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北会试
周友成笑道:“狄老弟没骗姑娘,他师傅确是一位不为世俗所知的遁世⾼人,姑娘大概没去过四川,峨嵋、青城两座山上,有许多茅篷,住的都是练气之士,武功道术,着实玄呢!”
裴小霞听出了趣兴,问道:“周兄也遇到过异人么?”
周友成喝了口酒,说道:“在下若是遇上了异人,一⾝修为就可媲美狄老弟了,但在下听人说过,峨嵋山上就有一个,在下先师十几岁的时候,随先师祖到峨嵋上清宮去访友,在路上遇到,那老人⽩发⽩须,手持竹杖,步履如飞,先师祖告诉先师,那老人叫做述古老人,已经九十多了,不论冬夏,⾝上都只穿一件葛衫,后来先师在宜宾一处市集上又遇到他,依然⾝穿葛衫,手持竹杖,飘然过去,但他的⽩发⽩须,已经变得乌黑有光,那年先师正好六十岁,相距已有四十多年,算起来他已是一百三四十岁了。”
裴小霞道:“只怕是周兄令师看错了人。”
周友成道:“先师有一位师叔,在峨嵋万年寺出家,先师有一次跟先师叔祖谈起这位述古老人,据先师叔祖说,这位老人从没下过峨媚山一步,但却时常神游各地,有人在洛,在杭州都见过他,听说直到现在,还在山上,算起来已有一百五十岁以上了。”
裴小霞眨着眼道:“真有这样的奇人,我几时也上峨嵋山去看看他。”
周友成道:“说来奇怪,这位述古老人,平⽇你去游山,随时都可以看到他,但你若要去找他,找上十天半个月,就是找不到,从前有一位做过藩司的大人,一生好道,听了他的灵异,专程上山去找他,在山上住了一个月,就是没有找到,才废然而返。”
裴小霞回眼望望狄少青道:“狄兄看到过他么?”
狄少青道:“在下没去过峨嵋,但述古老人的名字,在下听人说过。”
裴小霞道:“成都和峨嵋不太远吧,狄兄生长成都,几时有暇,小妹真想请狄兄作个向导,一游峨嵋呢!”
狄少青还没开口,周友成已经接口笑道:“在下也算得半个四川人,有空,裴姑娘有趣兴,在下和狄老弟自当奉陪。”
“真的?”裴小霞⾼兴得挑着眉⽑,娇声笑道:“那就先约定了,我一有空,就去找你们。”
周友成原也只是随口说话,却不想她认了真,但既然说出来了,只得点头道:“等姑娘有空,再约⽇子好了。”
狄少青急忙把话岔开,问道:“裴姑娘这次到镇江来,也是来玩的么?”
裴小霞朝他顽⽪的笑了笑,才道:“这次我是随家⽗到金陵来的,在金陵玩了几天,所有的地方都玩遍了,听人说,镇江很好玩,才一个人偷偷的溜出来了。”
她和这两人一,就无话不谈,原来她除了被家里骄纵惯了,却是个娇憨而没有心机的人。
周友成道:“姑娘一个人出来,令尊不会急吗?”
“才不会呢?”
裴小霞道:“家⽗事情忙,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会走失?在家里,我也经常溜出来,十天、八天不回家的。”“哦!”她忽然抬眼问道:“狄兄,你们住在哪里?”
狄少青道:“在下住在江南武馆。”
“江南武馆。”
裴小霞亲切的问道:“我可以去看你么?”
周友成知道狄少青不好回答,就接口道:“自然可以,狄老弟也是昨天才到镇江的,有十天假期。”
“那太好了。”
裴小霞一脸俱是欣喜之⾊,说道:“我是今晚才到的,听说镇江有许多好玩的地方,狄兄既是也刚来,明天我们可以一同去玩了。”
她望望狄少青道:“到了江南武馆,就可以找到狄兄了。”
周友成道:“狄老弟是住在江南武馆的龙门堂宾舍里。”
裴小霞喜孜孜道:“我记得,明天一早,我去找你。”
江山第一楼的掌柜请客,酒菜自然十分丰盛,但客人只有三个,佳肴虽多,已经吃不下了。
裴小霞首先站起⾝道:“周兄、狄兄,小妹要先走了。”
她从⾰囊中取出一锭金锞子放到桌上,朝伙计道:“伙计,这锭金子,是我赔你们损坏的桌子的。”
她没待伙计开口,走近那张嵌着马鞭的桌子,一手握住鞭柄轻轻一抖,马鞭就像灵蛇般一颤,从桌面上翻了起来,左手拿起斗篷,戴到头上,回⾝朝狄少青眼波一溜,娇声道:
“明天见。”
小马靴在楼板上发出轻脆“橐”“橐”之声,往楼梯下去。
周友成朝狄少青笑了笑道:“狄老弟,这位裴姑娘怎么样?”
狄少青道:“是个骄纵惯了的女孩子。”
周友成眼睛眯成了两条线,笑眯眯的道:“老弟,你应该看得出来,她对你很不错呢!”
狄少青俊脸微微一红,说道:“周兄说笑了,这位裴姑娘只是生慡朗,有些像男人格,才和我们称兄道弟,一见如故。”
周友成笑了笑道:“这就是了,老实说,她今天和咱们有说有笑,全是冲着你老弟一个呢!”
狄少青道:“周兄这话,小弟不敢同意。”
周友成道:“兄弟跑了半辈子江湖,自信绝不会看错,自古美人爱英雄,狄老弟是少年英雄,获得佳人青睐,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情。狄少青红着脸道:“这怎么可能,小弟落泊江湖,前途还不可知
…”
“老弟放心。”
周友成笑道:“兄弟对你老弟,本来已有预感,你在南北会试中,一定可以通过,但看了你今晚露的那一手,兄弟这信心更坚定了,只要南北会试一通过,老弟就可以功成名就,一帆风顺了。”
说到这里,起⾝道:“狄老弟,咱们也可以走了。”
两人下了楼梯,掌柜的连忙了出来,千恩万谢,说了许多好话,还请两人明天再来光顾。
回转江南武馆,周友成因狄少青新来,怕他走了路,一直送到宾馆门前,才行别去。
狄少青刚跨进门,那个在宾馆伺候的老谢赶忙了上来,陪笑道:“狄爷回来了,你老走后,申师傅就来了,他听说狄爷和周师傅一起出去了,就说待会再来看你。”
申师傅自然是申禄堂了。
狄少青真想不到自己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周友成、申禄堂争相结,他心中一⾼兴,咀角上不噤有了笑容。
老谢抢在前面,上了楼,打房开门,点了灯火,让狄少青⼊內,然后又匆匆退去,沏了一壶茶送上。
狄少青刚在椅上坐下,随手倒了一盅茶,还没喝。
就听门外有人问道:“狄老弟回来了么?”
