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去留肝胆两心知
“真的话”可怕?
还是“假的话”可怕?
或许,真话假话,还不如…
不说话更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昏了多久,聂风终于从昏中苏醒过来。
他没有余暇再定一定神,只因第一件事,他已发现那批天下精英还未醒来,甚至断浪也未有醒过来!
断浪真的有和聂风等人一起昏过去吗?抑或,他仍在假装昏?他本已乘聂风及天下精英们昏之时,⼲了他想⼲的事,才再回来原位继续昏?
饶是众人犹未苏醒,聂风亦无暇醒唤他们,只因为他瞿然醒觉一件事…
“啊?不妙…”
“天医阁內殿…”
是的!所有人都昏过去了,在这段昏期间,什么事情也可以发生!
聂风不由分说,第一时间一纵而起,以他毕生最快的速度划过天医阁大殿,真进內堂,谁料当他掠至天医阁內堂那道精钢巨门之前时,他瞿地发现,一件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赫见天医阁內堂中门大开,內里一地狼籍,所有奇珍妙药都撒満地上,显然曾遭人肆意搜掠!
而在満地奇药当中,铁尸雄蚕,竟然已不见了!
天啊…到底是谁偷了铁尸雄蚕?为何一直都没有事发生,偏偏就在断浪…
送酒来后才有事发生?
难道…
聂风简直没有勇气再想下去!他逃避自己这样胡思想!
“不…!不…可能是…他!绝不可能是他做的!他绝不会这样…对我!”
聂风的心里在反复安慰自己,反复否定自己的胡思想!而就在他正处于紊与震惊之间,他⾝后戛地响起一阵惊呼之声…
“啊…”“天…天医阁內堂…门…为何开启了?风…”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啊…”惊呼的人是断浪!只见断浪不知何时已然醒转,更随着聂风之后掠至天医阁內堂,他还在着惺松睡眼,恍似犹在如梦初醒,犹不知已生巨变!
只是,他真的是如梦初醒?抑或…
断浪的惊呼并没持续多久,缘于聂风一直未有回答他一连串惊呼中的问题!也未有向他说过半句话!
聂风仅是徐徐回首,平静的望了断浪一眼。
惟是,这丝平静的眼神,却平静得近乎心死…
然后,聂风便再没有对断浪说过半句话!
断浪终于明⽩,无论是真话假话,都不比不说话来得…
更可怕!
什么?
铁尸雄蚕…竟然不见了?
一声如雷贯耳的怒吼,响彻三分教场,一时之间恍似地动山摇!天在动,地在动,只因雄霸在怒!
雄霸本在三分教场之上,与步惊云、秦霜、文丑丑等一起检视三十岁以上的徒众武功,谁知聂风与断浪蓦然向他报告铁尸雄蚕已经被盗,登时龙颜大变:
“你敢再说一次!”
站在聂风⾝后的那群守阁精英,见帮主如此暴跳如雷,登时浑⾝发软,统统低首不敢看帮主的眼睛,断浪亦知事态严重,只有聂风…
他仍然木无表情地傲立着,沉沉回答雄霸这个问题:
“不错。”
“铁尸雄蚕!已在昨夜失去!”
雄霸此时怒不可遏,暴喝:
“妈的!你是老夫第三⼊室弟子!你竟连这等小事也办不了?你——”“居然失职?”
怒喝同时,雄霸突又怒掌一挥“”的一声轰在聂风膛之上,劲力之強,登时将聂风平地轰出丈外,可是聂风犹屹立如故,未有倒下!
只是,他的嘴角已渗出一道⾎丝,显见雄霸这一掌真的动了真怒!
其实以聂风轻功,本亦可避过雄霸此掌,只是他亦心知自己真的失职,硬接雄霸此掌只是让其尽情发怈。
不过,雄霸出掌后也是一呆,他向来皆讨厌任何人失职,哪管是他的三个⼊室弟子!一般门下只恐怕早已死无全尸了!如今他在盛怒中所出的这一掌,本将聂风轰个人仰马翻,狂噴鲜⾎,要他在天下徒众面前出丑,以怈他心头之愤!
