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石中之神
古老相传,在那太初之始,这个世间本来一片混沌不明,不分上下左右。
后来“盘古”开天关地,于是这个混沌的空间便出现了天和地。
天在上,地在下。
可惜过了不久,天际竟尔出现了一个破洞,导致天灭频盈,生灵受涂炭。
盘古之妹“女娲”心怀神的慈悲,眼见苍生受劫,心中不忍,为泽苍生,遂不惜耗尽心思,想出一个补救的方法。
她决意一一
炼石补青天!
女娲于是穷毕生精力千锤百炼,炼得三万六千五百零四颗形形⾊⾊的顽石,一颗一颗的嵌在天空的破洞上,总算有志者事竟成,最后,青天无缺。
可是,却又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一个不很严重、但必须解决的问题。
原来,女娲今回估计错误了,她补天之后,居然还余下四颗不同的石。
四颗奇石!
这四颗奇石,是所有补天的顽石中最出类拔萃的石;各具神奇力量,可惜它们空负“一⾝卓尔不凡”却无缘可以补天。
女娲只感到非常可惜。这四颗奇石同是她一手艰苦炼成,如今无法“石尽其用”若四颗奇石有知,想必也会慨叹一句——“怀才不遇”!
为免辜负了这四颗石的“鹤立群”.女娲又再度陷于沉思当中,她要想出一个处置四大奇石的解决办法。
想呀想,想了半晌又是一会,想了一会又是片刻,想了良久,她遽地想通了!
这四大奇石既各具神奇力量:何不把它们扔下凡间不同角落,就让它们各自随因随缘,造福与它们深有缘分的人?
心念一决,女娲亦不犹豫。她决定为这四颗奇石郑重的送别。
第一颗要破扔下凡间的奇石:名为一一
“冰魄。”
“冰魄”是一颗完全透明的⽔晶石,晶莹剔透,眩目非常:女娲依依不舍的拿着冰魄,柔声为它的前程祝祷:
“冰魄,你是四颗奇石中最美丽悦目的一颗,而且你石清凉。若把你置于死人口內,可保尸⾝不会腐烂,永远不变…”
“冰魄,就让我为你的前程祝福,但愿你最终能遇上一双有情人;倘苦这双情人其中之一先死,你便把他或她的遗体永恒保存,好让仍偷生在世上的其余那个可怜孤独的人,终重生尚有半点微未的安慰和思忆吧。”
说到这里,女娲尽管千般不愿,还是把冰魄掷下人间,可是同时亦情不自噤地流下了一滴眼泪,也不知是为不舍冰魄此去?
抑是为了将会发生在冰魄之上,那段可歌可泣、痛苦绵的爱情?
第三颗要落人凡间的奇石,唤作——
“⽩露”
严格来说“⽩露”并不完全算是一颗石,因为在⽩露蛋⽩⾊的石质中混杂了不少闪闪生光的⽩⾊寒铁。
女娲轻轻的捧起⽩露,又再祝祷:
“石中之铁,铁中之石,⽩露啊!你是天地间至寒之物其中之一,你的寒气⾜可化气为冰,冰封三尺;而且你还含可以传造绝世神锋的⽩⾊寒铁,即使你无缘补天,又何须自嗟自叹:落⼊凡间,将更能发挥你的长处…”
女娲说着猝地手里一扬,便把⽩露掷向凡间,一边犹道:
“去吧!就去人间寻找!但愿你石中之铁能被铸成一柄绝世神锋,但愿你最终能落在一个心地善良、愿为众生幸福而甘于作出牺牲的主人手上,把千千万万活在⽔深火热的人从苦难中拯救出来…”
一语至此,女娲已哽咽失声,默默的目送下堕着的⽩露,衷心盼望它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归宿。
第三颗要落下凡间的奇石,是——
“黑寒”
如果说⽩露是天地间至寒之物中之一,那这颗“黑寒”唤作天地至寒之物其中之二亦当之无愧!因为女娲甫把它端在掌中,便立觉这块黑得闪闪发亮的黑⾊石块,石中正有一股无底深潭般的寒气正在源源昅纳女娲体內的力量,令她亦不期然打了一个寒颤,然而女蜗仍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只是幽幽的瞧着黑寒,道:
“黑寒啊!你虽也是至寒之物,你虽也像⽩露般蕴含石中之铁,但你当中那黑⾊的寒饶恍如一颗黑⾊的心,与⽩露那种向石外散发、发化气为冰的寒气截然不同,你的黑,你的寒,只会把世间所有的力量昅进:化为己用,而且我如今己有预感,你将来必定会被铸成一柄——绝世好剑,与⽩露所铸的神锋不相伯仲…”
“可惜,你却是一柄杀孽奇重的绝世好剑,你极有可能为世间带来无数死亡…”
“我本不想你这样的凶物落⼊人间,不过因你与⽩露同样具有⾜够的实力可以拯救人间,才让你去碰一碰你的运气,所以你必须等,纵使等上千秋万载…”
“你也要等至一个与你同样凄于黑暗的真正剑手,只有他,才配当你的主人…”
女娲说到这里,不噤唏嘘一声:
“只有曾长久苟活在黑暗与冰冷中的人,方会知道黑暗与冰冷的可怕。得到绝世好剑后,才会懂得利用此剑来把众生救离黑暗,最后才会把他自己与黑寒天生悲哀的命运扭转过来…”
不错!人有人的命运,石也有石的命运,只不知黑寒此去的命运,可否等到一个和它一样属于黑暗的——他?
