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待利曜南手掌上又深又长的伤口包扎妥当,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乍见清理好的深长⾎口,实在叫人触目惊心!那伤口总共了三十多针,庆幸的是未伤到末棺神经,影响手部运动功能。
“明天新闻一定会以头条报导这件事,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不会相信,他们会以为这则新闻是杜撰的,因为这一点都不像利曜南会做出来的事。”瞪着他包扎好的手掌,智珍喃喃地道。
“你认为,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他问,自始至终,医生包扎伤口时他的视线不曾离开她。
“至少,不会是这么不理的事。”她神情严肃,始终拒绝直视他的眼睛。
利曜南知道她避开自己的视线,代表什么意义。“酒杯不小心摔到地上,我只是在捡起碎片时被割伤。”他道。
“但是你拒绝包扎。”她指责他。“你不应该这么任的。”
“在那个时候,在那样的情景下,看到别的男人即将要把你带走,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口中的『那个男人』是我的未婚夫。况且,不是他要把我带走,而是我决定跟他一起走的!”
利曜南表情僵硬。
智珍站起来,脸⾊沉重。“既然你已经没事,那么我也该走了。”
“你就这么急着走?”他沉声道。
智珍站在急诊处门口。“今天晚上陪你来包扎的人,应该是李芳渝姐小才对,如果你在红狮大楼那晚跟我说过的话是真心的,那么,就绝对不要辜负她。”
说完话,她默然走开。
利曜南没有追出去。他坐在急诊处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瞪着医院地上光洁的石板,握紧右拳,直至右掌雪⽩的纱布上,一点一滴渗出⾎⽔…
智珍失神地走出医院,她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庒抑着莫大的痛苦…泪⽔在她走出急诊处大门这一刻悄声滑下。
“智珍!”
急诊室外,突然有人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匆匆抬起袖子擦⼲泪⽔,因为从声音她已能判断对方是谁。
“你还好吗?他为难你了吗?”姜文跑上前,脸上写満关切。
她摇头摇,无言地回望他。
“他受伤了,难免情绪动,我真的很怕他会伤害你,所以一路跟在后面保护你。”他温柔地解释。
利曜南的行为,似乎未引起姜文的怒意。
“他这么做…你不生气吗?姜文?”智珍不解地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刚才我已经说过,他受了伤所以情绪动,更何况我知道他之所以动的原因。”他甚至对智珍露出微笑。“事实上我很同情他,同情他一直活在幻想中。利曜南也只能把你想象成另一名他深爱的女人,朱欣桐,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平衡他的意失。”
智珍掩不住惊讶。“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自从我发现他开始纠你,我就调查过原因了。”他道。
智珍凝望他的眼睛,不确定他真的毫无怒意,但他看起来是真的不生气。
“你不相信我,对不对?”姜文伸出手轻拥住她,柔声道:“我承认,刚才看到他把你带走,我的确很生气,因为他是用威胁的方式,带走我深爱的女人。”
她沉默,心事重重。
“所以,这不是你的错,就算生气,我也只会对利曜南生气,但是我不可能、也永远不会针对你。”他強调。
他的话让智珍感动。但面对姜文的包容,她却感到极度的心虚。“姜文,你真的对我太好了,但这真的是我的错。明知道他见到我可能会有的反应…我实在不该让你陪我一起卷⼊这件事。当初我本就不应该答应爸爸,到湾台来工作。”
“我知道你研究过利曜南,也知道你对他⾝边人事物的了解,但你实在不必因此自责--就算你明知道你的容貌跟朱欣桐如此相似,但谁又能料到利曜南会失去理智?他居然疯到把你跟朱欣桐,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子,混为一谈!”
她眉心深锁,没有回答。
“但是你听从董事长的安排,到湾台出差并没有错,”姜文接下道:“如果我因为利曜南失去理的狂疯行为,而责怪你、甚至要求你违背董事长的命令,那么这就是我的错了!”他笑着,低敛的眼眸却掠过一道深沉的诡光。
姜文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智珍眸子却渐渐蓄着意。
她多么想就这么顺着他的话,不去自寻烦恼!但姜文的体贴,却突显了她心中的罪恶感。“可是,姜文,其实我…”
“别说了,”他忽然打断她,不让她往下说。“我了解你处处为人着想的个,我已经说过我不会怪你。现在就让我送你回家,腾折了一个晚上你应该休息了。”接着他拉起她的手,走向医院停车场。
他的温柔,让智珍心头的庒力更加无边无际地扩散,到口的话,终于再没有勇气提起…
利曜南站在急诊处门口,面无表情看着姜文拉起智珍的手,一起走向停车场。
他忽然明⽩,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场没有把握、却绝对输不起的仗…
谭家嗣对于杨⽇杰向捷运案甄选委员提出议抗之事,表现得并不积极,这一点已经让杨⽇杰很不⾼兴。另外谭家嗣还对外放话,表示红狮金控得标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红狮金控本⾝体质与团队⽔准,整体远超过帝华行银。
谭家嗣是红狮大股东,即使失去捷运工程承包权,仍然有利可图。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为红狮金控讲话虽然不算意外,但如此过河拆桥的行为,却让杨⽇杰非常不⾼兴!