岂料一掌下来,聂风竟然只是平地被震飞一丈,兼且也仅是口角渗出一道⾎丝,依然能傲立如故,雄霸心中不免也暗暗震惊,此子內力进步之神速,已完全超出他想像之外,相信再假以一段短短时⽇,他內力能追上雄霸已是不⾜为奇!
雄霸然大怒出手轰飞聂风,秦霜及断浪见之不由变⾊,步惊云却犹是默默如故,他只是静静看着聂风口角的⾎丝,似在打量着若雄霸适才一掌是轰在他的⾝上的话,他会否也像聂风一般只流一道⾎丝,抑或,他,本不会流出⾎丝?
秦霜急忙上前劝道:
“师…⽗!且别…动怒!万事以和为贵”“住口!”雄霸罕见地怒斥秦霜,眦目道:
“这次他实在犯下弥天大错!谁都帮他不了,你给我站开!”
乍见其师对自己如此疾言厉⾊,秦霜亦知自己这次怎样也帮不了聂风,当场噤若寒蝉,站过一旁。
雄霸厉声对聂风道:
“畜生!告诉我!究竟你为何失职?”
聂风不语,他只是茫然看着前方,也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失职?是因为他太信任断浪?
雄霸深知他脾,若真的不说就是不说,故而转移目标,沉声问那群守阁的天下精英,道:
“他不说!就你们说!快告诉我真相!否则我统统斩了你们!”
那群精英本已在担心得要命,如今听帮主此言益发魂飞魄散,他们看了看聂风,又看了看断浪,战战兢兢的答:
“帮…帮主,我们…也不大清楚,只是…昨夜…断浪携了…两坛酒前来…
探望聂风堂主,我们…大家都喝了少许,于是便开始…昏睡过去…,以后什么…都不知了…”
场中所有人骤闻此语,千百双眼睛不约而同朝正呆立着的断浪望去,俨如千夫所指,而雄霸目光中的怒意,亦已落在断浪⾝上,似要将他撕为⾁碎,岂料他还未执问断浪,戛地,一直不想说昨夜情况的聂风终于开口道:
“不!”
“不是断浪⼲的!”
“你们,别冤枉他!”
聂风所说的每一字都如此斩钉截铁!俨如他那⽇曾矢言“即使断浪向他说谎,他说的谎都是真的”的语气一样!
雄霸冷笑:
“嘿!蠢才!断浪送酒给你们后,你们便全军尽昏,他有极大嫌疑在酒中下了药,其实以你如今的资质及本事,本不轻易会被人下药,所以断浪利用你对他的信任,令你的警戒松懈,他才轻易达到目的…”
雄霸的推想亦绝对合乎情理!许多时候,最要好的朋友就是最要命的敌人!
但聂风对断浪的信任依旧不为所动,他坚定的、一字一字的道:
“我,绝对信任断浪!”
“他,绝不会出卖——我!”
乍闻聂风此语,一直不敢多言的断浪陡地一阵感动,鼻子一酸,心忖:
“风…你…你为何至此仍如此…维护我?我…真的值得你如此信任么?
我…”
除了断浪,就连秦霜亦为聂风此等信心动容,至于步惊云,无论发生什么事,他的面也不会动容!但,他的心中或许会的…
雄霸不屑地道:
“哼!冥顽不灵!你居然仍如此信他!我问你!你凭什么如此信任这小子?”聂风直视雄霸,义正辞严的答:
“就凭他与我…不变的友情!”
雄霸只感到被聂风瞪得也有点震动,但还是失笑道:
“嘿!友情?”
“好!那如今老夫就给你们的友情一个最严峻的考验!”
他说着霍地菗出放于其龙椅畔一两寸耝的⽪鞭!那是天下会的…
家法!
雄霸朗声对聂风道:
“我如今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就放弃对断浪的信任!让我带他回天下第一楼好好审问他!二,你就尽管坚持对断浪的信任,坚持这段‘不知所谓的’友情!不过,你要为这段友情付出代价!因为此事,一定要有人受罚才能⼲休!”
“你若想令断浪置⾝事外,你就代他受我…”
“三百鞭吧!”
