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夜恩情四座同
武当山一声混战了旨。李陵宴脫⾝而去,留下重伤的弓箭手,黑⾐人等等居然多达两百五十三人。清和首长醒来之后叫苦连天,这许多伤患必要把武当山吃垮了。幸好宛郁月旦留下三锭共计三十两⻩金,否则武当山可能连伤药都买不起。这些弓箭手经过询问居然是李陵宴挟持了荆州的兵屯指挥,強迫正在屯粮的少许兵马前来布阵。而黑⾐人多是想要发财的江湖二流混混,竟然还有些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纯粹是被人骗来的。
这些人必也要治好了伤然后好好遣返,李陵宴用人手之多令人震惊,他居然并不在祭⾎会中训练人手,而是事到临头欺诈胁迫骤然指挥了一大群不知所谓的人前来。这些人对李陵宴并不了解,应付他们毫无意义。
聿修做完了这里的事,他还要往西回江陵府与正在养伤的其他人会合,南歌和他同去与南浦相会。容隐却选择和圣香一路,因而与聿修岔道扬镥。
毕秋寒自也和丢香一路。自那夜圣香说出“同归于尽”四字,他就没一刻安宁过。真凶乃是太祖皇上,他自也明⽩此事非同小可。但圣香却决定如果顶罪不成便同归于尽。他不明⽩为什么像圣香这样的人会选择这样决裂的结果,他只知道这是万万不对的。
他的本不容有人含冤受苦,所以短短几⽇他夜不成眠已经憔悴许多。
清和首长几人本当众说出圣香爹娘便是杀害四大⾼手的凶手主谋,但圣香和毕秋寒却救了大伙一次,这让他们反而尴尬不好说穿。这几⽇见了圣香也是勉強点头,不知该从何说起。铜头陀肚里空空毫无弯转,经过那夜赌局,他却知道输得除了一条底一无所有外,就再没记得其它——虽然圣香没有強要他的月牙铲拿去当铺,却声明他⾝上的⾐着兵器全是圣香大少爷借给他的。如果他不听话,圣香少爷可就要立刻要回来了。这种玩笑对直肚直肠的铜头陀来说却很管用,自此他对圣香少爷畏如蛇蝎。
唐天书那晚上没输也没赢,那夜输的只有铜头陀和宛郁月旦两个,所有的钱都进圣香少爷的包里去了。宛郁月旦自不在乎输了十两银子,在他而言十两银子和十个铜板有什么差别可能也不大清楚。铜头陀输了十五两银子,那満脸通红満头大汗的样子,连宛郁月旦的眼睛都看见了,但铜头陀却満脸愤懑正义凛然地说不要。赌钱就是赌钱,还被赌友赔付赌资无疑比什么都丢脸。听他如此说,宛郁月旦只好作罢,但铜头陀却当真输得什么都没了。
唐天书极是⾼明,不输不赢谁也没得罪,也没看出他究竟是运气好还是故意做手,总之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是没输没赢。那天打了通宵⿇将,今天一早他落在杨震手中,究竟杨震会如何“善待”他别人不知。但圣香却记得待傅观过两天把他从杨震那里偷回来,看看究竟是否还活着?此人和李陵宴设计设伏害死不少人,对他恨之⼊骨的人不知多少,但他那乐山宝蔵却救了他的命。他自己显然也很清楚觊觎他宝蔵的人有多少,因此老神在在有恃无恐。
圣香今⽇呼朋引伴下山喝酒去了。
他是那种生活在人群里被众星捧月的人,特别有活力和煽动,定力弱的人被他一呼一喝往往⾝不由已就跟着他去了。
他去了,宛郁月旦也去。无论本宛郁月旦是如何比圣香霸道,但格上来说宛郁月旦就是属于那种很容易被圣香煽动的人。因为他好奇,他喜看圣香胡闹。
容隐却是那种极不容易被煽动的人,因此他不去。
他要留着看毕秋寒。
毕秋寒这几⽇有些避开了众人,他憔悴了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相思病,但容隐知道他有睦事想说却又不敢说。
毕秋寒蔵不住心事。他和圣香和宛郁月旦都不一样,那两个是十成十的笑面虎,笑里蔵刀⽪笑⾁不笑他们都行,但毕秋寒不行。无论他比宛郁月旦和圣香有多少江湖经验,他就是那种受不好别人痉痛苦的侠士。
换句话说,他其实是很软弱的,他害怕别人不幸。
容隐的格也有侠。只是他不纠单个人是否得到公义,他算大局,只要一局中得到公义的人比受到损害的人多许多,他就算这件事是正确的。这是一种泛侠,毕秋寒是一种窄侠。所以容隐能够了解毕秋寒的感觉。知道不义而不能拯救,就像看着人死一样,也许看的人比死的人还要痛苦。
“毕秋寒。”容隐的自负江湖闻名,他也很少敬称人的名号“圣香和你说了什么?”