然而谭家嗣看来似乎承认失败,却又不急着回到新加坡,他心中究竟在打哪种算盘,令姜文如何也想不透。
谭家嗣已经开始隔绝与杨⽇杰的接触,这天中午姜文奉命敷衍杨⽇杰的来电,他才刚挂断电话,立刻到董事长室报告。
“董事长,帝华杨董刚才打电话问您,明天帝华团队将正式对甄选委员会提出议抗,要求捷运局成立调查委员会,他来电请教您是否会出席?”
“不必了,败兵之将不言勇,我不会去凑这种没多大意义的热闹!”谭家嗣冷笑。
“这么说来,董事长到湾台的目的算是告一段落了。”姜文试探地间:“董事长打算何时回到新加坡?”
姜文很清楚,捷运承包商取得优先议约权后,接着就是展开长达半年的合约协调会,换言之,这件捷运案倘若由帝华夺得优先议约权,那么他的目的就不会这么快实现--届时谭家人势必为了合约议价一事,停留在湾台长达半之久。
谭家嗣撇嘴一笑。“姜文,你是不是希望,我尽快把这边的事结束,让你跟智珍早一⽇回到新加坡?”
姜文的目光很镇定。“不瞒董事长,我的确是这么希望的。您知道,我一直盼望着,尽早将智珍娶进门。所以,上一回董事长主动提到我与智珍的婚约,我实在非常⾼兴。”他暗示谭家嗣,脸上不忘挂着笑容。
谭家嗣挑起眉。“你倒是很诚实。”随即又瞇起眼凝视姜文。
“在董事长面前,我不敢隐瞒任何事。”
“真的是这样?”谭家嗣吊在嗓子眼的声音,隐含着一股不信任,但他随即笑着道:“我知道你很喜智珍,不过暂时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姜文的笑容僵在脸上。“董事长,您的意思是?”
“我跟智珍还要留在湾台一阵子,”他脸⾊深沉地补充道:“我另有目的。”
“董事长,您的这个『目的』,也需要智珍参与?”姜文冷静地问。
“当然。”谭家嗣咧开嘴。
谭家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姜文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算。
谭家嗣是商场上打滚过来的人,姜文忘了把他的利熏心计算在里面!平⽩到湾台一趟,谭家嗣岂会甘心无功而返?
“那么,董事长这一回,需要智珍帮您什么样的忙?”他的声音远比內在平静数十倍。
谭家嗣微微瞇起眼。“我老了!财产迟早要给你跟智珍。你也清楚,除了联合营造外我还是红狮金控的股东,我要你们趁这个机会留下来,多花一点时间了解金融投资事业。”
谭家嗣的意思再明⽩不过!他毫不避讳地提出要求,目的在警告姜文必须同意并且支持他的决定。然而这么一来,智珍与利曜南接触的机会将会增加!
“这是当然的,董事长。倘若我跟智珍不能为您分忧,那么又有谁能分担您的忧劳与烦心?”面对谭家嗣,姜文非但未显露出任何反对之情,还意外地诚恳:“就算智珍不愿意,我也会说服她,一切要以您的健康与心愿为主,相信智珍考虑到这一点,一定会依照董事长的意愿留在湾台。”
谭家嗣沉默一阵子,因为姜文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事实上自从上回他故意跟姜文提到结婚一事,就看出姜文急回到新加坡的意图。
然而此刻听到姜文诚心诚意的一番话,谭家嗣不无感动。“你能这么想实在太好了!放心吧,我不会留智珍太久,而且我答应你,只要一回到新加坡就立即着手筹备你们的婚事。”
听到此,姜文由衷地露出笑容。“谢谢您,董事长。”
这一回,他是真心诚意的。
三天前,谭家嗣开口要求智珍出席红狮金控举办的慈善拍卖晚会,智珍知道自己本无法拒绝。
然而一旦出席股东宴,将无可避免地与利曜南见面,除非他回复这三年来一贯的行径--在大多数的社场合上缺席。
拍卖会预计晚间七点半开始,七点钟不到,大批记者与SNG车已经前来架设机器,准备采访。
谭家嗣带着女儿,准时在七点半钟出席。
走进会场,智珍就无法控制自己忐忑的心跳,直至她终于见到利曜南的那一刻…
主办人非但姗姗来迟,还打破他向来独来独往的惯例,携伴出席红狮金控主办的慈善活动。利曜南唯一仅有的一次携伴出席,立刻引起现场媒体一阵哗然!
此时此刻,站在利曜南⾝边的,是⾝着一袭火红⾊露肩晚礼服、容⾊美感的李芳渝!
她挽着未婚夫的手臂走到台上,微仰着那张粉妆细琢的丽脸庞睥睨全场,骄傲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
然而在这之前,她却连打电话,都很难找到自己的未婚夫。
可现在她却光荣地站在台上,接受众人的仰慕与嫉妒--她的目光投到台下的谭智珍脸上,随即朝对方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她始终知道,利曜南对自己不可能毫无感情。但要不是她一直努力追求,幸福就会从手中悄悄溜走,直到最后她将真正的失去利曜南!
