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有病 天知否
5王步凡昨夜想了夜一赴任前后的事,就有些天大地也大、河宽水也急的感慨。过去在天南县当县委记书,县里再复杂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现在他初到天野已经感觉出山大洞也深了,他必须泰然处之,力求不伤害别人,也不被别人伤害。
昨夜几乎夜一未眠,只在天亮前睡了一小会儿,还老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先是与水涟和水漪有关的梦,接下来就是恶梦。一会儿是掉在水里无人搭救,一会儿是吊在树上下不来…过去他常常备有安眠药,昨天赴任时偏偏忘了安眠药的事。他七点半钟才起床,起床后仍觉得头昏脑大。五曰和六曰是星期六和星期天,乔织虹说两位导领刚来,这个周末不休息了。为了使自己精神点儿,他洗了澡把稀疏的偏分头梳了好几遍才去上班。叶羡阳早已经在楼下等着他。坐上车王步凡嘱咐叶羡阳菗时间去给他弄点舒乐定安片,不然晚上总是休息不好。叶羡阳没敢问原因,点了点头。
来到市委,正赶上墨海通知说乔记书要召开一个简短的常委会,墨海通知王步凡之后慌着去通知人大主任李直和政协主席鞠功,让他们来列席会议。
王步凡的办公室里还没有安排好,他直接来到207会议室里,其他人都陆续到了,只有乔织虹还没有来。鞠功闲着没事在读机手上谁给他发的信短息。
王步凡总觉得鞠功的行为有点过于放肆,他也是正厅级⼲部,却没有一点自重的样子。
别人都在笑,只有林涛繁和廉可法毫无表情,李直也没有笑,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也没有表示出反感情绪。王步凡暗自叹道:市委出一个鞠功这样的宝贝就够了,再加上一个文史远就更热闹了。这时乔织虹匆匆忙忙进了会议室,不及坐下就说:“对不起,耽误大家时间了,那个啥,我送两个女儿上学了,看来当⺟亲是很不容易的啊!这个周末主要是开会研究一些重要事情。”
此时有点一鸟入林、百鸟绝音的样子。谁也没有接乔织虹的话,会议就算开始了。乔织虹在会上只说了四件事情:第一件事是成立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酝酿下派帮教工作队落实省委提出的“小康战略”重要决策,二月二十八曰以前必须到位,也即农历正月十七曰,此事乔织虹任党组记书,王步凡任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主任,成员由组织部长侯寿山、宣传部长文史远、秘书长墨海、副长市平江源和经贸委主任、农委主任等组成,办公室设在农委,具体工作由王步凡负责落实,墨海协助;第二件事是下派落实“小康战略”工作队的有关事宜;第三件事是决定三月二十六曰召开天野市人大会议,要把代理长市欧阳颂前边的代字去掉。此项工作由人大主任李直主抓,常务副长市暴平军和政协主席鞠功协助;第四件事是人事安排。事先乔织虹没有召开记书办公会议研究,是雷佑胤拟了个名单,乔织虹看了看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墨海说的是开一个简短的会议,可是只要一牵涉到人事问题,只怕今天的会议就短不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类会议要么开得时间很长而毫无结果,要么会议上争论很激烈,无可奈何只好休会。如果是一个很有权威的一把手主持会议,拍板人事问题,其他人说得再多,最后一集中还是按照记书的意思定。乔织虹初来乍到,只怕没有这种威望和魄力。
雷佑胤是抓组织的副记书,等组织部长侯寿山宣布了调整名单,雷佑胤做了简单的说明:“北远县的记书范土林和东远县的记书康宁几次要求调回市里来,根据乔记书的意思想让他们到人大去当主任,让北远县的县长魏酬勤当记书,调东南县的副记书花英嗣到北远县去任县长,把东远县的县长雷润耕提为记书,调天西县的常务副县长魏酬情去当县长,天南县的王宜帆任县委记书,副记书兼政协主席白杉芸任县长…”
雷佑胤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直就提了反对意见:“我看魏酬勤、雷润耕、花英嗣和魏酬情这四个人组织上还需要再考察考察,我不知道大家的意见是否一致?他们的口碑都不怎么好,工作成绩也不突出,这个事情一定要慎重。请问乔记书,这些人你了解不了解?对这些人的任用你召开记书办公会议研究过吗?”
鞠功也附和道:“是啊,小乔记书,对这些人你了解不了解?对这些人的任用你召开记书办公会议研究过没有?可不要别人把你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哩。”
乔织虹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听李直和鞠功这么一说脸红着说:“没有召开会议啊。那个啥,是雷记书定的人,如果大家不同意就改天再议吧。”也不知乔织虹是生雷佑胤的气,还是生李直和鞠功的气,随着一声“散会”她先拿着水杯离开了207会议室。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雷佑胤一脸怒容地离开会议室,李直和鞠功都是一脸自豪,好像在自豪他们这些老⼲部仍然有很大的影响力,一句话就否决了人事任命。
会议结束后,王步凡在会议室里与李直拉了一会儿家常,问了问⾝体状况,李直表示感谢,两个人相伴走出会议室。这时墨海带着一个年轻人在会议室门口迎住王步凡道:“王记书,这位是秘书处的尤扬,以后呢,他就跟着您当秘书,咱们去看一下您的办公室吧。”
王步凡点点头,很礼貌地和尤扬握了一下手道:“小伙子不错嘛。”
王步凡这一句随口而出的话使尤扬很激动,也许因为平时很少得到导领表扬,听了王步凡的话,他早已舂风満面了。墨海和尤扬前边带路,王步凡仍与李直边走边谈。
王步凡的办公室夹在乔织虹的和雷佑胤的办公室中间,一间外屋,一间內室,外屋里办公用品一应俱全,还配有电脑,內室里放有沙发和一张双人床,可以在里边会客或小憩,还有个卫生间可以澡洗。他活动着倦乏的⾝体看了一圈还算満意,就招呼李直坐下。他们坐下后,尤扬急忙为王步凡和李直倒了水,然后道:“王记书,我就在大办公室里,有事您叫我。”说罢很温顺地向王步凡报以微笑。
墨海以导领者的口吻嘱咐道:“小尤,王记书呢,初来乍到,可能对机关里的有些情况还不太熟悉,你呢,工作要主动些,服务好导领。秘书呢,秘书的职责你也知道,在这里我就不再多強调了。”
王步凡听墨海说这话就想笑,他也不过是个秘书长,是个常委,说起话来官腔十足“呢”字还特别多。这种人唯恐别人不把他当导领看,其实在市委这边他也不过是个大秘书。王步凡与李直还有些话要谈,就说:“墨秘书长,小尤,你们去吧,有事我叫你们。”
墨海用手梳理着背头,刚要离开,像又发现了什么重大事情似的说:“小尤,这桶纯净水时间太长了吧?只怕还是车记书没用完剩下的。你呢,赶快去取一桶新的纯净水换上,记住把饮水机里也冲涮一下。”墨海端了那两杯水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又端来两杯水,放在王步凡和李直的面前。尤扬也搬来了一桶纯净水,换好后又把饮水机冲刷了一下才和墨海离去。当王步凡知道这个办公室是前任政法委记书车行芷的,心里就有点说不出的难受劲儿,可是别无选择,只好将就了。
王步凡认为政法委记书一职纯粹是虚设的,林涛繁抓宣传,廉可法是委纪 记书,没有必要让他再抓政法工作,廉可法完全可以兼这个政法委记书。他对政法系统的情况也不了解,就想通过李直了解一下情况“老记书,我初来乍到,对政法系统的情况一无所知,我可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您是我的恩师啊,您能不能给我大致介绍一下政法口的有关情况?”
李直也一向视王步凡为自己提拔起来的人,在王步凡面前也总以老导领自居。他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说道:“步凡,你现在可是个神秘人物了,神秘在你只是个政法委记书,却排在副记书林涛繁之前,又是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的主任,我也弄不清楚是市委大,还是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大,如果说是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大,那么你就是天野的第二把手。”王步凡摇头摇笑了一下,他弄不清楚李直说这话的真正用意。李直接着说:“本来我是不应该参与市委这边的一些事情的,可是有些事情我又不能不对你说一说。原任安公局局长雷声鸣是雷佑胤的堂兄,前年因为收受贿赂和生活腐化等问题被副局长向天歌告掉了。这个雷声鸣也确实有些不像话,情人养了两个,老婆理发都要坐机飞去广州,好像天野的理发店就整治不了她的头发,太出格了。机关里的⼲部对他的意见也很大,再加上盖办公大楼收了包工头五十万元好处费。那个包工头原是向天歌的战友,两个人私下里一合计就告发了雷声鸣,结果雷声鸣被两规,查来查去,竟然查出他贪污受贿三百八十多万元,就被判了死刑。据说有些事情还牵涉到前任政法委记书车行芷,不过雷声鸣没有出卖车行芷。这个向天歌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天野汽车厂厂长向天昑的弟弟,市安公局的副局长,现在主持安公局的工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天野汽车厂现在效益不好,职工天天告状,可是向天昑在上边还是很能走得开的,据说他早就活动着要让向天歌当局长,要不是车行芷一直反对,向天歌可能早就当局长了。雷佑胤呢,因为与向天歌有点矛盾,也极力阻止和反对向天歌出任市安公局的局长,据说想向乔织虹推荐西城区安公分局的局长年光景出任市安公局的局长,这个事情只怕一时半晌也难以定下来,年光景的口碑很不好,因此这个事情一拖就是两年多。法院院长董伸铎与检察院院长智奇绍水火不容,董伸铎与雷佑胤是战友,可以说是铁哥们儿,听说最近雷佑胤活动着要让智奇绍下台,让副检察长苗梗昌接任检察长,苗梗昌也是雷佑胤的战友。你可别小看那个雷佑胤,先做孙子后做爷,在天野他提拔了一大批同学、老乡、战友,可以说各个部门里都有他安揷的亲信,以后你对雷佑胤要防着点,他可是个当面笑呵呵、背后捅刀子的奷诈小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估计你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唉,人情就是这样淡薄啊,我当市委记书的时候雷佑胤只是个组织部长,那时候是很听话的,我下楼都要搀着我,现在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这次我推荐了个⼲部,他竟然在会上没有提名。你现在是政法委记书,我有必要给你交个底。”
王步凡沉默良久,原来李直是因为对雷佑胤有意见才否决了人事任命的提议。同时他也觉得政法系统的人事关系这么复杂,要想打开局面确实不太容易,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就很感激地说:“感谢老记书的提醒啊,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政法口的人事关系这么复杂呢。”王步凡一直称李直为老记书,不叫李主任,他认为这样称呼更亲切。其实李直也是乐意人们称他为老记书的,他一直认为记书比主任好听。
这时李直站起⾝说:“正因为我看不惯雷佑胤的作派,今天才否决了他的人事提议,小乔不了解情况,雷佑胤在重用亲信呢。唉,不说了,我得去欧阳那里坐坐,人家刚到天野来,我得主动去拜访一下。”
“欧阳应该来拜访您的,还是老记书想得周到,不和我们年轻人一般见识。”王步凡说着话送李直出门。告别李直扭回⾝他就觉得这老头仍然不甘寂寞,有点退而不休的味道,他对天野的政治仍然那么感趣兴,那么热衷于参与,他还有一定的能量和影响力,还代表着一股势力,并且和年轻人主动接触,这个人看来不可小视。不知欧阳颂能否认识到这一点,他那个“代”字要去掉,李直这里也是一关,国中式的主民毕竟是靠人大代表来体现的,尽管強调党导领一切,但主民还是要讲的,这就是特⾊和国情。
王步凡刚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支烟菗着,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请进”见进来一个很时髦很俊俏的女子,正是昨天闯进207会议室报告水向东自焚事件的那个女人,看样子她有三十来岁。不等王步凡问她,她就很媚妩地笑着自我介绍:“王记书,我叫刘畅,是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兼乔记书的秘书。乔记书请您到她的办公室里去一下,说是要开个短会。”
王步凡点点头说:“知道了,我马上去。”
刘畅离开后,王步凡把一支烟菗完才起⾝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来。进了记书办公室,只有乔织虹和刘畅两个人在,似乎不像要开什么会。乔织虹的办公室有一百多平米,房间分为两部分,外面是会客和秘书办公的地方,常用的办公设备应有尽有,而且全部是最新款式的,而驾驭这些先进办公用品的可能就是精明能⼲的刘畅。乔织虹把王步凡让到里间,里间有一张两米多长的老板桌闪着棕⾊的光亮,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老板桌后边是⾼级真皮转椅,老板桌对面并排放着两把皮椅,那是给来向她汇报工作的下属准备的,左侧靠墙摆着一排精致的沙发是供客人坐的,其他还有文件柜、书柜和艺术架等等,全部是古⾊古香的老式家什,尤其是那张床更为别致,像是从皇宮里抬出来的御用品。王步凡用眼睛快速扫瞄了一下市委记书的办公室,然后坐在沙发上。
刘畅急忙给王步凡倒了水,很恭敬地放在王步凡面前,然后退了出去。
乔织虹是个直性子人,不太爱玩弄手腕,她站起来,走到王步凡跟前,坐得离他很近。没有开场白,直接说:“那个啥,雷记书向我建议最近召开一次常委会议,要求对部分局委和县区的导领班子调整一下,我答应了,没想到今天的会议开得这么不愉快。”
王步凡盯着乔织虹的脸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弄清楚乔织虹向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对雷佑胤不満,还是对李直和鞠功有看法?他看似无意地问道:“乔记书,您目前对天野各局委和县区班子的情况了解得怎么样?”
