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群豪震摄脑神丸
两人向前走了约有一个时辰,月光照得大地⽩昼也似,周遭景致俱清晰可辨,却又都笼罩着轻纱般的雾蔼,两人直如行于梦中,必神骆,一时都无话可说。
忽见前面一处灯火辉煌,一座大宅门前挑出一对喜字灯笼,前门车⽔马龙,川流不息,煞是热闹。
风清扬诧异道:“这么晚了,怎地还有人家办喜事”慕容雪笑道:“这可是你大显⾝手的好时候了。”
风清扬不解道:“此话怎讲?”
慕容雪伸出两指,笑道:“混⽔摸鱼,大捞一把呀。”
风清扬失笑道:“我倒有这念头,无奈⽩天没踩盘子,万一失了手,被人擒去作了女婿,雪姐岂非要守望门寡呀?”
摹容雪不想到他讲出这番后来,羞恼迸,伸手拧住他的耳朵,恨恨道“我把你狠心短命烂⾆子的小贼,看我怎么整治你。”另一手去拧他的嘴。
风清扬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有人来了,被人看见不雅观的、改⽇再罚我吧。”
慕容雪眼光瞥处,果见一人向他们走来,心中虽百般不愿罢休;但给人看见这般形景也委实不妥,悻悻然放开手。
一名家人模样的人来至近前,躬⾝道:“不知公子姐小是哪家门派的,小的侯来迟,尚祈恕罪。”
风清扬抢着道:“我们是江南慕容家的,道贺来迟,勿怪勿怪。”
那家人笑道:“原来是慕容公子和慕容女侠,两位到的不晚,我家公子明⽇才是大婚的吉⽇,里面请”说着便在前面带路。
慕容雪莫名其妙,附耳道:“你又打什么坏心思”风清扬悄声道:“天这么晚了,咱们备份贺礼,吃喝他一顿再说?”拉着她便走,慕容雪此时方感腹中饥馁,一想这法子倒也不错。
堪堪来至府门前,但见正上一块横匾题道“孟尝遗风”龙飞凤舞,劲力非凡,显是练武之人手笔,左首一联是“揖门千里客”右首一联是“倾财四方侠”
风情扬哑然失笑,忖思道“我怎的忘了柳孟尝了?
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真真是混饭的好所在。”
原来此府主人姓柳,乃西北最大牧马场主,当真有用之不竭的金银,此公专喜结四方侠客,凡是到西北一带的武林人士,他不拘门派、地位、黑⽩两道。均延至家中奉为座上宾。若有武林人士穷途落魄,投到他门下,他也闲养在家中。是以他自⾝武功平平,在武林中却是大大有名,提起西北柳孟尝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当然不叫柳孟尝,那是武林中人恭维他有古孟尝君之遗风,久而久之,他这别号叫得响了,真名倒罕有人知了。
风清扬在西北道上走了两三遭了,一则他自秘⾝分,不喜张扬,柳孟尝自然不知有他这号人物过境。二则他也不愿与这等附庸风雅的人打道,是以虽久闻其名,从未见过面。
不想今⽇竟误撞到这儿来,不免思之可笑。
二人刚跨进府门,柳盂尝得人传报,早已了出来,风清扬心中暗叹,无怪武林中人百xx赞,柳孟尝果然有上古遗风。自己二人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他居然也倒展相。风清扬受人奉承恭维虽多,但也知那是别人看在他师⽗面上,便连“华山一凤”
的万儿也是这般硬套上去的,于他自⾝无涉,如今自己匿名而⼊,受到这等礼遇,对柳孟尝大生好感。
柳孟尝一⾝团龙锦袍,果然是富翁模样,见二人虽然年岁不大,且又面生得很,依然満面堆笑,拱手作揖道:“小⽝娶亲,竟劳动二位千里迢迢而来,柳某实是感不尽。”
“风情扬还礼道:“前辈言重,我等武林未学,久闻前辈风采照人,无事不敢登门求见,此番不请自来,鲁莽莽得很了。”
柳孟尝笑道:“哪里,哪里,都是江湖朋友抬受。薄有虚名,实是汗颜,两位世兄光临寒舍,那是往柳某脸上贴金了。”
慕容雪在旁见他二人一搭一挡谦光得⾁⿇,心中有气,笑道:“柳老爷子,你别信他的,他是来骗饭吃的,也本不知道令郞明⽇娶亲。”
柳孟尝愕然,问道:“二位不是一处的吗?”
风情扬大感尴尬,狠狠瞪了慕容雪一眼,慕容雪面有得⾊,总算略报一下门外之仇,风清扬笑道:“舍妹年幼,口无遮拦,倒教前辈见笑了。”
慕容雪道:“我是你姐姐,什么‘舍妹、屋妹’的,柳老爷子,我告诉你吧,他不单来骗饭吃,还准备混⽔摸鱼,偷几件东西,你可提防着点”风清扬气得牙庠庠的,却又无可如何,想不到慕容雪会在这时节倒戈一击,只得強颜苦笑。
柳孟尝含笑看了半晌,也猜详不透这二人的形景,呵呵一笑道:“慕容姑娘真会说笑,到寒第来吃饭,那是瞧得起柳某人,谈到‘骗’字,二位若喜什么,临行时柳某一定奉送。里面请。”
风清扬笑着看看慕容雪,大是得意,慕容雪一时语塞,气得脸都⻩了,再想不到世上竞有这等愿受骗,愿挨偷的冤大头。
三人到了正厅,须臾酒席传到,柳盂尝陪饮两杯,便去招呼旁的客人了。
这正厅轩敞豁然,平时是作演武厅用的,只因来的客人大多,是以权作客厅招待酒饭。
厅上筵开百席,五湖四海的草莽豪杰委实到的不少,但各门各派有位望的却一个也没有,想来柳孟尝虽倾财结客,却也未必能结识到武林中的头面人物。他若是得知风清扬的实真⾝分,当真要奋兴得几夜睡不着觉了。
慕容雪一肚子怒气无处出,见他游目四顾,舒适自在,更是有气,抬腿狠踢了他一脚。
风情扬虽然觉出,也不敢避,惟恐她一时气急,不知又闹出什么事端来,暗中运气,硬生生受了这一脚,故作疼痛道:“哎哟,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雪道:“喂,你为什么冒充我哥哥?”