这段期间她紧盯着马国程,与他保持密切的“互动”一天早中晚餐三通电话准时“问候』利曜南的情况。因为马国程不能拒绝接她的电话,更不能不回答她的问题!
直到前天一大早,她才从马国程那里得知利曜南受伤的消息!
她虽然心急,仍然不忘小心翼翼--去探望利曜南之前,她故意打一通电话给朱凤鸣,告知利曜南受伤的消息,然后再“跟着”她未来的婆婆一起看望她的未婚夫。
但她没想到,这一次见面利曜南竟然对自己改态变度,而且还邀请她参加今晚红狮金控举办的慈善晚会。
李芳渝相信,今晚将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智珍凝望着台上光鲜亮丽的人物,尽管她脸上没有显露出表情,却无法忽略心脏t吴名地菗痛…
她看到李芳渝挽着利曜南的手臂,利曜南没有拒绝,而且他开口了--
“各位,首先介绍我⾝旁这位美女,她就是诸位关心已久,想要知道的所有谜底--我的未婚,李芳渝姐小。”在这如此盛大而且名流聚集的公开场合里,他面⾊深沉,正式对媒体介绍了他的未婚。
拍卖会场再度掀起一阵哗然!
李芳渝喜不自胜!她没料到,利曜南竟然愿意在媒体前,承诺两人的关系。
“利先生!您今晚介绍李姐小跟媒体见面,是否意谓着你们的婚期将近了?”一家报社记者奋兴地趋近台前问。
利曜南抿嘴淡笑,不发一语。
“就快了,一有好消息会立刻通知大家。”李芳渝眉开眼笑地代为回答。
李芳渝的配合,已使她成为今晚的焦点!记者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利曜南与他的未婚李芳渝⾝上,慈善拍卖反而成了配角。
“他还真会炒新闻!”谭家嗣冷冷地批评。
智珍无法栘开视线,她怔怔地瞪着站在台上的那个男人。
利曜南的视线同时投在她⾝上,然而她却无法猜透他的表情…她终于強迫自己别开眼,木然地瞪着膝盖,不再去注视他的眼睛。
拍卖会进行中,谭家嗣显然有意与利曜南互争⾼下,他竞标一件原本应该由利曜南买下的古董珠宝,使得这一件古董珠宝的价值越飘越⾼,虽然珠宝本⾝因其特殊的纪念意义确实难估其价值,但利曜南最后简直可说是以天价,买下原就属于他的收蔵品。
谭家嗣挑衅的意味浓厚。
而在拍卖会后,李芳渝也没忘记到她的敌人面前树威。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曜南只是沉湎在过去,所以他迟早会觉醒,然后回到我⾝边。”李芳渝在化妆室门口拦下智珍,面带得意的笑容。
智珍对李芳渝的话没有反应。她默然经过李芳渝⾝边,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回到会场后,智珍却遍寻不着⽗亲。
“谭姐小,令尊与兴泰科技的李董事长已经先行离开,他临走前要我转告您,请您自行通知一位姜先生,请他开车送您回家。”一名会场经理走到智珍⾝边,很有礼貌地报告。
谢过对方后,智珍转⾝走出拍卖会场。
最后一批人嘲已经散去,她按妥电梯的下降钮后,便安静地等候。她已经决定不联络姜文,自己走到街上拦车回家。
“拍卖会很成功,不过,令尊似乎对我个人有莫名的敌意?”利曜南忽然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边。
智珍怔住片刻,之后才慢慢转过脸望向他。她知道他所指的,是刚才在竞标场上拍卖的那件稀世红宝。
智珍认得那件珠宝。拍卖会之前媒体特别报导过,关于那件古董珠宝,是红狮金控创办人朱狮,当年赠与夫人的一件稀世红宝项链,事实上,在当年这是一件订情物。
“那件珠宝,对我⽗亲来说一样具有非凡的意义。”她回答。
“除非令尊愿意承认他是朱家人,否则,这件珠宝只能由朱家后代收蔵。”利曜南淡淡地道。
随后走出化妆室的李芳渝,听见两人站在电梯前的对话,她立刻上前一步挽住利曜南的手臂--
“曜南,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珍蔵朱家这件稀世红宝,因为我知道这件珠宝代表的意义非比寻常。”李芳渝娇声笑道,意有所指。
这一刻,智珍屏住了呼昅!
他真的…把这件意义非凡的珠宝,送给了李芳渝?
智珍知道,自己本不该在乎李芳渝的话,因为即使李芳渝所说是真的,那又如何?她是利曜南的未婚,是世上最有资格得到这件珠宝的女人!
“谭姐小,⿇烦你回去转告令尊,请他不要随便夺人所爱,以制造他人的痛苦为乐!”她再次意有所指,这回是直接针对智珍。
智珍感到自己的双手正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她的脸孔渐渐苍⽩…
利曜南沉默着,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
这时电梯门忽然“当』地一声打开--
“对不起!”智珍别过两人,匆匆跨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密封的包厢开始以平缓地速度下降。当智珍一个人走到街上时,不争气的泪⽔,终于悄悄滚下她苍⽩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