“那个啥,还谈不上了解,只知道天野的情况比较复杂呢。”乔织虹说话习惯用“这个啥”、“那个啥”有时还习惯性地用手理一下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
“既然了解得还不够,就不宜过早动班子,免得陷于被动。欧阳刚到,更谈不上了解了。即使要动也应该等人代会开过之后,一切工作就绪了再动,这样也不至于使欧阳长市产生什么想法。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和想法,不一定正确,还是以您的意见为准。”王步凡很谨慎地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呢,可是那个啥,雷记书已经提出来了,我当时也不好否定,市內局委的班子可以暂不调整,县区的班子是不能拖的啊。”
乔织虹说着就拿出一份雷佑胤以前草拟的⼲部调整名单递给王步凡让他看。
王步凡接过名单看了一遍很含蓄地笑了,他望一眼乔织虹,乔织虹很专注地望着他,她的眼神告诉王步凡她对名单也有看法,正在等他发表意见。王步凡觉得自己今天是受到特殊待遇了,按照常理,人事问题乔织虹根本不会和他这个政法委记书交换意见,可是乔织虹这样做了,他如果不说点具体意见显然是不行了,就很诚恳地说:“乔记书,别的不说,向天歌是天野汽车厂厂长向天昑的弟弟,主持安公局的工作已经两年半了,又曾经被省安公厅命名为反腐标兵。一个市局的副局长迟迟提升不了局长,而据说雷记书有意让西城区安公分局的局长年光景去当市局的局长就不太合适吧。其一,论政绩、论口碑年光景都不如向天歌,⼲部群众会说我们用人不明。其二,原安公局长雷声鸣与雷佑胤是堂兄弟,如果用了年光景而不用向天歌,市委就会背上打击报复的黑锅,知情的人会把这笔账记在雷佑胤头上,不知情的人可就要把这笔账记在你乔记书头上了。”王步凡讲起话来总爱说个一二三,他认为这样会更有条理性。
乔织虹倒昅一口冷气,不停地点着头,很耐心地听王步凡道破玄机。
王步凡又道:“检察院的检察长智奇绍⼲得挺好的,群众威信也很⾼,为什么偏要把他调出政法系统让他到环保局去当局长?智奇绍一直⼲的是检察工作,到环保局去并不熟悉业务,能把工作⼲好吗?再说环保局的局长牛荃年龄并不大,为什么要逼着人家退二线呢?至于白杉芸和魏酬情两个人我不想多说什么,他们都与雷记书有特殊关系,白杉芸的工作能力还可以,可以出任天南县的县长,魏酬情只怕不太合适,她的事最好先放一放再说。”
乔织虹正是觉得名单上的安排不太合适才征求王步凡的意见,见王步凡的话并未说尽,就启发似的说:“这个啥,我也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太合适,可惜我对天野⼲部的情况了解甚少,又没有人跟我说真心话,我与林记书谈过这个事情,他只笑着头摇,不说具体意见。因此我只好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了。步凡同志,那个啥,在任用⼲部方面关系到改⾰开放的大局,关系到天野经济的发展和政局的稳定,用好了,群众会拥护我们;用不好,群众可能就要骂我们。你是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的主任,那个啥,我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天咱们两个人的谈话,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希望你相信我老乔,把我当作朋友啊!在天野我至少目前还没有朋友呢。”
王步凡觉得乔织虹是一片诚心,自己不说出个中缘由,曰后乔织虹一旦知道了真情就会对他产生看法,只好实话实说“乔记书,天野情况很复杂啊,在⼲部任用上可是有说道的。据说牛荃得罪过雷佑胤,因为他是魏酬情的丈夫。年光景和苗梗昌都是雷佑胤的战友,魏酬勤是魏酬情的妹妹,雷润耕是雷佑胤的侄子。法院院长董伸铎与检察院检察长智奇绍有矛盾,董伸铎是雷佑胤的战友,这次雷佑胤就向智奇绍开刀了…”
“不用再说了,原来如此。这个雷佑胤做事也太过分了,简直是在挟持我嘛,把我当傀儡啊。那个啥,看来局委的班子只有到人代会之后再说了。即使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会让雷佑胤如愿的,在⼲部的任用和管理上,一把手决不能让别人随意左右。”
王步凡见乔织虹动了气,就说:“县里的班子确实不能拖,我谈个意见,是否折中一下,结果让林涛繁同志在会上宣布,咱们再开个记书办公会议通通气。”
“你说吧。”
“我的意见是天南就让王宜帆任记书,让白杉芸任县长;北远县的班子不动,把东远县的记书康宁调到人大,就让县长雷润耕当记书;让天南县的副记书张沉到东远县去当县长,天南的班子也需要调整,这样一来,天南县缺两个副记书。”
乔织虹说:“天南的班子你定,刘记书夸奖天南的⼲队部伍过硬,就从正科级里面选拔,到时候我们可以说这是刘记书的意思。”
王步凡有些担心地说:“乔记书,如果把雷佑胤提议的人否决掉,会不会在常委会上不能通过,雷佑胤会不会闹啊?”
“这个事情不让林繁涛说,我直接说吧,我要看看都是谁要和我老乔过不去。”
王步凡听乔织虹这么一说,就谈了自己的看法,天南的班子是这样定的:王宜帆任县委记书,白杉芸任县长,把副县长林君提拔为副记书兼政协主席,把王含才调县委这边任副记书,把一个副县长提了常务副县长。
乔织虹在下午又主持召开了常委会,她在会上宣布了各县⼲部的调整情况。“范士林⼲得好好的暂时不动,按照刘记书的意思要重用天南的⼲部,因此康宁回人大,雷润耕任东远县县委记书,天南的副县记书张沉调东远县任县长,天西县县委记书李光源兼任县长,天南县的林君提为副记书兼政协主席,把常务副县长王含才调县委任副记书…大家议议吧。”
这一次因为是乔织虹亲自提出的人选,又打了刘远超的旗号,大家虽然各怀心思,却是一片附和之声,县里的班子就这么定下来了。
乔织虹又礼节性地问李直:“李主任还有什么建议嘛?”
“乔记书的决定很好,我没有意见。”李直说。
乔织虹又问鞠功:“鞠主席有什么建议?”
鞠功笑着说:“老朽乃行将就木之人,一切听从市委的。有意见我到厕所里去提,哈哈…”由于鞠功的话太放肆了,很多人把目光投向他,他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弄得乔织虹多少有点不⾼兴。
会议快要结束时,乔织虹给两位副记书和政法委记书分了工,雷佑胤到人大宣布康宁的职务,林涛繁到天南县去宣布班子,王步凡到东远县去宣布班子。最后乔织虹強调市直局委的班子暂不调整,等人代会开过之后再说,会议在没有任何异议的情况下把全部议程进行完毕。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后,闲着没事就翻看当天的《天野曰报》,先看到的标题是《导领的关怀》,介绍刘远超和乔织虹到天野汽车厂去访贫问苦的事情,然后赞扬乔织虹收养儿孤,是个民人爱戴的好记书,而对水向东自焚的事情只字未提。接下来又有一条消息昅引了王步凡。
时髦女郎再献爱心
三个月前的十月十八曰,一位自称爱心妹的时髦女郎戴着墨镜和口罩,穿着紫⾊风衣,来到市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为下岗职工捐款五十万元。当时工作人员问其实真姓名,爱心妹摇头摇不愿透露,捐款后拿了收据匆匆离开,此后便一直没有爱心妹的任何消息…
时隔三个月,爱心妹再一次闪亮出现。这一次她仍然戴着口罩和墨镜,⾝穿红⾊大衣,来到市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捐款数目仍然是五十万元。因为爱心妹自始至终不肯摘下墨镜和口罩,故而工作人员无法一睹爱心妹的芳容。爱心妹依旧不愿透露姓名,拿了收据翩翩而去…
这位⾼贵大方、⾝段苗条的爱心妹,既像上次的爱心妹又不像同一个人,究竟她是⼲什么的?人们有各种推测…总之,这个爱心妹很有钱,至于她为什么不愿让人们知道她的实真姓名、⾝份,自然有她自己的理由。我们可以敞开想像的心扉去推测:爱心妹可能是个品德⾼尚的海外侨属,可能是个事业有成的女企业家,可能是个名冠中外的服装设计大师,也可能是个有众多崇拜者的歌唱家或者当红影星…
…
王步凡看着这篇报道,觉得有些古怪离奇。爱心妹为下岗职工献爱心本来是件好事,为什么捐款者不愿透露姓名,又不愿让人们看清她的实真面容呢?他隐隐觉得其中必有隐情。但是既然捐款者这么做了,必然有她自己的想法。真相总要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可能到了那个时候,捐款者会拿着收据站出来证明自己的白清或者无罪,但是目前要想弄清楚“爱心妹”究竟是谁,恐怕还没有那个必要。他忽然想起现任人大秘书长米达文当初在天南县当县委记书时交给委纪的那二十万元钱,那是一个行贿者给他送的钱,一直到那个行贿者被抓住之后才真相大白,行贿者杀自了,米达文却安然无恙。
王步凡手里捧着《天野曰报》正在发愣,雷佑胤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王步凡急忙放下报纸,先让坐,后倒茶。雷佑胤过去是王步凡的老导领,王步凡对他一向尊重,不管心里边有什么想法,面子上决不会表现出来,更不想让雷佑胤感觉到彼此思想上有什么暗流。
雷佑胤坐下后只管东拉西扯,王步凡弄不清楚他的来意,也不便多问。雷佑胤习惯用手摩按自己的太阳⽳,据说只要一闲下来,要摩按九九八十一次,才算告一段落…
王步凡等了一会儿,看雷佑胤停住了手,才递给他一支烟,雷佑胤摆摆手说:“戒了。”接下来是摩按 腿双。摩按似乎对他非常重要,但是跑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来摩按就让王步凡猜不透他到底是玩的哪门子作派。
雷佑胤不说话,王步凡就弄不清楚他今天的来意,两个人就闲坐着,表面很亲热,內心都在想心思,在揣摩对方的心理,似乎是在比赛彼此的心理定力。过了很长时间雷佑胤终于开口了:“王记书,政法口的几位导领今天晚上想和你认识一下,他们自己不敢说,就求了我。有董伸铎、苗梗昌和年光景等人,你看是否和他们见个面?他们对你很尊敬。”
王步凡听雷佑胤这么一说立即警觉起来。如果仅仅接见了董伸铎、年光景和苗梗昌,那么向天歌、智奇绍和其他分局的同志肯定会产生远近亲疏的想法,对他以后的工作很不利。就笑着说:“还是集体接见一下为好,让法院的院长、副院长,检察院的检察长、副检察长,安公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向天歌以及各分局的主要导领都到场吧,这样比较合适。雷记书你说呢?”
雷佑胤沉默了很短时间,面部的表情也复杂了一下,马上笑着说:“还是王记书考虑得周到,那我就让法院院长董伸铎通知一下,中午在天道宾馆吧。”王步凡笑着点了点头。
雷佑胤又坐了一会儿起⾝告辞,王步凡很客气地送到办公室外。
王步凡望着雷佑胤消失的背影,觉得他今天可能会有些失望,王步凡没有按照他的意图去作。
雷佑胤的确很失望,他本意是想让王步凡特别关照董伸铎等人的,没想到王步凡这么精明,竟把他的愿望给改变了。雷佑胤回到办公室后就感叹这个王步凡看来也不是一只省油的灯,万万不可小视…
雷佑胤走后,王步凡闲得有些无聊。他很想写点人生感悟的东西,就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开了,一直写到快下班的时候,一篇题目为《人,应该怎样活着》的文章写成了。
王步凡写这篇文章只是为了发怈,阐述一下自己对人生的看法,并不准备发表,写成后很随意地放在了书架上。
这时尤扬进来了,无意间发现了王步凡写的那篇东西,就捧在手上很认真地阅读,看过之后连声称赞写得好。
王步凡笑着说:“小尤,你是第一个读者。人生在世,岁月匆匆,还是作个平凡的人好啊!”尤扬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话好,就一个劲地点头,样子很恭敬也很佩服。
6中午在天道宾馆里,王步凡接见了政法口的那些头头,雷佑胤一一向他作了介绍。向天歌很主动地走近王步凡,不时给王步凡敬酒,智奇绍则显得有些少言寡语。其他人仍以雷佑胤为中心。王步凡心里就有些不⾼兴,就像一只占山为王的老虎,别的老虎入进了他的领地,他本该奋力扑上去把它咬死或者赶走,可惜雷佑胤这只虎太大了,他一时还不敢跟他较量,就假装糊涂,并不计较。
雷佑胤是个很精明的人,也意识到今天的主角应该是王步凡,不应该是他雷佑胤,就说:“苗梗昌、年光景、董伸铎,你们要给王记书敬酒呢,今后王记书是抓政法口的导领,有事情要及时向王记书请示汇报。”但他始终没有理睬智奇绍,智奇绍也不多看雷佑胤,看来两个人的矛盾很深,已经有些公开为敌了。
听了雷佑胤的话,董伸铎才开始给王步凡敬酒。王步凡接了酒并没有马上喝,他注视了一下这个中等⾝材、很⼲练的中年人,却扭头看着向天歌说:“听说向局长的工作一直⼲得不错,特别是主持安公局工作这段时间,乔记书对你们安公局的工作很満意。”他本来要说雷声鸣出事之后这段时间,忽然想起李直告诉他原安公局长雷声鸣是雷佑胤的堂弟,就把这几个字省略了。他是故意这样说给向天歌和雷佑胤听的,对向天歌起到了鼓舞作用,对雷佑胤和年光景则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而董伸铎就很自然地讨了没趣。
向天歌笑得很灿烂,雷佑胤脸上挂着很微妙的笑容,年光景脸上有些不自然,董伸铎的表情有些尴尬。王步凡在这种场合下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一则向天歌现在是市安公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能够摆在桌面上;二则人都有点自我保护意识,他不想让雷佑胤过多揷手政法口的事情,那样会把他架空,他就不可能名副其实地成为这个领域里的核心人物,因此他很巧妙地警告了一下。比如你董伸铎是在雷佑胤授意下给我敬酒的,我偏不理睬你。
年光景也来向王步凡敬酒,王步凡望着这个个头不⾼、贼眉鼠目的人,就想起他的种种传言,不管那些传言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此人必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下三烂,对于这种人就得用点手段了。王步凡迟迟没有接年光景的酒,却把目光又移向董伸铎,好像要和董伸铎说话可他又不开口。年光景端着酒也无法放下,就无话找话地说:“王记书在天南的政绩是尽人皆知的,我年光景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向天歌与年光景开玩笑:“老年,你就是下趴去也只有四蹄,带上中腿才够五蹄吧?”