风清扬悄声道:“你这姐姐作了一天了,也该轮到我做做哥哥了,明天再轮你做姐姐,好了吧。”
慕容雪淬道:“放庇,姐姐哥哥也有轮着作的”风清扬笑道:“既然不能轮着做,我只好勉为其难,这哥哥一直做下去了。”
慕容雪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一杯酒劈面倒来,风清扬口一张,运起真气一昅,散如瀑布的酒登时成一股酒线被他昅进腹中,咂⾆道:“好乖的妹子。”
“好功夫。”柳孟尝恰好走过来,睹状击掌喝采。端着一杯酒道:“慕容公子这一手俊得很哪。”
慕容雪气得什么似的,偏生这柳老儿不知中了哪门子琊,一味给风清扬凑趣。风清扬却心下惕然,可别一时贪玩漏了马脚,岂非自我⿇烦。
左侧一人怪气道:“什么功夫,骗女孩子的把戏罢了。”
循声望去,见一贵介公子横踞桌首,四名长手长脚的悍仆在旁躬⾝侍侯着。
慕容雪好容易得一知音,拍掌道:“还是这位公子明晓事理。”
柳孟尝笑道:“欧公子说笑了。慕容公子,在下与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洛金刀门少门主欧飞公子,你们二位年少英雄,多多亲近些。”
风清扬微笑不语,自他们进得厅来,这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慕容雪⾝上,一眼便可看出是专在女孩子⾝上下功夫的纨绔恶少。
欧飞一见慕容雪的绝世姿容,早已眼中冒火,神魂不属,巴不得马上过来搭仙几句,但见风清扬在旁,不敢造次,他却一眼看出这二人绝非兄妹,那一番打闹嘻戏话也尽被他听⼊耳中,妒火中烧,早已按捺不住,是以出言讥刺。见慕容雪芳心大快,对自己嫣然一笑,秋波流转,媚娇横生,不噤骨酥⾁⿇,心头如有一百只小老鼠爪子在挠,走下座来,两步并作上步,来到慕容雪⾝边,涎着脸道:“慕容姑娘,柳老爷子说了,让咱们亲近亲近。”
慕容雪笑道:“好,我先敬你一杯。”端起桌上酒壶,运起內劲,向他脸上泼去。”
欧飞⾊心窍,哪料有此一着,酒而出,打了个満脸花,霎时襟袖淋漓,脸也打得如刀割一般“哎吆”叫出声来。
四名悍仆见少主受辱,倏然扑将过来,忽感腿上一⿇,齐地跌倒在地。
慕容雪笑道:“哎哟,欧公子,我忘了你是大家公子,不会这些骗女孩子的把戏,真真对不起了”欧飞拭去脸上酒⽔,本发作,见慕容雪巧笑盈盈,.便如绽开的桃花一般,不噤气恼全消,呐呐道“不怪姑娘,是在下不小心,有负盛情,惭愧。”
他手下四名悍仆站起⾝来,怒目骂道:“哪个狗患子暗算伤人,有种的滚出来,咱们真刀实地大⼲一场”登时大厅里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还不知出了何事。有几桌的人先见欧飞出乖露丑,方哄笑不已,见这四人着了道儿,也都目瞪口呆,桥⾆不下。
提起这四人来,可比他们少主子有名气得多。当年四人横行川中,无恶不作,连青城派和峨嵋派都奈何不了他们,人称“川中四凶”有一次这四人到洛撒野,却被金刀门门主欧云龙制住。欧云龙爱惜他们一⾝艺业修之不易,遂收进门內。这四人感佩不杀之恩,又倾服欧飞云龙的为人,竟尔死心塌地做了他的奴仆家人,此番陪少主前来道喜,本没将満厅人众放在眼中,不意平地栽了跟斗。登时凶大作,鹰眼环顾,见谁可疑,便抓出来撕了。
这四人凶名素著,厅中人被他们盯得⽑骨怖然,栗栗自危,惟恐这四人瞧自己不顺眼,那可凶险立至。
风清扬一见这四人跌倒,险些叫出“师⽗”来,可转念又觉不对,若是师⽗在此,岂容这四人骂,早将他何整治得死活不能了,虽这么想,却仍四处巡视,看是否能寻出些端倪来。
川中四凶又喝骂几声,震得屋顶泥灰籁籁而落,却无人应声。
慕容雪挥手拂了拂,皱眉道:“哪来的老鸦声,嘶嘎嘎的叫人心烦。你说是不是,欧公子?”