毕秋寒沉昑头摇,他并不回答。
容隐没再问,只拿他一双森然的眼睛看着毕秋寒,看得他本来烦的心情越发烦躁,看了一阵,容隐撂下一句话负手回房里去,他说:“也许有一⽇我当亲手杀了你。”
毕秋寒听了脸⾊更加苍⽩。
但他却依然沉默,没有说什么。
武当山下。
圣香他们喝酒的酒馆。
一桌子的人正喝得酒酣耳热,到这分上没醉的没几个,其中一个是千杯不倒的宛郁月旦,另一个是乖乖不喝酒的圣香少爷——他只喝汤,不喝酒,比谁都乖巧。
在众人口角歪斜用平⽇不敢说出口的污言秽语一起破口大骂的时候,酒馆外来了一阵马蹄声。
一匹轻巧的⾼挑的骏马,马颈上挂了个小小的铃铛,居然还叮咚作响。听这种声势,人人都知进来的是位女客。
但当她进来的时候,依然人人为之屏息寂然——好一个温柔俏丽的女子,一⾝绣着鲤鱼红线的⽩⾐⽩裙,舂风暮⾊里一站都让人心旷神怡。
“秀⾊孤山望眼明,一池舂⽔上风轻。”傅观居然喃喃地作起诗来“好女子,好女子。”说着他自饮了一杯酒。
圣香只瞅着人家⾐襟上的鲤鱼,悄悄地问宛郁月旦:“这丫头莫非就是小毕的心上人,李陵宴的妹子李双鲤?”
宛郁月旦“嗯”了一声,开口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姓…。”
他还没说完,圣香“砰”地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毕秋寒!”
那位女子吓了一跳,倏然倒退,脸⾊苍⽩地看着圣香。看见他生得玲珑可爱,她的惧⾊稍微减退了一些,依然一股子怯生生娇嫰嫰“你…你…”见她如此惊慌,当是毕秋寒的心上人李双鲤没错了。
圣香惋惜地摇了头摇“一朵被宠坏的花,这就是小毕的心上人?可惜,可惜。”他笑眯眯地对人家招呼“我是毕秋寒的朋友,正在这里喝酒。”
这时宛郁月旦才有机会把话说完:“姑娘可是姓李?”
“我是李双鲤…你是…谁?”李双鲤和她两位哥哥毫无相似之处,李侍御俊朗自野心,李陵宴聪明伶俐狡猾多变,李双鲤却容貌娇美情软弱——让圣香来评价就是花瓶一个,除了摆漂亮一无是处的大姐小。自此圣香得出一个结论:李成楼想必很好⾊,这三个儿女肯定不是一个娘生的。
宛郁月旦对着美女说话,微笑得更加温和柔弱“我姓宛郁,也就是秋寒的朋友,李姑娘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恰巧在此饮酒。李姑娘是来找秋寒的吧?不如过会儿和我们一起上武当山我们悉路途,比较方便。”
李双鲤眼见宛郁月旦言语得体温柔,人长得一派善良无害,脸上微微一红,低声应了一声:“我是来找秋寒…。多谢公子。”
圣香不満的敲敲桌子“喂喂,我也是公子,你为什么不谢我?刚才是我先发现你…”他也不看在他说话之间李双鲤又被他吓到脸⾊苍⽩。
宛郁月旦拉了他一把,打断他说话,微笑道“李姑娘请先食用些东西,账记在我们这里。”
“喂!她不谢我,我为什么要请她吃饭?”圣香一拳往宛郁月旦⾝上揍去“你很会拿本少爷的银子做你的人情啊!”宛郁月旦依然微笑“我手肘的刀片会弹出割伤你的手腕…”他一句话没说完,圣香已经比出拳还快地收手,不⾼兴地⽩了他一眼“算你狠!本少爷以后必有一天光扒你的⾐服,拆掉你⾝上所有的机关,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神气!”