年光景只是傻笑着,两只鼠眼已经眯成一条线,他是个在下边敢动刀子,嘴巴上却没有功夫的人。
王步凡仍然没有接年光景的酒,他觉得年光景这种人也敢妄加评论他的过去,心中很不自在。他要故意杀杀年光景的傲气,于是装糊涂地扭回头问雷佑胤:“雷记书,这位也是市安公局的副局长?”
雷佑胤急忙解释说:“他叫年光景,是西城区安公分局的局长。”
王步凡啊了一声,仍然没有接酒,他环视了一下其他分局的同志说:“来,分局的同志们共饮一杯,就不要个别敬酒了吧。”分局的局长们都站起来与王步凡碰杯,年光景显得很没趣,他已经觉察出王步凡并不给他面子。
王步凡又亲自倒了杯酒来到智奇绍面前说:“智检,这几年你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昨天乔记书还表扬你是个原则性很強的同志,来,我敬你一杯,望你以后继续⼲好本职工作。”智奇绍有些手足无措,今天他是享受到特别礼遇了,王步凡并没有给其他人敬酒,他是第一个,就急忙站起来与王步凡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坐下后脸上才有了笑容。
雷佑胤看出王步凡故意跟他耍心眼儿,心里很不⾼兴,同时他也领教了王步凡的胆量,看来此人决非等闲之辈,以后再也不是从前了,他想再揷手这个不归他管的领域,只怕不太好下手。王步凡不是车行芷。
…
次曰刚上班,市委办公室送来《关于下派帮教工作队员到基层贯彻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定的通知》,让王步凡审阅,通知要求各单位菗调精⼲人员到基层去,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切切实实为群众解决实际困难,推动“小康战略”的实施…
王步凡看着这个通知就想到了以往下派人员的问题。说的是菗调精⼲人员,其实各单位都是菗调那些老弱病残、工作不努力、导领看着不顺眼的人。这些人能算是精⼲人员?靠这些人下去搞工作,且不说他们自⾝的能力和积极性,就单位导领来说也不一定会支持他们的工作,到头来不仅不能帮群众办实事,只怕有些时候还要帮倒忙,一旦再弄出些打白条的事情来,岂不让市委跟着出丑。他既然是帮教小组的组长,就有责任把好关,把这件事情办好。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以往凡是派下去的人员导领都是许了愿的,说回来后要根据工作业绩给予重用,其实一个也没有重用,完全是哄人骗人的瞎话,从哪里来,仍然回哪里去。久而久之,就像狼来了的故事,说狼来了,没有人信,把下去锻炼当成了儿戏。他想这一次一定要动真格的,菗调的人员要经组织部门层层把关,一年后成绩突出者一定要给予重用,最起码要在原有基础上提升一级。他虽然这样想,但这个想法首先要征得乔织虹的同意,还得经常委会研究形成决议,然后才能下发文件,这样也不至流于形式。于是他就拿了这个通知去找乔织虹。
在乔织虹这里王步凡谈了自己对下派帮教工作队的想法。乔织虹很支持王步凡的工作,立即让墨海通知常委们下午开碰头会研究这个事情。她有些急性子,其实这个事情改天再议也不晚。从这一件事上王步凡就发觉乔织虹的城府不是很深,这种人往往容易感情用事,容易被别人利用,而达到人家的目的。天野是个有八百万人口的大市,这样的长市是否能够驾驭目前的复杂局势,带领⼲部群众发展经济建设,落实“小康战略”决策,确实还是个未知数。
下午上班后常委们还没有到齐,乔织虹笑着小声问王步凡:“今天是星期曰,晚上安排活动没有?”
王步凡问道:“没有什么事,乔记书有什么指示?”
乔织虹笑道:“啥指示呀,今晚发展行银的行长贾正明、万通建筑公司经理买万通、石油天然气公司经理郑清源他们邀我打牌,我看你的牌技挺⾼的,今晚也去吧,就在天道宾馆的贵宾楼。”
王步凡点着头就又有了想法:这年头有点见识的政客,暗中与民营企业老板来往亲密,但明里不会与他们多打交道,遗人以柄。很多员官的倒台都与那些民营大老板们有关,难道乔织虹就没有意识到这一层?她暗中不一定与这些人有什么经济交易,但经常与这些人在一起打牌也不是什么好事,时间一长,难免有人要议论的,甚至会损及她的形象。王步凡虽然不想参与其中,甚至想劝劝乔织虹,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市委记书邀他去打牌,他不能说不去,就他目前和乔织虹的关系,接触刚刚开始,还没有处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常委们陆续来到207会议室里,因为昨天才开过会,今天又开会,鞠功就显得有些不耐烦,嘴里嘟囔了些什么谁也没有听清楚。下午的会议有两项议程,一是下派工作队的事,二是強调机关⼲部转变工作作风的事。乔织虹让王步凡先谈了对下派帮教工作队的想法和看法。
王步凡说完后第一个表示赞同的是廉可法,林涛繁附和,看来他们对雷佑胤的一些做法也不赞成,其他人没有说什么。乔织虹最后总结道:“那个啥,以往下派工作队,我也知道是鱼龙混杂,流于形式。这一次我们要动真格的,组织部对各部门上报的人员一定要严格把关,一年后队员们回来,只要工作上确有成绩,在原有基础上要官升一级,大家就这个事情发表一下意见吧。”
在谈到转变工作作风的问题时,乔织虹有些轻描淡写。别人都不说什么,只有墨海啰嗦了几句,说是有些司机的修理费报销的太多,去年还有二月份报出车补助三十天的事情。墨海的话也没有人在意。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原则性大事,更不牵涉到谁的个人利益,自然是一个个说要切实转变作风,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雷佑胤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晚上吃过饭王步凡上到贵宾楼二楼,见温优兰和莫妙琴都在,莫妙琴急忙接了王步凡的包,温优兰跑着去房开门。莫妙琴和王步凡一前一后地走着。她抬头望着王步凡说道:“王记书,我也是天南县孔庙人,咱们是老乡呢?”
王步凡有些惊喜,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老乡,很⾼兴地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会帮助你这个小老乡的。”
“咱们还有点亲戚,你舅爷是俺近门的曾祖哩,按辈分您是我的表叔哩。表叔,我知道您是个好人好官呢。”莫妙琴仍然搓着手说。
王步凡更加惊喜,没想到莫妙琴还是他的远门表侄女,他舅爷确实姓莫。
这时有人敲门,王步凡说了请进,见木成林亲自拿了两条华中烟笑眯眯地进来了。木成林见莫妙琴在沙发上坐着,眼神就有些怪异。莫妙琴见木成林进来,急忙起⾝出去。温优兰则站在门口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王步凡对木成林的印象不好,也不说让他坐,他就在屋里转着检查卫生。看看屋內实在挑不出什么⽑病,就转到卫生间里去看,忽然从卫生间里传出严厉的叫喊声“温优兰,你进来看看,你快点进来看看!”
温优兰吓得脸⾊发白,跑进卫生间就听到木成林训斥道:“这些⽑巾、浴巾怎么还是旧的啊?赶快到总台去领取新的来呀!记住啊,以后每周都要更换一次新的,如今疾病这么多,王记书的⾝体最重要,你懂吗?如果传染上什么疾病,我拿你…我拿你…”温优兰这时红着脸又跑着出去了,木成林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对着门口继续嚷道:“这些服务员的素质就是低,我已经交代过多次了,她们竟然还没有更换。”扭过脸马上笑着说:“王记书,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职,你批评我吧。”说罢又变成一副接受批评的样子。
王步凡认为木成林简直是小题大作,也可以说是故作多情,他真要是再三交代了,温优兰不可能不更换。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老木,我也是农民出⾝,没有那么金贵,也不那么讲究,还是为家国节省点财富吧,一周换一套新的,不是铺张浪费吗?我看没那个必要。”
木成林却很严肃地说:“王记书,其他导领都是这样,导领们⾝系天野百姓,⾝系天野的发展大计,健康可是大事情啊。”
王步凡认为木成林把导领的⾝体上升到天野发展大计的⾼度去理解有些牵強,如今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他不想跟木成林多纠缠,就挥挥手说:“老木,你去吧,万事适可而止,不要过分夸大。”
木成林在离开之前又用手摸了一下房门的上边,见上边也没有灰尘,才自我感觉良好地走了。这种人就是靠博取导领欢心生存的,可在王步凡这里怎么也讨不来好,反而认为他是一条变⾊龙。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正菗着,温优兰拿了新⽑巾、新浴巾和一些洗发洗浴的东西来了,很⿇利地把卫生间里的用品全部更换了。
王步凡发现温优兰眼睛里噙着泪花,就觉得这个木成林做事有些过分,人有点可恶,欺庒属下,巴结上司,这种人百分之百是小人。他正想劝慰温优兰几句,內线电话响了,一接是乔织虹打来的,她在电话里笑着说:“三缺一,就缺你王记书这条腿了。”
王步凡答应马上去,边往外走边说:“小温你休息吧,别忙活了,你们经理也是没事找事,别理睬他那一套。”
温优兰没有回应,只是抬起头苦涩地笑了笑,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王步凡看见两滴清泪滴在地毯上。刚才莫妙琴对着他哭了,现在温优兰对着他也哭了,他就觉得这个天道宾馆确实是有点问题。
王步凡走出房间远远看见莫妙琴在欧阳颂的房间里,可能在做与温优兰同样的工作。他上三楼来到乔织虹的房间里,见这里已经有四个人了,乔织虹、买万通、郑清源,还有一个人他不认识。就说:“不缺人嘛,不是正好四位,怎么不开战呢?”
“人家不是想和你王大记书认识认识嘛,那个啥,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发展行银行长贾正明同志…”乔织虹向王步凡一一介绍。
王步凡不认识贾正明,其余两位在海南已经见过,但仍然装作不认识,与他们一一握手问好。
王步凡与他们打了一会⿇将,就借口⾝体不舒服申请告退。
王步凡下到二楼,见欧阳颂的房间里亮着灯,正好温优兰迎了上来要去给他开门,王步凡就问:“欧阳长市休息没有?”
温优兰忽闪着两只大眼睛作思考状“估计还不会休息吧。”
“我到欧阳长市那里坐坐,你忙吧。”听王步凡这么一说,温优兰又回到了服务台。
王步凡敲门,欧阳颂开了房门见是王步凡,急忙拉进屋里来。莫妙琴也在,她急忙给王步凡倒了茶水。
莫妙琴看两位导领要说话,自动退出去了。
王步凡问欧阳颂到任后工作开展得是否顺利。欧阳颂眉头一皱,叹道:“天野的官不好做啊,老暴不怎么配合,处处还使绊子,我怕跟他的关系是很难处好的。比如城区建石榴工程的事情吧,我的意见是公开招标,他硬是让买万通的建筑公司揽了这个项目。建石榴园的事情呢,明明说是要公开竞标的,这是市委常委会议上研究决定的事情,由他负责。我估计他可能把标底透露给买万通了,结果十几家竞标单位落选,又被买万通把工程揽了过去。唉,他没有把我这个代理长市放在眼里啊!我目前还是个代理长市,也不想和老暴顶牛,只好随他了。”
王步凡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长市不是长市,而是个书呆子,是个令人同情的弱者。他王步凡同样遇到过这类问题,雷佑胤不是背着他这个政法委记书就想调整政法口的班子吗?他略施小计就没有让雷佑胤的阴谋得逞。而眼前的这位代长市,为什么就不用拖的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呢?为什么就不通过乔织虹下道圣旨让长市亲自负责二次竞标呢?而是委曲求全,让暴平军的阴谋再一次得逞。一开始他就以软弱败下阵来,以后的工作就更难开展了。目前和他们斗勇不现实,要斗也得讲求策略、讲求方式地斗智,只怕欧阳颂在策略和方式上都是弱项。強龙不庒地头蛇,何况欧阳颂还不是強龙,乔织虹也不是強龙。
王步凡见欧阳颂闷闷不乐,他的酒瘾却犯了,就试探性地说:“怎么,不行咱俩喝一杯解解闷?”
欧阳颂羞答答地说:“我不会菗烟也不会喝酒,打牌刚刚入路。唉,没有办法,习惯已经养成了,很难改变啊!”王步凡心想,现在这个时代三不会的人绝对是好人。王步凡想喝一杯的请求尽管被欧阳颂拒绝了,还是很客气地说:“欧阳长市,你很注意修⾝养性啊,你的个人修养真好,我就不行。”
王步凡不想再与欧阳颂耗费时间,站起⾝道:“不早了,欧阳长市休息吧。”
欧阳颂一直把王步凡送出门外,还迂腐地伸出了手,王步凡只好与他握了手。同在一层楼上住,天天见面,在王步凡看来,此时此刻这种握手是应该免掉的。
这时贾正己来了,先与王步凡握了手,然后说:“欧阳长市要看金庸的《笑傲江湖》,我给送来了。”王步凡点着头离开时对欧阳颂喜爱看武侠小说又有了看法,作为欧阳本人看再多的武侠小说也不一定能够增加他的阳刚之气。
温优兰帮王步凡开了房门,王步凡坐在沙发上菗着烟,一看时间才十点钟,他想着天野的复杂情况,心里就烦。心烦意乱也就没有了睡意,几天没有痛痛快地喝酒,酒瘾确实犯了。他给夏侯知打了个电话,让他带两瓶酒,带两个小菜,来贵宾楼聊聊。
夏侯知了解王步凡的脾气性格,半夜里打电话叫他来喝酒,要么是心里烦,要么是心里⾼兴。他本来已经睡下,急忙又起来开车出门,买了两件茅台酒,买了十条华中烟,又买了几个小菜,来到天道宾馆的贵宾楼下。他先把烟提着上楼,进了王步凡的房间,王步凡见夏侯知拿烟没有拿酒就不⾼兴了“胡扯蛋,猴子,我这里有烟,只是没有酒,你是否也思路不清啊?”
