真机放在书房的用意就是预料可能有紧急的事情要联络。早上一起来,通常一定会先看看有没有东西进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在看威胁信。思考着要怎样应付这件事才是。”我看了一下时间,早上刚过八点。
离开电脑前面,把剩下的吐司还有水煮蛋和蔬果汁吃完。
“我们现在先推敲一下你父亲会做些什么事。首先他会跟警方联络,以他的地位来说,一定会有一两个关系良好的警察朋友吧。警局绑架专案的侦查员会在大约一小时以后到你们家,在这期间,你父亲会打电话进公司,说因为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先不进公司。其余的时间除非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否则一定要紧盯着家里的电话。然后也会打电话告诉帮佣的太太说今天不用来了。并且止太太和另外一个女儿今天外出。嗯,差不多是这样吧。”
“那跟银行的联络呢?”
“你是说赎金的事,是吧?那还早呢,要和警方谈过后吧。况且,这可是雄霸一方的葛城胜俊呢,要如何张罗三亿元这种小数目,他早就心里有数了,光靠他的面子就会拿钱出来的银行多得是!”我走进浴室快快冲个澡,边刮胡子边盘算今后的事。反正葛城胜俊一定会在网页上回信,而且是是回复易,这绝不会错。但是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他一定会先开出条件,想确认女儿的安全等等。那么这边该怎样回应呢。
我刷完牙回到房间,树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像是新闻节目。
“你要到公司上班?”
“这么说我看起来还像个上班族喽?”
“这期间我要做什么才好?”
“我虽然想说你喜欢怎样随便都可以,但要是真的太随便了,怕会有麻烦的。首先你不能走出这个房子这是大原则。不管是谁按对讲机都不用理,也严打电话和接电话。只要守住这些约定,在这里随便你高兴做什么都可。”
“肚子会饿耶!”
“有冷冻炒饭,在食品柜里有加热调理食品及罐头。对不住啦,今天先这样忍耐一下,你要喝红酒或啤酒也可以,但不要过量,不要喝醉了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惹麻烦。”
“便利商店也不能去吧。”
“你可不可以想一想我们在做什么啊!?又不是单纯的躲猫猫游戏!”说到这我竖起食指说:“更正不是我们在做些什么,而是我们正在进行什么。游戏已经开始了,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应该懂得这些道理,但她还是用着想要辩驳的尖锐眼神回看我。其实她越是这样的表情,反而令人安心。
出了公寓,跟平常一样坐地铁上班。看着映照在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像觉得很满意,怎么看都是个上班族,完全看不出来是个计划绑架、威胁他人的人。这世界上哪会有穿着亚曼尼西装去上班的绑架犯呢?
在我来说,犯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尤其是以金钱为目的的犯罪就跟上班工作一样。不同的只是,上班工作是想办法钻法律的漏,而犯罪则是必须挖空心思钻警方的漏。至于胁迫和易其实是同一码子事。只不过和死脑筋的客户手要轻松得多了。
虽然跟树理说已经不能回头了,但我心里并不这么想。要是一觉得危险,只要速速撤退就好了。要树理封口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也想要隐瞒这是个恶作剧的绑架吧。万一被识破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她只要说是被骗才搭上这个恶作剧就可以啦。她会主张说这是我的主意吧,但又没有什么证据。其实这事件事最重要的是,被害者葛城胜俊会害怕整个真相会在社会上曝光吧。
当然,我现在一点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到今天为止,任何一项挑战我都没有失败过,这个游戏也是一样,一定要过关斩将才行。
公司就只有一些无聊的事务等着我。那是当红少女歌手主演的电影和同名的电玩联合宣传的工作,我不认为像这样无聊的企划案有必要动用到一个大男人来做。我在开会时想着要如何拿取赎金的方式,这个还比较有趣得多了。
我回到座位上后,再度上线,查看CPT的网页,看看葛城胜俊是不是有回复。
大概还在跟警方商量吧,我有点后悔没写上期限,这样对方就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如何应付了。
“你在看些什么啊?”背后有个声音传来。
在思索是谁的声音之前,我先把电脑上的视窗关掉,回头一看,杉本已经半弯着了,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在看我的电脑画面了吗?
“发现什么有趣的网站了?”他又问了一次。
“没,只是消磨时间而已。”要是让他知道是什么网站的话就麻烦了。“我打算蒐集一些偶像电影的资料。”
“啊,栗原优美主演电玩主角的电影的案子吧!”
“是啊。”
“那很辛苦啦!”