“因此,若你最终还是等不到他的话,尽管要沦为黑暗中的锈铁,也不要苟全在这个混浊人间!”
宁为⽟碎,不作瓦全。这就是女娲对黑寒的惟一寄望,她虽百般忐忑,最后还是把黑寒抛下人间,接着,她又捧起了另一颗奇石。
也是最后的一颗奇石——
“神石。”
“神石”多么至⾼无上的一个名字!神石也是四石之中,最为神奇、威力最大的一颗石!
女娲端视着这颗神石,徐徐道:
“神之石,石中之神,你的命运比黑寒也好不了多少,因为以你石质之威力,你大可成为一件天地间最利害无匹的——超级武器!”
“幸而,你有一点较黑寒优胜的地方,就是你同时也可成为一件尽快救人脫离死亡的圣物…”
“杀与救,害与益,正琊善恶,就要看你的一场造化了。神石啊,好自为之吧!”
女娲叹息一声,也把神石脫手掷出,她终于弥补了自己的疏忽,也补偿了四大奇石空负独特不凡的遗憾。
四大奇石,亦各自随着本⾝不同的石实,随着不同的命运与机缘,分别下于世间四个不同地方。
姑且勿论这古老相传的故事孰假,因凡尘众生总喜把一些无法解释的事,赋以哀的神话传说,以图自圆其说。
然而世上真的有许多千奇百怪的石,从使有此四大奇石亦不⾜为怪。
而且,据说这世上真的有些匪夷所思的一一四大奇石!
石的命连,看来亦与女娲所说的有些微相似之处。
譬如“冰魄”…
“冰魄”听说已落在一武林世家手中,而且还以之来保存其先祖遗骸,供后人上香参拜。也许,这仅是“冰魄”暂时的宿命而已。总有一天,总有一个痴情的人,会把冰魄从这尸⾝中取出,再放到自己死去的爱侣嘴里,即使不择手段…
只怪情之为物,误尽苍生。
至于第二颗奇石“⽩露”则是四石之中最幸运的一颗。据闻它早已落在某用刀世家手上,且经过千锤百练之后,已被铸成一柄天下第一宝刀一一“雪饮!”
这柄雪饮,刀出必能把用者內力化为冰箔,寒气惊人,与女娲所说的不谋而合!
而另一颗寒石”黑寒”似乎比“⽩露”命途多难,至今依然下落不明。也许它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仍旧静静的等待着与它相同命运的主人出现,把它带离永恒的黑暗,即使宁为⽟碎,不作瓦全…
最后的一颗奇石“神石”据说在距今百多年前,曾被一神秘门派所得,井以之炼成一件天地间最利害的超级武器,这件超级武器:正是一一“盂钵!”
他终于把这卷探子写下的女娲事迹一口气阅毕,跟着便紧闭双目沉思。
这里是一间位于西湖市集內的客栈厢房,看来不算美伦美奂;对于他这个地位尊贵的人而言,其实并不十分相亲;
不过他的地位虽然尊贵,却有一颗不贪图名利的心;生活于他,只求简朴、整洁便已心満意⾜,他并不是那种穷奢极侈的人,纵然他极有资格这样做。
惟是,可悲的宿命却一直把他牵涉于江湖不过气的斗争中。五年了,五年来他没有一刻不想可以停下来歇一歇,然而为了坚守五年前与其师的一宗易,他不得不继续为其师奔走、效命。
而他与其师的易,也是为了五年前曾救了他与一群孩子的“他”、也是为了当年乐山的无数灭民…
为守诺言,数不清的任务、他均全力以赴,未尝败绩,也许包括,他如今将要去执行的任务一一
寻找孟钵!