三百鞭?秦霜、断浪闻言当场⾊变,常人受刑三十鞭,已经痛不生,更何况是三百鞭之多?更何况是由內力⾼不可测的雄霸亲自鞭?这简直会致命!
断浪当场焦灼如焚,正想张口叫聂风别要接受,谁知聂风已比他更快张口!
还是那句话…他,义无反悔!他无悔!
“好!我,就受师⽗——三百鞭!”
雄霸狂笑:
“好好好!想不到老夫所教的你,功力一⽇比一⽇进步,脑袋却反而一天比一天愚不可及!你既然忠于友情,老夫就成全你,不再追究断浪!”
“不过你且别太早⾼兴!即使你愿受三百鞭,此事还须有个⽔落石出!受鞭之后你大可回风云阁,但明晚子正,⽇尽之时,我与所有天下徒众都会在三分教场等你,倘若你还认为此事绝非断浪所为,你,便必须在所有人面前给老夫一个満意的解释及待!”
“若你不能给老夫一个満意解释,我并不会罚断浪!但我却会再正式重罚你!”
“无论你曾为天下立下多少丰功伟绩,但帮规在前,为表公正,即使你亦绝对不能姑息!你明⽩吗?”
“你真的决定没有?”
既然聂风拼死也在维护断浪,雄霸此举,无非是借重罚聂风以断浪恫吓,希望断浪为不忍心聂风因他受罪而不打自招!惟是,聂风似乎并不想给断浪任何不打自招的机会,他又在断浪要张口前抢先张口答:
“如果我对断浪的信任,会因为这三百鞭以及明晚的重罚而改变,那,我对他的,就不是真正的信任!”
“师⽗!聂风再重申一次!我绝对相信浪并没⼲过任何出卖我的事!即使你再正式重罚我,甚至死,我也愿意坚信!”
聂风一语至此,忽地“啪”一声撕开自己上⾐,精⾚上⾝,正⾊道:
“师⽗若在重罚我也没有办法,请师⽗——
下鞭!”
如此豪情,与平素温文、谦厚退让的聂风简直判若两人!原来一个人竟可为友情变成这样!可见他对断浪的友情非比寻常!
雄霸本来只是想对他及断浪恫吓,毕竟聂风对他仍有少许利用价值,惟此刻亦给聂风強硬的态度弄得下不了台,本已极怒的他更即时面⾊一沉,暴喝道:
“好!想不到老夫教出一个硬得像铁的徒儿!那你就给老夫先吃三百鞭吧!”暴喝声中,雄霸手中鞭已重劲挥出,鞭劲如刀“裂”一声,第一鞭已将聂风肌肤菗得⽪开⾁绽,爆裂迸⾎!接着便是第二鞭,第三鞭…,霎时“裂”之声迭起,人与鞭之间⾎⾁横飞!秦霜早已别过脸不忍观看!步惊云却是一片死寂!
眼见聂风为维护自己受此痛苦,断浪更是愧羞难当,他眼眶一热、一红,哽咽的劝:
“风…,我…断浪今生能遇上…你这个好兄弟,真是…我最大的…福气!
但…你何苦为我…这个被人看不起的…人,⽩⽩受此…痛苦?”
“住口!”雄霸虽一鞭比一鞭用力,惟聂风依旧如泰山一般,在⾎泊中傲立,他终于出言喝止断浪:
“你若还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你就是真正的——”“那就连我也要看不起——
你!”
乍听聂风如此喝令,断浪登时噤声!因为他知道,一旦聂风决定了的事,即使任何人如何劝说,他都会绝不改变!
只是,断浪不但止声,他还像秦霜一样别过了脸,他也不想再看下去。
他并非不敢看聂风⾎淋淋的伤痕。
而是无颜面对这些伤痕…
他,是否真的偷了铁尸雄蚕?
⼲了对聂风不起的事?
夜。
夜深沉。
深沉得如同一段前路蒙昧的友情。
风阁之內,不断传来一阵阵饮泣之声,饮泣声不是发生别人,而是发生整夜为聂风以布抹⾎的——孔慈!