“啊…。那等我澡洗的时候再说吧。”宛郁月旦好耐心地回答。
“行!下次你澡洗的时候本少爷在门外放火!不,本少爷拆掉澡洗房叫大家来看!”
“哈哈哈…”两个的斗嘴让半醉半醒的众人哈哈狂笑,有些笑到呛起拼命咳嗽,有些还提着酒⽔往嘴里灌,不要钱的酒喝起来真是——慡啊!
李双鲤怯生生地点了两个小菜,悄悄好奇地看着楼上胡说八道的众人。她没见过这样的江湖人,英姿飒慡的男人,风流潇洒的男人,甚至像陵宴这样很容易讨女人心的男人她都见过,但是像楼上这样犹如纨绔弟子満口胡说八道的男人,还有那位长得一派温柔极有礼貌,却与旁边那位公子针锋相对一句不让的奇怪的男人…她跟随毕秋寒一年多了,秋寒特别认真,谨守礼仪不苟言笑,她倾慕他的侠肝义胆,他的凛然正气,甚至他面对困难的英武和勇气,但是…秋寒他却是不懂人心,也不会体贴人的傻瓜。陡然间一阵寂寞惘然兜上心来,她面对着一桌小菜食之无味,怔怔地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喂,阿宛你⿇烦大了。”圣香有趣地支颌看着李双鲤“这丫头好像对你很有意思。我警告你,小毕是个傻瓜,你不要欺负他,他的心上人。这丫头年经轻轻不懂得人心的可怕…她最多和你一样大,只有十八岁吧?不许欺骗小姑娘的感情,否则我就告诉别人你⾝上有幅张果老的蔵宝图,让你被人追杀到死。”
宛郁月旦眼角的皱纹微微展开“我告诉过你,我已经喜过别的姑娘了。”
“喜过嘛…。那就是说还可以再喜”圣香神秘兮兮地凑在宛郁月旦耳边“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一辈子只喜一个人的情圣,我会把今天晚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的。”
“嗯…”宛郁月旦眨眨眼“你吐吧。”
这倒是圣香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一辈子只喜一个人的情圣。”宛郁月旦居然不怕死的说,还很狡猾地微笑。
这下圣香袖中折扇翻出,敲向宛郁月旦的头“这种事也好说得那么大声,男人不心花很丢脸的。”他手下折扇敲向宛郁月旦头上时堪堪收住“叮”的一声微响,宛郁月旦⾝上有丝什么东西发出来,丝毫之差就要击上圣香的折扇。圣香得意洋洋“啪”的一声开扇“本少爷这把扇子共值三十两银子,被你打坏了你要赔我一把一模一样的。还有这是人家的地盘,你扔东西砸坏墙壁,过会儿老板问罪起来你留下洗碗,本少爷概不负责。”
宛郁月旦温文尔雅地含笑“我会抵赖。”
圣香睁着圆圆的眼睛惊奇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爆笑“咳咳…好狠的一招!阿宛你越来越得到我的真传。”
两人在楼上无限度地斗嘴胡扯,圣香固然稳占上风,宛郁月旦也毫不逊⾊,其它人自管自喝酒,少有人理睬这两个少年人究竟在胡扯些什么。倒是楼下坐静的李双鲤怔怔地听着楼上的斗嘴,俏脸微红,偶尔微笑,想必从小到大连想也没有人会拿这些话题斗嘴。
这时店酒门口“喀啦”一声,又有客人登门。
这人进来的时候仿佛在这五月天卷进了一场风雪,两边门“咔啦”一声开了又关。来人莫约四旬,一袭长⾐在孤瘦弱的肩头摇摆,就似那宽阔的肩膀上就挂了那件长⾐。
他一进来,人人侧目,如此气势即使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也很少见到。圣香“啊”了一声“好帅的——眉⽑啊!”旁人凝目看去,此人的眉⽑当真如剑上挑,浓黑犀利之极,所谓“剑眉”再没有比这个眉⽑更加贴切的了。圣香的眉⽑玲珑可爱清清楚楚,宛郁月旦的淡了一些如⽑笔轻轻一扫,只有此人的剑眉凛凛地透出一股孤横独尊的威势,让人一见好似自己都在他那眼下矮了三截。