他正是被江湖人公认为地位比其大师兄秦霜更重要的一一“聂风”!
聂风已经十六岁了,个子较之五年前的他已⾼出不少,可以说已是一个昂蔵七尺的青年,而且当年他脸上的童稚之气早亦一扫而空,换上的,反而是一脸的英俊拔,和一股处变不惊的冷静。
惟一不变的,是他那头乌黑的长发,依旧如童年时般,不受世间任何束缚,脫地在江湖中飘,在江湖人的眼中心中飘…
洒脫的他,始终仍是洒脫的他。
温热的心,始终仍是温热的心,或许会终生不移。
聂风沉思半响,又再缓缓张目,他从客厢中的窗子望出窗外,便瞥见雷峰塔正远远傲立于半里之外,傲立于正午的烈之下。
这正是他拣选这间客栈的另一原因,除了因他喜爱这里的房子朴实无华,还因为他喜爱这里的窗子;从这里的窗子,可以看见雷峰塔附近的形势。
据天下会探子所提供的资料,雷峰塔正是当年⽩素贞被埋的地方;而盂钵,也极有可能会埋于雷峰塔下,故聂风虽已来了西湖三天,一直皆在附近观察。
其实聂风早把探子所写的那卷女娲事迹先后阅了无数遍,惟适才还是再谨慎的重阅一遍;一来是为了加深对此事的认识,以防不时之需,二来,也因为当中提及的四大奇石,有一颗,是他异常悉的——
“⽩露!”
只因为“⽩露”石中之寒铁,最终铸成的,正是他门聂家世代相传的神锋——
“雪饮!”
由于聂风当年与聂人王死别时年纪尚小,聂人王本不及告诉聂风,究竟雪饮是由甚么奇铁所铸,故聂风一直也感惑然。直至阅毕女娲的事迹后,才得知寒气凛冽、令人不寒而栗的雪饮,森寒的刀背后,也有这样一段哀的故事…
纵然这段故事只属世人穿鉴附会,不过聂风倒宁愿这段故事是真的。他十分希望雪饮真的背负把活在⽔深火热中的人拯救出来的神圣宿命…
这个曾远在千千万万年前,女娲对雪饮的寄望…
正如盂钵,既然它是以“神石”所造,那它就不仅是一件天地间最利害的超级武器;极有可能,它更会成为一悠扬救人的圣物。
故聂风此行虽为履行对雄霸的诺言而来寻找盂钵,其实心里也暗自有一个盼望,他希望他找着的盂钵,并不是一件超级武器,反而是可以用来救人的圣物。
聂风一面想一面看出窗外,倏地,平素冷静的面涌起了一股疑惑之⾊。
他忽然发觉在市集的大街上,有两个——
人!
市集向来是村和镇最热闹的地方,由早到晚行人都摩肩接唾,怎会仅得两个人?
那只因为,当聂风的目光自远方的雷峰塔,移向客栈外的市集时,他第一眼便从面目模糊的群众当中,看见了这两个人,紫⾐人!
因为他们的⾝上,有——
不寻常的⾼手杀气!
这两个人均头戴草帽,低低的垂着头,并没有露出他俩的面目,故而大半张脸皆蔵于帽子下。聂风仅勉強可以瞥见他们的嘴,再者二人阔袍大袖,令人一时间也难辨其是男是女。
二人背着一些轻便行妆,看来也是刚刚抵达西湖,行⾊匆匆。神秘兮兮似的;聂风但见二人一边前行一边说话,于是不由分说,立时平定心神,以家传“冰心诀”把市集內的鼎沸人声摒诸耳外,凝神冰心静听这二人到底在说些甚么。
讵料一听之下,结果大大出乎意料!
这两个人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原来并不是在说话!
他们仅是在⼲动着嘴巴而已!
若以两个寻常路人,怎会无缘无故在布集內不断动着嘴巴,而不是在说话?
这二人分明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故也不过于张扬。聂风猝地恍然大悟,他俩只动嘴巴而不发出任何声音,其实是惟恐会有一流⾼手可以远远窥听他们的秘密,再者若瞧真一点,二人所动的嘴形亦并非平素说话所动的嘴形,显见二人早有默契,双方用的是一种有异于常人的沟通方法。
二人一直向前行,终于步进另一间客栈,似是投宿。
聂风私下一阵忐忑,本来中原満是⾼手,在西湖出现两个⾼手本不⾜为奇。只是就在他前来西湖寻找盂钵的此刻,同时亦出现两个不知面目、神秘莫测的⾼手,不免令他警戒之心更为強烈。
聂风心想,为免夜长梦多,看来此事已不能再拖。
戏是如此,那深⼊雷峰塔寻找孟钵的任务,不若——
就在今夜!