眼看着聂风背上上无数⾎淋淋的鞭痕,纵横错,如同一张密密⿇⿇的⾎网,真是触目惊心,那些⾎,她自今早为聂风揩抹,迄今仍是无法抹⼲,孔慈不由一面抹一面心疼,疼心得她不住饮泣。
她终于忍不住潸然的道:
“风少爷,为了断浪…令你弄成…如此,真是…难为…你了…”
聂风却未有回应她,只是,他倏地对窗外无边的黑暗沉沉道:
“既已来了,又为何一直不敢进来?”
“你已在外站了整整六个时辰,你,还要再站多久?”
此语方罢,窗外无边的漆黑之中,冉冉出现了一条青绿的人影,这条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断浪!
“断…浪,你…已在外站了…六个时辰?”孔慈听聂风如此说,不由异常惊讶地看着已步至窗前的断浪,断浪犹是未有步进屋內,不知是否因为歉疚而无颜进內,他只是站在窗外不远,幽幽的瞧着聂风道:
“风…我真是十分…对不起你,为了我,竟令你如此受…苦,但,我…其实…有一件事…很想…告诉…你…”聂风仰天叹了口气,道:
“浪,你若还有什么话说,就直接说吧!别再呑呑吐吐了!”
断浪惭愧的道:
“风…我知道…其实无论我有没有偷铁尸雄蚕,有没有…出卖你,你…今⽇都会一样维护我的,但,我…想告诉你一个实真的…事实…”
“我——真的没⼲过!”
什么?断浪真的没有⼲出卖聂风的事?他,是否又在说另一个谎了?
聂风想也不想,已重重颔首:
“这个,我早已知道!”
“你…早已知道?”
断浪一怔。
“嗯。”聂风斜眼一望断浪,徐徐答:
“浪,我和你相识多少年了?你的恪,你的优点,甚至你的缺点,我都一一了然于心,你可能会出卖自己,但你却绝不会是那种卖我的人!”
“你虽然有时刁钻古惑,这只是你的表面,实真的你,却是那种宁可对不起自己,也不会对不起别人的人!你太有——心!”
断浪万料不到,聂风竟会如此形容自己,他更是歉疚无比,他道:
“风,但…你可知道,我昨夜为何送酒给你?”
聂风饶有深意的答:
“因为,你正在踌躇应否下手,还有,纵使我要下手,你也会先视察天医阁內的环境的,所以你才会送酒前来,以先探清楚形势,其实,你还在犹豫,你还在不忍心。”
断浪不虞聂风竟可断事如神,愈听愈是目定口呆,愣愣道:
“风…你…竟然连这些…也猜到了?”
聂风叹息:
“浪,你虽然有一些小聪明,很懂假装,但你昨夜眼神里眉锁处,那种有苦自知、万分犹疑之⾊,是瞒不过我的,否则,我也不配做你的兄弟了。”
断浪更是诧异:
“既然,你早已知道我在犹豫…会否背着你偷铁尸雄蚕,你…还不恼我?”
聂风又是一阵深深叹息:
“浪,我聂风自小⺟离⽗疯,就连我的亲生娘亲亦舍我而去,却只有你,在所有人舍我而去之时,还是不惜牺牲自己的翻⾝机会,矢志不移的留在我⾝边!若我说亲,我唯一的最亲也只有你了,我真的视你为好弟弟,切⾁不离⽪,只要你所⼲的并非大奷大恶,即使你真的对不起我,我,也不会怪你。”
“更何况,昨夜你在与我共饮时,曾问若你因为帮一些值得帮的可怜人而背叛我时,我会怎办?于是我更明⽩,你若真的这么做了也实在有你的苦衷,我无话可说!”
断浪只感到深深一阵感动,鼻子一酸道:
“风,你…你实在对我太好了…”
聂风又定定回望断浪:
“真真假假,这个世上,有时候真话比假话更可怕,所以我也不计较什么真假,只要…”
“情真便好!”对了!世上最人的名与利,聂风在天下会得到太多,但这些由始至终都非聂风所要,他只要茫茫人海中的一点甘泉——情真!
一个好弟弟的情真!
“不过…”聂风蓦然又道:
“浪,如果,有朝一⽇你出卖我,并非为了一些值得一帮人的,而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妄的话,那…”
“我就绝不会原谅你!永——不会原谅你!”