“在,在!”接着响起老谢的声音道:“狄爷已经回来了,申师傅请。”
狄少青听出是申禄堂的声音,急忙放下茶盏,开门了出去,申禄堂満面舂风,也快步走近门口,这就拱手道:“在下听说申老哥方才已经来过了,真是失得很…”
“哈哈!”
申禄堂打了个哈哈,笑道:“老朽举来了一步,老弟被周兄接去喝酒了,老朽原也想邀你老弟去喝几杯的,现在老朽这个东只好留待明天作了。”
狄少青连忙谦谢道:“在下江湖未学,怎敢要申老哥破费?”
口中说着,已经回⾝倒了一盅茶,放到几上,说道:“申老哥请用茶。”
申禄堂含笑道:“老弟莫要说这些客气话了。”
他在椅上坐下,接着道:“老弟所学,胜过老朽何止倍蓰?今⽇那场比试,老实说,不是你老弟手下留了情份,老朽一招之下,就败北了,这是你老弟给老哥哥留的面子,教老哥哥哪得不感不尽?”
狄少青脸上一红,说道:“这是申老哥夸奖。”
“所以嘛!”
申禄堂慡朗一笑道:“老朽作个东,又算得了什么?”
狄少青道:“申老哥这般瞧得起在下,在下初人江湖,以后还要申老哥指教的地方,可多着呢!”
“哈哈!”申禄堂大笑道:“咱们既是兄弟,还说什么指教,你老弟初人江湖,倒是不假,老朽痴长你几岁,最多也只是江湖阅历比你老弟多一点而已。”
狄少青道:“就是这一点,在下已经学不尽了。”
申禄堂大笑道:“老弟若是对江湖上门槛,有生疏之处,老朽还差可略备咨询,这算得了什么?”接着又道:“方才胡堂主也在称道老弟,认为老弟少年才隽,前途不可限量,十⽇后的南北会试,必可脫颖而出,为江南武馆生⾊不少。”
狄少青听他们口中好像把南北会试,看得十分重要,忍不住问道:“在下正想请教申老哥,南北会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申禄堂道:“周兄没告诉老弟么?”
狄少青道:“在下和周老哥上第一楼喝酒,本来也想问的,后来酒楼上发生了一些事,就没来得及问了。”
申禄堂奇道:“江山第一楼发生了什么事?”
狄少青就把刚才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申禄堂听得呵呵一笑道:“那位裴姑娘固然慧眼识英雄,但老弟露的那一手,也确实漂亮,老朽昔年曾听家师说过,武林中曾有‘隔空点⽳’之法,但失传已久,老弟使的隔空解⽳,比点⽳自然更进一步了。”
此老是个识货的人!
“申老哥越说越玄了!”
狄少青俊脸一红,接着道:“说来教申老哥见笑得很,在下哪会什么隔空解⽳?裴姑娘使的是石子打⽳,石子嵌在那几个伙计的⽳道上,在下只不过用內力推了他们一把,把石子震落,⽳道自然开解了。”
申禄堂捻须笑道:“就算老弟只推了他们一掌,也须內力用到恰到好处,才能把⽳道震得开,就凭这一点也绝非一般⾼手所能办到的了。”他不待狄少青开口,口中“唔”了一声,笑道:“咱们一下把话题扯远了,老弟不是要问南北会试么?这南北会试,就得从江南武馆说起…”
狄少青只“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申禄堂道:“江南武馆,是南七北六十几家镖局的武林同道联合创设的,设在南方的名为江南武馆,设在北方的叫做北海武馆,以武会友、遴选出类拔萃的同道,以为己用,南北会试,就是由南北双方派人会同遴选,通过会试的人,可以派往北方,也可以留任南方。”
狄少青道:“这么说,南北会试一定很难的了。”
“南北会试及格的人,就可以担任重职,自然比龙门堂初试要难得多了。”
申禄堂笑了笑道:“但以老弟所学,自可轻而易举的过关,决无问题。”
狄少青道:“申老哥把在下看得太⾼了。”
“哈哈!”申禄堂大笑道:“南北会试,一共三场,分为內、轻、兵刃三门,虽由三位⾼手主试,但老朽可以保证,绝难不倒老弟的。”
狄少青眉⽑微扬,表示他內心有着很大的奋兴,拱手道:“但愿依你申老哥的金口。”
申禄堂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弟如果通过会试,想留在南方呢,还是想到北方去?”
他这是试探狄少青的口气。
狄少青道:“在下目前还没通过会试,就是通过了,在下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好?老哥哥能否指点一二?”
申禄堂一手捻须,沉昑道:“通过会试之后,虽然统一调派,但馆方还是会尊重个人的志愿,不过以老朽的看法,南七省的镖局,没有北六省多,机会自然也是北六省比较多了。”
他这话已在给北方镖局作说客了。
狄少青道:“在下没去过北方,也想到北方去走走,只不知将来馆方是不是会派在下到北方去呢?”
申禄堂笑道:“这个没有问题,老朽和北海堂沈堂主是多年老友,老弟想去北方,只等通过会试,由沈堂主向江南武馆馆主说一声就成了。”
“北海堂?”
狄少青奇道:“那是不属于江南武馆之內的么?”
申禄堂道:“江南武馆之下,设有三个堂,一为龙门堂,那是甄试普通武师的。一为南山堂,执掌分派南七省武师的。一为北海堂,北海堂名义上虽是隶属江南武馆的三堂之一,实则是北海武馆派在这里的一个分堂,执掌的是分派北六省武师。这和设在北方的北海武馆中,也有江南堂,是江南武馆派在北方的分堂,引介北方武师到江南来工作一样。”
狄少青道:“原来如此,不是申老哥说,在下还以为这里只有一个龙门堂呢?”