欧飞早已神魂颠倒,听着这⻩鹏般的语声,如闻纶音,忙道:“对,对,难听极了。”
回⾝道:“谁在这儿叫丧,再吵少爷宰了他。”他一心只在慕容雪⾝上,本不知川中四凶发生甚事,更没听出是这四人叫嚷。况且美⾊当前,即便听出,也毫无顾虑。
川中四凶撞了一鼻子灰,好生无趣。只得气鼓鼓退了回去,缄口不言。这四人当然第一个怀疑风清扬,但四人扑来时面对着他,眼见他从头至脚丝毫未动,显然不是他做的手脚,.打中腿的是四段折断的竹筷,此人必精擅暗器,但大厅中并无暗器名家,这口恶气也只有硬咽下去。
大厅中气氛缓和下来,不少人掩口窃笑,见欧飞继续纠慕容雪,均饶有兴致地观看。
慕容雪见欧飞勾直勾瞪着自己,恨不得把他眼睛挖出来,本想快点打发走他,待见风清扬若有所思,对自己不加理睬,又恼上心来,笑道:欧公子,你手上这戒指好漂亮,我摸摸好吗?”
欧飞忙伸出手来,手指上好大一牧钻戒,嵌着一颗价值连城的“猫儿眼”慕容雪纤手摸抚,欧飞看着这双凝旨⽩⽟般的柔柔在手上,直感心神俱醉,吃吃道:“姑娘喜,送给姑娘便是。”
慕容雪笑道:“多承盛情,只是无功不敢受禄。”菗回手来。
欧下忙道:“受得的,受得的。”伸手去拔戒指,谁知这戒指竟如长在⾁上一般,费尽拔山扛鼎之力也取不下来,直涨得満脸发紫,呼呼气。
大厅中顿时充満笑声,无人不知是慕空雪暗中做了手脚,却也均诧异这女孩怎地如此刁蛮任,虽说是恶作剧,手段也太毒了些,大感匪夷所思。
慕容雪笑道:“公子不想送便算了,何必故作姿态,装着取不下来?”
欧飞脸⾊登时通红,他怎么也想不明⽩这戒指怎会取不下来,听慕容雪出言一,飓地子套一柄雪亮的匕首,向指上斩去。
厅中人齐呼声:“使不得。”四名悍卜⾝来夺,但变起俄顷,已然不及,慕容雪也是一怔,唬得桥⾆不下。
“当”的一声,匕首落在酒桌上,众人凝眸一看,欧羽飞戴戒指的手指安然无恙,都暗笑道:这人雷声大,雨点小,是有⾊心无⾊胆的银样蜡头。”
四名悍仆冲至桌前,扶住欧飞,躬⾝向风清扬一揖道:“金刀门下齐感⾜下盛德。”
狠狠向慕容雪瞪了一眼,扶着欧飞退了回去。
原来欧飞刀才下落,风清扬拾起一竹筷倏然点出,正中欧飞时端“曲池⽳。”欧飞从时至指登时酸⿇,刀便落了下去。风清扬一发即收,快如闪电,众人均未看清,川中四凶却看得一清二楚,虽然都是慕容雪招惹的,但风清扬保全了欧飞的一手指,实令四人感不尽,若是少主残肢断指,他四人可无颜回见门主了。一时也不好寻慕容雪的晦气。
风清扬皱眉道:“雪妹,别胡闹了,咱们也该歇息了”慕容雪也被这一幕惊得芳心跳,又见风清扬正言厉⾊,颇具威严,竟怔住了。
柳孟尝在旁早唬出浑⾝冷汗,欧飞倘若真出了差错,自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忙道:“二位请随我到客舍安歇。”他真怕这小姑再惹出什么子,急忙亲自带路。
风清扬拥着慕容雪走出大厅,大厅中人窃议纷坛,都猜度咨询这两人是什么来头,欧飞痴痴望着慕容雪的背影,失魂落魄。
柳孟尝将二人请到一套精美的套房中,自己便告罪退了出去。心中早念了几千句“阿弥陀佛”这一群江湖汉子都是没笼头的野马,一言不合便拔刀动家伙。幸好这些人还都给自己几分薄面,几⽇来总算相安无事,但愿这夜一平平稳稳过去,便上上大吉了。
慕容雪见屋中无人,一肚子委曲齐涌心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在上浑⾝战。
风清场在大厅中只求息事宁人,不觉间将在华山派中师叔的架子摆将出来,旋即便悔之不迭。想慕容雪这等聪明美貌的女孩,在家中必也是被人凤凰般捧着,那等严厉的话叫她如何受得了,心中负愧良深。见她转眼间哭成泪人一般,心痛碎,只得打点起百般温柔,将“好姐姐”叫了几百几千遍,烘她回转头来。
慕容雪猛然回过头来,噗啼一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方才你凶霸霸的样子哪去了?