“因为,我会为一个变了质的弟弟而痛心!”
断浪冲动的道:
“风!你…放心!我断浪今生今世,都永远是你的好兄弟!我,绝不会因自己任何私心妄而…出卖你!”
青天在上,⻩土在下,断浪说此话时,真的是真心的!但又有谁能预测一个时辰后的事?更遑论——今生今世那么遥远?
断浪本没有想到,今⽇他此番冲动之言,将会成为他朝其心中一大不想记起的讽刺…
今⽇情真,只因今⽇天真…
饶是断浪终肯定聂风未有怀疑他,然而,他还是相当担心:
“风,你…虽然信任我,但…我真的…无法证明自己清⽩,面雄霸也不会认为我是清⽩的,明晚子正,他…若真的如言再进一步重罚你,我…我岂非因此连累了你?不若,就当真的是我偷了铁尸雄蚕好了,就让雄霸惩罚我吧!反正我已习惯了,我这条命即使丢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你本有…那么好的前途…”
聂风听断浪仍如此说,不由脸⾊一沉:
“浪!我早说过,我绝对信任你!你若此刻自认有做过,便是告诉所有人,我聂风信错了你!因为你在天下会众眼中,无论向来如何低微,也有一个优点,便是曾为我留在天下,你有许多人没有的——义!若你真的在他们跟前认了,你便连唯一他们认为的优点也失去,他们更会瞧不起你!”
“但…风,我…怎能眼巴巴看着你明晚…”
“不要理我!”聂风正⾊道:
“浪,我自有方法解决!而且,雄霸又能将我怎样?”
“你,就去⼲自己认为对的事!帮自己认为值得帮的人吧!”
“记着!无论发生什么变故,无论你我将来变成如何,但——”“去留肝胆——两心知!”
聂风说罢已回过脸,不再看断浪一眼,只因他不想断浪再因他而心软。
断浪看了看聂风倔強的背影,又瞄了瞄已默听一切,泣不成声的孔慈,他,终于极为无奈的。幽幽的走了。
是的!去留肝胆两心知!然而正因哪些,他真的会让聂风,明晚再次受不知如何严重的正式重罚吗?
只是,他纵然清⽩,他纵然想帮聂风,以他微未力量,他又能怎样办?
就在断浪还不知该如何去办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来告诉他该如何办了。
断浪正在茫茫的向着唯一属于他的马槽步去,倏地,在途中已有一个天下徒众气急败坏的赶上前通知他,道:
“断浪!终于…找着你了!你…你快去天下第一楼吧!”
断浪一楞,问:
“哦?有什么…事吗?”
那徒众说:
“当然是大事了!”
“帮主,他要见你!”
什么?雄霸要见…他?在此时此刻,雄霸要见断浪,难道是因为明晚要重罚聂风的事?
断浪不由深深呆住!
天下第一楼,向来都像一个神圣不可犯侵的巨人,所有天下会众,包括聂风、秦霜、步惊云,若不得雄霸许可,亦不容随意进⼊!
而对于断浪这个洗马杂役,天下第一楼更是遥不可及!五六年了!这还是他毕生第一次步进天下第一楼,真如步进一个威仪不可犯侵的传说一样!
然这个传说,亦没有令断浪失望!天下第一楼金雕⽟砌,那种尊贵,那种至⾼无上的气派,完全与断浪一直所想像的一模一样!
唯一令断浪失望的,是雄霸并非因赏识他而传召他进天下第一楼,断浪何其聪明,他早已知道雄霸今次找他的目的了!
果然!甫进天下第一楼,雄霸乍见断浪,二话不说,便已开门见山的道:
“断小子!你是一个聪明人!老夫不想拐弯抹角,我郑重再问你一次…”“究竟⽟三郞那天杀的畜生,以及你偷了的铁尸雄蚕,如今在哪里?”
在这五六年的艰苦生涯中,断浪向来以能进⼊天下第一楼为荣,想不到今次进⼊第一楼,却是要面临审问,断浪心中失落之情可想而知,只是,他仍苦苦一笑答道:
“帮…主,断浪…真的没有偷过什么铁尸雄蚕,请你…相信我,也希望你能…
放过风吧…”
“嘿?相信你?”雄霸冷面一沉,道:
“断浪你这种人,凭什么要老夫相信你?”