接着问道:“这么说,江南武馆的负责人,不是胡堂主了?”
“自然不是!”申禄堂笑道:“江南武馆的馆主,是人称金鹰的金声望,他比胡堂主的地位⾼得多了。”
狄少青道:“在下看胡堂主已经很有威仪了。”
申禄堂笑了笑道:“老弟通过会试,金馆主自会延见的了。”说到这里,含笑站起⾝道:“时间不早了,老弟该休息了,老朽不打忧了。”
说客已经有了收获,自然要告辞了。
狄少青连忙起⾝相送道:“多谢申老哥,一席长谈,使在下获益不少。”
申禄堂走后,狄少青顺手掩上了房门,心中暗道:“原来这江南武馆,果然规模不小,还和北方的北海武馆是一家的,听申禄堂的口气,他似乎有拉拢自己的意思。
他咀角间不噤浮起淡淡的笑意,伸了个懒,也就熄灯就寝。
第二天早晨,狄少青刚起⾝,老谢就端来了脸⽔,一面随着笑道:“狄爷怎不多睡一回呢?”
狄少青含笑道:“在下一向都起得很早。”
老谢又道:“狄爷盥洗之后,膳厅是在楼下,早餐随到随吃,不限时间。”
狄少青点头道:“在下听刘管事说过了。”
老谢退出之后,狄少青洗了把脸,举步跨出房门,刚走到长廊的一半,就见面走来一个青衫少年。
这青衫少年生得秀眉星眸,脸⾊⽩润,看去神采飞扬,极为潇洒,只是紧闭着咀,神⾊有些倨傲。
狄少青心中暗道:“这人大概就是昨天刘管事说的单逢舂了。”一面连忙含笑拱手道:
“兄台请了。”
青衫少年看了他一眼,只点点头,口中冷淡的“晤”了一声。
狄少青道:“在下狄少青,兄台大概就是单兄了。”
青衫少年冷冷的道:“阁下怎么知道我姓单的?”
狄少青一怔,忖道:“这人怎么如此倨傲?”一面依然含笑道:“在下昨天刚来,是听刘管事说的,这幢楼上,就是单兄和在下两人。”
说话之间,已经走近楼梯,狄少青抬手道:“单兄请。”
单逢舂也没和他谦让,自顾自当先朝楼梯下去。
狄少青跟在他⾝后,走下楼梯,因对方没再开口,也就无话可说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膳厅。
这厅上一共放着七八张八仙桌,已有一二十个武土装束的人,占了五六张桌子,还空着三张桌子。
这些人正在⾼谈阔论,大声说笑,看到两人走人,不由都回头望来。
那是因为狄少青和单逢舂都是从二楼下来的,二楼下来的人,当然是通过龙门堂两场比试的人了,但两人年纪都是这么轻,而且又同样生得如此清俊,自然会引起大家注目。
单逢舂大家见过,狄少青可还是今天第一次露面。
走在前面的单逢舂神⾊倨傲,连看也没看大家一眼,只是昂然直⼊,也没和独少青招呼,独自走到一张空桌上,脚尖移开长凳,就坐了下来。
狄少青跟在他⾝后,因自己还是第一次来,而且大家目光都朝他投来,不得不和大家含笑点头,算是招呼。他既然和单逢舂一同下楼,又一同进⼊膳堂,自然不好再去另坐一桌,这就在单逢舂的对面拉开长凳,坐了下去。
刘管事说得没错,单逢舂这位仁兄果然生有点孤僻,他看到狄少青跟着他在对面坐下,心头似乎不快,脸上也有了不豫之⾊,双眉微拢,冷冷的看了狄少青一眼,好像嫌狄少青不该和他同席一般,总算他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时一名伙计打扮的汉子赶忙了过来,堆着笑问道:“二位大爷要用什么?”
单逢舂也不理会狄少青,只是寒着脸,冷声道:“你给我送稀饭来就好了。”
那伙计又朝狄少青问道:“这位大爷呢?”
狄少青道:“那我也是稀饭好了。”
那伙计又道:“大爷要不要馒头?”
狄少青道:“好,就来两个馒头。”
伙计匆匆退下,不多一回,就送上四碟小菜,两个馒头,两碗稀饭。
单逢舂也没和狄少青招呼,就端起碗来,自顾自低头吃着。
狄少青伸手取了一个馒头,抬目道:“单兄不用馒头么?”
单逢舂现在不得不说话了,但也只是淡淡的道:“谢谢。”
只说了两个字,依然低下头去,自顾⽩吃着稀饭。
狄少青看他不喜说话,也就笑了笑,一手撕着馒头,独自吃了起来。
单逢舂只吃了一碗稀饭,便自放下碗筷,更没招呼一声,站起⾝就走。
狄少青虽觉他狂傲,但狂傲毕竟比逢阿谀可爱多了!
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也就放下碗筷,跟大家点点头,便自离开膳厅。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刘管事匆匆走人,几乎撞了个満怀。
刘长林一眼看到狄少青,连忙陪笑道:“狄爷,你老有客人来访。”
“有人找在下?”
狄少青听得一怔,自思自己并无朋友,不觉问道:“不知是怎样一个人?”
刘长林神秘一笑道:“贵客正在狄爷房中等着,狄爷见了面就认识了。”
狄少宵供拱手道:“多谢刘管事。”
他心头兀自狐疑不定,就匆匆往楼上行去。还没走近房门口,走廊上已可隐约闻到一阵似兰似麝的幽香,香气虽淡,却带着些甜味,心中不由葛然一动,业已料到几分!
人家果然一清早就来找自己了,他一张清俊的脸上,登时感到热烘供的,赶忙一脚跨了进去。
房中,站着的果然是裴小霞!
她还是昨晚那一⾝打扮,手上也还是圈着那一条细长的乌黑的马鞭,只是人家姑娘一张吹弹得破的娇靥上,今儿个可刻意修饰了一番才来的。
瞧,舂云般秀发挽了个云髻,柳眉凝黛,绛点朱,简直像画中人儿,又娇又美,尤其一双黑⽩分明的眸子,笑盈盈朝门口投来,娇憨的道:“狄兄,想不到是我找来了吧?”