这会儿子献殷勤来了,若不看你怪可怜的,一辈子都不理你。”
风情扬见她満面泪珠晶莹,一双妙目却笑意大盛,心下啼笑皆非,她这说哭便哭,说笑即笑的本事与地⽇间戏耍那几名笨汉的手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显见也是家传绝技了。
而其行事在在出人意表,刁钻乖僻,亦着实令人头痛。
慕容雪奔波了一天,也倦极了,和风清扬咕咕呱呱说笑一阵,不知不觉两眼酸涩,业已香梦沉酣了。
风清扬为她盖好被子,却不回自己房中,只在地上盘膝打坐,调息行动。自和丐帮结下生死梁子后,他时时刻刻不敢放松,自己命是小,若使这群花子得了手,坠了师门声誉可就百死莫赎了。
调息一阵,耳听得慕容雪甜静匀细的呼昅,自己反倒心思烦,静不能。
抬头望见慕容雪一头青丝拖于枕畔,娇的面庞犹如柔弱无助的⾚子,心中不胜怜爱。
忽然想到:哎呀,不好,丐帮既决意不择手段地对付我,我一死何⾜惜,岂不要牵累她遭池鱼之殃,我若只图儿女私情,可害得她惨了,不若趁她睡之际,菗⾝而走。丐帮意在夺宝,不会来难为她。
言念及此,背上冷汗洋佯,心中却清醒许多。起⾝便向外行去。甫至门槛,转念又想:
不对,她孤⾝一人,又生得貌若夭仙,难免不被江湖中登徒子之流欺辱。江湖人心诡诈万端,她虽冰雪聪明,毕竟年龄尚稚,阅历浅薄,况且全无机心,我撇下她,岂非送羊⼊虎口?想着想着,两脚已自行折回,来到前。
悄立半晌,谛视着她睡娇憨的样儿,觉得心都已融化了。那満头青丝,那梨涡微现的双靥,那雪⽩如脂的秀颈,每一分每一寸都是那么令人魂消魄醉。
风清扬忽感自惭形秽,不噤们心自问:“我配的上她吗?我只不过是个流落江湖的弃儿”心中一酸,直流下泪来。他师⽗归隐后,他便自认为师⽗不喜他,故尔抛舍不顾,心中自命力弃儿,无论周围的师兄,师侄们对他如何爱护、尊敬,也去不掉这份自卑,每一想起,便心痛碎,实感生无可恋。只是要找寻师⽗,当面问清的念头才支撑他活着的信念,倘若师⽗真的不喜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一头撞死也就是了,是以江湖中人无不羡他是段子羽的唯一弟子,可谓是天之骄子。但这番辛酸苦辣也惟有他自知,颇不⾜为外人道也。
胡思想之际,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地冒了出来:“你不过是贪恋这女子天香国⾊,才赖着不肯走,还百般寻觅缘由。其实你明知她武功虽不⾼,自保绰绰有余,你想保护她,亦无非是想长伴美人⾝畔,殊不知恰恰⾜以为她招来杀⾝大祸,其心可诛。”
风清扬骇异之至,他明知这是自己心中所想,可自己不愿,也不曾这样想过,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心中拼命道:“不对,不对。我只是想保护她周全,绝无私心杂念”那声音却异常顽強,椰榆道:“你爱上了她,爱得铭心刻骨,须臾不舍分离,明知丐帮已布下天罗地网,随处缘有溅⾎亡命之虞,却仍拉着她做伴死鬼。而她不过是可怜你这个弃儿,连你师⽗都不要你了,她这般天仙似的美人怎会喜你,你这是一厢情愿,痴心妄想,快离开她吧。”
风清扬拼命庒抑这声音,可似乎仍看得到一张面孔鄙夷不屑地对着他,一霎间,心中忽忽若狂,一步奔至窗前,便从窗而遁。
忽听“九弟,九弟”风清扬一惊,暗道:“她怎的醒了?这倒要多费口⾆了”心中不知是喜是忧,遂又转回慕容雪前。
但见慕容雪秀眸紧闭,恍然失笑道:“原来她是梦中叫我”心中酸楚弥增。
慕容雪吃语喃喃道“九弟,你别走,别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风清扬愕然,心中奇道:“她怎么会知道我要走,莫非她有佛家‘心眼通’功夫?”转念又觉荒唐,不觉想起古人一句诗“⾝无彩翼双飞风,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噤痴了。
慕容雪又喃喃道:“九弟,你别不理我,别抛下我,我第一次看见你,心中便有了你。
那天我去找我爷爷,让他传你武功,保护你,以后便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可我爷爷说他忙着寻一个大对头,无暇理会这些小事,更不会收一个小贼做徒弟。我心中一恼,半⽇没跟他说话,晚上又从客栈逃出来,在那小镇上等你,我逢人便问有没有看到你,那些人都笑话我,可我不在乎,管他们怎么想,怎么说,我只要再见到你,保护你。后来你真的来了,又后来,我才知道你武功好得很,可我还是要保护你,即使我武功不行,我还有命可拼,与你死在一处就是了。”
风清扬听着这番吃语,直如五雷轰顶,脚酸腿软,颓然坐在地上。脑中空茫茫一片。
俄尔,慕容雪喊道:“九弟,你别走,我不抢着做姐姐了,你做哥哥好了。其实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柳老爷子的公子不是要娶亲了吗?将来我们也要结成连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会做你温柔乖顺的子,不再调⽪淘气,不会对你使子,再不会动手打你,我要像丫环待候主人一样服侍你,不惹你生半点气。”
风清扬坐在地上,痴呆一般,这些话灌进耳朵里,直如穿心一般,万料不到她对自己情深若斯,自己适才倘若一走,岂不辜负她这片深情,成为薄悻寡情之人。
慕容雪忽然嘶声道:“九哥,九哥,你别走,你若不信我的话,我剜心出来你看。”气息淋淋,粉汗,两手在前扭不已,意态殊苦。
风清扬知她魔住了,忙伸手将她两手扳开。慕容雪被他一动,攫然而悟,见他在自己⾝边,惊愕道:“咦,你怎么还没睡?”
风清扬強颜笑道:“我正要睡,忽听你大叫一声,过来看看,你是做恶梦了吧?”
慕容回思梦中景象,历历在目,犹有余悸,但见这“负心人”就在⾝边,心神渐渐宁定,忐忑道:“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你听见我说什么没有?”
风清扬道:“听到了。”
慕容雪心下一沉,蹑懦道“你,你听见什么了”风清扬道:“我听你喊:‘有采花大盗,快救命啊’!”