他一进来径自找了个地方坐,虽然这店內人数众多而且有个如李双鲤这样的美人儿,但他看了一眼就如统统看到同峦⽩⽔一样,丝毫不以为奇。
帅哥加酷哥啊!圣香在心里赞叹,换了是容容,他虽然也不会理这济济一堂的人,但是容容定要摆一副“我看见你了,但是因为你们都很无聊,所以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的模样。此人虽然年纪大一点,但是这种充満威严的淡漠并不是存心耍酷,所以才是真的酷。而且虽然看起来定是上一辈的人,但此人只见威严,丝毫不见老态。
“这位——大哥。”圣香本想叫“大叔”但临时“不知如何称呼?”
来人自喝了一口酒,闻言答道:“屈指良。”
这三个字一出,満座顿时“啊”的一声不少人纷纷站了起来“楚神铁马屈指良,一人出关万人当!”
“他是谁啊?”在一片骇然的声音中,只有圣香少爷很无辜地问,接着他撞了宛郁月旦“介绍。”
“楚神铁马屈指良。”宛郁月旦也有些奋兴“和当今武林尊皇武帝分庭抗礼,号称无敌的‘楚神铁马’,当年成名的时候他方和我一般年纪,差不多也有二三十年不知所踪了。江湖上本以为他死了或是归隐出世,却想不到居然要这里见到。”
“喂,既然这个人已经退隐很久了,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假的?”圣香好奇地对屈指良张望“而且居然几十年了还这么有名,可见冒充他有许多好处。”
“屈指良横肩铁骨,⾝材⾼大,却又和西域胡人不同,所以不易冒充。”宛郁月旦微微一笑“你听他‘楚神铁马’的名号,就知道他大概长什么样了。我虽然没见过,却也知道大概不会错的。”
屈指良坐在远远的墙边喝酒,他只点了一碟萝卜⼲,就着店里小蛊的淡酒,慢慢地喝。
看他的样子,似乎虽然名震四海也并不快乐。
过不多时,一个头戴蒙面纱的人走进店酒,坐在了屈指良面前。
原来屈指良出现在这家小店是在等人。
这蒙面人看⾝形似乎也很年轻,他坐下之后并不吃什么东西,而是仿佛和屈指良谈什么事情。
李双鲤低下头,她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不知为何那边坐着的两个人让她感到一股森寒的感觉。虽然是在五月天,却当真好似有雪花在那边滚动一般。
“裘雪神功。”楼上的傅观突然低声说。
顿时听见的人都一阵骇然。所谓“裘雪”乃是三国曹在一条大河石上的题字,意为此河犹如“滚雪”不加三点意示⽔已够多,不必再加。后世“裘雪神功”取其大河长下滚滚不可阻挡之意,表示此功一成天下无可阻挡,与“秋⽔为神⽟为骨”的化骨神功并列为传说中的两大奇功。如今竟有人练成,岂非惊世骇俗?难怪可与屈指良同坐一桌。
“修练裘雪神功,要⾝⼊冰窖两年方成,期间不吃任何热食不近任何为源不出冰窖一步,引寒气⼊体化为已⾝精髓成火热之功,一般人早在⼊窖三个月內就冻饿而死。”傅观喃喃自语“传说这两大奇功一出,就是‘天妖’之相,人间大祸。”
“这两个武功⾼得一塌糊涂的人在武当山下商量些什么?”圣香诧异地盯着那蒙面人的背影“还神神秘秘鬼祟鬼祟的”
“此人在店酒门口才戴上蒙面斗笠。”宛郁月旦微微一笑“我听见了。”
“不如我们把他的面纱揭下来看看他是谁!”圣香说做就做,话未说完⾝形已经闪到了屈指良那一桌,出手如电去抢人家头上戴的面纱。
“铮”的一声脆响,圣香的手指堪堪触及蒙面人的面纱,屈指良手腕一翻,一柄形状古朴的长剑已经指在圣香眉心。
好快的出手!