人家大大方方的招呼了。
狄少青红着脸,连忙拱手道:“原来是裴姑娘,你早。”
裴小霞嫣然一笑道:“我们是昨晚约好了的,小妹只算是应约而来,怎么,狄兄忘了?”
“没忘,没忘…”
狄少青抬着手道:“裴姑娘请坐。”
“还坐⼲么?”
裴小霞眼珠一转,美目流盼,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出去逛吗,那就可以走了呀!
狄少青不知所措的道:“姑娘要去哪里玩呢?”
斐小霞忽然展齿笑道:“还好,我出门的时候,问了店小二,不然,你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岂不盲人骑瞎马,去瞎闯了?”
说到这里,伸出一只羊脂⽩⽟般的手来,屈起⽔葱也似的纤纤⽟指,数着道:“镇江有三山四寺,金山、焦山、北固山,我们先去金山好不?看看⽔淹金山寺和法海洞,听说洞里供的一尊佛像,还是法海和尚的⾁⾝呢!”
狄少青道:“在下初来镇江,不大悉,裴姑娘既然要去金山,在下自当奉陪。”
“你不能说奉陪。”
裴小霞道:“我们是约好了的,应该说一起去才对!”
狄少青道:“在下去找周兄。”
“不用去找他了。”
裴小霞道:“你有十天假期,周兄可没有呢。”
狄少青迟疑的道:“就是我们两个人去么?”
裴小霞唁的笑道:“我们两个人去又怎么样?还怕人家把我们吃了?”
狄少青点头道:“好吧,那就走吧!”
两人走出江南武馆大门,门口拴着一匹全⾝雪⽩的骏马,和另一匹青鬃马。裴小霞过去牵过⽩马,一面回头道:“狄兄也请上马呀!”
狄少青迟疑的道:“这马是…”
裴小霞笑了笑道:“小⽩,是我从家里骑出来的,这匹青鬃马,是我刚才买的。”
狄少青道“姑娘一个人要两匹马作甚?”
“我看这匹青鬃马很不错,所以就买下来了。”
裴小霞嫣然笑道:“现在不是用上了么?哦,我这匹叫小⽩,你骑的就叫小青好了,真巧,一青一⽩两匹马去逛金山,人家还以为是⽩娘娘和小青的化⾝呢!”
狄少青只得牵过青鬃马,一面说道:“这口牲不错,虽然比不上姑娘的小⽩,也很神骏。”
裴小霞催道:“那就快上马,我们快些走了吧!”
她一跃上马,回头朝狄少青看来。
狄少青跟着跨上马背,觉得雕鞍银蹬,全是新的,而且打造得十分精致,⾜见这位姑娘出手极为阔绰了。
裴小霞见他上了马,就娇笑一声道:“狄兄,你不知道路,还是我来带路。”
手中缰绳一抖,⽩马不待她催动,就展开四蹄,得得的顺着大路奔去。她那匹⽩马,乃是千中选一的名驹,虽然并没绝尘飞驰,却奔行得极为轻快,眨眼之间,已驰出去七八丈外。
狄少青急忙催马跟了上去。
裴小霞一见狄少青纵马跟来,暗暗拉了一下缰绳,小⽩得到主人的暗示,脚步就加快了许多。
狄少青没有跟上,距离反而渐渐拉远,只得再催马追上去。在城里的街道上,当然不能奔驰得太快,是以只能和前面保持了十余丈距离,一直无法追上。
等到出了西门,裴小霞回头看来,狄少青已经跟了上来,不觉娇笑道:“狄兄骑术不错啊!”双⾜轻轻一夹马腹,小⽩四路翻飞,奔驰之势也突然加快!
狄少青看她似有意和自己较量骑术,年轻人岂肯认输,也不迭的催马奔驰,两匹马一前一后,有如⾜生云烟,官道两边树木、人家,一排排倒飞而过,路上行人,只听到弯铃、马蹄一掠而过。
金山离城不过五六里路,自然不过顿饭光景,就到了。
前面的裴小霞堪堪在山下停住,狄少青也相继赶来了。
裴小霞一跃下马,一张娇靥被风吹得红馥馥的,霎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喜孜孜着道:
“狄兄,你骑术真捧,我骑的要不是小⽩,早就给你赶到前面去了。”
狄少青也一跃下马,拢着马头得意的笑,说道:“赶到姑娘前面去,那不是闯进金山寺的山门去了么?”
裴小霞看他已不似方才的拘束,心中更是⾼兴,举手掠掠鬃发,说道:“店小二说,这里有寄马的地方,我们把马匹寄好了,再上山去。”
金山是镇江有名的名胜古迹,游人自然不少,看到狄少青和裴小霞两人牵着马匹,并肩行去,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娇美如花,自然引起人家的注目。
裴小霞走了一段路,晕红着脸,低低的道:“你瞧,人家都在看我们呢!”
狄少青也红着脸道:“那是看姑娘咯,姑娘人生得美,自然会引人注目,在下一介武夫,有什么好看的?”
裴小霞喜悦的一笑道:“你也不像武夫,像是一介书生。”她不待他开口,低声道:
“狄兄,我和你说过,你叫我小霞就好,你一路上姑娘、姑娘的,给人家听了多别扭?”
狄少青一怔道:“叫你姑娘,有什么好别扭的?”
“你不知道!”
裴小霞庒低声音道:“我们走在一起,你一口一声的叫着姑娘,人家听了,就知道我们认识不久,你如果叫我小霞,就不同了,给人家听到,也只当我们…是兄妹…对,我也不能叫狄兄,叫你…叫你大哥才对,你说好不?”
狄少青道:“这…在下如何…”“你这人!”
裴小霞轻嗔道:“你瞧,那边又有人在看着我们了,我就叫你大哥好了,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离寺前不远,左首一片柳树萌下,果然搭有一排马棚,两人把马匹给了棚中的小厮,要他好生照料。
裴小霞取出一锭锞子,递了过去,催道:“大哥,我们快走吧。”
她果然改口叫了“大哥”还叫得很自然。
狄少青倒被她叫得脸上一红,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指点着七级⾼的慈寿塔,说道:
“你看,那座七级浮图,经太一照,就像一枝彩笔。”
裴小霞娇笑道:“江郞梦彩笔生花,大哥看来像个读书相公,是不是也有一枝彩笔呢?”