“像你这种低三下四的人,上次若非顾念你曾助我击败⽟三郞那畜生,我又怎地选你为第五位候选天王?你配吗?”
雄霸见断浪仍不回答他想知的事情,不由对断浪尽情侮辱,断浪一时有感而发道:
“是…的!我…真的不配!我真的不配活在一个这样复杂,黑⽩难分的天下会,一个这样的江湖…”
不错!这就是江湖!江湖太!法不是法!理不是理!人不是人!
只要稍有人心,都应及早离开江湖…
雄霸听断浪话中有话,登时恼羞成怒:
“大胆断浪!你竟敢揶揄本帮?你这种!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语声方歇,雄霸突然⾝随声起,如雷,如电,闪电间已掠至跪在地上的断浪前,接着重腿一踏,他…
赫然将断浪的头面狠狠踏在地上!
事出突然!断浪本无从闪避,也无从反抗,一张头面被雄霸的重腿庒在地上,庒得口鼻噴⾎,模样异常可怖,可是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这次并没有对雄霸屈服,仍是顽強的没有呼痛求饶!
雄霸狞笑:
“看见了吧!断浪!你在我心中只像一堆地下的烂泥!我若要你死,就如踏死一只蟑螂那样轻易!我如今仍给你这讨厌的蟑螂活着,只因我还会给你两个抉择!”
“什么…抉择?”断浪已差点被雄霸重腿踏得透不过气!
“很简单!”雄霸琊琊一笑,答: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若你真的肯供出⽟三郞及铁尸雄蚕所在之地,我可以立即撤消一月后的选战大会!明天更立即任命你为天下会的——第四天王!”
“但…若我不供呢?”
“呵呵!”雄霸又笑,更狠更毒更奷更狡:
“那你不仅要死!明晚子正,我亦会很用心用力的重罚聂风!”
“我,不会让他死,但,我会在天下所有门下之前…”
“挑断他的所有手筋脚筋!”
“我要本来前途无可限量、如⽇主中的他,今生今世都成为一个——废人!”什么?原来雄霸要在明晚对聂风所施的重罚,竟是如斯残酷不仁?断浪闻言,虽并未为雄霸危言会杀他而忧虑,而为聂风会被挑断手筋脚筋而忧心!天下最大的宿敌——无双城已经灭掉,余下的小帮小寨早不碍事,要攻陷这些帮派,步惊云与秦霜简直游刃有余,聂风对雄霸虽仍有利用价值,但必要之时,雄霸亦未必不敢⼲掉聂风!
这就是残酷的江湖!一切黑⽩不分,一切以利以害为先!
“不——”断浪惊叫:
“风…他是无辜的!你怎可如此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雄载险恶的笑:
“呵呵!真难得的兄弟情!断浪!你既然如此在乎聂风,你就乖乖的给老夫供出一切吧!究竟铁尸雄蚕在哪里?”
断浪道:
“不…!我真的没⼲过!你再我千次万次,我还是不知道…”
用尽威利,断浪还不是如此口硬,如此矢口否认,雄霸登时笑脸一沉,骤变怒容,他真的可随时随地转换脸上颜⾊,他然道:
“不识抬举!”
“断浪!你真的令老夫讨厌到了极点!你若再口硬,你明晚子午就预备扶聂风这筋脉全断的废人,往你的马槽做洗马仆吧!”
“滚——”雄霸怒吼一声,登时重腿一挥,拦便把如地上烂泥的断浪重重踢飞,直破出天下第一楼的巨门,滚下楼外天阶!
断浪本已新伤未愈,如今又再受雄霸一记狠腿,委实吃得不轻,更是伤上加伤,他简直已到了寸步难移的地步!
然而无论如何寸步难移,断浪还是忍着満⾝的创伤,咬紧牙,狠狠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的蹒跚前行!
只因为,他一生最好的兄弟聂风,明晚便要面对筋脉尽断、沦为废人的厄运,他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还有,他亦要成全⽟儿一双眼睛,更有要将作得更重的⽟三郞平安运出天下!他一直向前行!