西湖很有內涵。
这样形容西湖,只因它不单⽔天一⾊,而且永恒都似笼罩着一份浓厚的神话⾊彩。
西湖更不像⻩河。
⻩河虽是神州千古文化的发源地,惟它太霸道!它太骄横!经常波涛汹涌,巨浪滔天,范滥成灾,令苍生对它爱了又恨,恨了又爱,爱爱恨恨,无所适从。
故而对比⻩河的忽冷忽热,西湖,简直宁逸如一个深具內涵的处子。
然而,太具內涵的君子,许多时候一旦给揭穿了,也许只不过是一个伪君子。
太宁静太漂亮的地方,也许,亦是最危险的地方。
就像西湖。
就像西湖的雷峰塔…
雷峰塔,想传始建于吴越。
据闻,当年“吴越王钱叔”因为其宠妃“⻩氏”得子,遂计划兴建一座十三层⾼的砖塔,以八万四千卷佛经,为“⻩氏”祈保平安之用。
故,雷峰塔;又名“⻩妃塔”
其实一个男人;若非对一个女人存有极深极深的爱,怎会不惜斥用巨资为她建塔祈保她平安长命,安享天年?也许还巴不得她早死早着,好让他快些续弦再娶!
故而,雷峰塔,也是一个痴情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作出的承诺!
讽刺的是,传说这座雷峰塔下,却埋着一个惨遭最爱出卖的可怜女子——⽩素贞,她与“⻩妃”的际遇,直如天渊之别,相距甚远雷峰塔自建成至今,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也经历了数度修葺。
据说,最后一次修葺雷峰塔的时间,约在百多年前,大概是在法海和尚把⽩素贞收在雷峰塔底的前后…
这次修葺,传闻是由一个不明来历的神秘团体斥资,究竟这个不明来历的神秘团体,会否也和⽩素贞有所牵连?
经过这次神秘的修葺后,雷峰塔,又会否仍是原来的雷峰塔,抑或,它己变为一个为保盂钵而満布杀机的——
陷阱?
残如⾎。
当⻩昏的残映照在雷峰的塔的时候,当雷峰塔浴在一片⾎红里的时候…
一阵温柔的晚风轻轻拂过塔顶,一个人已如风中的鸿⽑般出现在塔顶之上。
是聂风!
其实在过去数天以来,他一直皆曾以游人的⾝分走进雷峰塔內细心观察,发觉这座十三层的⾼塔,除了每一层四壁都钉着放満佛经的桃木书架外,內里并无其余器具,一片寂寥空洞;聂风甚至找不出任何半点机关的蛛丝马迹。这座塔,看来真的仅是一座名胜古迹,只供游人游览,塔內也无人看守、管理。
不过既然传说⽩素贞埋于塔底,所以聂风也曾仔细视察最低的一层,得出的结果极是一样;这一层亦无异样,而且,地面的石质甚为坚固,地下并不似是空的,也不像埋着什么东西。
既是如此,那,难道关于⽩素贞与盂钵的传言均是假的?
聂风并没有否定这个可能,也没有肯定这个可能;他对事物的见解向来十分独特,在这三⽇之內,他斗地升起一个这样的想法:
“最宁静的地方大都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或许只因它分散人们对某个重要地方地注意才会引人注目;故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未必是关键所在。”
不错!一直传言⽩素贞是埋于塔底,极有可能是想分散人们的注意力。可能,真正关键所以,会在与塔完全相反的——塔顶。
而聂风这三天以来——从没到过塔顶!
因此,到了今⽇⻩昏,待得游人尽散之后,聂风第一个出现的地方,居然是雷峰塔上最⾼的塔顶,那个以四面三角瓦顶斜斜砌成功塔顶!
他猜对了!甫上塔顶,他便发现了一些东西,一些他想不到的东西!
但见在塔顶其中一块瓦片上,深深刻着十六个草而苍劲的字:
西湖⽔⼲,
江湖不起,
雷峰塔倒,
⽩蛇出世!
聂风随即喜上眉梢,这十六个字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新发现;既然然曾有在这个寻常游人难到的塔顶刻下这些字,那即是说,刻字的人并不想这十六个字给群众知道,刻字人的用意,是想给一些具有掠上塔顶能力的人知道。
再者,所刻的十六个字并无遭受岁月侵蚀的痕迹,明显是最近才刻上去的,极有可能,仅是这数天的事而已…
故聂风心头乍喜之余,同时不由一阵惑然。
究竟是谁知道他已来了西湖?究竟谁在暗里帮他?