她美目流盼,娇笑如珠,狄少青脸上又是一红,说道:“在下只昑过几年书,哪有生花彩笔?”
裴小霞道:“那是有一支如花的彩剑了?”
狄少青道:“说来惭愧,在下读书学剑两无成。”
裴小霞道:“大哥这是和我客气,对了,我们现在已经兄妹相称,你是大哥,我是小妹,大哥就不能再和小妹说客气话了,再说,就要处罚了呢!”说到这里,忽然咭的笑道:
“对,大哥再说一句客气的话,中午吃饭的时候,就罚酒一杯,说两句,就罚两杯,三句三杯,这样你就不敢再说客气话了。”
狄少青道:“这还得了,不把在下给灌醉了?”
裴小霞道:“醉了也不要紧,我会扶你回去的,家家扶得醉人归,不是有诗意的么?”
金山寺是一座古寺,也是江南的大丛林(即最大的寺庙)之一,寺內殿字密集,香火鼎盛,游客和香客极为拥挤,到处香烟缭绕,尽多烧香许愿之人。
裴小霞平⽇刁蛮骄纵,但到了这里,却也未能免俗,买了香烛,遇佛就拜,十分虔诚,不但她拜,也要“大哥”拜。
狄少青拗不过她,只好随着她跪拜如仪。
最后,来到法海洞,大家传说龛中坐着的一尊佛像,是法海和尚⾁⾝成佛,旁边供一座小像,那就是⽩娘娘的丈夫许仙。
裴小霞只是傍着狄少青⾝边观看。
狄少青笑着问道:“你到处烧香拜佛,现在怎么不拜了呢?”
斐小霞披披咀道:“我才不拜呢,法海和尚纵是⾼僧,但拆散人家姻缘,总是不应该的,边上这许仙,更是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人,我看了就气不过。”
狄少青含笑道:“我们那就走吧”
两人出了法海洞,裴小霞忽然偏头问道:“大哥,如果你是许仙,会不会也像许仙一样,去害⽩娘娘呢?”
狄少青笑道:“我又不是许仙。”
裴小霞道:“我是说如果咯,你说呢,你如果是许仙,怎么办?”
狄少青笑着道:“我如果是许仙,就不会相信法海和尚的话了,不然千秋万世,岂不永远落个忘恩负义的臭名了?”
裴小霞喜孜孜的道:“我知道大哥不会的了?”忽然伸过手来,挽着狄少青的臂膀,说道:“大哥,快走啦,我们到下面吃素斋去。”
金山寺的家斋,名弛遐迩,大膳堂上,一开就是数十席,比人家办喜事还热闹。
两人用了素斋,又赶去焦山,在枕江楼上喝茶听涛声。
这——天裴小霞玩得很痛快,如花娇靥,不时的浮起笑容。
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回城中,又去江山第一楼吃晚餐。
这回江山第一楼上自掌柜,下至堂倌,看到两人就像来了公主一般,伺候周到。裴小霞毕竟是小姑娘家,喜人家奉承,心里一⾼兴,赏赐也就特别从丰。
一连七天,裴小霞都是一清早就来找“大哥”了,两人游遍了镇江的名胜古迹。
这是第七天的下午。
江南武馆龙门堂堂主胡在田手里持着两份纸卷,急匆匆的走出龙门堂,步人武馆二门的左首一道侧门,(龙门堂在二门右侧)经过一道长廊,折人另一道门。
门外是一个小天井,阶前摆列着两排花架,清芬袭人。
阶上站着一个⾝穿青布长衫的汉子,一眼看到胡在田,立即上一步,拱手道:“在下见过胡堂主。”
胡在田点点头,含笑道:“兄弟有事晋谒馆主…”
那青⾐汉子陪笑道:“馆主就在里面,胡堂主请。胡在田跨上石阶,趋近门前,就站停下来,轻咳一声道:“属下胡在田,有事晋遏馆主。”
没过多久,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门口,掀起一层紫绒门帘,现出一个青⾐俏丽的使女,轻启樱,莺声唏呖说道:“馆主请胡堂主进来。”
胡在田应了声“是”随着青⾐使女走⼊,穿行过一间摆设雅致的小客厅,左首是一道圆洞门。
青⾐使女转⾝又掀起了圆洞门的帘幕,口中说了声:“胡堂主请。”
胡堂主急步趋人,那是一间书房,一张圆形的虎⽪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秃顶红脸,细眉长目,鼻如鹰喙的肥胖老者,手中捧着一盏金边细瓷茗碗,正在轻轻喝着,对胡在田的走⼊,恍似不见。
胡在田急忙恭敬的趋前几步,躬着⾝道:“属下见过馆主。”
原来这肥胖老者,正是江南武馆馆主,人称金鹰的金声望。他缓缓抬了下手,青⾐使女急忙从他手中接过茶盏,放到几上,他才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胡堂主有事?”
这一开口,声音尖细,虽然尖细,却有着说不出的威重。
胡在田站在他面前,连头也不敢稍抬,口中应了声“是”才道:“属下刚才接到两份报告,特来向馆主禀报的。”
金声望口中又“晤”了一声,说道:“是两个参加南北会试的人的资料?”
胡在田又躬⾝应了声“是”
金声望道:“你坐下来再说。”
左手一抬,那青⾐使女立即从几上取起⽩银⽔烟袋,点燃了纸媒,装好⽔烟,双手捧上,一面“忽”的一声,吹着了纸媒,替馆主点烟。
金声望凑着咀“呼卢”“呼卢”的昅起烟来。
“属下告坐。”
胡在田在他左侧一把椅子上欠着⾝坐下。
金声望也不去理他,把一筒⽔烟昅完,青⾐使女接过⽔烟袋,放到几上,又取起细瓷茶盏,双手送上。
金声望轻轻的喝了一口,青⾐使女又双手接过,金声望才抬眼道:“你说吧!”
“是!”胡在田应着“是”手中取出一份纸卷,说道:“这是江西送来的报告,鹰潭单家,确有一支住在临江蛟湖,单逢舂⽗⺟早故,七岁依靠他舅⽗,他舅⽗是个秀才,住在太平街,家中很富有,三年前去世,他报的家世都没错,只是他说跟祟仁三山庙一个和尚学的武功,但三山庙的和尚,并不会武,也许是当时在三山庙挂单的和尚了。”
金声望道:“他今年几岁了?”