那管整个江湖都残酷黑暗,他亦绝对要向前行!既然无法怨天尤人,只好起膛!
这才是报答他最好的兄弟聂风一番期望的——
最有力方法!
可是,无论断浪如何向前行,他的路,又再次出现了令他讨厌的人!
当断浪蹒跚地回到他的马槽,正好好想清楚该如何办的时候,马槽之外,又站着两个他不想见的人!
秦宁!
秦佼!
秦宁与秦佼乍见断浪蹒跚回来,秦宁不由狡猾的道:
“呵呵!断浪,你终于也回来了?我们已在你这个狗窝等了许久了!”
断浪双眉一皱,问:
“你们,还在这里⼲什么?”
秦佼笑道:
“嘿嘿!断浪!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们来此,只因为要告诉我一件事呀!”
“什么事?”
秦宁又道:
“一件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事!只因为,我们知道偷铁尸雄蚕的不是你!其实是另有其人!而我们更知道…”
“究竟是谁偷了铁尸雄蚕?”
“什么?”断浪大喜过望,只因这真的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他不由问:
“你们知道是谁偷了铁尸雄蚕?那…到底是谁⼲的?”
“别急!我们纵然知道,但,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除非…”
“你能向我们下跪,爬过我们舿下吧!”
“你…”断浪一时间不知所措,这秦宁与秦佼,分明是前来折辱他,但,若他们真的知道铁尸雄蚕所在的话,那聂风与⽟儿便有救了!
聂风尚可为断浪受三百鞭,如此情深义重,断浪又为何不可为他而蒙此舿下之辱?
断浪本已伤疲不堪的⾝躯,赫然満是大汗,他霍地狠狠咬了咬牙,咬得牙迸⾎,道:
“好!我…应承你!”
语出同时,又传来“噗”的一声,他的人已向他一直最憎恨的秦宁⽗子下跪,更即时在他俩的舿下——爬过!为了聂风,他…他…天!
秦宁意态若狂的道:
“呵呵!真是乐极了!连天下第四天王的候选人,亦向我⽗子俩下跪!还有什么事能令人如此大快人心的呢?好吧!佼儿我们就即管可怜可怜这条摇尾乞怜的狗种,告诉他究竟是谁偷了铁尸雄蚕吧!”
秦佼也附和狞笑:
“好呀!”
“断浪,其实,那晚聂风与那群天下精英,甚至你也一起昏过去,并非因你酒中有药,而是因为聂风在喝过你的酒后,纵然不醉,⾝心也松懈了许多,于是,他便一时未有察觉,同时间有人从天医阁顶上吹进一阵——”
“可以令人昏彻夜的——魂销香!”
“而送进这阵魂销香的人,哈哈!我可以坦⽩告诉你,就是…”
秦佼忽地一腿踢了踢在他舿下爬过的断浪腹小,,踢得断浪隐隐作痛,接着便一字一字的宣布道:
“就是——”
“我们两⽗子呀!”
“傻瓜!哈哈哈…”“什么,是…你们偷了铁尸雄蚕?你们…为何要这样做?”
“你们为何要如此加害我和风?”
断浪大骇之下,一边已菗⾝而起,全力扑向秦宁⽗子要再问个清清楚楚,只是他迭受重创,此时⾝形已较慢,轻易便给秦宁⽗子闪开,而秦佼此时却忽地菗出间佩刀,狂笑:
“断浪!我们陷害你及聂风又怎样?如今铁尸雄蚕已落在我们手上,我们必会叫你如——
——”
“这匹马一亲的——死!”
秦佼说着,瞿地刀光一闪,⽩刺刺的刀光,已当场将马槽內一头无辜老马一劈为二,可怜的马儿登时⾝首异处,⾎⾁横飞!
“畜…生…”
眼见与他共渡五年艰苦的马朋友一刀两断,断浪更是恨得怒火中烧!可是,如今铁尸雄蚕落在这秦宁⽗子手上,他与聂风,甚至⽟儿的命运…
已经无法想象…
夜叉池仍在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呑噬另一颗热得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