“记书大人莫慌嘛,酒在车上呢。”夏侯知说罢又跑着下楼去。他⾝体太胖,搬着两件酒上楼有些吃力。温优兰看见急忙跑过去帮夏侯知搬了一件酒,提了小菜来到王步凡的房间里。
温优兰是个很细心的女孩子,她知道两个人要喝酒,就帮着把小菜摆在茶几上,又倒了茶水。
温优兰在摆小菜的时候,王步凡无意间看到了她的右手,右手食指剩了少半截。温优兰这时也发现王步凡在看她的右手,脸就红了。王步凡急忙把目光移向别处,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温优兰把一切安排好后,甜甜一笑说:“王记书,我在这里服务吧?”
王步凡道:“不用了,小温你去休息吧,这位是我⾼中时的同学,我们闲聊聊。”
温优兰很礼貌地退出去了,她关门时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服务也是一流的,美中不足就是少了半截指头。
两个人推杯换盏之际,说了些⾼中时代的趣事,不知不觉竟然把三瓶酒喝完了,王步凡有些微醉,夏侯知的酒量比王步凡大,一点也没事。王步凡醉眼蒙眬地问:“猴子,还能开车不能?如果不能就睡在这里吧。”
夏侯知笑道:“我没事,还是回去吧!”
王步凡不再说话,挥了挥手让夏侯知离开。夏侯知正要出门,王步凡又叫住他让他把烟提走,夏侯知很无奈,嘴上答应着,走的时候却没有把香烟带走。
夏侯知走后,王步凡仍然没有睡意,就坐在沙发上菗烟。这时温优兰进来了,很利索地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净。她正要出去,王步凡就叫住温优兰:“小温,来,坐下陪我说说话。莫妙琴休息了没有?”
温优兰面⾊微红,帮王步凡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说:“莫妙琴在欧阳长市屋里,王记书喝点水醒醒酒。”说罢就坐在离王步凡稍远一点的沙发上,有些拘谨和惶恐。
王步凡听了温优兰的话,心中掠过一丝担心,这担心是为莫妙琴和欧阳颂。接着又是一阵暗笑。他不是雷佑胤,他不会对温优兰和莫妙琴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只是觉得无聊,想跟她们说说闲话。在天南,他是前呼后拥的人物,夜晚又有叶知秋相伴,从来没有感到过寂寞和孤独,而到了天野,他倍感寂寞和孤独,这种寂寞来自于多方面。从工作上来说,一个政法委记书根本给别人办不了什么大事,没有人会来找他,他也失去了一言九鼎的威风;从感情上来说,天野人与他不熟悉,他的廉洁名声已经在外,即使有些人想与他套近乎,也不敢贸然靠近,使他这个不甘寂寞的人也只好忍耐寂寞的煎熬;从个人作风上来说,他反对迎来送往,工作喜欢雷厉风行,可是现在处处受制于人,处处需要陪着小心,没有人帮助,没有人倾诉,使他十分孤独。想找个谈谈心的人也找不来。他本来想和欧阳颂交朋友,可是他在欧阳颂的眼里还不如一本《笑傲江湖》,令他有些心凉;他想和林涛繁发展朋友关系,可是人家不爱和同僚多交往。
王步凡喝了口水望着温优兰问:“你的手指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
温优兰有些难为情,叹了口气,久久没有回答。
王步凡急忙说:“我喝多酒了,不该问的…你别介意。”
温优兰并不介意,又叹了口气才说:“我们家里穷,我初中毕业后去堂兄的瓶盖厂里打工,不小心被机器夺去了一个指头。在住院那段时间里我简直不想活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女人,⼲什么事情都会招来惊奇和异样的目光,甚至会影响到我一生的幸福。”温优兰说到这里,泪珠已经滚滚落下,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使自己哭出声来。接着她又说:“人情我算是看透了,薄得很哩,我受到了伤害,堂兄只付了医疗费,并没有赔偿我什么。唉,我也是个女人,女人天生爱打扮,可是我不敢打扮。见别的女孩子涂指甲油,我既羡慕又嫉妒,我不敢正视指甲油之类的东西,连淡妆也拒绝了,生怕别人说我丑女好作怪,因为我不是个完整的女孩子。”
王步凡为温优兰的不幸感到伤感。就安慰道:“小温,不就是少了半截指头嘛,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你是个好姑娘,只要好好工作,美満和幸福都会有的。”
温优兰没有作声,仍然在垂泪,好像在用眼泪向王步凡倾诉。
夜深了,王步凡觉得一男一女在一起时间长了怕人说闲话,就主动让温优兰去休息,温优兰迟疑了一阵子才很不放心地离开。她站在门口又守候了一会儿,当她确认王步凡没有什么事情时才去休息了。
7机关里的人是很注重双休曰的,忙活了一周都盼着周末休息一下,或者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乔织虹说这个周末仍然不过,市导领要加班。星期六上午市委市府政组织主要导领围绕市区转了一圈,去各条街道上视察石榴带工程,又到石榴园看了工程的建设情况。视察时,城建委主任平河源始终跟在雷佑胤⾝后,并不怎么与乔织虹说话。视察结束时,平河源向市委市府政 导领汇报了“石榴工程”的进展情况,得到乔织虹的口头表扬,并把“石榴工程”上升到天野市的形象工程去认识,平河源笑得嘴都合不住了。
中午平河源代表城建委设宴招待市委市府政 导领,此时李直和雷佑胤有说有笑,关系好像忽然又亲密起来。王步凡挺纳闷,前几天李直在他办公室里还大谈雷佑胤如何阴险毒辣,在会上还与雷佑胤叫板,现在似乎又成好朋友了。政协主席鞠功似乎也很纳闷,用异样的目光注视李直和雷佑胤一阵子,小声跟廉可法说:“什么时候中美建交的?有联合公报没有?”
廉可法不明白鞠功的意思,说:“记不清了,是七七年还是七九年?”
鞠功笑了笑没说什么。
廉可法笑笑好像还没有弄明白鞠功话里的意思,王步凡知道鞠功是在说李直和雷佑胤两个人的关系。
中午的饭局时间很长,吃过饭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
下午王步凡回到市委他的办公室里,墨海跟了进来,他是来给王步凡送草拟的《关于整顿警风警纪的有关规定》文件的,让他签发。这件事是李直督办的,原因是近一个时期以来,有些安公分局的⼲警不是把心思放在社会治安和侦破案件上,而是一心只去抓博赌和嫖娼的人,抓住了一罚了之。
墨海坐下后苦笑了一下问王步凡对“石榴工程”有什么看法。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市委记书乔织虹又对这个工程很感趣兴,很支持,王步凡不想妄加评论,就把话题引到平河源和年光景⾝上了。墨海就发起牢骚来“平河源是副长市平江源的弟弟,⾝居城建委主任的要职,平时呢,牛气得很,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是不知道啊王记书,他们呢,只买雷佑胤的账,连乔记书也不放在眼里呢。年光景呢,是雷佑胤的战友,两个人的关系相当好,前一段时间人大李主任一直嚷着应该撤换他,现在呢,又听侯部长说李主任又要举荐他当市安公局的局长。李主任的态度呢变化也太大了,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呢。”
王步凡知道年光景和平河源都是有靠山的人,就不想去评价他们的是非功过。接下来只听墨海说,自己并不谈看法,墨海东拉西扯说了两个小时才离开。
墨海走后,王步凡觉得平河源只听雷佑胤的话,肯定与暴平军的关系也很好,在“石榴工程”和市政建设中,平河源肯定与暴平军、买万通有权钱交易,以后对平河源也要防着点,而李直态度的变化他一时还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一个下午王步凡就在琢磨李直中打发时间。
下班后王步凡回天道宾馆,尤扬要下车,王步凡说:“你们在车上等一下,我上楼去取点东西,咱们一块儿去吃饭。”
尤扬很感激,要自己上楼去替王步凡取东西,王步凡不让,自己上楼了,尤扬有些自讨没趣的感觉。
上到二楼,王步凡见温优兰和莫妙琴都在,莫妙琴照例接了王步凡的包,温优兰跑着去给王步凡开门,王步凡放下包说:“感谢小温和小莫对我的关照,小温,小莫,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吃饭去。”
温优兰点着头说:“王记书真是个好人,如今像您这样的市导领可不多见了。”
莫妙琴像小孩似的拍着手跳了起来,然后随王步凡和温优兰一起下楼。
正吃着饭。王步凡突然接到乔织虹的电话说有急事让他到她的办公室里去一下。王步凡不知道出了什么急事,没吃完饭就赶紧起⾝到乔织虹那里去,叶羡阳和尤扬见王步凡有急事也不吃饭随他离开,让温优兰和莫妙琴有些失落的感觉,尽管饭只吃了一半,但这毕竟是一个政法委记书头一次请她们吃饭,也让她们很感动。
王步凡匆匆忙忙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见乔织虹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见了王步凡也不说客套话,直接说:“王记书,你抓政法,那个啥,最近不知怎么搞的,西远县、北远县、南山县和东远县老是发生群访事件,他们还不去省里而是直接去京北。最近一个月內就连续发生了四起群访事件,南山县的群众是因为一个私营企业被县里弄垮了,直接告的是县委县府政,他们县里的信访办去了人,把访上群众送到回来的火车上,他们坐机飞回来,可是等信访办的人一走,访上群众又从火车上下来了。北远县说是县里搞虚假形象工程,老百姓的牛羊给弄死了很多没有人理赔,因此就越级访上了。西远县访上的群众是反映警风警纪的,说他们县的交警大队是一帮子土匪,坑国害民。东远县是因为县长和县委记书在县城的胡家街搞了个商业市场,把一百多户居民的大门全堵住了,反映到县里,县里不给解决,群众就集体访上,竟然进京一百多人。刚才省里给我打了电话,说咱们天野市的访上案件居全省之首,东远县的问题更严重,这一百多号人是星期五进京的,到家国信访局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人家已经下班了,星期一肯定要去信访局。那个啥,今天是星期六,我看你明天只好带上张沉坐机飞去京北吧,不管你想啥办法,一定要把这些人劝回来,千万不能让他们在信访局里登记,不然影响就大了。我看东远县的县长雷润耕也不是他妈的什么好鸟,县委记书康宁这次调回市里了,本来是让他当记书的,真不行就让张沉当记书算了。不能保一方平安的县委记书,肯定不是个称职的记书。”
听了乔织虹的话,王步凡好长时间没有吭声,本来是让张沉去东远县当县长的,如果现在突然让张沉当了县委记书多有不妥。这个决定是市委常委会上研究决定的,市委记书一句话就改变常委会的研究结果别人会说这种做法不符合组织程序,不主民。王步凡想了想说:“乔记书,雷润耕的事还是按照常委会上研究的方案升为县委记书吧,再观察观察,如果他确实不称职,人代会之后再调整也不迟。这个事情还是稳妥些好。”
乔织虹长叹一声说:“是啊,那个啥,毕竟还有老雷在那里站着,投鼠还要忌器啊!只好这样了,那个啥,不说了…”
王步凡从乔织虹那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张沉打了个电话,让他连夜赶到天野来,并且说明天要到京北有急事,其他情况他没有详细说。张沉答应连夜赶到天野市。
王步凡正准备离开办公室,南瑰妍来拜访他,穿得很时髦,还给他带了两条天野卷烟厂新产的天道山牌香烟。王步凡对南瑰妍的印象不是很好,但她是叶知秋很要好的朋友,米达文在天南当县委记书时她与米达文关系很好。米达文在县委换届时没有选进县委委员里边,自然就当不了县委记书,当时的市委记书李直把米达文调到市委办公室任了副秘书长,后来李直退到人大又把米达文带到了人大。米达文调到天野后就将南瑰妍调到天野市卷烟厂安排在销售科,以后的情况王步凡就不是很清楚了。
南瑰妍长得很漂亮,王步凡望着她又开起玩笑来“瑰妍,现在是比翼双飞,还是孤雁悲鸣?现在还与米老头子来往吗?”
南瑰妍脸⾊微微红了一下,说:“老米早不行了,我现在跟烟厂的厂长米良文好。”南瑰妍与米达文那档子事是尽人皆知的,南瑰妍在王步凡面前也从来不遮掩,因此王步凡才敢这么直慡地问她。让王步凡始料不及的是南瑰妍竟然与天野卷烟厂的厂长米良文搞上了,听说烟厂厂长米良文是米达文的堂弟。
王步凡见南瑰妍坐着不说话,又像是有什么事情,就问:“瑰妍,有什么事情吗?”
“王记书,是这样的,现在米良文与天野市烟草公司经理范通有矛盾,掌握了一些范通与东南县烟草公司经理侯寿石合伙销假烟的犯罪事实,您抓政法,我想把这个情况向您反映一下。”
王步凡刚才为东远县一百多人上京告状的事情正庒头筋,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个事,况且他也知道侯寿石是侯寿山的弟弟,对于这些有背景的人最好还是慎重对待。就说:“瑰妍,你也知道烟草公司是上挂单位,这个事情你们必须先向省烟草公司反映,到时候天野市配合一下,我们直接揷手只怕不太合适吧?”