胡在田道:“据他说今年二十岁。”
金声望道:“七岁离家,今年二十岁,这十三年在哪里?”
他问的很详细,也很重要。
胡在思道:“据单逢舂自己说,他舅⽗三年前死了,就离开太平街,游历了不少地方,看他只是个狂傲少年,武功却不错。”
“唔!”金声望唔了一声,算是通过了,随着问道:“还有一个姓狄的呢?”
胡在田应了声“是”取出另一个纸卷,欠着⾝道:“这是成都方面送来的报告,成都青羊宮从前确实有一个姓张的香火道人,为人有些疯疯颠颠,但没人知道他会武功。
住在附近有不少砍柴为主的人,都把柴卖给青羊宮的,其中也确有一个姓狄的,本是猎户,有时也砍柴,至于他儿子是谁,却没有人知道了。”
金声望道:“听说狄少青武功很⾼,你看出他的路数来了么?”
“没有。”胡在田有些惶恐,欠着⾝道:“据属下龙门堂的周师傅、申师傅说,他们在狄少青手下,大概只走出了三招…”
金声望道:“他在江山第一楼露的一手更⾼!”
胡在田惊异的道:“馆主也知道了?”
金声望尖嘿一声道:“他人在镇江,老夫连这点都不知道,还能当武馆馆主?”
“是!”胡在田道:“这几天他天天和一个姓裴的女孩子在一起,据说那姓裴的女孩子,武功也相当不错…”
“嘿嘿!”
金声望⼲嘿了两声,尖笑道:“你当那姓裴的姑娘是什么人?”
胡在田听得一楞,望着金馆主,说道:“馆主已经知道她的来历?”
“你不用多问。”
金声望接着叮嘱道:“也不可去招惹了她。”
“是。”胡在田抬着眼,说道:“她是…”
金声望一拍手道:“你记着老夫的话就是了。”
胡在田心头挂着一个闷葫芦,不敢多问,只得应了声“是”
金声望道:“你去通知南北两堂,定明⽇午前举行会试。
胡在田又应了声“是”正待站起!
金声望又道:“还有,那裴姑娘如果知道明天要举行南北会试,一定会想来参观,你就要周友成邀她来参观好了。”
胡在田疑惑的道:“咱们举行会试,从不让外人参观…”
金声望朗他笑笑,道:“你依老夫的话去做就是的了。”
“是。”胡在田为难的道:“但属下只能引着两个应试的人进来,至放外宾,是南北二堂的事,他们…”
金声望不耐的道:“你就说是老夫代的,要他们给裴姑娘准备一个坐位。”
“是。”胡在田満腹狐疑,不知道裴姑娘究竟是何来历?似乎连馆主都不敢得罪她,他口中应了声“是”起⾝道:“馆主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届下告退。”
金声望叮嘱道:“别忘了要周友成去。”
胡在田又应了声“是”才躬⾝而退。
这天傍晚时候,狄少青、裴小霞从幽栖寺回来,(镇江著名的四寺,招隐、竹林、鹤林、幽栖,都在南郊,相距都不甚远,幽栖寺一名小九华寺,深蔵在山拗里,最有趣的是僧尼合居修道)一青一⽩两匹马刚到江山第一楼门前下马。
他们这些天来,晚餐都是在江山第一楼用的,镇江城里,大酒楼不下十数家之多,但没有一家比得上江山第一楼的。
小厮接过马匹,一名伙计立即趋了上来,陪笑说道:“狄爷、裴姑娘来了,周爷已经在楼上等了好一会了呢?”
狄少青道:“会是周兄!”
两人匆匆上楼,果见周友成坐在中间一张桌上,看到两人,立即站起⾝来,呵呵一笑道:“狄老弟,裴姑娘总算给兄弟等到了。”
狄少青连忙抱拳道:“周兄久候了。”
“不要紧。”
周友成笑着道:“兄弟也来了不多一会儿,二位到哪里去玩了?”
裴小霞脸上红馥馥的,娇笑道:“到南郊去逛四寺呀!我们刚从幽栖寺回来。”随着话声,把马鞭朝桌上一放,问道:“周兄怎么知道我们会到这里来的呢?”
“这个还不容易猜么?”
周友成虽不知道裴小霞的来历,但从胡堂主的谆谆相托,要自己邀请裴小霞明⽇参观南北会试,而且听胡堂主的口气,好像还是金馆主授意的!
金馆主在江南武林是何等⾝份的人,他只要咳一声,长江的⽔就会倒流三尺!试想值得金馆主特别吩时邀请的人,自然是大有来历的人了,尤其这差使落到他头上,这是何等荣宠之事?”
他自然要竭力奉承不可,这就笑着道:“以裴姑娘的⾼华气质,和狄老弟的英俊风度,镇江城里酒楼虽多,但除了这里,哪还有别的酒楼,配二位光临的吗?
所以兄弟一猜就着,先来这里恭候,那是绝不会错的。”
狄少青脸上一红,道:“周兄这么说,小弟如何敢当?”
周友成正容道:“兄弟说的是真话,你看,兄弟不是在这里等到二位了么?”
裴小霞就喜人家说奉承话,心里一⾼兴,娇靥上绽出笑蓉初开般的笑容,喜孜孜的道:“周兄很会说话。”
三人落坐之后,堂倌送上了新沏的茗茶。
狄少青道:“周兄来找兄弟,一定有事的了。”
“一来是几天没见二位了,想和二位叙叙。”
周友成含笑道:“二来,是有一个好消息,来告诉狄老弟的。”
裴小霞睁大一双盈盈秋波,问道:“是什么好消息呢?”
周友成道:“刚才胡堂主接奉金馆主的指示,定在明⽇上午,举行南北会试,要兄弟通知狄老弟一声。”
“明天!”狄少青道:“会试不是要十天之后么?”
周友成道:“这是金馆主决定的,明⽇是⻩道吉⽇,是个好⽇子,举行南北会试,正是讨个口彩。”
“南北会试?”
裴小霞眨着眼睛,偏头朝狄少青问道:“大哥,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呢?”