这人,或这般人,到底是敌是友?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聂风并没多想,只因他此来既是为了盂钵,如今又已得到提示,前路尽管是⾎河火海,也必须先找出盂钵再算。
他于是反覆嘴嚼着这十六个字:
“西湖⽔⼲,江嘲不起?西湖如此壮阔,如何可以⽔⼲?这为首八个字绝不可能发生,看来没有什么特别意义。至于‘雷峰塔倒’虽然可能,但雷峰塔倒下后,⽩蛇真的会…重视人间?”
聂风愈想愈觉这十六个字荒诞无稽,霎时茫无头绪。此时晚风已愈刮愈猛,他一头长发在风中飘飞,那个极为倾斜的塔顶似亦给晚风刮得轻微颤动;聂风马步纵稳,惟亦感到有点摇摇坠似的,不期然一手捉着那个粉雕⽟琢的柱形塔尖,赫地,他又发现了另一件怪事一一
这塔尖似乎可以施动!
他陡地一愣,莫非…
聂风不由分说以双手紧握塔尖,尝试向左一扭,顷刻之间“轧”的一声…
开动了!雷峰塔內遽地传出沉沉的“轧轧”声,整座雷峰塔俨如一座机关,机关终于启动!
聂风犹来不及讶异四块三角的瓦顶突如四道活门,全向內倾,塔顶的支架与塔尖则仍维持原位;聂风脚下迅即一空,再无依藉,⾝形不得己向下直堕。
満以为跌至下一层便会有立⾜之地,但,聂风估计错误了!
塔內每一层的地面,原来早已如两扇活门般向下翻倒,这些地面,尔全部可以活动,而那个塔尖,正是机关枢钮!
如是这样,聂风这一跌,居然由塔顶一直堕向最低一层,通行无阻;这段距离少说也有二十丈,不过以聂风目前的轻功底子,已较五年前精进何止一倍?这二十丈的⾼度还不⾜以令他受伤。
然而就在他⾝形堕至距地面五丈之示,赫见塔底的地面竟然向左右两边缓缓张开,中间露出一条丈阔的石隙;原来塔底坚实的地面,亦可以移动?
这一变非同小可!因不知塔底下还有多深,若然是万丈深渊便处境堪虞。可是聂风于半空苦无着力之地,纵使轻功妙绝,要提气向上回跃亦绝不可能“嗖”的一声!⾝形已如疾电般跌进地底!
就在聂风没进塔底地面下的黑暗深渊时,两条紫⾐人影忽地从雷峰塔正门闪进雷峰塔內,也毫不考虞便一起跳进地上那条丈阔的石隙,直追聂风!
这两条紫⾐人影看来正是聂风在客栈凭窗眺见的神秘人,他们为何要跟着聂风?要杀他?还是要救他?
螳螂捕蝉,⻩雀在后。
正当这两个不知是螳螂还是朋友的紫⾐人跃进地底后,真正的⻩雀,终于出现了。
而且,还是两双!
但见两条人影已徐徐步进雷峰塔,定定的盯着地面上的丈阔石隙,二人不自噤地狞笑一声。
其中一人⾝披⾎红的战袍,另外一人脸上则涂満花斑斑的油彩。不错!是他和他!
是神将与大神官!他们来此⼲啥,
只听大神官道:
想不到,应来的人仍未前来,不应来的人却统统来了。
神将淡然道:
“这亦难怪。传闻,孟钵乃天地间最利害的武器,江湖人染实不⾜为奇。”
大神官道:
“可惜,我本算准了步惊云会来的,他却迟迟未有现⾝。”
神将道:
“也许他本便不会来了。我俩虽对神姬个如指掌,算准了我把步惊云活括打死后,她必会牺牲自己移天神诀的真元来救他:可是,我们对步惊云的认识似乎仍未够深,他未必如我们所料般爱惜神姬,也未必会去找神⺟求助,他极已可能把她埋掉,逃之夭夭…”神将说此话时,有一种幸乐祸的畅感快。
“那,我在塔顶所留的十六个字,岂非⽩费了?”大神官心有不甘。
“依我看,即使你没留下那大六个字还是一样。若步惊云真的往寻神⺟,而神⺟亦愿助他的话,可能早已把那十六个字告诉他了。你如今所留的十六个字,也仅是唤起他对塔尖这机关枢钮的注意吧了。”不愧是神将,果然料事如神!
大神官问:
“若然他不来的话,我俩岂非前功尽废?”
前功尽废?他俩有何前功?