杉本脸上的表情是既同情我同时又有一种优越感。他应该是心里想着,两个人的立场现在是完全地逆转了。
还好,他好像不知道我在看的是这个网站。
“今天不是应该要跟星开会的吗?”我问他。
“嗯,原本是应该有会要开的,但是刚刚紧急联络说取消了。”
“是星说要取消的啊?”
“是啊,好像是说葛城先生有事吧。”
“葛城先生?”
“我想副社长不出席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这次企划没有他也无法顺利进行就是了。”他大概发觉自己在我面前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那我先走了。”杉本说完就离开了。
我的食指敲着桌面。就算是葛城胜俊,收到了犯人的威胁信也会感到狼狈的吧。他现在在家里应该也是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吧!
我中午离开公司,在附近的咖啡店吃中饭。饭后喝咖啡时,一边重新想着如何取得赎金的方法。
三亿元的数目,体积相当可观,就算到袋子里,一个也装不下吧。假设装得进去,手动也是个大问题。
绑架犯之所以被逮到,常常是由于没有深谋远虑该如何取得赎金。然而对警方来说赎金正是抓人的好时机。警方会预先设想许多状况,布好天罗地网。
我喝完咖啡回到办公室,公司内部的气氛有些变化,特别是一些同事的动作特别急迫,我抓了身旁的后进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哟,这可是件大事呢,星汽车的副社长好像要来呢。”
“葛城先生?来这里?为什么?”
后进摇摇头说:“不太清楚,刚刚突然联络的。害得负责新车活动的人慌慌张张的。”
“喔…”
我也有点混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说是小妾的孩子,但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被绑架,如此还有心情出来办公的吗?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葛城胜俊还没有看到威胁信。只以为这个不受教的女儿没说要连续在外不回家罢了。
他空间是没收到威胁信还是收到了还没看?要是后者的话,那没什么问题:要是前者,可就头痛了,因为还要找为什么没收到的原因是。
我拿起桌上的电话打回自己的公寓想确认一下葛城家的传真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但是响了三声之后,我忽然想起来,我不准树理接电话的。
没办法,我典型示范次打开电脑上线,进入CPT车俱乐部网站,看一下公布栏:。
就在那一瞬间,我差点啊的一声叫出来。因为看到这样的回复文章:
希望购买(Julie)(注:ジユリ,读音为Julie,与树理的文发音同。)
大家好,我叫Julie。这次有人问说要不要买CPT,我想买。不过价钱很高,筹钱需要花一点时间,我想也必须知知道契约的详细内容。
Julie这个化名与树理不会是偶然相同的吧!而且内容是希望易,这应该不会错,换句话说,这应该是葛城胜俊的留言。
我有点呆掉了,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是小塚。
“社长…”
“抱歉,打断你的工作。”他低声调:“可不可以一起来?我想你也听说了,葛城先生要来。他希望你也能够出席。”
我噘着嘴对他说:“到今天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要我出席?我是个没啥用处的人了,或者说是一个过去式的人了?”
小塚神情疲惫地挥挥手说:“不要说话那么酸。事实上是,葛城先生说了个很奇怪的事。”
“很奇怪的事?这次又是什么?”
“不确定是什么,好像想看电玩游戏。”
“电玩游戏?”
“就是我们公司企划的电玩游戏,他要我们选出十种代表作品,就内容和开发的理由,听取我们的说明,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想从这里找到一些新车发表企划的灵感?”
“他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事?”
“我也这么想哓。不过他说想要看啊,总不能不给他看吧!?”
“是这样啦。”
算了算了,我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就是葛城胜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网站公布栏上的留言,可以确定他读了威胁信。那有这种女儿被绑架还能以平常心出来办公的父亲?还是说,以于威胁信他根本不发一回事。虽然是依照指示回应了,但也只认为是恶作剧?还是他认为,这样的事就可以让他惊惶失措的话就太可笑了!