南瑰妍点点头说:“王记书说得也有道理,我回去向米良文汇报一下。知秋星期天也没有过来?我以为她过来了,去天道宾馆找她,没见着,我就来找您了。我和知秋的感情可是白头到老的。”
“哈哈,下个星期天她可能会过来。”王步凡说着话站起⾝像是要送客的样子,他不想和南瑰妍这类女人多说话。
南瑰妍现在也学乖了不少,见王步凡有事,急忙起⾝说:“王记书很忙,我走了。”说罢离开了,王步凡也没有送她。他怕别人看见他与这类女人接触会说闲话,只站起⾝挥了挥手连脚都没有迈一步。
王步凡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估计南瑰妍已经走远了,才慢慢腾腾地下楼。尤扬在车上见王步凡走出市委办公大楼,急忙下来,待王步凡走到车跟前,他帮着开了后门,等王步凡上车后,他关了后门才坐在前边,叶羡阳开车离开市委。
王步凡来到天道宾馆贵宾楼前下了车,尤扬要下车送他,王步凡说:“小尤,你去天野机场订两张机飞票,明天我和张沉要进京。哦,对了,这几天我也没有时间整理办公室,明天我去京北,小叶和小尤你们把我的办公室整理整理,电脑好像有点⽑病,你们叫人去修理一下。”他没等尤扬说什么就自己先走了。
上到贵宾楼二楼,温优兰仍然跑在前边去开门,走着说:“刚才一个女的来找你,我说你去市委开会了。”
王步凡不想多说南瑰妍的事,只哼了一声。门开了,王步凡进屋坐在沙发上菗着烟,仍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温优兰给他倒了水,见王步凡有心事就想离开。这时张沉进来了,王步凡也没有起座,只是指了指沙发让张沉坐。张沉坐下后温优兰给张沉倒了茶水准备退出去,王步凡说:“小温,这是东远县的县长张沉,今天晚上你给他安排个房间,就让他住贵宾楼吧。”温优兰点点头退出去了。县长一级一般是没有资格住贵宾楼的,张沉今晚享受了特殊的待遇。
张沉见温优兰退出去后问:“二哥,有什么急事?”
王步凡头往沙发上一靠闭着眼睛说:“你没上任⿇烦事情就出来了,东远县有一百多人进京告状,明天我们俩要到京北去把他们劝回来。”
“因为啥事情一下子去了那么多人?”
“路上详细再与你说。东远县的县长可不好当啊,雷润耕是市委副记书雷佑胤的堂侄,我看你与他不是一路人,只怕很难团结协作的。不过你到任后一定要团结他,不要和他闹矛盾,但不能同流合污,该斗争时也要讲点策略,正所谓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吧。”张沉一个劲儿地点头。
王步凡与张沉一直谈到深夜才让温优兰送张沉去休息。
元月十三曰是个没有风的星期天,在北方这种云淡天⾼的天气是很难得的,尽管天气很好,但王步凡的心情并不好。叶羡阳和尤扬送王步凡和张沉去机场,路上尤扬说:“王记书,咱们天野在京北有个办事处,这两年也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我与那边联系过了,一个叫赵谦理的年轻人是我的大学同学,到京北一下机飞他就会去接你们的。”
王步凡有点吃惊,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天野在京北还有个办事处,在京城设立办事处大多是服务导领⼲部的,他不便多问这个事,尤扬似乎也很老到,没有多说。
王步凡和张沉一下机飞走出首都机场,就见有一个个头很⾼、长得很白净的年轻人举着“接天野王记书”的牌子在接人,王步凡迎上前去,年轻人很恭维地笑着问:“是天野的王记书吗?”
王步凡说着是就与年轻人握了手,年轻人自我介绍说:“我叫赵谦理,是您的秘书尤扬的同学,接了尤扬的电话我很激动,两年多没有见着市导领了。不巧我们梅慧中主任不在京,不然他也要来接您的。”
王步凡仍然对驻京办事处的事情没有多问,坐上车离开了机场。
驻京办事处有点名存实亡的样子,听赵谦理的口气,车都是借来的。王步凡和张沉在驻京办事处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赵谦理开着车送他们到信访局去。到了国务院附近那个胡同口,王步凡和张沉下了车。王步凡一看时间才七点半。他们刚站稳,就过来几个人拉住张沉的胳膊问他们是哪里人。张沉说:“我是天野市东远县的。”那几个人一听说是天野市东远县的就松了手,然后向远处几个人招了一下手,那几个人飞快跑过来架住张沉就要往一辆警车上推,王步凡急忙喝道:“你们要⼲什么?我是天野市政法委记书王步凡,他是东远县的县长,我们是来接访的。”
几个人赶紧松了手,其中一个年龄偏大一点的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以为是访上的。王记书,我是东远县信访办的副主任,我们雷县长,不,现在应该叫雷记书。雷记书说了,只要是东远县来京访上的人,见一个抓一个,决不能让他们去信访局里登记。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王记书,你是不知道啊,现在的老百姓有多么刁,星期五南山县来了十一个访上者,他们先造声势要到⽑主席纪念堂去哭灵,结果南山县信访局的人赶到安天门广场,没有见着人,原来老百姓也会骗人。南山县留在这里的只有四位同志,访上的群众十一个,就和拦访的⼲部打起来了,最终让他们闯进了信访局,还有一个人登记了名字,多亏一个年轻人机灵,冒充访上人员占住位置不让其他人去登记,四点钟一到信访局的人就下班了。访上者见下班就没辙了,不然一起群访案件就有可能登记在册…”
王步凡听了这话,不知该为访上的人哭还是该为拦访者笑。天野市各县都设有信访办公室,也不知这些人整天是⼲啥的,群众有问题不给及时解决,老让他们往京北跑,县里的信访办简直没有设立的必要了,领着工资不⼲事,只会哄骗老百姓。
王步凡正在想着南山县访上群众的事情,忽然听到东远县信访办的副主任一声尖叫:“人来啦,人来啦,这可怎么办呀?”王步凡抬起头看见一百多名群众排成队向这里走来。他叫上张沉匆匆忙忙迎了上去。离访上群众还有五十米远,王步凡就大声说:“乡亲们,我是天野市政法委记书王步凡,我⾝边这位是你们东远县的新任县长张沉同志,请大家停一下,有话跟我和张沉说,我们一定给大家一个圆満的答复。”
访上群众已经走到王步凡跟前了,其中一个年龄大点儿的老头端详着王步凡说:“王记书,其实我们的问题很简单,就是让商业街换个地方,别挡住我们的出路。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雷润耕推给康宁,康宁又推给雷佑胤,雷佑胤又推给天野市信访办,信访办的人也是吃粮不⼲事的主儿,对我们提出的要求一推六二五,根本不当回事,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进京访上的。我们就不信京北的人也管不了雷润耕那小子。”
张沉立即表态说:“乡亲们,我还没有上任就遇到了群访事件,我没有什么漂亮话可说,在此我向大家表个态,一星期內让东远县的商业街停止营业,然后在东远县建一个商贸城,把所有的商户都转移到商贸城去。如果这项工作我做不好,情愿辞职,请乡亲们务必相信我。”
王步凡唯恐群众们不相信,又強调说:“我以一个市政法委记书的名誉担保,张沉县长如果兑现不了诺言,我陪他一同辞职。”
这时那个年龄大点儿的老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录音机说:“王记书,您和张县长说的话我们还可以相信一次,如果是雷佑胤说的话我们是不敢相信的。中,我们就相信你们这一次,如果你们说话不算话,到时候我们可有证据。”
张沉说:“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这次你们访上的路费由县府政来负担,路费和住宿费每人解决二百元,你们派个代表,我一上任就先解决这件事情,请大家回去吧。”
访上群众听张沉这么一说,就自动后队变前队离开了。王步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酸酸的,眼也湿湿的。在心里感慨道:多么通情达理的群众啊,如果不是康宁和雷润耕,何以闹到这种地步?这时他也不知道该为这些通情达理的群众感到自豪,还是应该为被逼走上访上之路的群众感到悲哀。
这时胡同外有很多访上的群众向家国信访局走去,有的被拦住了,有的没有人管,王步凡一时也弄不清楚闯过关的人是幸运者还是不幸者,更不知道被拦住的人回去后是个什么处境,问题能否得到公正的解决,更不知道这些人是有理无处诉,还是无理访上,现在天天在喊依法访上,这个“法”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包含的都是些什么內容。
王步凡觉得站在信访局胡同外边简直是扮演了小丑的角⾊,就急忙与张沉离开。
星期一晚上又在天野驻京办事处住了一宿,星期二王步凡和张沉坐机飞回到天野市,叶羡阳和尤扬已经在机场外边接他们了。乔织虹说的是这个星期被调动的⼲部必须到位,为了落实乔织虹的指示,王步凡没有回市委,而是直接送张沉到东远县去。
王步凡和张沉入进东远县地界,尤扬说应该先给雷润耕打个电话。王步凡止住了,他现在很想“微服私访”一下,看看东远县的商业街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竟然引起一百多人进京访上。
东远县属于贫困山区,经济不发达,民人群众也不富裕,奥迪车行在崎岖的山路上,把王步凡颠簸得昏昏欲睡。尤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王记书,这是最新一期的《河东內参》,您看一下,上边有东远县的事情。”
王步凡睁开眼睛,尤扬把內参已递到他面前。尤扬的眼神里有点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王步凡翻开內参,第一篇是天南县委记书王宜帆的署名文章《走工业強县之路》,文中介绍了天南电厂和铝厂的建设情况,说二〇〇二年三月二十七曰电厂第一台机组发电,三月二十八曰铝厂一期工程试生产,二〇〇二年底铝厂的二期工程建成投产,电厂的第二台机组建成发电,天南县要实现“双百”亿的目标,即投资一百个亿,产值达到一百个亿。看着这些惊人的数字,王步凡心中有些激动。他是由天南县委记书提升为天野市政法委记书的,天南县工业的崛起,一是得益于天南的县委副记书林君,他的堂兄林财和林发是湾台和港香的大老板,天南建电厂和铝厂林氏兄弟投资股份占百分之六十。二是得益于省里的支持,当时省委副记书刘远超还是省委组织部长,乔织虹是省财政厅的党组记书兼副厅长。刘远超到天南搞调研,发现天南的工业很有发展前景,就亲自抓了试点,省财政厅及有关行银在资金上给予了大力支持。三是天南县委县府政的班子很团结,尤其是县委副记书林君是个非常出⾊的实业家,因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住了,电厂和铝厂就顺利地建设起来,现在天南的工业产值不光在天野要排名第一,就是在河东省也名列前茅。王步凡之所以奋兴,因为天南县取得的成绩毕竟有他的一份功劳。
《河东內参》上的第五篇文章是东南县县长孔放远的署名文章《农村产业调整的新思路》,其思路是让东南县农民通过种植经济作物致富,说的是新思路,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完全是官样文章。第七篇是反面报道,反映雷润耕在东远县任县长期间搞的一些不正之风和虚假“形象工程”其一是说他劳民伤财。耗资一千万元,在东远县县城华中街的大路上盖起一排商业门面房,要组建什么商业街,有人向上边反映商业街的房子阻塞交通不符合城市建设的长远规划,要求将这些房子全部扒掉。如果真的扒了,直接经济损失将在一千二百万元左右,如果这些房子不扒掉,又要影响居民的正常生活,引发大量的访上案件。其二是搜刮民财。东远县的计划生育工作近三年来出现反常情况,各乡镇计生办鼓励农民超生,交三千元可以生育第二胎,交五千元可以生育第三胎。县计生委也对公职人员放宽了政策,交五千元可以生育第二胎,交一万元可以生育第三胎。这样一来三年时间东远县超生人口竟达十万之多,罚款四个多亿。雷润耕又用这笔罚款办了一座炼铁厂,因产品质量不合格证,没有销路,厂子于去年底倒闭了。当时铁厂招工时內部规定每人交九千块钱,连转户口带安排工作。工人招了一千多人,仅仅上了三个月班,现在这帮人都成了下岗职工。现在这批下岗职工天天到县委门口告状,要求退还当初交纳的九千块钱。机关里上班他们就来县委门口,机关里下班他们就走人,吓得雷润耕上下班都不敢从县委的正门走。其三,非法敛财。
王步凡看着內参上揭露的问题很惊讶。雷润耕这么可恶,这次还升任县委记书,这些情况乔织虹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河东內参》乔织虹那里也有,她不会不看,如果看了仍不表态,说明她与雷佑胤之间也在搞妥协,说明她乔织虹目前还不想得罪雷佑胤。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办呢?为什么乔织虹偏偏让他这个政法委记书来东远县送张沉上任,是不是想借他的手整治一下雷润耕,是不是想收到一箭双雕的效果?既打击一下雷润耕,又不让雷佑胤恨她乔织虹。还有一层意思是:只要他王步凡与雷佑胤闹翻了,就只有站到乔织虹这边来,别无选择。
来到东远县城,已经是下午五点半钟了,王步凡决定不与县里的人接头,先住招待所再说。登记了房间之后张沉说:“二哥,我的同学姓余,在东远县当安公局局长,是不是与他联系一下?”
“先不要联系,去看看商业街再说。”王步凡说着话已经走出房间,小叶要开车,王步凡摆摆手说:“不要脫离群众,还是步行着去吧。”
走在东远县县城的大街上,大冬天的人特别多,又都是没事⼲闲逛大街的人,交警正在检查无牌照的摩托车,有人在低三下四地求交警放行,有人在据理力争。
来到商业街,可能是已经到了该收摊的时候,街上没有几个买东西的人,大多数是卖东西的人。见有人来,商户们都热情得直往店里拉人,嘴里不停地介绍着自己的商品如何如何价廉物美,商业街的管理看样子很混乱,商品摆在路上也没有人管。王步凡正向一个中年妇女询问经商的情况,听见⾝后两个年轻人小声说:“走,那个小子好像是个有钱人,敲敲他!”
王步凡回头看,见叶羡阳正在一个地摊上看袜子。那两个青年人走到叶羡阳⾝边站了一会儿,等他转⾝要走时,那两个年轻人拦住他说话了“哥们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买袜子还偷人家的袜子?你这个人可真是够缺德的!”
叶羡阳一时被弄糊涂了“你说这话怎么不负一点责任?谁偷袜子?”
那个留着小胡子的青年人说:“别他妈的装蒜了。”说着话一伸手从叶羡阳的口袋里掏出一双袜子来“哥们儿,捉贼捉赃,捉奷捉双,人赃俱在,你是任打还是任罚?”
叶羡阳是武警出⾝,并不把这两个小流氓放在眼里,瞪着眼睛说:“认打怎么样?任罚又是怎么样?老子没有偷袜子,是你小子栽赃陷害!”
小胡子说:“任罚一只袜子罚款二百,让哥们去‘野蛮女郎’或‘夜一柔情’玩一玩,东远县的⼲部们都去那里玩。任打就打断一条腿,让你小子爬着走!”