神将冷笑他的愚蠢:道:
“那也未必!别忘了移天神决,本分为‘正体’与‘移体’。”
“哦?”“正体,就是原本修练移天神诀的人,也即是神姬;移体,却是从来没有修练移天神诀却又给移进移天神诀的人,亦即是步惊云…”神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
“以我灭世魔⾝的威力,正如上次一战,也仅堪与移天神快的‘正体’神姬斗个两败俱伤;不过,若以我的功力去对付刚刚被移进移天神诀的‘移体’步惊云,相信便不会有太大的难题…”神将说着琊笑一下。
“上次我对步惊云所使的致命一击,其实早已预计他纵使被神姬以移天神诀救活过来,亦极可能会设法寻找盂钵救她,若他真的那样做的话,就正好中了我的圈套…”
大神官斗然揷咀:
“因为你要一举三得,你要:残杀步惊云,重夺神姬,还有,要把盂钵弄到手。”
神将道:
“不错。搜神宮的门下尽皆知道盂钵就在雷峰塔下,可是碍于此处是噤地,更知道这里満布夺命机关,故迄今皆不敢妄动。以我灭世魔⾝的威力,当然未必须要俱怕这些机关,不过既然可以有人为我代劳,当然最好不过…”
大神官亦道:
“嗯,所以理想的计划本应是这样的,就由步惊云先去破这些机关,我们才去坐收渔人之利,从他这个未必⾜以与你抗衡的移体手中把盂钵抢过来…”
神将嘿嘿答道:
“只要我盂钵到手,不单可以一击杀掉步惊云,更可把她救活过来再占有她,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此后都不须要再听从神的命令,灭世魔⾝加上超级武器盂钵,可能已比神的实力过之而无不及…”
大神官忽然又道:
“可惜,步惊云似乎并不是一个多情种子,他仍未前来…”
神将笑,琊笑:
“但这又何⼲?他本是我想安排进去破坏塔下机关的棋子,然而如今不是已有三个人代替他先去了?相信他们已开始在争逐…”
“你真的有把握适才那三人能够破坏雷峰塔的机关?”大神官狐疑地问。
神将道:
“在后的两个紫⾐人我不敢肯定;不过那个长发的小子⾝手非凡,况且适才我远远窥视他,已不期然感到他有一股像步惊云那样独特不凡的潜能,我的眼光绝不会错,这长发小子一定可破下面所有机关…”
大神官道:
“他当然和步惊云一样独特不凡了,因为据我探知,他正是当年步惊云的三师弟,也是当今天下会雄霸的第三弟子——聂风!五年来他每次出动,从未有一次失手!”
“嘿嘿,原来天下会也有夺盂钵之心?想不到已为一代枭雄的雄霸,还如此有野心?”
神将讪笑。
“大神官道:
“人,得了一又会想二,得了娇又想名利,得了名利又要权势,得了权势更想称王一世,野心是没有止境的…”
神将又反常地狂笑:
“嘿嘿!正如我如今的野心,就是要夺得盂钵击杀步惊云,再行横刀夺爱;最后,我要击败神,成为真正无敌的——神!”
他说着斜腺大神官一眼,叮嘱:
“聂风那小子想必已开始破关了,我如今也跟着下去监视,好像他一发现盂钵便即横手抢夺。大神官,你就好好守在这里,若步惊云真的出现的话,你便想办法给我拦阻他,免得他也一起下来阻我大事,节外生枝,知道没有?”
神将说话时俨如主人向仆人下令,大神官其实极不服气,惟早知与此狂人一起无异与虎谋⽪;而且他命其在这儿看守,分明是不想他下来分一杯羹,这种心态大神官怎会不明?不过碍于神将比他強上不知多少倍,只好被点头。
神将瞩咐一切后,立即从⾝跃下地底,一面穷追而去,一面狂笑道:
“聂风啊!我神将跟着你来了!多谢你给我为寻找盂钵开路,也多谢你将要给老子的——”
“脑浆!哈哈…”带着恐怖而忍残的笑声,神将终于在大神官的眼前冉冉消失,消失在地底无边的幽暗中。
可是,神将嘱咐大神官于必要时引开步惊云,也实在太⾼估大神官这家伙了。
就在神将刚刚消失,大神官转⾝游目四顾雷峰塔內形势之际,他赫然发觉,不知何时一个人已站在雷峰塔的正门,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那是一双很冷很冷的眼睛,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他!
大从没想过,曾经拥有一副热肠的他,居然会变得如斯冰冷。那种冰冷,是一种因失去至爱而万念俱灰的冷;那种冰冷,是为至爱复仇而誓把仇人推向死亡的冷!