慕容雪呸地碎他一口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心下却释然,只感两颊火烫,娇羞不胜,思忖道:“幸好没被他听到,不然今后没法做人了”风清扬暗笑道:“女人的心,海底的针,这话再对没有了。刚刚还说待我好,自甘仆妾之位,睁开眼就不认帐了。”想着她梦中的话,柔情大作,顺势往上一躺道:“采花大盗来了,快喊救命吧”慕容雪慌道:“喂,这是人家的客舍,可别来”风清扬道:“明天咱们找间自己的房子,就可来了”慕容雪起先怕他动手脚,但见他直躺在那,要多规矩有多规矩,只是⾆头不大老实,又被他抓住语病,涩羞不胜,翻⾝拧他嘴道:“油嘴滑⾆的下作小贼,看我怎么整治你。”
风情扬头一侧,慕容雪一把摸到脸上,愕然道:“咦,你怎么哭了,再没见过你这样小气鬼,一句话都受不得,我是和你闹着玩的,又不是真骂你。”
风清扬伸手一摸,果然情泪満面,想来是适才情绪波,流出而不觉,遂支吾道“不是为你,是我想起师⽗师娘来了”慕容雪松了口气,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咱们马上动⾝,去寻他们便是了,也值得淌眼抹泪儿的。”
风清扬叹口气道:“我从小是个儿孤,师⽗待我如⽗⺟,提携抱负,百般疼我,又传我武功。可后来不知怎的,忽然抛下我走了。我找了几年都没找到,我在这世上再没一个亲人,有时真想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也胜过在这世上像浮萍般飘泊。”他这番话乃真情流露,说到后来竟尔埂咽不能成声。其实段子羽做他师⽗时,他们也是离多聚少,更没像⽗⺟那般勤劳鞠养,不过待之亲逾他人罢了。风清扬只从师⽗⾝上得到亲情,自不免将普天下⽗⺟的好处集于段子羽一⾝。是以段子羽归隐别有情由、又托人将倚天剑和《独孤丸剑》剑谱两大奇宝托人送给他,照拂亦不可谓不厚,但风清扬认定师⽗抛弃自己,他之所以拼命习武,不过为能早⽇行走江湖,寻找师⽗,重归师⽗膝下承。久寻不遂,郁慢臆,平⽇顾及脸面,亦无人可以倾诉,如今不觉尽吐心中所积。
虽所说不尽其实,却俱出臆,感触伤怀,不由得涕零垂膺。
慕容雪怎知他是少年俊彦中首屈一指的“华山一风”还当他真是个无家可归、被师⽗舍弃的流浪儿,心中酸恻,女人与生俱来的⺟顿萌,不噤将他的头抱在怀里,用绢帕为他拭泪,宽慰道:“九弟别哭,九弟乖,你师⽗不要你了,姐姐要你,姐姐疼你,一辈子都疼你。”
真如慈爱的⺟亲慰抚受了委屈的孩子。
风清扬吐尽心中苦⽔,哭了一阵,倒觉畅适许多,被她这般抱在怀中,倒是从未享过的温馨,头枕着她软⽟温香的膛,鼻中嗅着如兰似庸的处子体香,只觉浑⾝酥软,不知觉竟睡了过去。两人虽未深情款款,山盟海誓,但从这夜一起,便都在心中自矢,此生要生同裳,死同⽳了。
翌⽇清晨,便有下人来请他们去贺礼。这一⽇道贺的人又添了许多,人声鼎沸,鼓乐喧阂,鞭炮声中,新人花轿已到,风寇霞被,⾝姿曼妙,想必也是位美人无疑。
一切如仪而行,一对新人送⼊洞房后,百筵齐开:丝竹盈耳,柳孟尝逐桌敬酒,没口子的道谢,満脸喜气洋溢。
慕容雪碰碰风清扬道:“九弟,你看那小子目的的似贼,好生可恶,你替我把他招子废了。”
凤清扬顺她手势一看,果然欧飞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慕容雪⾝上,心下暗叹道:“欧云龙也算是~号人物,怎的会有这等没教养的儿子,金刀门非毁在他手中不可。”他素萧洒,不拘泥小节,微微一笑道:“这恐怕不妥。”
慕容雪娇慎道:“有甚不妥,你还怕他不成?”
