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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凯特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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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前,凯特琳怀抱襁褓里的儿子,离开奔流城,搭乘小船渡过腾石河,北上临冬城。而今想起来,仿佛是千年前的事。而今,他们同样渡过腾石河,重返家园,然而当初那个婴儿,已经长成了披甲戴剑的英战士。

  划桨起起落落,罗柏和灰风坐在船首,他把手放在冰原狼的头上,席恩·葛雷乔伊陪伴着他。布林登叔叔坐在后面的第二艘船上,与大琼恩和卡史塔克伯爵一道。

  凯特琳坐在船尾,他们乘船顺流而下,任腾石河強劲的⽔流载着他们经过⾼大的⽔车塔。塔內‮大巨‬⽔车辘辘轮转,⽔声哗啦,儿时种种回忆牵起凯特琳嘴角一抹哀伤的微笑。城中军民排列在砂岩城墙上,⾼喊着他们⺟子的名字,⾼喊着“临冬城万岁!”每一座壁垒上都飘扬着徒利家族的旗帜:一尾腾跃的银⾊鳟鱼,衬着波动的红蓝底⾊。这是一幅令人振奋的景象,然而凯特琳的心却⾼兴不起来,她怀疑自己的心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感受喜悦。噢,奈德…

  他们在⽔车塔下转了个大弯,直直地穿越汹涌河⽔,船夫‮劲使‬划桨,⽔门的‮大巨‬拱形映⼊眼帘,她听见绞链的卷动,‮大巨‬的铁闸门缓缓升起。当他们逐渐接近,凯特琳发现闸门下半部几乎全是红⾊铁锈,它们长年浸在⽔中“⽔门”正是因此而得名。穿过闸门时,褐⾊烂泥不住滴下,门底尖刺距离头顶仅有几寸。凯特琳抬头看着铁栅,不噤纳闷其锈蚀的程度有多严重,若是遇上撞锤,这道闸门又究竟能撑多久,到底该不该换新的?这些⽇子以来,她脑中所想尽是这类事情。

  他们穿过拱门和城墙,从光下走进影中,接着又回到⽇光照耀下。四周停泊着大小船只,均稳固地系在石中铁环上。弟弟正带着⽗亲的卫士们在临⽔阶梯上等候他们。艾德慕·徒利爵士是个体格壮硕的年轻人,一蓬枣红头发,一把火红胡须,甲上尽是战争遗留的刮痕和凹陷,红蓝披风沾染了⾎渍与烟尘。站在他⾝边的是泰陀斯·布莱伍德伯爵,⾝躯硬,留了短短的灰胡子,生了个鹰钩鼻,亮⻩⾊的盔甲上用黑⽟镶成繁复的藤蔓图案,削瘦的肩膀上垂着鸦羽披风。率兵出城突击,将弟弟从兰尼斯特军营地里救出来的人,正是泰陀斯伯爵。

  “带他们进来。”艾德慕爵士下令。三个人步下阶梯,走到及膝深的⽔里,用长钩把小艇拉过去。灰风一跃而出,却将对方一人吓得慌忙后退,步履踉跄,跌坐⽔中,众人哈哈大笑,那人则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席恩·葛雷乔伊跳到船边,将凯特琳拦抱到⼲燥的石阶上,任凭流⽔拍打他的靴子。

  艾德慕走下阶梯拥抱她。“亲爱的姐姐。”他哑着嗓子说。他生了一对深邃的蓝眼睛,那双天生便该用来微笑,只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他的模样筋疲力竭,因为一连串的战争、庒力而显得憔悴不堪,脖子上受伤的地方还绑了绷带。凯特琳紧紧地搂住他。

  “凯特,我和你一样难过。”他们分开时,他这么说“当我们听说艾德大人出事的时候…兰尼斯特家会付出代价的,我对天发誓,一定为你复仇雪恨。”

  “那能让奈德活过来吗?”她语气尖锐地说。伤口还太新,听不得安慰的话语。现在她无法去想与奈德有关的事,也不愿去想。这样是不行的,她必须坚強。“这些以后再说,我要去见⽗亲。”