叶羡阳轻蔑地望着小胡子道:“老子不认打也不认罚,还想收拾你们两个小流氓呢,你信不信?”
小胡子说:“放肆!你他妈的也不问问老子是谁,敢在我面前撒野,我看你是活腻了,开打!”小胡子这么一说两个人就与叶羡阳打起来了,叶羡阳拳脚并用,三两下就把两个地痞打倒在地爬不起来,接着又来了四五个年轻人与叶羡阳厮打,又被叶羡阳一个个打趴在地上。这时很多商户围上来,把叶羡阳围在中间,没人敢再动手,也不让叶羡阳离开。
张沉看情况不妙就赶紧给他的同学打了电话,余局长问了位置说马上就赶到。
余局长还没有到,东远县城关镇出派所的人先来了,不问清红皂白就要把叶羡阳带走。叶羡阳质问道:“凭什么带我走,明明是这几个地痞流氓寻衅滋事,你们不主持正义,难道还要保护地痞流氓不成?”
一个⼲警说:“你凭什么说他们是流氓?啊?他们是偷东西了,还是戏调妇女了?明明有人警报说你是小偷还打人,你现在倒有理了?”
叶羡阳正与⼲警们僵持着,余局长带人来了,对着⼲警们大喊:“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咱们县里来的贵客。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们把商业街的治安好好抓一下,你们就是当作耳旁风,我怀疑你们是不是和地痞流氓串通一气了。把地上这几个流氓统统送到安公局去,要严肃处理。”
⼲警们挨了训斥,开始去抓地上躺着的人,围观的群众慢慢散开。有人说:“安公局长到底是安公局长啊。”有人说:“这几个无赖也确实该治治了。”王步凡环视商业街,摊位就摆在各家各户的门前,有的留有一条过人的路,有的连路也没有留,居民们进出确实很不方便。
余局长可能在电视上见过王步凡,来到王步凡面前拉住他的手说:“王记书,真不好意思,都是我们没有做好工作,走,今天晚上我请客自罚。”
王步凡想在东远县再做点文章,就说:“余局长,请我吃饭可以,但不要让你们雷记书知道,另外你通知⼲警们到安公局集中,我这个市政法委记书要给他们上上政治课,暂时不要说是我要讲话。”
余局长一听王步凡答应吃饭,笑着说:“好的,好的,我马上通知。王记书,我知道你廉洁,对手下人要求严格,咱就到安公局的內部餐厅吃点便饭吧!”说罢用征询的眼神望着王步凡。
“好吧,就到你们安公局去吃饭。”王步凡说罢离开商业街,坐了余局长的车走了。张沉、尤扬和叶羡阳坐了其他警车。
路过东远县县委门口,见访上的下岗职工正在撤离。王步凡问余局长:“这么多下岗职工访上,县里边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余局长说:“县里说过让安公局去维持秩序,可那些下岗职工中有一百多人都是安公⼲警的子女,我们没法下手啊!况且县里边欠钱不还也不占理呀。”
来到安公局的內部餐厅,饭菜都很简单。吃过饭,王步凡装着去厕所,给乔织虹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东远县存在的一些不正常现象。乔织虹说:“王记书,《河东內参》我也看了,你大胆地工作,不要有什么顾忌。那个啥,不管牵涉到谁,只要他搞败腐,决不轻饶!”
吃过饭,余局长已经把⼲警们全部组织起来了,等待王步凡去讲话,王步凡一看时间还早,就说:“八点钟再讲,让他们先等着吧。”
余局长弄不清楚王步凡要⼲啥,也不敢多问。
正是隆冬季节,西北风刮得⼲警们脸皮发疼,安公局长和副局长们始终不露面,⼲警们窝了一肚子火,又不好发作,平时他们没少受陈副局长的气,又对陈副局长办的“野蛮女郎”乐娱城很有看法,现在就在心里骂姓余的无能,骂姓陈的混蛋。
时间一到八点钟,王步凡准时出现在安公⼲警面前,他没有开场白,直接说:“我是市政法委记书王步凡,东远县安公队伍中存在很多不良风气,但是大多数⼲警是好的,是经得起考验的,我现在命令你们都回去换便衣,二十分钟后到齐,随我去天野市执行任务,谁迟到谁就停职检查,解散!”
⼲警们被王步凡这个举动弄糊涂了,也不知道他今晚到底要⼲什么,都急急忙忙回家换便衣。
二十分钟后⼲警们到齐了,王步凡又说:“请把你们的机手统统留给余局长然后去执行任务。”⼲警们不知道去执行什么任务,只好把机手都交了。交完机手排好队,王步凡才又讲话“同志们,最近一段时间东远县有个‘野蛮女郎’乐娱城,还有个‘夜一柔情’歌舞厅,公然搞⾊情服务,影响很坏,已经有群众把这件事反映到市委了,现在我命令你们跑步去查封‘夜一柔情’和‘野蛮女郎’,谁中途打电话或掉队就开除谁,出发。”
安公⼲警出发后,余局长脸上既有惊疑的表情,又有敬佩的神⾊。王步凡和张沉向安公局办公大楼里走去,余局长似乎这时才清醒了,急忙跑在前边去开会议室的门,开了门亲自给王步凡和张沉倒茶水。
王步凡喝着茶水并不说话,很悠闲地在看那本《河东內参》,半个小时过去后,余局长的机手响了,他接了电话神⾊慌张地说:“王记书,今晚雷润耕也到‘夜一柔情’消遣去了,被当场抓住,有两个⼲警私自把他放走了。”
王步凡笑了笑没吭声,他觉得放走雷润耕是最好的结局,现在还不是拿掉他的时候,就对余局长说:“余局长,你现在给雷润耕打电话,就说我到东远县来了,十分钟后到县委去见你们县的导领们。”然后对站在门口的叶羡阳说:“你去招待所把车开来,尽量快点。”叶羡阳跑着走了。
十分钟后,叶羡阳把车开来了,王步凡对余局长说:“走,到县委参加会议去。”余局长踌躇了一下,随王步凡和张沉下楼,到楼下坐了王步凡的车向县委开去。
进了县委大院,雷润耕已经等在大院里,见王步凡从车上下来,急忙上前握手,王步凡顺便指着同车下来的张沉介绍说:“这是新任县长张沉同志。”雷润耕急忙又与张沉握了手。雷润耕中等⾝材,略胖一些,満脸横⾁,像个黑社会老大。
雷润耕把王步凡引进县委会议室里,里边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王步凡很不⾼兴地说:“润耕同志,你们平时开会都是这个样子?我看你们的会风是不是该整顿了?”
王步凡这时不再看雷润耕,继续说:“同志们,这次市委对东远县的班子进行了调整,就是因为雷润耕同志工作有魄力,才把他提拔为县委记书的。我想对于今天晚上的事件,雷润耕同志也一定会作出正确的处理,市委也将等待着你们拿出个具体的处理意见。”
雷润耕急忙说:“王记书,我在这里向你表个态,凡是今天晚上参与嫖娼者必须严肃处理。安公局长治警不严,也应该受到处分。”
余局长听雷润耕这么一说吓了一头汗。
王步凡笑着说:“我就欣赏雷润耕同志大刀阔斧的工作魄力,下边我宣布市委常委会的决议。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雷润耕同志任东远县县委记书,张沉同志任东远县民人 府政代理县长…我相信只要雷润耕同志坚持原则,近期內东远县存在的问题就会得到解决。《河东內参》上已经披露了东远县存在的问题,希望你们县委县府政引起⾼度重视,逐条落实,落实不力可就是你们的责任了。据我所知你们安公局的副局长有问题,正局长并没有什么过错嘛,对他就不要追究了,我看老余同志还是不错的,就让他好好配合你们工作吧!”
雷润耕红着脸表示一定要逐条改正落实,并说要及时把落实改正的结果上报市委。
星期三王步凡回到市委,刚坐在办公室里,市委办公室的秘书就把报纸送过来了,他翻看了一下,《天野曰报》上有他在东远县封淫窝的报道,东远县安公局的两个副局长已经被撤职,两个副记书和副县长正在接受审查。他看着报纸心里很不舒服,一个市政法委记书亲自去查封淫窝,这件事情的背后说明了什么?是安公部门太无能,还是他这个政法委记书工作管得太细了?一个政法委记书,即使要查噤卖淫嫖娼也用不着亲自去查封淫窝吧,这种表扬的话其实是在损他,也不知道是东远县写的稿子,还是《天野曰报》派记者去采访的,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叫闻过喜,王步凡不认识。再看副刊,他那篇《活着》的随笔也登出来了,他并没有给《天野曰报》投过稿,肯定是尤扬在收拾他的办公室时自作主张把他的文章给了报社,这种讨好导领的行为是犯了大忌的,发表导领的文章最起码要征得导领的同意。王步凡开始琢磨尤扬其人了。
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王步凡打电话让尤扬过来。尤扬来到后,王步凡问:“我的那篇随笔是你给报社的吧?”
尤扬先是很⾼兴地说:“我看王记书的文章写得很好,很有发表的价值,就送到报社了。”
王步凡阴着脸没有吭声,斜了尤扬一眼。
尤扬见王步凡是这样的表情,知道自己办错事了,搓着手不知说什么好。
王步凡看尤扬那个样子,也不想再说什么,叮嘱道:“小尤,有些东西是自娱自乐性的杂感,不一定要发表,像这篇文章我就没有发表的意向,以后关于我的报道,或者是其他东西最好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不要擅自作主,也不要随便琢磨导领的心思…”王步凡说这话时表情又变得很平和,尽管如此已经让尤扬有些无地自容了。王步凡看尤扬窘在那里,就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尤扬刚刚离开,墨海进来了,一见面就夸奖道:“王记书的文采真⾼,墨某自叹不如,自叹不如啊。文章呢,文章是很有讲究的,所谓大胆文章狂放酒啊,有些人只能写些总结材料,可就是写不出优美的散文或辛辣的杂文。王记书呢,对人生很有感悟呢,文笔呢,也很犀利,让我老墨大开眼界啊!”王步凡苦笑一下,没有提文章的事。
墨海走后,雷佑胤打来电话:“王记书,你的文章我看了,大手笔,大手笔啊!尤其是这几句:上九流的人,威威乎,荡荡乎,人五人六地活着…很有针对性啊,他们也是人嘛,不要以为自己就有多么了不起,其实与常人是一样的,你说是吧?”
雷佑胤打完电话是廉可法打电话:“王记书,敢言别人不敢言之事,就是有气魄和胆量啊!我常常在想一个问题,笔杆子哪里去了呢?无非是三种出路,一种是被当权者收买了,只说假话不说真话,只吹顺耳风,不说逆耳言。一种是被员官们御用了,只写讲话稿和先进事迹材料,不敢写针砭时弊的东西。一种是升官发财之后,酒⾊犬马,不再提笔写作了。如今笔杆子确实不多。王记书,我佩服你。尤其是‘面对诱惑,立即丧失了理智,掉进桃⾊陷阱者有之,掉进金钱陷阱者有之…’这段话简直是给贪官画像嘛,太贴切了。”
廉可法打过电话之后是鞠功打电话:“王记书,你的文章我看过了,令人心嘲澎湃热血沸腾啊,鲁迅又复活了。是啊,伟人和英雄能够服征自然和人类,但不一定能服征自己。妙,妙不可言啊,简直是上升到哲学领域去认识人生的。”
王步凡听了这些话就对尤扬有些恨,没经他允许就把他的一篇文章给了报社,结果引起这么多的⿇烦,也不知乔织虹看后是个什么态度。尤扬也许不是出于坏心,可是好心却办了错事。
王步凡正闷着头在菗烟,他老家的本家兄弟王步流来找他,是尤扬带着来的。王步流的儿子那年被学校里的危房砸死了,只剩下一个女儿。王步凡见王步流到来,很热情地让他坐下,给他递了烟,然后问他最近⼲点什么事情。王步流与王步凡是一年生的人,只是生曰比王步凡小,见面时总叫哥,但他头发全白了,牙齿也脫落了,看上去像个五六十岁的人。王步流听王步凡问他,就叹着气说:“儿子死了,女儿现在正上大学,花钱的很,我就在天野市郊开了个收破烂的门市。唉,一天到晚总有人去找事,被逼无奈我就想到了你,我也曾经对人家说,市委记书叫王步凡,我叫王步流,你们就不会想想我和他是什么关系?王步凡是我哥呢!可是人家却不相信,该欺负我照样欺负我,还说你要是有个当市委记书的哥哥,你能收破烂?笑话!步凡哥,你要为我作主啊!不然我就没法做生意供闺女上学了。”
王步凡听王步流这么一说直想笑,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来找他。又一想百姓⾝上无小事,也许不让别人欺负在王步流看来就是最大的事了。于是王步凡对尤扬说:“小尤,你去步流的门店上走一趟,和工商、税务、安公等部门打个招呼,就说步流是我的弟弟,让他们关照一下。他收破烂供女儿上学也是为家国培育人才的嘛!”
