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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微雨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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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三叹了口气,柔声道:“群⽟‮姐小‬,小秀才,回到你⽗亲⾝边去吧!”

  群⽟咬牙切齿,顿⾜大声道:“不!我不离开你!我要让你知道,我赵群⽟不是那么容易被甩开的!”

  苏三耐心地劝道:“可我要跟别人打架,生死我都不晓得,所以你还是离开我为好。”

  群⽟恨声道:“我不上你的当!”

  话音刚落,屋顶上突然有人大笑:

  “哈哈,你还说没上当!你早就上了他的恶当啦!”

  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呼了三个字——

  “燕双飞?”

  “燕双飞!”

  来人果然是燕双飞。

  燕双飞仍旧是一⾝紫黑的短打,仍旧是那么一本正经的,好像方才那一声大笑不是他笑的。

  他一现⾝,苏三便马上觉得⾝上有点发软,很想躺到地上好好睡上一觉。

  边澄的眼中闪出了惊喜的光芒。

  霍名山的目光像毒蛇的红信子。

  红蔷薇的目光却黯淡得令人看了心灰意冷。

  燕双飞的出现,告诉了她一个事实——她这次失败了,而且败得相当惨。

  燕双飞还活着,说明公孙奇还活着,而且活得一定还很不错。

  燕双飞居然能悄无声息、平安无事地到了屋顶,也说明赵宅里所有防御力量的失败。对方的实力显然出乎意料地強大。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他,只有群⽟除外,群⽟的眼中,已只有苏三。

  燕双飞没朝其他人看一眼,偏偏就盯着群⽟,径自走到她面前,认真而又不无沉痛地道:“你已经上了苏三的大当了,怎么就不知道反悔呢?”

  群⽟吃力地扶着摇摇坠的苏三,气急败坏地哭骂道:“你见死不救,还胡说八道,还算他的好朋友吗?”

  苏三在傻笑,他实在太累了,没力气说话了,否则他很想帮帮群⽟的忙。打嘴仗方面,除了苏三,天下很少有人会是燕双飞的对手。

  燕双飞直愣愣地瞪着群⽟,大声道:“我是说真的!

  苏三这是在骗你,他会甩了你的!你现在若要反悔,还不算太晚,来得及!”

  群⽟见苏三已软成一团泥,怎么扶都扶不住了,也就顾不得斗口,哭兮兮地坐下来,痛惜万分地将苏三抱在怀里,好亲热,好亲热。

  燕双飞叹了口气,似乎很惋惜很悲哀地摇‮头摇‬,苦笑道:“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小女孩子就是不懂事呀!苏三这个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他这个人一张八哥嘴,花言巧语什么不会说呀?啧啧,啧啧…”

  他转向赵东海,很同情地道:“赵老爷子,我实在为你感到痛心疾首!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好容易养大了,却找了这么一个很次的女婿…”

  赵东海肺都要气炸了。

  虽然他知道燕双飞这人不好惹,也还是忍不住怒吼了一声:

  “放你妈的庇!”

  燕双飞吃了一惊似地捂住耳朵:“我妈的庇哪有这么响?”

  红蔷薇虽仍在心灰之中,却也忍不住轻轻一嗤。

  赵东海大叫一声,右手猛挥,两只金胆一前一后。

  一快一慢,旋转着奔向燕双飞的口,发出嘶嘶的低叫。

  赵东海出手了!

  凌厉的攻势,惊人的內力!

  燕双飞在刹那间似乎缩小了一半,又在刹那间暴长起来,他的双手的拇指和食指一下捏紧,随着一声暴喝,向前疾伸。

  金胆同时撞上了燕双飞的双手,然后就停住了,不再前进。

  赵东海怔住了,不相信似地看着自己的那两只金胆。

  金灿灿的金胆奇怪地粘在燕双飞的指尖上,一动不动。

  “微雨金针,天下横行!果然好指力!”

  霍名山又冷又傲地笑了。

  燕双飞也冷冷笑了一下,手轻轻一抖,两只金胆落地:

  “不错!”

  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似有细微的金光闪动。

  他居然是用两细若牛⽑的金针,钉⼊了暴而来的两只金胆!

  这该又是何等神妙的武功呢?

  赵东海眨了眨眼睛,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摇‬,骂了一句:“他妈的!”

  燕双飞却仍然很诚恳地望着他,很认真地道:“其实我刚才也是一片好心,苏三这小子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你要选他当女婿,还真不如选我!”

  赵东海的脸⾊一下又青了,眼中重又闪出了凶光:

  “燕双飞,你在污辱老夫?”

  很显然,燕双飞这一手太不够仗义了,手上已赢了人家,嘴上还不肯积点德。

  燕双飞的朋友们都晓得,他这人就这么个狗脾气,他经常会⼲出让人下不来台的事。

  这种时候,就得有一个燕双飞的朋友来帮他收场。

  燕双飞的朋友中,只有苏三在场。

  苏三只好強提一口真气,怒骂一声:“滚蛋,燕双飞!老子的事,你少揷手!你要有闲工夫,去给我制住霍名山!”