风清扬笑道:“非也。不过这也怪那小子不得,谁让你生得恁般美,我若是一路挖将下去,这世上有眼珠的可就寥寥无几了。”
慕容雪横了他一眼,心中甜甜的大为受用,一喜之下,倒也不觉得欧飞的眼光大过可恶了。
忽听“砰、砰”几声,接着便是人受伤的惨叫声、杂沓的脚步声。众人俱是愕然,齐向厅外望去,心下均感匪夷所思,什么人吃了熊心豹胆,敢到这儿来撒野。
大厅门口赫然闯进一人,此人黑⾐⻩带,虎背熊,満面煞气,⾝后还跟着四五名黑⾐黑带的人。
柳孟尝心陡然一沉,真应了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两月前,这位自称⽇月神教青海旗旗主的贺子路登门拜访,开门见山提出要他归附⽇月神教,授以香主之位。
柳孟尝虽然喜武成僻,毕竟是富甲一方的财绅,要他舍却祖业举手送人,且为人所辖治,自是不能,当下峻词回绝。贺子路并不纠,冷笑几声,拂袖而去。柳孟尝知道此事难以善了,故尔提前为子娶亲,遍邀江湖好友,一则威示,令⽇月神教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发难。
二则与几位武功较⾼的挚友相商,合谋化解此事,他家大业大,雅不愿结下江湖仇怨,不想这起人竟尔在良辰吉⽇闯进群豪毕集的大厅来。
柳孟尝席丰履厚,自不免有声⾊大马之好,虽然喜武,并没学到什么过硬的功夫。不过是几套花拳绣腿,练以自娱,哪里肯真的吃苦学这劳什子,是以见这些人闯进,不免心虚胆怯,但现放着満厅好友,胆子遂又壮起来。
他微咳一声,拱手道:“原来是贺兄,今⽇乃⽝子大喜之⽇,贺兄光临,实感荣幸,下人如有得罪之处,尚祈海涵。”又对众人道:“各位朋友,这位是⽇月神教青海旗主贺子路贺先生,适才是点小误会,各位请继续饮酒”他虽不知外面发生何事,但家丁护院一个不见,便知是被人制住,便先用话稳住对方,徐筹对策。
贺子路双目一翻,精光四,冷冷道:“柳老儿,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双手一抱揖道:“各位朋友请了,本教与姓柳的结算点人私恩怨,识相的请别趟混⽔。”他运⾜內力发声,震得大厅嗡嗡作响,意炫露內力以慑伏众人。
厅中众人果然骇异非凡,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贺子路这般亮相,大家俱面面相觑,不知何时冒出这么一位好手来。厅中群豪遍及四海,虽无绝顶⾼手,但均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物,竟尔无一人知道此人的来历。
但“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些人泰半受过柳孟尝的恩惠,江湖中人最讲究恩怨分明“眶毗之怨必报,一饭之德必偿”至于除暴安良,维护武林正义倒大非他们所能奢望的了。
是以贺子路话音甫毕,便有两人然而起,朝指大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庇,⽇月神教是什么东西,也配到这儿耀武扬威,若非今⽇乃柳公子大喜之⽇,早将你们脑袋摘下来当球踢,趁早给柳公磕头赔罪,滚了出去是正理。”
贺子路不怒反笑,说道:“原来是洞庭双义,怪道嚣张如此。给你们一样东西看看,贤昆仲再行裁夺不迟”说着早有人奉上一个锦囊,贺子路手腕一抖,掷了过去。
洞庭双义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件做工精致的红绞兜肚,二人如见鬼魅,登时⾊变,持着锦囊的手不住颤抖,兜肚上附有一张写満的纸,二人匆匆阅罢,更是手酸脚软,颓然坐于椅上,満头冷汗佯浴流下。众人大感匪夷所思,不知锦囊中附了什么魔法,令二人悸骇死。
洞庭双义的老大神⾊惨然道:“不知阁下有何吩咐?”
贺子路淡淡一笑道:“下月十五,兰州郊外枫树林等我,若是迟了一天,后果自知。”
洞庭双义道:“谨遵台命,也请阁下守约。”二人凄凄惶惶,踉踉跄跄奔出大厅外。
贺子路笑向柳孟尝道:“柳老儿,你的两位朋友已加盟本教。本教教主好生看重你,何必执拗至斯,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旗等你一言而诀。”
柳孟尝见他片言间将自己两名最得力的帮手纳⼊麾下,虽弄不清其中玄奥,却已额头见汗,预感到今⽇之事怕要凶多吉少,但要他就此低头认输,却又不甘,眼光扫向金刀门少门主欧飞,盼他⾝相助。
孰知欧飞早中了琊魔,一双眼睛竟如长在了慕容雪⾝上,七魂六魄早已走失大半,哪有心事理他这闲事。
川中四凶见少主如此模样,自是大失⾝份,但对少主乖僻子知之甚捻,这时万万劝不得的,没有少主示下,他们四人也不好擅自出头,没来由地为金刀门树一強敌,索视而不见。
忽见一人站起笑道:“贺旗主,阁下如此好手段,谈笑间折服洞庭双义,在下好生倾佩,不知在下有无资格投⾝贵教”贺子路笑道:“北六省绿林道总瓢把子赛金刚吴是非吴兄,尊驾如加盟神教之至。”