“是…你?”大神官这一问并非多此一问,因为他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竟会是他。
而就在他怔忡之间,那双冰冷的眼睛又已不知于何时至他眼前咫尺,他只感到一阵劲风擦⾝而过,还听见那人冷冷的道:
“算你走运!我稍后还要问你关于阿黑下落,而且我如今也没有杀你的时间…”
声音在弹指之间已经远去,大神官远想转⾝一瞥那人是否也跳进黑暗的地底时,方才赫然发觉,自己浑⾝三十六个主要大⽳已全部受制,整个人动弹不得。
太可怕了,想不到移天神决的力量,竟可令他迅速能够懂得使用过去所学的武艺?
好可怕的实力!好可怕的快!
好可怕的冷!
大神官不自噤地浑⾝⽑骨惊然,打着牙颤断续惊叹:
“死…神…”
“好可怕的…死神…”
“啊!原来…他真的是…死…神…”
跌!
聂风一直的向下跌,似要跌进无尽地狱。
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雷峰塔倒”这四字的含意了。“雷峰塔倒”并非真的会令雷峰塔整座塌倒,而是指塔內十三层的地面会向下翻倒。
如今既已雷峰塔倒,那,已经跌进地底的聂风又会否看见“⽩蛇出世”?
她不知道,他只发现一件事,原来雷峰塔最低一层的地面竟是由两块厚达五丈的万斤巨石井成,难怪无论怎样也难以发现地底下原来是空的。
而当他再下跌六、七丈时,忽然发觉已踏着少许着力之处,不噤松一口气,満以为这已是雷峰塔的最低之处,岂料“嗤”的一声,黑暗中他只觉脚下所踏之地一片滑,⾝形竟又复向下急堕。
这次,聂风感到自己是滑进一条向下迁回延伸的地道,地道內更満是桐油的气味,因此他也无法在地道內稳站,只是⾝不由己的一值沿着地道向下再滑,愈滑愈深…
也不知向下滑了多少时候,聂风估计至少也向下滑了约有数柱香的时间,也至少向下滑了数里,霍地“伏”的一声,他感到自己腿双终于踏在真正坚实的土地上。
想不到雷峰塔底竟有一条如此漫长、向下倾斜的地道,地道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地方?
四周异常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聂风连忙取出火摺子一擦,就在火花迸发间,他已凭藉这微弱的光亮,瞥见不远的墙上有一火把。
聂风第一时间扑近墙边,摸黑握着火把,再以火摺子把它点燃,当火光一亮之际,周遭的环境赫然令聂风呆住了!
但见这条地道所通的尽头,居然是一个约为二十丈见方、⾼约五丈的大巨地洞,地洞之顶还清晰可见适才聂风滑下的那条地道出口。
然而最令聂风讶异的并非此洞的大巨,而是洞內其中一壁还有一道石几这道石门后想必又是另一条通道;聂风徐徐步近,劲使推开石门,只见道门內一片深不见底,门口旁边还刻着一些小字:
“我很后悔,可惜已无法补救,惟有在此门內的世界。
这道门所通之处是一条绝对难以回头的死路,若非有神所给予的地图,请即悬崖勤马从原路而回。
这些石刻小字分明是一句忠告,不过聂风向来出生⼊死,对这些早已⿇木,此时他的脑海只是不停的想:
“什么?法海和尚,原来世上真有法海其人?他到底后悔些什么?难怪师⽗曾说,⽩素贞极可能并不是什么妖精,而是百多年前一个神秘宗派的超级⾼手,难道…他所说的话是真的?世上,真的有⽩素贞这个人?”
一念及此,聂风的好奇心登时大起;既然已经来了,好歹也必须找出真相。于是也不再细想,正踏进这深不见底而又倾斜的门內,然而就在此时…
“伏伏”两声!两条紫⾐人影霍地从洞顶那条地道出口双双跃下,乍见聂风,不由分说如电向其一纵,攻!
这一变令聂风为之一怔!眼前两个紫⾐人明显是他曾在市集发现的神秘人,实不他俩会尾随而至,更不料他俩是敌非友;眼看二人一人使拳,一人使掌向自己合击,当下刻不容缓,反攻!
“噗噗”两声清脆俐落!聂风闪电连出腿两,及时把二人的快绝的攻势瓦解!腿速之快,简直令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腿,只因本便无法瞧清他的腿影!
两名紫⾐人攻势被格,随即翻⾝后跃,其中一人甫着地即琊笑道:
“心如清风,腿如清风!这样快的腿法,即使连你师雄霸亦未必可及,不愧名动江湖的风神腿聂风!”