  “他正在书房里等你。”艾德慕道。

  “夫人,霍斯特大人卧病在。”⽗亲的总管解释。这好人何时变得如此灰⽩苍老?“他吩咐我立刻带您去见他。”

  “让我带她去。”艾德慕陪着她步上临⽔阶梯,穿越下层庭院,培提尔和布兰登·史塔克就在那里为她拼斗过。巍峨的砂岩城墙⾼耸于头顶,他推开由一道两名头戴鱼纹盔的卫士把守的门,她借机询问:“他的情形有多坏?”她一边说,心里一边害怕即将听到的答案。

  艾德慕神情严肃。“学士说他在人世的时间不长了。病痛时常发作…而且相当厉害。”

  一股无名怒火陡然充斥了她的內心,她痛恨这整个世界,痛恨弟弟艾德慕和妹妹莱沙,痛恨兰尼斯特家族,痛恨学士,痛恨奈德和⽗亲,尤其痛恨将他俩自她⾝边夺走的狰狞诸神。“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她说“你知道情形就应该跟我说。”

  “是他不准,他不想让敌人知道自己将不久人世。眼下王国如此动,若是兰尼斯特家知道他这么虚弱,他怕他们会…”

  “…出兵进攻?”凯特琳艰难地替他说完。一切都是你的错,你的错啊,她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假如你没有头脑发热,逮捕那侏儒…

  他们沉默地登上螺旋梯。

  主堡和奔流城本⾝一样是三边造型,霍斯特公爵的书房也是三角形,东边有一突出的石制台,像是一艘‮大巨‬砂岩舰只的船首。从那里,公爵大人可将自己的城墙、堡垒和对面河流界处尽收眼底。⽗亲的已被移到台上。“他喜晒太,观看河上风景。”艾德慕解释“⽗亲,看看我带谁来了?凯特来看您了…”

  霍斯特·徒利一向体形‮大硕‬:年轻时⾼大魁梧,步⼊老年后则显得有些臃肿。然而如今的他看起来却似乎有点萎缩,全⾝肌⾁都融进了骨头,脸庞是那么⼲瘪。凯特琳上次见他时,他的头发和胡子还是棕褐里带了点灰,如今却整个变成了雪⽩。

  听到艾德慕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小凯特,”声音细小,充満痛苦“我的小凯特。”他脸上露出一抹颤巍巍的微笑,他摸索着要握她的手。“我在等你哪…”

  “你们谈吧。”说着弟弟轻轻吻了⽗亲大人的额头,然后转⾝离开。

  凯特琳跪下来,握住⽗亲的手。那手从前虽大,如今却显得枯槁,⽪肤松垮垮地覆盖着骨头,早已丧失了所有的力量。“您早该跟我说,”她说“派人送信,或是叫鸟儿…”

  “使者会被抓,被严刑供,”他回答“渡鸦会被下来…”一阵剧痛突然袭来,他的指头紧紧抓住她的手。“螃蟹在我肚子里…夹啊夹,夹个不停,⽇夜不休地夹。他们的钳子好生锐利啊,这些螃蟹。韦曼师傅调了梦酒给我喝,还有罂粟…所以我睡得很多…但你来的时候,我一定要醒着,好好看看你。兰尼斯特家抓走你弟弟那会儿…我好害怕…到处是他们的营地…我好怕我就这么走了,没机会再见你一面…我好怕…”

  “⽗亲,我这不就来了么?”她说“我和罗柏一道来的,他是您的外孙呢,他很想见您。”

  “你的孩子,”他小声说“他继承了我的眼睛,我记得的…”

  “是的,如今依然。我们还为您带来了詹姆·兰尼斯特,他是我们的阶下囚了。⽗亲,奔流城之围已经化解。”

  霍斯特公爵微笑:“我看到了,昨晚开战的时候,我跟他们说…我非看不可,于是他们把我抬上城门楼…我从城垛上看去。啊,真是太美了…火把像嘲⽔一般涌过来,我听见河对岸的惨叫…多美妙的惨叫…攻城塔整个烧起来了,诸神保佑…我要是那时候就死了也没关系,还会很⾼兴地走,只是我想先看看你的孩子。昨晚是你儿子⼲的么?就你家那个罗柏?”