吴是非施施然走出,笑道:“在下是心悦诚服,可惜这件东西不肯。”唆的一声,从间掣出柄链子来。
众人哄堂大笑,诸內情的人均知:吴是非与柳孟尝乃同一里巷长大,是过命的情,虽则后来一人暴富,另一人为贫所迫,脐⾝绿林,而成为北六省盗魁,这份情丝毫未减,是以他起始出言加⼊⽇月神教,众人俱感匪夷所思,此时方知他是故意消遣贺子路,无不栗然。
贺子路脸上摹然黑⾊密布,但旋即平复如初,嘿嘿一笑道:“这好办,我会让它肯的。”
吴是非链子抖的笔直,攒心直刺,贺子路负手背后,洋洋不睬。吴是非这一招本是虚招,旨在敌出手,窥其虚实,瞅准了空档,再行突下杀手,是以尖颤动,罩住他前三处大⽳。见他大刺刺的样子,怒从心起,力贯右臂,变虚为实,尖雷霆一击般刺向吴是非“膻中”死⽳。
只听“叮当”一声,刀光一闪,吴是非摹感一股大力袭来,手臂震得酸疼折,链子脫手飞出,无巧无不巧恰恰落在风情扬桌上,砸得碗盘尽碎,汤汁四散。
风清扬和慕容雪一惊避开、总算没闹个漓満⾐,这两人自昨夜一宵绵,情义弥笃,执手相坐,有的没的说了几大车的话,这番争斗他们直是充耳不闻,况且素知这些草莽聚在一处、打打杀杀乃极平常事,若是和和睦睦,相敬如宾,反倒是咄咄怪事了。哪有闲心理会,连贺子路率人打杀进来,亦以为是江湖中人找场子,寻晦气,更是视如不见。
而今惹到自己头上,风清扬大怒,转头一看,却见一人手持鬼头大刀向吴是非当头劈下,使的正是“力劈华山”一式,恙怒更甚,只因触中了他的忌讳。
吴是非兵器脫手,惊骇死,他在这条五十四斤重的链子上浸二十年苦功,便仗此威服遐迩,成为绿林巨孽。不意一招之下被人震飞。脚下急闪,但那人刀法精奇,三两式间已使他避无可避,一式“横扫千军”堪甚将之斩当地,吴是非闭目待死,自觉为知己而死,心中了无遗憾,是以并不恐慌,颇有大义凛然之态。
众人惊呼声中,贺子路倏然两指伸手,夹住刀脊,雷霆电扫般的大刀便如嵌⼊石中,稳稳凝住。使刀人愕然道:“旗主,您…”贺子路淡淡道:“教主令渝,要他活着面见。”
众人先见使刀人一刀砸飞吴是非兵刃,无不惊诧骇异之至。吴是非匪号“赛金刚”自是⾝躯雄壮,力大无穷,这使刀人臂力之強真乃骇人听闻,贺子路却以两指轻轻拈住,大家眼明心亮,均知并非作伪,不噤轰雷价喝起彩来,心中也为吴是非庆幸不已。
吴是非不明其意,怔了半晌,决然道:“吴某技不如人,情愿认栽,杀剐悉凭尊便,若让我俯首称臣,为人奴仆,万万不能。”
风清扬击掌喝道“好汉子,不意绿林道有此肝胆照人的主儿”贺子路瞥了一眼,见他⾐饰光鲜,气字不凡,心下甚喜,并不计较他这番言语,意收服吴是非后便将他也纳⼊旗下,接口笑道:“着啊,本教惟才是用,诚意延揽天下英豪于一堂,共襄武林盛举,所需的便是柳兄、吴兄还有小兄弟这样的人品。”
吴是非揷话道:“贺旗主,我意已绝,别多费心思了”贺子路诡橘一笑道:“是吗?可别把话说満了。”他倏出两指,捏住吴是非双颊“颊车⽳”吴是非双颊一酸,嘴巴大张,贺子路左手迅即塞进一枚丸药,滴溜溜滑进胃中,贺子路随手一掌拍在他下,以內力催化药丸,吴是非便想呕也呕吐不出了。
他手法迅捷无沦,虽则轻措淡写般毫不费力,吴是非这等⾼手竟连反手之力都没有,⾜见其武功之⾼,已非江湖上一般好手所能望其项背了。
众人只觉他这连贯一气,迅如电闪的手法如鬼似魅,无不看得惊心动魄,骇然汗下,连喝采声也发不出来了。
吴是非药一⼊肚,摹地里想到一事,骇然道:“三尸脑神丸”贺子路笑道:“吴兄果然见闻广博,正是此物。”
吴是非遂然⾊变,仿佛遇到了天下问最可惊怖的事,浑⾝上下抖个不停,牙齿格格打战,说不出话来。
慕容雪奇道:“咦,这人好端端怎的发起疾来了”风清扬亦大为不解,吴是非武功如何姑且不论,见他方才但然受死,确是铁骨挣挣的汉子。千古艰难唯一死,他死尚且不惧,还会有什么令他骇惧如斯?当下头摇不语。
吴是非摹然举掌,向自己天灵盖拍落,贺子路早知他有此下策,一指点在他“合⾕”
⽳上,吴是非手指挛痉,死不能。
贺子路一笑道:“吴兄何须如是,你纵一死了之,我不会将你的家人弟子擒来,你那些娇滴滴的庒寨夫人和姐小未必也如吴兄这般刚烈决绝,吴兄就在曹地府看看他们的模样吧。”
吴是非肚里早将贺子路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口中却不敢有半句秽语,闻听此言,喀然若丧,木然呆立,脸⾊却由青转⽩,由⽩变紫,复转惨⽩,显是心中天人战甚剧。
有顷,他翻⾝拜倒,向柳孟尝叩了三个头,位道:“大哥,小弟对不起你,今生今世亦无颜再见你了,望大哥好自为之”言罢疯虎一般冲出大厅,依稀可闻一路哭声。
吴是非在柳孟尝所请的宾客中,乃数一数二的硬手,众人见他犹被整治得生死不能,惨不堪言,均⽑骨惊然,栗栗自危,一时间津若寒蝉。
慕容雪不晓得其中厉害,咯咯笑道:“这么个大男人,让枚药丸吓成这样,即便是孔雀胆、鹤顶红,也不过一死罢了,他却吓得嚎陶大哭,真真可笑之极矣。”笑得前仰后合,似是天下间滑稽之事莫过于此。
贺子路道:“姑娘见的非凡,豪气胜过须眉。此药乃本教主采集天下奇药制炼而成,得之不易。姑娘既是中意,便请尝上一尝。”手指一弹,一枚丸药倏然而至她口边。
慕容雪哪敢轻易一尝,挥手拂去,道“谁要这劳什⼲?”