圣香那突如其来的一扑已经快极,屈指良要先看见他过来。判断攻击的不是自己,然后瞬间决定露出背后和左肋的空门挑剑出手。而且这一指毫无丝毫急躁之感,浑然天成就好像他练习过千百次,就是要这样一下圣香的眉心一般。
他的剑并未出鞘,但是手指微推剑刃已经开簧,以他手上的劲力不必使用剑刃,就⾜可把圣香一下洞脑了。
而其实他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只是他的剑鞘并没有点在圣香的眉心,而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纸片。
那纸片是打开的折扇。
在那刹那之间圣香袖中扇开,挡在了自己额前,救了自己一命。
“好功夫”屈指良突然冷冷地说,接着手腕一挫收剑在地下。
圣香的折扇缓缓从眼前抛开,眨了眨眼睛,仿佛还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吓死我了…”这瞬间的生死替,全然由功力决定生死,他还没有经历过。每每以为实力不能决定所有的事,技巧和聪明比实力更加重要,可是屈指良长剑一抬的时候他第一次震撼地知道——当扔有的是绝对实力的时候,没有任何空隙可以施展。屈指良⾝上一股不容质疑令人窒息的威严,透过那空点的长剑,刹那间穿透了他整个人。
那就是所谓接近武林至尊的威仪,一种千百次战斗,千百次死里逃生之后-炼出来的信心和力量。所谓“楚神铁马屈指良,一人出关万人挡”他彻底的了解了。
如此人物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武当?圣香脑子一转,拍了拍自己的口“本少爷受到惊吓,今天晚上就吃到这里,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旁人自然纷纷同意,酒意早已超过了三四分,人人都有些不分东西南北。
“好沉重的杀气。”
当圣香回来的时候,宛郁月旦缓缓的说。
回到武当道观的时候,正好观里的人晚饭也吃完了。圣香“哗”的一手推开大门,另一只手闪电般一把抓住在门外躲躲闪闪的李双鲤,笑眯眯地走进门来“小毕——你心上人来找你了。
此言一出,李双鲤脸⾊大红。”毕秋寒正在帮道士们收拾餐具,闻声转头,正巧和李双鲤四目相对,一时怔住。
容隐是不出来吃饭当然也就不帮忙做任何事情的,但圣香嗅着那空气里的气氛也知道毕秋寒必然和容隐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以他聪明无比的脑袋一想,就知道必然是容容死不改跑去威胁人家,把忠厚老实的毕秋寒给喊得不知所措。正当他笑昑昑地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陡然毕秋寒凌历的目光看着圣香“你把她带这里来⼲什么?”
圣香一愣,莫名其妙“我把她带上这里来…。”
“你明知道这里危险,李陵宴那疯子不知道会不会再来烧山,她又不像你圣香少爷神通广大,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你让我…。”说到这里他惊觉失态了,重重一拍桌子,他不知该接下去说什么。平生难得如此狼狈,脸⾊不由煞⽩。
换了是平时伶牙俐齿死人都能说活的圣香,必然反咬一口说她明明的是李陵宴的妹子,我们拿了她作人质,料想武当山只有更全安没有更危险的分。但现在圣香却知道毕秋寒打从知道了真相之后夜不成眠,容隐对他施庒,他显然良心和正义不能兼顾,已经深受煎熬,骤然见到了他越发想保护的人才会大受刺。因此圣香难得闭嘴做一次受气包,不与他一般见识。
李双鲤听了却眼圈一红,走过去拦住毕秋寒的袖子,怯生生低头说:“我在这里的话,陵宴他…。不敢怎么样的。他答应过我…。绝不伤你…。”
饶是她的声音犹如蚊子,却也人人听见了。这下毕秋寒脸⾊大变“嚯”的一记甩开李双鲤,他情绪就稳定,冷笑道:“姓毕的拿李陵宴无可奈何,还要承蒙你事先说情要他手下饶我一命!毕秋寒谢过你李姑娘大恩大德,受这有愧!我就是拿李陵宴没办法,也不会卑鄙到要你来作人质,你把毕秋寒当作什么东西?一条乞你怜惜留一条命的老狗吗?”