  “是,”凯特琳的口气坚定而骄傲。“正是罗柏…还有布林登。⽗亲大人,叔叔他也回来了。”

  “他,”⽗亲的声音成了微弱的呓语“黑鱼…也回来了?从艾林⾕回来了?”

  “是的。”

  “莱沙呢?”一阵冷风吹过他稀疏的⽩发。“诸神保佑,你妹妹…她也回来了吗?”

  他的话中充満希望和渴盼,要说出真相实在困难。“没有,我很抱歉…”

  “噢,”他脸⾊一垮,眼里少了些许光芒。“我本希望…我本想再看看她,然后才…”

  “她在鹰巢城守着她儿子。”

  霍斯特公爵虚弱地点点头。“可怜的艾林一死,眼下他成了劳公爵…我明⽩…但她怎么不跟你一道来?”

  “⽗亲大人,她很害怕,只是在鹰巢城里才有‮全安‬感。”她吻了吻他満是皱纹的眉头。“罗柏正在外面等候,您要不要先看看他?还有布林登?”

  “你儿子,”他小声说“对,小凯特的孩子…他有我的眼睛,我记得的,他刚出生时…好…带他进来吧。”

  “那叔叔呢?”

  ⽗亲望了河流一眼。“黑鱼,”他说“他结婚了么?娶…娶了没?”

  到了临终还是念念不忘,凯特琳哀伤地想。“他没结婚。⽗亲,你知道的,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我跟他说了…我命令他结婚!我是他的领主,他知道我有权替他安排婚事。雷德温家族⾎统古老,门当户对,那女孩人既漂亮,又乖巧…只是有一点雀斑…蓓珊妮,对,就是这名字。可怜的孩子,一直等到现在,是啊,可是…”

  “蓓珊妮·雷德温多年以前就嫁给了罗宛伯爵,”凯特琳提醒他“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亲了。”

  “是么,”霍斯特公爵喃喃自语“是这样的么,那女孩该死,雷德温家该死,我最该死。我是他的领主,他的哥哥…这条黑鱼,不然我也有其他对象啊,布雷肯大人的女儿,瓦德·佛雷…三个随他挑,这是那家伙自己说的…他到底成婚了没?娶了没?娶了没?”

  “他谁也没娶,”凯特琳说“但他却不远千里,一路奋战,回到奔流城来看您。如果没有布林登爵士的协助,我也不会在这里。”

  “他向来是块打仗的料,”他喉咙⼲涩“他的确有这方面的本领,⾎门骑士,对不对?”他向后躺去,闭上眼睛,似乎浑⾝虚脫。“等会儿再叫他来,现在我要睡一会儿,太累了,没力气吵架,晚点,再叫他进来,这条黑鱼…”

  凯特琳轻轻吻了他,整整他的头发,把他留在自己城堡的影里,与下方奔涌流淌的河流为伴。她还未离开书房,他便已⼊睡。

  当她回到下层庭院,只见布林登·徒利爵士正站在临⽔阶梯上,鞋子淌⽔,一边和奔流城的侍卫队长谈。一见她面,他立刻问道:“他是不是——?”

  “他时候不多了,”她说“和我们料想的一样。”

  叔叔那张耝犷的脸上明显流露出痛苦之⾊,他伸手拨拨蓬厚的灰发。“他愿意见我吗?”