聂风一愣,惟仍保持冷静的问:
“你们认识我?你们到底是谁?”
两名紫⾐人自现⾝后始终以草帽盖着上半张,令人瞧不见他们容貌;其中一名紫⾐人喝道:
“你不用知道!你只须知道我们也是来夺盂钵便已⾜够,接招吧!”
喝声刚歇,二人⾝形又复纵起,分左右向聂风夹攻。
二人今回却不再以拳掌招呼聂风,却改以爪向聂风疾年攫,显见二人所习武艺甚为渊博,是一流⾼手!
到底二人是什么人?聂风本无暇细想,他手中还握着火把,惟有又再以腿格,然而这一格,他却使出风神腿法之——
“风中劲草!”
“风中劲草”一出,聂风一腿严如闪电划了一个半弧,先挡在右的紫⾐人,再挡在左的紫⾐人,二人于急退,其中一名紫⾐人道:
“好利害!好!我们就以腿会腿!”
说罢二人立时移⾝走位,迅改战略,各自劲腿扫出,一攻聂风下盘,一取聂风咽喉。
聂风一直皆在采取守势,但二人咄咄相,当下亦不紧守,暴腿一出,赫然便是风神腿法之——
“风掷楼残!”
“风掷楼残”一出,顿如牵动一股旋风般的腿劲,挟起无数砂石向二人,二人一惊之下菗⾝急退,然而在急退之间,聂风腿影又到!
“彭彭”两声!二人顾得了砂石,顾不了中路大空,腹之间双双中腿:苦难中一人⾝上更跌下了一块碧绿的令牌,令牌上雕着三个斗大的字——
无!双!城!
急瞄之下,聂风不由大吃一惊,问:
“什么?你们是无双城的人?是独孤一方派你们来的?”
两名紫⾐人见⾝分败露,不噤互望一眼,二人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些物事,猛地掷向聂风!
是两颗碧绿的珠子!以聂风快绝的⾝手,稍一借⾝便已全部避过,然而,这两颗珠子的目标并非聂风…
而是聂风⾝后的墙!
“噗”的一声!两颗珠子撞墙即破,登时散出两团绿⾊雾,迅速向洞中四周扩散。
这些雾还有一股飘香,聂风一嗅之下顷刻面⾊一变,低呼:
“魅影心法?你俩是无双城座下两大护法——魅影、心灵?”
没有回答!只因两名紫⾐人已在雾中消失,倏地,満洞的雾中赫然出现了十条庞大的黑影,重重的把聂风围在正中!
这十条黑影,竟然是——
十头张牙无爪的狮子!
山洞內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十头狮子?可是聂风未及细想,十头狮子已张开⾎盆大口纷纷向聂风扑上!
然而聂风居然不闪不避,他疯了?
天!他竟然任得十头狮子扑在自己⾝上!
眼看聂风快要被狮子们噬咬之,奇事发生了!
十头狮子甫触聂风⾝躯,当场全都如烟消云散,消失于満洞雾中。
聂风仍是冷静卓立,雾中又依稀传来了狞笑声:
“呵呵,不愧是天丁会从未失手的风神腿!竟然早已知道那些狮子是我们魅影心法的幻雾所成,不过我魅影心法穷妙之处,正是真亦假时假亦真,时真时假,只要你心神稍懈,势必被我们幻象困心而死…”
话声至此,雾中突又闪起百道寒光,聂风斜眼急瞥,但见一百柄精光四的匕首正分别向自己⾝上一百个不同方位,令快绝的他也无法可闪避那么多的匕首!这一百柄匕首真的也是幻象?抑或全都是真的?
不!这一百柄匕首当中,只有两柄是真的!聂风早以“冰心诀”听出来了,他连随拗一闪,险险避过两柄分别向他咽喉与心脏的匕首。
同一时间,聂风已瞧见雾中一个较为黯沉的角落,那里极可能是适才那条通向死路的门,他知道若自己长久陷于魅影心法中,一定会被雾磨折至心枯力竭而死,于是不假思索,纵⾝一跃,便向那雾深处奔去!
冲过雾,但见雾后果真是那道石门,他毫不考虑便冲进门后那条倾斜而又深不见底的死路中,⾝形顿再向下滑,那管这条死路凶险重重!
可是他那会想到,他除了要面对眼前这条死路的凶险,除了要面对可能仍会向他穷追不舍的两个紫⾐人,还会有一个超级可怕的敌人——神将?
神将,
才是他真正的凶险!——
风云阁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