“小毕!”圣香截口打断他口不择言的怒骂“你要清楚你骂的是李姑娘!”
毕秋寒的火气微微挫了一下,脸⾊深郁地闭嘴不言。
“秋…。毕寒…”李双鲤被他吓得脸⾊苍⽩,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看着毕秋寒的目光惊异不定。
“你本…什么都不懂!”毕秋寒猛地回⾝,不想看见李双鲤。
“我本来…本来就什么都不懂…谁也不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陵宴不肯,你也不肯…”李双鲤眼泪夺眶而出“”我都…我都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整⽇在忙些什么。
“李姑娘你莫生气,让小毕的是我,不是你。”圣香静静地说“阿宛,你带她去休息,我和小毕有话要说。”
过了一阵子,李双鲤被宛郁月旦温文尔雅的带走。
“你不必为了我烦恼。”圣香站在空无一人的厅堂中心,一双眼睛澄澈地看着毕秋寒“圣香…向来是很怕死的,那天我…”他默然了一阵,低声说“只是太动了。”
“你也本什么都不懂!”毕秋寒冷冷地说“就算你杀得了李陵宴,唐天书,冷琢⽟和南歌…。那又样呢——那又怎么样呢?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想要知道真相的人那么多,难道你要一个一个斩尽杀绝不成?圣香啊圣香,做错事的人就应当受罚,这是大宋王庭遗下的冤孽,怎能要我们给它擦庇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能帮你隐瞒真相欺骗世人——太祖他既敢下令杀人,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难道他以为他贵为天子,便可以为所为…”
“小毕!”圣香低声叱道“那是因为你有正义感,你从骨子里讨厌骗人和杀人这种事…。可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我爹和容容他们重要。而对于他们来说…百姓——是他们自己重要的。按照容容的算法,两三个人的幸福比不过两三千人的幸福,所以不管是否正义,牺牲两三个人的幸福就是对的。”他近乎茫然地看着毕秋寒,也看着毕秋寒背后的墙壁“我是没有正义感的,但是既然容容这样相信,他甚至愿意为这种理念放弃姑选择死。他看得那么严重,所以我…怎么能不重视?”
圣香的眼神此一刻寂灭得近乎凄然,毕秋寒突然觉得心头澎湃的热⾎冷却了下来,变得有些微凉“你…”“所以…无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即使会伤害我爹或者容容,拼了命我也会隐瞒…”圣香说“他们都是把江山百姓看得比天还重要的男人,我知道为了那些他们都愿意死。”沉默了一阵,他补了一句:“我不会怜惜他们,你也不用怜惜我。”
“我自然不会怜惜你——我定要昭告天下!”毕秋寒凛然看着圣香“杀人者死!”
武当山钟如果听见了毕秋寒这凛然铿锵的“杀人者死!或会为之震鸣,杀人之人如果听见了亦或会浑⾝一颤。但圣香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后低柔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圣香那你柔的叹息让他心头一颤,那凭着快被圣香的眼神熄灭的热⾎说出来的“杀人者死!四字,几乎就要淹没在圣香这一声叹息里。毕秋寒看着他寂然转⾝,萧索地准备走开,突然脫口而出:“我给你十⽇时间,如果你依然决定嫁祸赵承相,自己顶罪或者杀人,我便昭告天下真凶是谁!”
圣香回首一个淡笑,不置可否,缀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