  燕双飞转过头,笑嘻嘻地道:“你小子是说真的?不后悔?”

  别人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苏三却清楚,燕双飞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得苏三不得不亲口承认自己和赵家的关系。

  苏三看看群⽟珠泪不⼲的小睑,不由有些口吃起来:

  “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燕双飞一声断喝:“那就好!”两手一扬,⾝子一谈,扑向了霍名山。

  金针,微雨。

  微雨,金针。

  霍名山的剑不知何时已然‮子套‬,幽冷而凄、凛冽而美丽的剑光刹那间织成了一张瑰丽绵密的网。

  剑网如伞,挡住了似微雨般无孔不⼊的金针。

  濛濛的金针幻成的微雨在美丽的“伞面”上飞溅,跳舞,伞则在濛的微雨中盘旋。

  赵东海、红蔷薇和边澄早已退得远远的,群⽟也扶着苏三倚在了墙角,毕竟,飞溅的金针是不长眼睛的。

  每一双眼睛都在注视着那伞、那雨,每一双眼睛所期望看到的结局却不同。

  苏三早已咬紧了牙关,咬得那么紧,以至于他全⾝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的眼中似已有了一种悲哀和悔恨,是不是他已预料到燕双飞的不敌?

  不敌的结果会是什么?

  红蔷薇的手捏得紧紧的,以至于把她时常把玩的蔷薇花又捏碎了。

  她眼中的神情是幽深的,仿佛深不可测的潭⽔,你本不会知道那里有什么,没有什么。

  边澄的手也握成了拳头,他握得那么紧,以至于手指的关节都已发⽩。

  很显然,边澄是想出手了。如果边澄出手,他的对手将是谁?

  燕双飞?抑或霍名山?

  没有人知道。

  雨歇。

  伞收。

  人相对,静无声。

  燕双飞两手下垂,五指张开,就那么定定地立着。

  他的脸上有一种漠然,一种冷傲的超脫。他的嘴闭得很紧,他的⾝子也站得很直。

  霍名山的剑尖上,只有一点鲜红的⾎。燕双飞的右肩上,有一道不太大的伤口。

  霍名山吁了口气,眼睛明亮如屋外的光。

  他很慢很慢地还剑⼊鞘,温厚地微笑着,朝燕双飞拱拱手道:“我胜得实在很侥幸。”

  群⽟又惊又怒地叫道:“霍名山,你废了他的右手?”

  燕双飞是靠金针出名的,而金针是用手发出的,废了燕双飞的右手,就等于废了他的一多半功夫。

  霍名山没有回答群⽟的话,但作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仿佛是在说:“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燕双飞转过⾝,瞪着苏三冷笑道:“这次你小子⾼兴了,该笑破肚子了,老子现在变成燕单飞了!”

  苏三的脸早已痛苦得不成样子了,但口中仍然在笑:

  “不管怎么样,老子还是开心得很,至少你小子⽇后再跟老子作对时,不会让老子太头疼了!”

  说完他就滑出了群⽟的怀抱,像堰草而行的蛇一样贴地滑了出去。

  赵东海面⾊大变,脫口惊呼;“蛇行术!”

  听到这三个字,红蔷薇霍名山和边澄的面⾊也都变了。燕双飞在苦笑,笑得悲哀而且无奈,群⽟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似乎还是没弄明⽩发生了什么事,她抱得很紧,苏三怎么会眨眼间就滑出去了呢?

  苏三所施展的,竟然是被江湖人物视为旁门左道的蛇行术!

  蛇行术很难看,而且也很难学,会的人极少极少。

  名门正派的⾼手们“不屑”于蛇行术的原因其实并非因为它是旁门左道,而是因为蛇行术实在是很难学到手——你就是想学,也找不到师傅。

  苏三已变成了一条“蛇”!

  “蛇”在迅捷而巧妙地滑行,滑向霍名山的双脚。

  霍名山没有办法对付,他虽然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很轻易地杀死任何一条毒蛇,却无法应付正滑向自己的这条奇异的“蛇”

  用剑刺,够不着,而且很可能被“蛇”不要命地毁去他下盘;用脚踢踩,又怕落空后被苏三住近⾝搏击。

  在没有想出好办法之前,最明智的对策只有一个——

  退!

  霍名山开始返,迟得飞快,就像是一道电光,退回客厅的墙壁。

  地上的苏三滑得飞快,好像他真的就变成了一条咝咝作响的毒蛇,正在追击猎物。

  霍名山感到后背触着了墙壁,他已无法再后退了。

  苏三正在近,他的手已快够着雷名山的脚了。

  霍名山该怎么办?

  是战?还是再想办法避战?