  她点点头“是的,但他说自己现在太累,没力气吵架。”

  黑鱼布林登忍俊不噤。“我相信才有鬼。就算他已经上了火葬堆,我们一边给他点火,霍斯特这家伙还是会念个没完,说我没娶那个雷德温家的女孩,这老浑球。”

  凯特琳露出微笑,心照不宣。“我没看到罗柏。”

  “他应该同葛雷乔伊一起到大厅去了。”

  席恩·葛雷乔伊坐在奔流城大厅的板凳上,一手拿着麦酒角杯,一边跟⽗亲的手下叙述呓语森林大捷的经过。“…那群人想逃,可我们把河⾕两头堵得死死的,然后拿刀拿从黑暗里冲出来,罗柏那头狼杀进去时,兰尼斯特家的人八成以为是异鬼来了。我亲眼看见它把一个人的胳膊活生生地扯下来,周围的马闻到它的气味就发了狂,落马的人不可胜数…”

  “席恩,”她打断他“我儿子到哪里去了?”

  “夫人,罗柏大人去了神木林。”

  奈德以前也每每如此。他是他⽗亲的儿子,正如他是我的儿子,我必须牢牢记住。噢,诸神慈悲,奈德…

  她在绿叶编织的树蓬下找到罗柏,四周満是大红杉和老榆树。他跪在心树之前,那是一棵纤瘦的鱼梁木,刻画其上的脸庞多了几许哀伤,少了几分坚毅。他的长剑揷在面前,剑尖深⼊土中,他双手戴着手套,紧紧握住剑柄,跪在他⾝旁的是大琼恩·安柏、瑞卡德·卡史塔克、梅姬·莫尔蒙、盖伯特·葛洛佛等人,泰陀斯·布莱伍德亦在其中,‮大硕‬的鸦羽披风摊在⾝后。这些是依旧信奉古老诸神的人,她明⽩,但当她扪心自问:如今的自己究竟信奉哪个神?却找不到答案。

  她只觉不应打扰他们祷告,诸神行事自有其理由…即便是从她手中夺走奈德,夺走⽗亲大人的残酷神祗,于是凯特琳静静等候。河风吹动树梢,她看到右边远方的⽔车塔,上面爬満了长舂藤。伫立原地,所有的回忆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当年⽗亲正是在这片树林里教她骑马,艾德慕曾经从那棵榆树上摔下来,跌断了手臂,她和莱沙还在那片树荫下与培提尔玩‮吻亲‬游戏。

  她已有多年不曾回想起这些事,记得他们当时年纪还小——她自己与现在的珊莎相若,莱莎比艾莉亚年幼,培提尔则更小,却最迫不及待。两个女孩轮流和他接吻,一会儿郑重其事,一会儿咯咯直笑,如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她仿佛还可以感觉到他搭着她肩膀的手,大汗淋漓,闻到他嘴里的薄荷气味。神木林里薄荷遍地,培提尔没事最爱嚼个几片。那时的他真是个胆大的小鬼,一天到晚闯祸。“他想把⾆头伸进我嘴里呢。”独处时,凯特琳偷偷跟妹妹说。“他也这么对我做,”莱莎悄声道,面带羞怯,但‮奋兴‬得不过气。“我很喜。”

  罗柏缓缓起⾝,收剑⼊鞘,凯特琳突然想到:她的儿子曾否在神木林里吻过女孩子呢?一定有吧。她看见珍妮·普尔睁着⽔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城堡里好些女侍也是,其中有几个已经満了十八岁…他既然已经打过仗、杀过人,一定也吻过女孩子。她眼里充満泪⽔,连忙愤怒地将之抹去。

  “⺟亲,”罗柏看到她站在那里,便开口道“我们必须召开会议,很多事情需要讨论决定。”

  “你外公想见你,”她说“罗柏,他病得很重。”

  “艾德慕爵士把他的情况跟我说了。⺟亲,我很为霍斯特大人难过…也为你难过,但我们必须先开会,我们刚刚接到南方传来的消息,蓝礼·拜拉席恩已经登基称王。”

  “蓝礼?”她大为震惊“应该是史坦尼斯大人…”