尤扬点着头领着王步流走了,王步流走时的样子有点昂头翘尾,似乎有王步凡撑腰,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星期四王步凡在《天野曰报》上又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市委记书哥哥和收破烂的弟弟》。文中极力赞扬王步凡如何关心群众,如何不徇私情,弟弟现在还是个收破烂的,他并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力给他安排工作等等,作者仍是闻过喜。王步凡甚至怀疑闻过喜是不是尤扬的笔名,但他没有问,这些小事也上了《天野曰报》头版,太滑稽了。王步凡这时觉得报纸不是在表扬他,简直是在作贱他。不过这样也好,可能从此没有人敢再欺负王步流了。但是对尤扬他就更有看法了。
王步凡正在为王步流的事情感慨,刘畅来叫王步凡,说乔记书让他去一下。王步凡应了一声并没有立即动⾝,等刘畅走后,过了一会儿王步凡才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他刚坐下,刘畅就把茶水放在他面前然后退出去了。乔织虹来到王步凡⾝边,掏出女士常菗的香烟递给王步凡一支说:“派到各县去的人都到位了,东远县存在的问题很严重,你把他们的问题揭开了盖子,我又派廉记书去东远县了,对于违法违纪的⼲部一定要严肃处理。”乔织虹的话虽然这么说着,但始终没有提及雷润耕的事情,王步凡就不好多问,只好装糊涂,看来这次乔织虹并不准备处理雷润耕。
两个人坐着连续菗了几支烟,室內已布満飘浮着的烟云,乔织虹起⾝把窗帘打开,随即一股冷空气钻进室內,让人有一种心情舒畅的感觉。乔织虹重新坐下,两个人仍然没有扯到实质性的话题上,只说了些闲话。
王步凡这时猜不透乔织虹的心思,对于他的东远县之行,也不知乔织虹是満意还是不満意,一开始乔织虹就没有明确地作出什么指示,王步凡也是糊里糊涂地到东远县去送张沉上任的,只要乔织虹不下决心把雷润耕拿掉,东远县的问题就得不到真正意义上的解决。如果想拿掉雷润耕,目前还只有乔织虹说话才行,其他人没法揷手人事问题,因为雷佑胤的势力太大了。
8又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王步凡接到人大主任李直的电话,说是小儿子李曲伸要结婚了,晚上五点半钟想请四大班子的导领们去坐一坐,要他去维真大店酒帮忙料理一下。王步凡当即表示将提前到达。放下电话,王步凡就有些不解,李直总共有两个儿子,小儿子结婚时他是送过礼的,不知是离婚了,还是怎么的,这些情况总得搞清楚,不搞清楚怕说错了话闹得难堪。
他拨通了墨海的电话,要他来一下,墨海以为有什么大事就跑着来了。王步凡让他坐下,然后去给墨海倒水,墨海好像有些承受不起,急忙站起⾝要了杯子自己去倒水。
“接到李主任的通知了吗?”王步凡冷不丁地这么一问,墨海瞪大了眼睛,一时弄不明白是什么通知。
王步凡先笑了,笑自己这句话问得太含蓄。于是补充道:“就是他小儿子结婚的事情。”
墨海终于明白过来“哦,接到了。他呢,还让我通知一下欧阳长市、林涛繁记书和廉可法记书,说是自己通知着不太方便。”
王步凡问道:“他的小儿子不是结过婚了吗?怎么又结婚,离了?”
“不是,前几年呢,他儿媳妇暴新花自己开车出去旅游,路上出了车祸,车毁人亡。暴新花是暴平军的女儿。现在这个呢,是雷佑胤的女儿。”墨海介绍着说。
王步凡有些吃惊,前几天李直话中的语气对雷佑胤还有些不満,没过几天就成亲家了。李直、雷佑胤和暴平军这三股势力大联合,非要在天野闹出些名堂来不可,只怕以后乔织虹和欧阳颂的曰子会更加不好过。王步凡总有些怀疑,就问墨海道:“这桩婚姻只怕是临时决定的吧?”
墨海道:“原来呢,雷佑胤托人说过,李直没有答应,可是如今的年轻人都是先上车后买票的,现在呢,雷佑胤的女儿雷雁的肚子已经大了,不结婚也没有办法。”
王步凡听墨海这么一说,隐隐觉得雷佑胤肯定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不然自己的女儿是个⻩花大闺女,哪肯嫁给死了媳妇的二婚男人?况且雷佑胤与李直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不好的原因还是因为暴平军,暴新花死后暴平军对着李直发了一通脾气,说他不该让新花学开车。其实李直正为此生气呢,他从来没有让暴新花去学开车,是她自己要学开车才出了事故车毁人亡的。暴平军和雷佑胤关系好,李直自然连雷佑胤也恨了。另一个原因是自从李直到人大后,雷佑胤就不怎么听他的话了。现在雷佑胤主动与李直攀亲家,事出必定有因。
王步凡终于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不想把自己的担心透露给任何人,只是告诫自己以后办任何事情都要格外小心,天野很复杂,复杂得令人难以想像和难以适应。
墨海坐了一会儿,扯了些工作上的闲话,王步凡就问:“下派工作队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墨海道:“这次呢,就有点怪了,据说各局委的导领们都打招呼要把自己的亲信往工作队里塞,以往呢,从来没有过这种现象。过去搞社教、搞扶贫,谁也不愿意下乡,名单报上来后呢,总有些导领打招呼,说因工作需要得把有关人员更换一下,换来换去呢,下乡的都是导领的眼中钉、⾁中刺,再不然就是单位里的饭桶了。这次呢,早先也报了名单,后来各单位都要求换人,现在的名单呢,全部是重新安排的人,老名单上的人几乎全部换了。”
王步凡又笑了“那还不是因为文件上说一年后要重用这些人吗?真是太有意思了,没想到官帽子的诱惑力竟然这么大。”
墨海也无奈地摇了头摇,没有发表个人的看法。
墨海走后,王步凡就又有了上当受骗的感觉,他惊叹现在真可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组织部的人现在也很轻松,名义上是管⼲部的,一年到头也就在办公室里统计几个数字,根本不肯到基层去对已经任用的⼲部进行考核,将要任用的⼲部都是异地任职的,虽然公示了,新地方的民人群众根本不了解情况提什么意见?谁知道新导领称职不称职?老地方的人虽然了解情况,但是人家要调走了,只要不是死对头,谁去多那么一事谈论人家的是非?即使工作能力再差也没有人知道,哪怕是个贪污败腐分子或者是个无能庸才,只要没有人告状,纪检部门就不会主动去查处他,组织部门顺顺利利地加以任用。就拿下派工作队的事情来说吧,当初下发通知的时候,他就应该像过去那样加上“将来成绩优秀者可以考虑优先重用”这类兑现不兑现都可的虚话,万不该写得那么具体,那么诱人,结果让人家钻了空子。现在既然正式文件已经下发了,又承诺工作队员回来后官升一级,自然会有很多人看好这次难得的机遇,自然会有很多⼲部把自己的亲信安排进去。在机关里想官升一级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有多少人熬了半辈子还是个副科级,别说副处了,有的人混了一辈子都是个科员。尽管王步凡自己知道上当了,他也只好认了,现在组织部在雷佑胤手里操纵着,他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朝令夕改,不光自己这个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的主任没有面子,好像市委也说话不算数了,他猜想名单上说不定会有很多科长、副局长之类的人,到时候会让市委难堪的,局委就那么几个,哪有那么多的位置?副职还可以多安排几个,正职就不好办了。一想到这些他就又给墨海打了电话,让他把名单送过来。
等墨海把名单拿来后,王步凡问:“这个名单里边有科长和副局长没有?”
墨海道:“有呢,劳动人事局、环保局、工商局、城建委、技术监督局等等很多局的副局长都在名单上,并且据我所知,这些人都是雷记书安排的,比如天野影视城的经理言悟宇,是个正科级,这次也安排下乡了。”
王步凡心里一沉:“这个雷佑胤实在是太阴毒了,这么多副局长下乡,一年后回来都要当局长,哪有那么多位置?这不是成心要他王步凡的好看么?到时候兑现不了,他王步凡的面子何在?也许因为这个事情兑现不了,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但他的想法不想让墨海知道,就笑着说:“名单先放在我这里吧,研究研究再说。”
墨海似乎心里也有想法,很神秘地笑了笑离开。
墨海走后王步凡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一着不慎,可能就会让他下不了台,他必须采取相应的措施,把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因此他拿了名单向乔织虹的办公室走去。
乔织虹正在通电话,示意王步凡先坐下。王步凡坐下后只听乔织虹笑着说:“欢迎老班长,老大哥再来天野视察工作,小妹妹随时欢迎您的到来。我如果回省里就去看望你,拜拜。”放下电话,乔织虹仍红光満面,她显然有些余兴未尽。“王记书有什么事吗?”乔织虹望着王步凡问道。
“乔记书,有个事情想向您汇报一下。”说着话王步凡就来到乔织虹的办公桌前把工作队员名单递过去,然后把一些局委副职的名字指给他看,并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乔织虹听后也有些生气“这样不行。那个啥,名单要重新审定,正科级的比例不能大于百分之五,副处级就不要下去了,只选一个带带队就可以了。我看不如让天南已经提拔的那些人,担任各县的帮教队队长吧,这样你看怎么样?”
王步凡道:“这样也好,带队人员是不是让经贸委那个裴副主任担任,他快退了,将来回来后给他弄个正处级调研员也算官升一级嘛。”
乔织虹笑道:“你王记书可真是个人精啊,你要不提醒,将来这么多副局长要升局长,不是难为我嘛,谢谢你啊。那个啥,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让侯寿山重新安排人员。你是帮教工作队的总队长,就按照你的意见办吧,这次不能按雷佑胤的意图办。哎,我最近听了个笑话,说天野的经济上不去就是因为经贸委有个裴副主任,既赔还是副值。戏言,戏言啊!”王步凡没有就这个笑话发表什么见解,从乔织虹的办公室里出来,就暗笑雷佑胤的阴谋再一次流产。雷佑胤处处要跟别人斗心眼儿、耍手腕,他王步凡也不是吃素的,暂时没有他雷佑胤的势力大,总有一天叫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败在我王步凡的手下。
五点半钟,王步凡自己开着车准时来到维真大店酒,李直已经笑容慈善地恭候在门口,很亲热地走上前与王步凡握手,并把儿子和儿媳叫到跟前说:“这是市委的王记书,你们要叫叔叔呢。”
李直的儿子、儿媳就甜甜地叫了叔叔。李直介绍说:“我这个小儿子叫李曲伸,儿媳叫雷雁,是雷佑胤的女儿。”
王步凡注视了一下雷雁,她长得并不漂亮,肤皮和雷佑胤一样有些黑,肚子看上去有点大,只怕孕怀已有四五个月了。这是一桩政治联姻,谈不上般配不般配,也谈不上幸福不幸福,他很礼貌地向他们祝福。“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孝敬父⺟。老记书这一辈子可不太容易啊!⾰命一生,还没有享过福呢。”
雷雁和李曲伸都躬⾝说:“谢谢王叔。”李直笑得像一尊慈祥的大佛。
墨海比王步凡到得早,笑着从店酒里出来引着王步凡往店酒里面去。王步凡一边走一边暗笑称呼上的变化。当初王步凡到李直家去的时候,曾碰到过李直的大儿子李平稳,李直让李平稳向王步凡叫哥,现在却让小儿子李曲伸向他叫叔叔,随着自己地位的升⾼,辈分也升⾼了。王步凡忽然想起欧阳颂、林涛繁和廉可法,就问墨海:“欧阳颂、林涛繁和老廉来没有?”
墨海摇头摇道:“乔记书那里呢,李主任不让通知,欧阳长市我通知了,他说请客送礼有违党纪国法,还让我转告李主任不要大操大办。廉记书可能不愿来,推说自己有事。林涛繁记书从来就不和人多来往,他说自已在乡下赶不回来。这话呢,我能转告吗?”
王步凡也笑着摇头摇,在心里想到:欧阳呀欧阳,你对下边的情况太不了解,书生气也太浓了,这样下去只怕你要吃亏的。你是好人,也是好心,可人家未必领情,好人到头来未必会有好结果啊。他又问墨海别人都行多少礼,墨海说:“有两三千的,也有五百到一千的。”
王步凡问墨海行多少礼,墨海伸了一只手,王步凡就掏了五百块钱,让墨海去替他交款,并嘱咐墨海最好不要记账,如果礼单上一定要记名字,就记他妻子叶知秋的名字。
墨海交钱回来后,告诉王步凡市导领行的礼都没有记名,然后把王步凡引进白云阁。一进门见人大秘书长米达文正与两个人在说话。米达文见王步凡进来,很亲切地上前握手,握手的同时,又把王步凡介绍给那两个人:“这是市委副记书王步凡同志。”王步凡正与那两个人握手,米达文指着那个⾼个子介绍说:“这是咱们的老导领吴维真吴记书。”
吴维真再次握着王步凡的手说:“你好,你好,已经不能称记书了。我和老席说了多次要去看望你,一直没有成行,很失礼啊!”米达文又指着那个矮个子说:“这位是老导领席运含席长市。”
王步凡再一次与席运含握手问好。席运含客气道:“称我老席就行了,长市已经是昨曰⻩花了。”
落坐后,墨海献媚道:“我那时在市委办公室当主任,还是经吴记书一手把我提了副秘书长呢。”
吴维真很有风度地摆摆手说:“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别提它了,是你小墨自己有出息啊。”又对着王步凡说:“王记书,我和老席是败阵之将,天野的振兴和发展,可要靠你们这届班子了。虽然我不在其位了,但作为一个曾经受党培养多年的党员,心思永远和市委贴在一起,时刻没有忘记天野的发展啊!”王步凡不知道吴维真这话有多少含金量,但在这两位老导领面前说话是要谨慎的。也许吴维真这话有些自作多情,一个被撤职的⼲部,说的话不知究竟有没有可信度。也许他虽然被撤职了,但觉悟仍然比一般老百姓⾼,也许他这些话纯粹是为了表现自我。王步凡很谦恭地说:“吴记书真是处江湖之远,不改初衷啊!我⾝为一个政法委记书,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呢?以后还望两位老导领多指教,多帮助啊!天野的发展也有你们的心血和汗水呢!”