不,很难这样解释。树理不见了是事实,而且本人一直没跟他联络,很自然会认为是被绑架了。
说不定这是警方的指示。警方的代表这样跟葛城胜俊说:葛城先生,目前行冷静下来吧,犯人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对树理小姐动手,再怎么说也是个重要的人质。一旦迟疑被媒体发现了的话反而糟糕。所以,葛城先生,您还是跟平常的作息一样,跟平常一样上班,跟平常一样工作,要是有什么动静马上联络。夫人在家就可以了,其它的交给我们就行了,反正犯人也不使用电话——应该是这种状况吧。
只是,我在意的是他要来公司听取电玩企划的这件事,这是为了什么?会不会是察觉到犯人是公司里的人?这是不太可能的事。
在来宾接待室边东想西想的时候,随着敲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接待小姐,在她身后随即出现了葛城胜俊的身影。
葛城胜俊翘着脚坐在单人沙发上,听着由赛博企划员工们所做的说明。他的面前摆着一台晶萤幕电脑,画面上呈现着各个电玩的说明和市场上的目标。这些当然都不是急就章的东西,而是开发提案时所用的说明资料。在电脑的旁边则放着一台接游戏机的小电视,实际地显示出已经商品化的游戏各类。电玩机的控制器也放在葛城胜俊的面前,但看不出他有伸手要去碰的意思。
我边等着上场边窥视他的表情。他一副不太有兴趣地看着电玩,但提出的问题却很实质而且尖锐:是什么意图做出这个游戏、为什么认为会有市场、会不会对自己的感觉产生质疑——提出很多这类的问题。其中也有回答得不知所云的人。光看这个样子,实在无法想像葛城城胜俊是要借此认出绑架他女儿的人。
总算轮到我上场了。我所要介绍的名为《青春的面具》的电玩游戏。
其实这说来是个人生游戏。玩游戏的人和某个人物诞生相关,但是由什么样的双亲所生,则是由电脑决定,玩游戏的人最初可以选择的是从父母亲那里得到什么样的遗传因子,决定生为男生还是生为女生。出生以后虽然从幼稚园、小学、中学一直往上升学,但在这期间要读什么书、和哪些朋友玩、多少时间等等都必须做选择。如果因为考虑到将来的出路只一味地读书的话,可能就会落入某个陷阱。这个游戏最大的卖点就是,所选择的角色面貌,会依照人生经验而有微妙变化的这一点。
“有一种叫面相学的东西,”我向葛城胜俊解释。“这个想法是:面相是人所处的环境,还有历年一种表现。譬如说,将某种特定职业人物的脸搜集在电脑中平均化后,就会得到那种职业才会有的面相。政治家的脸、银行员的脸、情行业的人脸等,这些都确实存在的。但是并不会依面相来决定命运,而是依所走的人生路来决定面相。这个游戏有趣的地方之一,就是累积人生各式各样的经验之后,会得到怎样的一张脸。”
“问题不在于脸吧?”葛城胜俊开口了。“听你所说的,结果就是一张脸。我想人并不是为了一张脸而活的吧!?”
“诚如您所说的,所以才做了之前的说明,这只是其中有趣的点之一。人并不是为了一张脸而活——正是如此。但是对于人生来说脸却是很重要的。在各个阶段里,脸会影响这个人的命运。譬如大幅度的时候,或是相亲的时候。想要进入演艺圈的女孩子里,在十几岁时接受整形的人不在少数。在这个游戏里,在人生经验累积的过程中所形成的脸,就必须接受几个阶段的挑战。不与人际,只知道读书过一生的人脸会显得神情异常,而这样的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所以在面试或相亲的场合就不会有好的结果。自己要对自己的面相负责——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说法。”
“这样的话,若是游戏玩家因错误的选择而无法得到所期望的脸,最后只能得到挫折感而已吗?”
“真实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吗?但这是个游戏,在这咱时候,有个秘密武器,那就是面具!玩游戏的人在紧要关着,可以用预备好的面具给主角戴上。这个面具是在那个时间点的一个复制,玩家可以将这复制的脸做某程度上的变化,不爱笑的脸,可以把它变成爱笑的脸。只是使用这个面具的次数会受到限制,不是可以一直戴上面具的。结果是玩家必须为主角的脸不断地努力。这个游戏的终极上的是要抓住幸福!为了得到幸福,需要什么样的面具,玩游戏的人必须持续不断地摸索下去。”
我的话或许说得有些长,但还是无法知道葛城胜俊到底听进了多少,这让我有些不安,或者说现在这种状况,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没有用心听也不一定。
“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大卖。”葛城胜俊发言了。“不过,这倒是是个发人深省的主意。经验造就面相,然后这个面相决定命运,在某个意义上来说来说,说不定还是真实的呢。”
“不敢、不敢。”
“但是在重要场合戴上面具会是如何的呢?对苦于人际关系的年轻人来说,或许是个方便的道具。只要是人,任谁都会有挫折的时候,说是必要也是可以的啦。”
“但这只是个游戏。”
“就算是个游戏好了,但是让玩家承认自己能力不足也是很重要的事。”葛城胜俊说这话时,整个人坐进沙发,双手握放在膝盖上,然后向上看着我说:“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对你自己的的脸负责吗?”
我顿时无法回答,因为我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
“我想我是负责的。”
“这样的话,对你来说,为了得到幸福的面具,正是你现在这张脸?”
“嗯…你觉得呢?”我出应酬的笑脸。
葛城胜俊频频看着我的脸之后,将视线转向小塚说:“谢谢,请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