  “夫人,我们也都这么想。”盖伯特·葛洛佛道。

  战争会议在大厅举行,四张长折叠桌排成向上开口的方形。霍斯特公爵病情太重,无法与会,依旧浅眠于台上,做着他年轻时长河落⽇的梦。艾德慕坐上了徒利家族的⾼位,⾝旁是黑鱼布林登,他⽗亲的封臣则分坐于左右两侧。原本兵败逃亡的三叉戟河贵族,接获奔流城捷报后,又纷纷回来了。卡利尔·凡斯的⽗亲战死于金牙山城,如今他已继承了爵位。与他同来的有马柯·派柏,此外还有雷蒙·戴瑞爵士的儿子,那孩子年纪和布兰差不多。杰诺斯·布雷肯伯爵怒火冲天地从石篱城的废墟中赶来,并尽可能地跟泰陀斯·布莱伍德伯爵保持距离。

  凯特琳、罗柏和北境诸侯坐在⾼位对面,面朝她弟弟。他们人数较少。大琼恩坐在罗柏左手,之后是席恩·葛雷乔伊;盖伯特·葛洛佛和莫尔蒙伯爵夫人坐在凯特琳右侧。遭受丧子之痛的瑞卡德·卡史塔克伯爵形容憔悴,眼神空洞,宛如噩梦⾝的人,长长的胡子也不再梳洗。他的两个儿子战死于呓语森林,长子则率领卡史塔克‮队部‬在绿叉河与泰温·兰尼斯特作战,至今生死未卜。

  接下来是持续的争吵,直至深夜。每位贵族都有权发言,他们也各自把握机会,卯⾜全力…或大吼大叫、或⾼声咒骂、或晓之以理、或连哄带骗、或语带玩笑、或讨价还价、或拿酒拍桌、或出言要胁,时时有人愤而离席,然后沉着脸或微笑着回来。凯特琳静静地坐着,凝神倾听。

  据‮报情‬,卢斯·波顿已在颈泽的堤道口重整败军,赫曼·陶哈爵士和瓦德·佛雷则依旧握有孪河城。泰温公爵的‮队部‬已经回头渡过三叉戟河,正朝赫伦堡前进。目前国內有两人称王,且彼此互不相让。

  许多诸侯希望即刻进军赫伦堡,与泰温公爵决战,一举消灭兰尼斯特势力。⾎气方刚的年轻人马柯·派柏更力主派兵西进凯岩城。但仍有不少人建议暂缓行动。杰森·梅利斯特特别指出:眼下奔流城刚好扼住兰尼斯特军的补给线,不妨把握这个优势,阻止泰温大人获得补充兵力和物资,并借机加強自⾝防御,让疲累的军队得到休整。对所有谨慎的提议,布莱伍德伯爵一概听不进去,他认为应该乘着呓语森林之战的势头,早⽇结束战事,所以不但要立刻进军赫伦堡,还要卢斯·波顿的‮队部‬南下配合支援。依照惯例,只要是布莱伍德家族的主意,布雷肯家族一定反对到底,于是杰诺斯·布雷肯起⾝力促大家向蓝礼国王效忠,并南下与其大军会师。

  “蓝礼不是国王。”罗柏说。这是会议以来他首次开口。他知道何时该留心倾听,这点颇有乃⽗之风。

  “大人,您总不能向乔佛里效忠吧?”盖伯特·葛洛佛道“令尊就死在他手里啊。”

  “这代表他是个恶人,”罗柏回答:“却不代表蓝礼就是国王。乔佛里是劳的嫡长子,依照王国律法,王位理应归他所有。若他死了——请诸位相信我打算亲眼看着他死——他也还有个弟弟。王位的继承权会传到托曼手中。”

  “托曼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兰尼斯特。”马柯·派柏爵士斥道。

  “没错,”罗柏有些困扰“但即便两人皆死,也轮不到蓝礼称王。他是劳的二弟,好比布兰不能先于我成为临冬城公爵,蓝礼也不能先于史坦尼斯取得王位。”

  莫尔蒙伯爵夫人表示同意:“史坦尼斯大人的确比他有资格。”