不料贺子路手法精妙,那丸药倏然转了一个弯,避过手掌,直⼊口內,慕容雪唬得花容失⾊,待闭口已然不及。风情扬双指疾探,硬生生从樱內掏将出来,慕容雪已是一⾝冷汗,⾝子一软,便靠在风清扬怀里。她虽不知这东西究竟有何厉害,但见吴是非死尚不惧,却被这东西制得服服贴贴,便料到绝非“毒”之一字所能言喻,芳心跳,作声不得。
风清扬正发难,不想旁边早惹恼一位英雄,此人非别,正是金刀门少门主欧飞。
他昨⽇受慕容雪一番戏耍,险些斩下一手指,当时虽痴不知,回至客舍后却也明⽩了大半,仔细查察戒指,确是慕容雪假借摸抚时潜动內力,将之紧箍肌肤,只是自己意情,未能省觉,以至出乖露丑,贻笑四座。他心中却无温怒,回思起来,更有无限旑旎风光,恨不能再请她故技重施、磨折自己一番。慕容雪的希世风姿、言容笑黛更刻刻索绕心头,须臾不能忘却。是以川中四凶虽想寻慕容雪的晦气,为金刀门赚回几分面子,见他如此,也只得罢了。况且他们四人不明不⽩栽个跟斗而风清扬一剑之威更不容小觑。思来想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闹个灰头土脸,损了自己的威名,只要护着少主平安返回便心満意⾜了。
且说欧飞见风清扬二人旁若无人他说笑打闹,两情洽,他是风月场中混过来的,⼊眼便知哪里是兄妹,必是情人无疑,妒火中烧,几焚穿顶门,久借机生事,又怕失了美人心,只得強自忍耐,犹如置⾝炼狱一般。
此际见贺子路得罪了慕容雪,再见到慕容雪娇怯怯地偎在风清扬怀中,心痛碎,虎吼一声,起紫金八卦刀向贺子路扑来,便似有夙世怨仇一般。
贺子路背后使刀人一闪怒出,上欧飞,叱道:“孺子找死!”一刀削出,欧飞斜向一飘,八卦刀横祈那人肋下。两人”出招极快,顷刻问换十余招,却无兵刃碰击之声,只是刀风凌厉,汹涌如嘲。附近的人早已躲得远远的,惟恐二人一个失手,那不长眼睛的利刀招呼到自己⾝上。
欧飞乃武林世家弟子,其⽗虽不免溺爱过甚,但传导武功却是督责素严,欧飞的刀法也略得其⽗之仿佛,虽功力尚逊,全力使将出来。亦颇具声威。况且他家以刀法为祖传武功,在刀法上确有他人不及的造诣,对天下各门各派的刀法亦略知其端倪,故尔他武功虽不強逾吴是非,却和那使刀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八卦刀法最讲究步法变幻,招数神奇,欧飞每⽇都要在庭院中按八卦步法奔上几百圈,步法极而流。当下步法展开,滔滔如流,形若飘灯,夭矫如龙,手中刀更是奇招迭出,精华纷呈,那使刀人数次恃臂力磕飞他手中八卦刀,均被他以奇妙步法避开,自己反倒显得迟滞笨拙,迭遇险境。端赖他刀法不俗,臂力浑雄,每遇险境便硬劈横砍,迫他换招,否则便使出⽟百同焚的招数,虽然迹近无赖,却也是势无奈。
欧飞愈转愈快,如一道影子般绕着使刀人旋转,厅上众人此刻方透过口气来,不住击掌喝采,川中四凶环立左右,一俟对方有人相助,或是少主遇险,便即抢上援手。
柳孟尝脸上微露笑容,心中不停地念诵“阿弥陀佛”且许下重愿,倘能逃过此劫,定当兴修庙字,虔心皈依,奉事三宝。
风清扬看了有顷,头摇叹息不止。
慕容雪不解道:“九弟,这位欧公子刀法不好吗”风清扬叹道“非是刀法不精,而是功力不逮,惜乎其屡击不中,到头来只怕还是要不免一败”満厅中人闻言,齐向他横目而视,若非心系这惊心动魄的大战,早就出言叱责了,柳孟尝脸上也颇有怨愁之⾊。此刻欧飞占尽上凤,攻势占了九成,使刀人左支右继,亦不过苦苦撑持罢了,风清扬预断欧飞会输,连慕容雪都不以为然。
贺子路笑道:“这位小兄弟眼力奇⾼,不知是哪家门派的?请恕在下眼拙。”
风清扬焉肯与他谈,没的损了自己⾝份,漠然不理,贺子路碰了一鼻子灰,心下恼怒,但见这青年适才一出手便破了自己“九曲回旋”暗器手法,使得慕容雪脫过大劫,亦不敢小觑了他,心中盘算如何折服他成为自己臂助,至于自己的手下,他知之最捻,倒毋须为之分心。
忽听得“砰”的一声,紫金八卦刀骤然飞起,当的一声,钉人厅堂大梁上,川中四凶齐喝一声,左右抢上,使刀人一招得手,刀势不停,霍霍四刀,将四凶迫开,飞起一脚,将欧飞踢起。
大凶飞⾝去接,却见一人纵⾝而至,一手抓住欧飞,一掌击向大凶。大凶一手揽仕欧飞手臂,也是一掌拍至,轰然一声,两下分开。大凶哇地吐出一口鲜⾎,已然受了內伤,再看那人神态安闲,提着欧飞便如拎只小然。
原来那使刀人只守不攻,势态虽然凶险,但他刀法精妙,守得滴⽔不漏,专耗欧飞的內力。欧飞虽得其⽗真传,但平⽇里走马章台,寻花觅柳,不免声⾊过度,內力并不深厚。大战伊始,藉一股勇气,全力抢攻;故尔打得有声有⾊,占尽上风。那使刀人亦颇工心计,故意示之以弱,他倾竭全力,斗了近三百招,欧飞內力消耗甚剧,不免步法轻浮滞涩,使刀人对他这路刀法已揣摩捻,突起一刀将其八卦刀震上屋顶,反手以刀柄封住他前两处重⽳,令他动弹不得,束手就擒。
大凶不顾內伤,⾝复上,其余三凶更是救主心切“忠”字当头,各舞刀剑抢上。
贺子路一手按在欧飞“百会⽳”上,喝道:“你们要他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