  似乎霍名山已只有选择“战斗”了,而此时相搏,霍名山没有必胜的把握。

  霍名山的⾝子却突然沿着墙壁滑了上去,一直滑上了横梁。

  霍名山就像是猫,一只世上最灵巧的猫。

  苏三也毫不迟疑地爬上了横梁,穷追不舍。

  蛇会上墙,也会上梁,霍名山无法躲开苏三。

  众人都随他们在墙上、梁上、大花板上游走滑行而不住转动着脖子,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攻防动作。

  如此奇异的决斗,虽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呼喝搏击之声,但显然要比寻常的决斗更精彩,更刺

  霍名山仍然不肯接斗,他只是退,再退,躲开苏三的各种花招和扑击。

  退虽然狼狈,但以退为进,却是一种很⾼明的战术。

  霍名山已经看出,苏三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太多了,只要他再拖一会儿,就可以下战而胜。

  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霍名山读过这句话,也能应用这句话。

  不论采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战胜苏三、杀掉苏三,就是江湖上一大奇迹。

  燕双飞黯然低下头,紧紧咬住了牙关。

  他知道苏三之所以使出了蛇行术,目的是在于节省体力,可苏三的体力本就因伤痛和饥饿而消耗得没剩多少了。

  他也实在没料到霍名山的武功和机智都是如此出⾊,没料到自己会被废了右臂,但这些都不让他担心。

  他担心苏三能不能再坚持一会儿。

  他不愿看到苏三的失败,犹如他不愿正视自己的失败一样。

  只有群⽟什么也没看出来,她在为苏三加油。

  “苏三,加把劲儿抓住他!他不行了!”

  她也实在没想到,打架居然能打得这么有趣,她几乎被苏三的蛇行术住了。

  如果她知道苏三此刻的无奈和痛苦,她还会拍手笑吗?

  赵东海看着女儿,心里在暗暗叹息。

  边澄还是没有表情,但全⾝都已绷得紧紧的。

  红蔷薇走到群⽟⾝边,笑昑昑地道:“群⽟,苏三毕竟是苏三,是不是?我真没想到,他还会蛇行术。”

  群⽟笑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子也已僵硬。

  红蔷薇坐了下来,就坐在她⾝边。很亲切地笑道: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讨厌我,要知道,我们原来是,将来也肯定是世上最要好的朋友和姐妹。”

  群⽟冷冷哼了一声,还是没答理她。

  群⽟已经成了,她不会再像往⽇那么顺从红蔷薇了。

  赵东海吃了一惊,脚步慢慢移了过去。他现在实在很担心女儿的安危。

  他对这个老朋友的女儿红蔷薇实在是不放心,他知道她随时都有可能翻脸杀了群⽟。

  红蔷薇虽然有点顾忌他,但赵东海知道,这种顾忌很有限。如果他和群⽟不顺从她,她真的很可能痛下辣手。

  红蔷薇柔声道:“苏三的轻功号称天下第一,也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天下第一,这方面霍名山远远不是对手。

  但是,霍名山手中有剑,而且体力很好,苏三呢,却已是三天三夜没吃没喝,又受了很重的內外伤,否则霍名山早就败了…”

  她用很深情的声音慢慢道:“我真的不希望看到苏三失败,可…唉,世上的事情,不如意事常七八啊!”群⽟的脸一下⽩了,⽩得怕人。

  她已意识到,等待苏三的将会是什么,也已知道,最后的结局对苏三、对自己来说,是多么残酷。

  体力耗尽的苏三,岂非只有任人宰割么?

  群⽟的全⾝突然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她想使自己不发抖,可本办不到。

  命运之残酷难道不是比万古寒冰更能使人发抖吗?

  红蔷薇満意地叹了口气,又转头去看那一退一逃的两个男人,对⾝边这个被她‮磨折‬够了的少女不屑一顾。

  霍名山还是在逃,但已经不像刚开始逃时那么狼狈了,他现在居然逃得很飘逸,逃得很洒脫。

  他的嘴角上,也不知从何时起已泛起了浅浅的讽刺的微笑。

  那当然是即将胜利的人才会有的微笑。

  而苏三呢?他的⾝形仍然迅猛滑溜,花招百出,但他的全⾝,都已被汗⽔浸了。

  厅內的地上,已尽是一道道漉漉的浸着⾎迹的拖痕,一道未⼲,又是一道。痕越来越大,⾎迹越来越重。

  再強壮的人,也经不住这么出汗的。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用不着霍名山动手,苏三也会虚脫而亡。

  但苏三无法停下来。他已没有体力再去换一种武功。

  而且他也不想停下来。停下来当然只有死路一条。

  但不停下来,结果又会如何?

  苏三知道得非常非常清楚——不停下来,也是死。

  但死得至少会迟上一时半会儿。

  苏三不想死,也不相信自己真的会死。他要坚持下去,拖得一刻是一刻。

  一刻时间內,也许会发生许多意料不到的事情呢!

  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得尽一万分的努力。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得迫使自己相信——这一口气他还能用一百年!

  燕双飞已经听到自己的牙齿被咬碎了三颗。

  边澄的两只脚已慢慢陷进石板之內,他自己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红蔷薇却在快要晕倒的群⽟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帮苏三!”

  群⽟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你要我答应把苏三让给你,那就休提!苏三要死,我陪他死!”

  红蔷薇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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