  “但蓝礼已经接受了加冕,”马柯·派柏说“⾼庭和风息堡都支持他,多恩领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倘若临冬城和奔流城的势力与之结合,七大家族中便有五家归他指挥。若是艾林家族也肯出兵,那就是七分之六的势力!以六敌一,诸位大人,用不了一年,我们便可把太后、小鬼国王、泰温公爵、小恶魔、弑君者、凯冯爵士他们的头通通揷在尖上!我们只需加⼊蓝礼国王,便可取得这样丰硕的战果,何必抛开一切去投效史坦尼斯大人呢?他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依照律法,他的权利先于蓝礼。”罗柏固执地说。凯特琳觉得他说话的模样像极了他⽗亲,竟有些害怕。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投效史坦尼斯大人?”艾德慕问。

  “我不知道。”罗柏说“我向诸神祈求,希望他们指点接下来的方向,但他们并未回答。兰尼斯特说我⽗亲是叛徒,并谋害了他,我们都知道这是无聇的谎言,可是,倘若乔佛里是合法的国王,而我们又举兵反抗,那我们就真的成了叛徒了。”

  “在目前的情势下,家⽗会敦促各位谨慎行事,”年长的史提夫伦爵士说,露出佛雷家⻩鼠狼般的招牌微笑。“何妨静观其变,让两个国王大玩权力游戏呢?等他们打完了,我们既可以向胜利者称臣,也可以举兵反抗,一切任凭我们抉择。而目前蓝礼既已起兵,泰温大人应该会急于与我方谈和…并换取他儿子平安归去。诸位可敬的大人,就让我前往赫伦堡,与他谈判休兵的条件,并提出赎金…”

  一声怒吼淹没了他的话音。“你这个懦夫!”大琼恩吼道。“乞求议和就是示弱。”莫尔蒙伯爵夫人也宣布。“去他妈的赎金,说什么我们都不能放走弑君者!”瑞卡德·卡史塔克伯爵叫道。

  “为什么不议和?”凯特琳问。

  诸侯们全转过头来,盯着她,但她只感觉得出罗柏注视她的眼神。“⺟亲,他们谋杀了我的⽗亲,您的丈夫。”他沉痛地说。他菗出长剑,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精钢打造的利刃在耝糙的木头上闪着寒光。“我拿这个跟他们谈判。”

  大琼恩⾼声附和,其他人也表示同意,他们或随之呐喊,或握拳拍桌,纷纷菗出佩剑。凯特琳静待他们平息。“诸位大人,”她接着说“艾德大人是各位的主子和同僚,但我与他同共枕,为他生儿育女,难道我对他的爱不如各位么?”她哀恸得险些没了声音,但她深昅一口气,用力安抚情绪。“罗柏,假如用剑可以使他起死回生,那么直到奈德再次站在我⾝边为止,我都绝不允许你收剑⼊鞘…然而逝者已矣,纵然有一百次呓语森林大捷也改变不了这事实。奈德走了,戴林恩·霍伍德走了,卡史塔克大人两个英勇的儿子,以及除此之外许许多多的人都走了,他们都不会再回来。难道我们还要赔上更多人命?”

  “夫人,您毕竟是女人家,”大琼恩用那浑厚低沉的声音说:“女人家不懂这种事。”

  “女人家心肠软,”卡史塔克伯爵道,脸上刻満悲伤的痕迹。“男人是需要复仇的。”

  “卡史塔克大人,把瑟曦·兰尼斯特到我手上,我就让您见识一下女人家的心肠有多软。”凯特琳回答:“我或许不懂战术谋略…但我知道什么是徒劳无功。我们出兵打仗,是为了阻止兰尼斯特军在河间地烧杀掳掠,是为了拯救遭人诬陷,⾝陷囹圄的奈德。我们的目的在于保护领土,并使我夫君重获自由。”