她这声“大哥”当着周友成面前叫出来,听得狄少青一张俊脸霍地红了起来,还没开口。
“哈哈!”周友成笑道:“这个不用裴姑娘费心,兄弟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狄少青被他笑得脸上更红。
裴小霞问道:“周兄为这件事来的?你快说吧,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嘛?”
“哈哈!”周友成又是一声大笑,说道:“裴姑娘只要说一声要去,就是紫噤城也可以去得!”
“真的!”裴小霞惊喜的道:“周兄和胡堂主说好了?”
“那倒不是。”
周友成道:“胡堂主知道狄老弟和裴姑娘一见如故,裴姑娘既是狄老弟的朋友,自然也关切狄老弟的会试了,所以要兄弟特来相邀,明天南北会试,请裴姑娘前去参观。”
“啊!这太好了。”
裴小霞喜得两条眉⽑都飞舞了,拍手道:“大哥,明天我看你连胜三关,大展⾝手呢!”
周友成道:“所以今晚兄弟特地准备了一席酒,替狄老弟预祝成功。”
狄少青道:“这个小弟如何敢当?”
裴小霞瞥了他一眼,娇笑道:“对呀,狄大哥,今晚你可得多喝一杯了。”
周友成陪笑道:“不但狄老弟要多喝一杯,裴姑娘也要多喝一杯呢。”
裴小霞听得心里一甜,她觉得周友成这个人蛮不错,一面娇笑道:“预祝大哥会试胜利,小妹自然也要多喝一杯了。”
就是她心里这一⾼兴,周友成就跟着一跤跌进青云里去了。
第二天,裴小霞一清早就来了。
她现在已经来惯了,江南武馆几个看门的武士,都知道她是找住在龙门堂宾舍里的狄少青来的,没有人再问她了。
到了宾舍也不用老谢通报,就一脚来到狄少青的房间门口。她伸出一只纤纤⽟手,轻轻叩了两下房门,还没待狄少青回答,就娇声叫道:“狄大哥,你还没起来么?”
一手推房开门,像一阵风般闪了进去。
狄少青正在盥洗,一面抬头道:“是裴姑娘,你来得早啊!”裴小霞眨着美眸,嫣然笑道:“今天是大哥会试的⽇期,我自然要早些来了。”接着走近几步,悄声问道:“你昨天是不是一个晚上没有睡?”
狄少青匆匆梳洗完毕,笑道:“我昨晚多喝了几杯酒,大概有些醉了,回来一下子就睡着了。”
裴小霞道:“昨晚,我也有些醉了,东想西想的,一直睡不着。”
狄少青道:“你在想什么呢?”
“就是想着大哥咯!”
裴小霞突然发觉自己这句话有了语病,双颊登时一红,赶忙接着道:“我在想着:大哥通过南北会试,不知会被派到那里去了?就这样想得睡不着了。”
狄少青笑道:“在下还不知道通得过,通不过呢?”
“一定通得过的。”
裴小霞道:“就算通不过,也不要紧…”
刚说到这里,只听门外有人笑着道:“裴姑娘,你可来得早呢!兄弟正打算到鸿运客栈去接你,门口老张告诉我姑娘已经来了,倒省了兄弟往返跋涉了。”
随着话声,周友成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
裴小霞忙道:“周兄早。”
周友成呵呵一笑道:“兄弟比姑娘还迟了一步,还能说早么?”一面朝狄少青道:“狄老弟洗过脸了么?”
狄少青道:“小弟刚洗好。”
周友成道:“那就可以走了。”
狄少青道:“现在就要开始了么?”
“不,会试还早。”
周友成道:“今天早晨,是胡堂主要陪应试的二位老弟共进早餐,餐后照例是由胡堂主亲自陪同二位进去的。裴姑娘来得这么早大概也没用早餐了,那就一同去吧。”
狄少青道:“裴姑娘和胡堂主不,怎好打扰?”
周友成道:“不要紧,胡主要兄弟来邀请裴姑娘的,裴姑娘没见过胡堂主,正好一起去。”
裴小霞道:“也好。”
于是,就由周友成陪同狄、裴二人,走出房门。
狄少青道:“还有那位单兄呢,要不要去邀他一声?”
周友成道:“本来这是刘管事的事,兄弟是奉胡堂主之命,来请裴姑娘的,裴姑娘既已来了,兄弟就陪狄老弟、裴姑娘一同去。那单逢舂,自由刘管事会通知他的了。”
下了楼,进了龙门堂,直至二厅。
厅上放一张铺了红毯的圆桌。
龙门堂堂主胡在田和申禄堂已经先坐在左首一排椅上。
见到周友成陪同狄、裴二人进⼊,就站起⾝来。
狄少青连忙拱手道:“在下见过胡堂主。”
胡在田面含笑容,朝裴小霞拱手道:“这位大概是裴姑娘了,请请!”
周友成忙道:“裴姑娘,这就是胡堂主。”
裴小霞含笑抱拳道:“胡堂主。”
胡在田立即抬着手道:“请坐、请坐。”
申禄堂暗暗感到奇怪,裴姑娘是狄老弟的朋友,江南武馆从未有外人参加过今天的早餐,因为早餐之后,南北会试就开始了,更从无外人参加,而且南北会试是由江南武馆金馆主亲自主持,胡堂主也作不了主…”
他正在思忖之际,狄少青已走到他面前,拱拱手道:“申老哥请了。”
申禄堂连忙含笑道:“狄老弟,老朽预祝你顺利过关。”
狄少青道:“多谢申老哥,那要托你老哥的洪福。”
正说之间,刘管事已引着单逢舂走了进来。
单逢舂目光一掠,首先朝胡堂主抱拳道:“胡堂主见召…”
胡在田已经着笑道:“单老弟请坐,今天是单老弟和狄老弟会试之⽇,兄弟请二位在此小叙,稍尽地主之谊,早餐之后,就要送二位老弟应试了。”说到这里,口中“啊”了一声,问道:“二位老弟没见过面吧?”
狄少青抱拳道:“这位单兄,在下见过。”
单逢舂总算朝他含笑点了个头,说道:“咱们在膳堂见过。”
这几天来,狄少青从未见他笑过,这一笑倒似舂光乍展,令人倍感亲切!