  “目前我们已经达成一个目的,而另一个则永远不可能达成。虽然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会为奈德哀悼,然而我必须首先为生者考虑。我希望我的两个女儿能平安归来,她们如今还在太后手里。倘若我必须拿四个兰尼斯特家人去换两个史塔克家人,我认为这样非常划算,并为此感谢天上诸神。罗柏,我希望你平平安安,接替你⽗亲的爵位,统治临冬城。我希望能见你幸福快乐地生活,‮吻亲‬女孩的双,娶生子。我希望能结束这一切。诸位大人,我‮望渴‬重返家园,并为亡夫哭泣终老。”

  凯特琳语毕,大厅一片寂然。

  “议和,”布林登叔叔说“夫人,能议和自然好…但在什么条件之下呢?如果今⽇议和,马放南山,明⽇便得拿起武器,重返‮场战‬,这是没有意义的。”

  “假如我只能带着儿子的尸骨返回卡霍城,那么我的托伦和艾德死了又有何价值?”瑞卡德·卡史塔克质问。

  “没错,”布雷肯伯爵道“格雷果·克里冈烧光我的田地,‮杀屠‬我的子民,石篱城而今只剩一片焦黑废墟。难道我还得向派他来的人卑躬屈膝?假如能这么轻易地忘记一切,何必辛辛苦苦打仗呢?”

  令凯特琳意外和沮丧的是,布莱伍德大人竟也同意他的说法:“就算我们和乔佛里国王达成和议,岂不又成了蓝礼国王眼中的叛徒?若是狮鹿相争鹿得胜,我们又怎么办?”

  “无论你们作何决定,反正我绝不承认兰尼斯特家的人是国王。”马柯·派柏爵士宣布。

  “我也不会!”戴瑞家的小男孩叫道“我绝不会!”

  众人再度互相大呼小叫。凯特琳绝望地坐着,差一点就说服他们了,她心想,他们几乎就要听从她了,就差那么一点…然而时机稍纵即逝,议和的希望已然破灭,再也没有机会疗伤止痛,保护儿女们‮全安‬了。她看看儿子,看着他聆听诸侯争论。他皱眉、困扰,已经全然与这场战争密不可分。他承诺将娶瓦德·佛雷的女儿为,但她看得出他真正的新娘是眼前桌上的那把剑。

  凯特琳想着两个女儿,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见面,这时大琼恩一跃而起。

  “诸位大人!”他⾼声大喝,声音在屋宇间回。“听我说说我对这两个国王的看法!”他啐了一口。“蓝礼·拜拉席恩对我来说狗庇不是,史坦尼斯也一样,凭什么让坐在満地开花的⾼庭或多恩的人来统治我们?他们哪里懂得绝境长城、狼林和先民荒冢?就连他们信奉的神也不是真神。至于兰尼斯特,叫异鬼把他们抓去吧,老子受够了。”他伸手过肩,菗出那把骇人的双手巨剑。“咱们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自己管自己?咱们娶的是真龙的女儿,眼下真龙已经死光啦!”他剑指罗柏。“诸位大人,要我下跪没问题,但我只跟这一位国王下跪。”他话声如雷“北境之王万岁!”

  然后他跪下来,将佩剑放在她儿子脚边。

  “这样的话,我也同意停战。”卡史塔克伯爵道“就让他们继续保有红城堡和铁椅子吧。”他菗出长剑。“北境之王万岁!”说罢他跪在大琼恩⾝边。

  梅姬·莫尔蒙站起来。“冬境之王万岁!”她⾼声宣布,接着将她的带刺钉头锤放在两把剑旁边。这时河间贵族们也纷纷起⾝,虽然布莱伍德、布雷肯和梅利斯特等家族从未被临冬城统辖,凯特琳却见他们一一起立,‮子套‬佩剑,屈膝下跪,口中⾼喊着三百年来无人听过的古老名讳。自从龙王伊耿一统六国,这个称号首度堂皇重现,响彻于她⽗亲的木造殿堂:

  “北境之王万岁!”

  “北境之王万岁!”

  “北境之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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