他接着又朝周友成、申禄堂二人点首抱了抱拳。
裴小霞心里暗道:“这人果然有些倔傲。”
申禄堂含笑道:“好了,二位正主到了就请上坐了。”
胡在田顿首笑道:“今天兄弟的龙门堂,有三位客人,单老弟、狄老弟是本堂的主宾,因为今天这一会试,等于是鱼跃龙门,几天来委屈了二位老弟,现在二位是客,该请上坐了。”
单逢舂也许不善辞令,只说声:“不敢。”
狄少青忙道:“胡堂主好说,还是胡堂主请上坐。”
申禄堂道:“这是本堂的规矩,二位老弟不用客气了。”
胡堂主含笑道:“方才兄弟说过,本堂今天有三位客人,还有一位就是裴姑娘,是应邀来参观南北会试的,就请坐第三个位子,好,三位请坐下了。”
单逢舂、狄少青听说这是龙门堂的成规,略为谦让之后,就并肩在上首坐下,裴小霞坐到了狄少青的下首,然后是胡在田和周友成、申禄堂依次⼊座。
两名青⾐汉子先给大家沏上了茶,然后陆续送上淮扬美点。
胡在田边吃边道:“二位老弟武艺卓越,自然毋须兄弟多说,但江南武馆成立三年以来,能够顺利通过南北会试的,前后不过两人而已,由此可见南北会试,考核之严,也并非轻易之事…”
他喝了口茶,续道:“兄弟主持龙门堂,总希望多几个人能够会试及格,也可以替本堂增光,因为参加会试的人,都是由本堂推荐的,据兄弟观察,有不少参加会试的人,本可获得通过的,但就由于,临场慌,失去镇定,以致功败垂成,所以临场要能够镇定,才能先立不败之基…”
原来他这早餐,是向参加比试的人述说会试经验。
狄少青道:“堂主金⽟良言,在下二人受益非浅。”
“还有。”胡在田笑了笑道:“南北会试,共分三场,计为轻功、內功和兵刃,其中第一场轻功,第二场內功,都是采用表演方式,没有一定标准,只要大概差不多,获得主试师傅点头,就可通过,当然,有时候主试师傅即使并不満意,参加比试的人,还可以请求复试一次,至于第三场兵刃,那是须和主试师傅手,大概能够在主试师傅手下,走出三十招,即可合格了,比试兵刃,虽是点到为止,但有时也难免失手误伤,但非万不得已,严噤施展杀着,必须给对方留个余地,这一点很重要,二位老弟务必记住了。”
单逢舂、狄少青同声道:“多承指点。”
胡在田含笑道:“好了,会试的情形,二位老弟大概已经有梗概,那就请用些早点了。”
裴小霞问道:“胡堂主,南北会试,有没有女的参加?”
胡在田笑道:“江南武馆开设的宗旨,是以武会友,并无男女之别,但自从成立以来,还没有女子来应试过。”
“我呢?”裴小霞问道:“可不可以应试?”
胡堂主笑了笑道:“姑娘要应试,自无不可,但须得从龙门堂开始,今天裴姑娘乃是应邀来参观的,自然不能参加会试了。”
“真可惜!”
裴小霞道:“早知道,我就该先参加龙门堂的应试了,那么今天就可以和狄大哥一同参加会试了。”
周友成笑道:“裴姑娘,你来应试,兄弟可不敢和你过招。”
裴小霞道:“为什么?”
周友成耸耸肩道:“兄弟背上,可没有花梨木桌面那样结实,挨不起姑娘一记马鞭!”
这话听得大家都不噤笑了。
裴小霞道:“周兄这是说的笑话,若论实真功夫,我只怕还不能过关呢?”
大家用了些点心,差不多已是辰已之。
胡在田看看天⾊,朝周友成道:“周兄,你陪裴姑娘先进去,咱们随后就来。”
周友成点头应“是”站起⾝道:“裴姑娘请随兄弟进去了。”
裴小霞跟着站起,说道:“谢谢胡堂主,狄大哥,我先走啦!”
随着周友成往外行去。
申禄堂实在弄不懂这位姑娘如何能获得金馆主的点头,准她去参观南北会试的?一面含笑道:“狄老弟,这位裴姑娘,果然不错!”
狄少青道:“裴姑娘和在下也只是初,蒙胡堂主如此款待,在下当真感愧无似。”
单逢舂和他并肩而坐,一双清朗的目光,不觉朝狄少青横着瞧去。
胡在田呵呵一笑道:“裴姑娘确是一位很好的奇女子,和狄老弟真是珠联壁合,朗才女貌,哈哈,狄老弟通过南北会试,舂风得意,福天成,咱们就要讨杯喜酒喝呢!”
狄少青俊脸通红,嗫的道:“在下落拓江湖,一介武夫,怎敢有此非份之想?”
“哈哈!”胡在田大笑道:“狄老弟通过会试,立时就成为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了,成家立业,并行不悖,这喜酒咱们是喝定了。”一面站起⾝道:“单老弟、狄老弟,咱们该进去了。”
单逢舂、狄少青也跟着站起⾝来。
当下由胡在田、申禄堂两人领路,出了龙门堂,来至江南武馆二门,周友成早已在二门口等侯,加⼊行列,随在胡在田⾝后而行。
江南武馆二门之內,是一座铺着青石板的大天井,面一座大厅,巍峨肃静,六扇雕花长门并未开启,可见南北会试并不在大厅举行了。
胡在田领着四人,循行长廊,进⼊第二进,这里虽然也是一排五间的大厅,但大天井中铺的是平整的⻩沙,一看就知是练武场了。
今天的南北会试,就是在这座大厅前面的练武场上举行。
这时正面石阶上,已经放好一排椅子,有人坐着了。
正中间一张虎⽪椅上,坐的正是江南武馆馆主秃顶红脸,⾝躯肥胖的金鹰金声望。
坐在他左首的是南山堂堂主翟凌霄,五十出头,面貌⽩哲的⾼瘦老人;右首是北海堂堂主沈承泰,年纪四十五六、中等⾝材,看去眉目森沉,是个极富心机的人。
瞿凌霄左首还空着一张椅子,那自然是龙门堂堂主胡在田的位子了。
阶下,左右两边,也各有一排椅子,左首一共五个座位,前面两个和后面两个都空着,中间椅上坐的是裴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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