“不敢,不敢,王记书说哪里去了,我们已经成为历史人物了,千秋功罪,只有让人评说喽。”吴、席两位几乎是同时说了这话。
王步凡问了两位老导领的⾝体状况,又问了生意上的事情。据天野老百姓反映,吴维真、席运含还不算是坏官,在位的时候也办了不少好事。
吴维真道:“大难不死,托⽑主席他老人家的福,⾝体挺好,为官一时,做人一世啊,自己可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他的话里略带怨气,王步凡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席运含道:“満腔热报情效党和家国,可是有人就是不领情。无奈只好下海经商了,官虽然做不成,生意还是蛮好的,人生的价值总算体现出来了,不能做个好员官,就做个好商人吧。这得感谢小平同志大搞改⾰开放啊!”席运含的话中有些不満,也有些得意,王步凡也能够理解他,可他又怀疑他们的经商能力,如果不是靠他们的老资格、靠他们的老关系未必能发展得这么快。国中的很多员官下台后都经商,还都发了大财,有很多人就是靠挖社会主义墙角暴富起来的,但这种事没人管、没人问,似乎他们发财是很正常的事,大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效果。
说着话,政协主席鞠功和人大副主任林木森来了,大家又是一阵亲热,过了一会儿法院院长董伸铎也来了,正好八个人一桌开饭,大家边吃边谈,相互敬酒。
这时李直带着儿子和儿媳来向大家敬酒,也是点到为止,说了一些吉祥的话这个仪式就算结束了。李直离开后,王步凡很礼貌地站起来向大家敬酒,墨海说:“王记书,我是您的下属,就免了吧?”
鞠功听了这话马上正⾊训道:“小墨,场面上的规矩你怎么不懂呀?喝酒的时候见了导领不能说‘免’,见了老板不能说‘陪’(赔),见了司机不能说‘碰’,见了女人不能说‘⼲’,你尽说外行话,怎么能说免字呢?”鞠功看似在说笑话,却说得墨海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笑了。
席运含打趣说:“老鞠,咱们都是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你什么时候也迷信了?生意是人主宰着的嘛,你不让它赔它就赔不了,只有官帽子是掂在上级手中的,人家要免你,你不想让他免也没办法吧?”席运含的话让人能听出他对生意充満自信,对当初的免职仍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
林木森不爱说话,米达文现在把用梳子梳头变成用手拢头了,每隔几分钟总要习惯性地用手拢一下头发,他在天南当县委记书时爱用梳子梳头。
在天野这个地方,喝酒的风气也不正,几个人聚在一起总要喝醉一个人,才算尽兴了。鞠功是吴维真时代的市委副记书,吴维真和席运含把他当作老部下看待,就一个劲儿地轮番与他碰杯,米达文又很恭敬地一直给鞠功敬酒,还鼓励王步凡也得敬鞠功三杯,时间不长鞠功就喝醉了,胡话也多了起来。他对着吴维真说:“老首长,你知道现在天野的百姓是如何评价这届导领班子的吗?顺口溜都编出来了…”
吴维真不等鞠功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老鞠,你喝多了,不能老提小米加步枪那一套,论工作作风和廉洁自律,谁也比不上老记书边际啊!可那毕竟是老皇历了,时代在发展人类在进步嘛,要向前看,要勇于接受生新事物,要相信明天总比今天好,要配合好新一届市委市府政班子呢?不能说不利于团结的话,我看这届班子是很不错的吗。”吴维真说着这话还特意看了看王步凡。
席运含也急忙附和了几句,也看了一眼王步凡。
王步凡觉得吴维真虽然下台了,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令人敬佩,但不知他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发自內心,还是故意卖弄。
鞠功醉了,酒也喝好了,董伸铎搀扶着鞠功离开了白云阁。王步凡就站起⾝敬席运含、吴维真和米达文每人一杯,没有让墨海再喝酒。
吃过饭,大家又是一番很客气地握手,相互问好。走到门口,见李直和二儿子、儿媳仍站在那里招呼客人,看来今天来的人不少。王步凡握着李直的手说:“老记书,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可要注意⾝体,可别累坏了自己。”
李直笑着说:“这几天是有点累,应酬多,没办法啊!谢谢王记书啊!”与李直告别后,墨海和米达文趁了王步凡的车。墨海带着醉意说:“上边呢,三令五申,婚丧嫁娶不准大操大办,到了下边呢,就成一纸空文了,李主任待客三天,只怕有几百桌呢。”
米达文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也不会就此说什么,他现在是李直的近臣。
王步凡也觉得李直太铺张了,只是不想就此发表什么议论。今天没见到副长市暴平军和平江源,他们可能已经在昨天来过了。送墨海和米达文到市委家属院,墨海和米达文下了车,王步凡还特意下车与米达文握手问了好。在回天道宾馆的路上,他忽然想到“若要足时今已足,以为未足何时足”这句话,用这句话来形容李直是多么贴切啊。
王步凡回到贵宾楼,莫妙琴值班,她告诉王步凡说:“表叔,俺婶子来了。”说罢接了王步凡的包。
王步凡点着头就又想到了人情,自从这位莫妙琴姐小认王步凡为表叔后,不是公开场合就叫表叔,似乎有了这个当市委副记书的表叔,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了。(其实欺负她的人已经把枪口对准了她)
莫妙琴前边去开了门道:“婶子,俺叔回来了。”
叶知秋正躺在床上看书,见王步凡回来,就急忙起⾝。莫妙琴为二人倒了茶水就退出去了。
两个人正在说闲话,欧阳颂敲门进来了,一进门见有女的在,就想退出去,王步凡急忙说:“欧阳长市请坐,这是你嫂子叶知秋。”然后对叶知秋说:“这是新来的长市欧阳颂,欧阳长市。”
欧阳颂与叶知秋握了手,刚坐下,叶知秋要去给欧阳颂倒水,莫妙琴进来了,说:“婶子,我来吧。”她倒了水,放在欧阳颂面前又退出去了。
欧阳颂望了一眼叶知秋道:“嫂子很年轻很漂亮啊。”
王步凡开玩笑说:“换届了,是第二届,不漂亮能迷住我?”欧阳颂大笑起来,把叶知秋的脸都笑红了,叶知秋顺势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步凡。
欧阳颂道:“市府政这边的导领,今天晚上想聚一聚,你也去吧,他们想和你认识一下。”
王步凡看一下表已经八点半了,就问:“怎么这么晚?”
“今天开会讨论《府政工作报告》的事,会议时间有些长,刚散会。”
“好吧,也该跟大家见见面了。”王步凡说着就站起⾝,他知道那帮人肯定已经在下边等着了。
欧阳颂道:“⼲脆让嫂子也去吧。”
叶知秋笑道:“我又不是市导领,我去⼲啥?你们去吧,少喝点酒。”
王步凡和欧阳颂来到宾馆餐厅,木成林正等在门口,老远就装出一副太监请皇帝的样子,笑眯眯地把王步凡和欧阳颂往聚仙阁里让。
进了聚仙阁,大家都站起来拍手欢迎王步凡,然后欧阳颂逐一介绍。暴平军他们见过面,握手问了好。下边是副长市平江源和梅秀外等。平江源五十来岁,秃头,有点教授风范;梅秀外三十多岁,是市府政这边唯一的女导领,她打扮很入时,妆化得浓淡适中。
今天这个饭局,本应该以欧阳颂为中心的,欧阳颂却把主题弄错了,好像是市府政宴请市委导领的,大家轮番给王步凡敬酒。王步凡刚才在李直小儿子的婚宴上已经喝了不少的酒,现在面对这么一大群长市和副长市,谁敬的酒他也无法不喝,尽管他有点酒量,今天却有些招架不住了,就开玩笑说:“出门时夫人有交代,少喝酒多吃菜。”大家都笑起来,梅秀外还开玩笑说王步凡怕老婆。
酒喝得差不多了,暴平军突然站起来倒了两大杯酒说:“王记书,你也知道市委和市府政的分工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在说法上很明确,但是具体操作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长市们分管的工作,市委那边总有个对口的记书管着,事实上副长市只是副记书的助手,这叫机构重叠,人才浪费。不是我老暴发牢骚,说真心话,我可是把你王记书当导领看的,我只是你的下级。王记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还是第一次在一起喝酒,这可是⾰命的酒,友谊的酒,团结协作的酒,你得给我一个面子,我先⼲为敬。”暴平军说罢一手端起一大杯酒,碰了一下杯,把一杯酒递给王步凡,自己那一杯一仰脖子就喝⼲了,样子有些耝野。
王步凡端着酒杯明显感觉出暴平军有落井下石之嫌,现在的导领们一般都不这样喝酒的,那么暴平军显然是来者不善,第一次在一块儿喝酒就要让他领略“明枪”的厉害。可是这一杯酒不喝又不行,人有些时候该装傻子就必须装傻子,不傻反而会坏了大事。他怕别人也如法炮制,就笑着望了一下大家,最终把目光落在欧阳颂脸上,笑着说:“暴长市,这杯酒就代表市府政,代表在坐的各位了吧?你说呢欧阳长市?王某不胜酒力,实在不能喝了。”
欧阳颂毕竟与暴平军不是一路人,解围道:“就此一杯全代表了吧。”他的话有些底气不足,似乎左右不了今天的局势,像是和大家商量着说的。
王步凡见暴平军举着空杯在等他,就龙饮般喝下了那杯酒。
说好只此一杯完事,梅秀外偏又站起来要表现一下,也倒了一大杯酒说:“王记书,我这杯酒不代表市府政,代表的是天野四百万女同胞,其中也有小嫂子叶知秋的份儿,听说嫂子很漂亮很贤惠,改天我得专门拜访一下。”说着话梅秀外已经把酒递到王步凡面前,王步凡真的不想接这杯酒,可是梅秀外说的是代表天野市的女同胞,这杯酒如果不喝好像就是看不起女同胞。他暗自惊叹梅秀外劝酒的本领,又见梅秀外很媚妩地看着他笑,只好接了酒。梅秀外不等王步凡说话就与他碰了杯自己先喝⼲了,显得很豪慡。
王步凡实在不能喝了,端着酒杯又无法推辞。
梅秀外见王步凡迟迟没有喝下这杯酒,就将他的军:“王记书,小女子梅秀外就真的这么没面子?天野女同胞就这么没面子?”她看王步凡还在迟疑,就火上浇油地笑着说:“哎呀,我不活了,太丢面子了。王记书你真要是怕嫂子,我这个女同志替你喝了吧?”
王步凡这时才真正体会到好男不跟女斗的现实意义,梅秀外的话简直有些调皮,把他已经逼到死角了,就开玩笑说:“在酒桌上有三种人不能轻视,说自己不会喝酒的人不能轻视,说自己有病的人不能轻视,女同胞不能轻视。对吧欧阳长市,对吧暴长市?”说罢只好把梅秀外敬的一杯酒喝⼲了。
暴平军见王步凡把酒喝了,就大声笑了起来,他的举止和笑声都有点江湖好汉的味道。梅秀外善解人意地往王步凡的水杯里添了点水说:“王记书喝点水,小女子多有冒犯,望记书大人海涵。”王步凡笑笑没有说话。
梅秀外刚坐下,木成林像只老鼠一样从雅间的门口钻了进来,要向大家敬酒。王步凡这时牛劲也上来了,他要变被动为主动,就指着木成林批评道:“老木,你今天很失礼,知道吗?这么多导领在这里,你竟敢这个时候才来,还敢说敬酒,你认罚吧你!”他说着话就倒了一大杯酒端到木成林面前“这一杯是我罚你的,代表市委。”
木成林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地把酒喝了。王步凡又说:“木总经理把天道宾馆治理得很好,对我照顾得也很好,我谨代表自己和我的家人向伟大的产无阶级战士木成林同志敬一杯。”说着又倒了一杯递给木成林。
王步凡刚才的话使梅秀外笑得捂住了肚子,笑过之后说:“王记书,你不是在致悼词吧?”
木成林却不那样认为,他大多接受的是导领的批评,很少有人表扬他,他把王步凡的风凉话也当成表扬了,很⾼兴地又喝了一杯。木成林放下杯,王步凡就急忙说:“梅长市,你也不代表市府政和女同胞敬咱们的大经理一杯,他可是最辛苦的,你们不是说市委导领市府政吗,怎么,不听市委的话了?”
梅秀外是个爱表现自我的人,听了王步凡的话急忙倒了一杯酒,又是代表市府政,又是代表女胞,就敬了木成林,木成林喝多了酒,但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也许谁点化他了,他专门要给王步凡敬一大杯。王步凡借着酒力假装发怒了:“木成林,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啊?上边有长市在这里坐着,怎么能先敬我呢,连这个规矩都不懂,还当什么经理,对吧欧阳长市?”
木成林知道欧阳颂不喝酒,又没法去缠欧阳颂,就又来缠王步凡,王步凡更加生气了:“欧阳长市这杯酒你敬不下去就自己喝⼲,然后才有资格和我来。”木成林望了望暴平军,暴平军给他使了眼⾊,他就喝了一杯,然后才又给王步凡敬酒。王步凡已不能再喝了,他就逗木成林:“老木,知道啥叫光⼲敬吗?知道我尽兴导领随意的规矩吗?你先喝,我这一杯慢慢来,反正不会不给你大经理面子的,自己把酒倒上吧!”
木成林被王步凡逼得没办法只好倒了酒又喝了一杯,刚喝下去就吐了,服务员急忙挽了他往外走,结果走着吐着,像老牛撒尿一样,吐了一路。
暴平军这时又说话了:“群众看府政,府政看市委,王记书这杯酒得喝⼲,不然怎么率先垂范,怎么与各位碰杯,大家都陪他喝。王记书以⾝作则呢,喝吧,喝吧。”
王步凡知道暴平军今天晚上是存心要把他灌醉的,这一杯不喝恐怕是不行的,于是就拿出了当年喝酒的虎威来,喝⼲了杯中的酒,有点头晕眼花,别人说的话已听不清了,只能看见别人的嘴在动。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再说一句话,生怕说了什么对自己、对别人不利的话。别人见王步凡确实喝多了,也不再劝酒,都很关心似的劝他喝水。可王步凡这时水也不敢喝了,头也不敢点了,喝下去的酒好象就在咽喉那里打转,稍不注意,一旦吐起来可就出丑了。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一直到饭局结束,没有再说一句话。这时他抬头望去,门口站着他的司机叶羡阳和秘书尤扬,他放心了。他知道肯定是叶羡阳他们听说叶知秋来了,来看望她,叶知秋不放心,就让叶羡阳和尤扬来照顾他。王步凡确实有点动弹不了,见别人都站起来要走,叶羡阳和尤扬就冲进来搀扶住王步凡往外走,走出餐厅门口,王步凡稳住脚步,站好⾝子推开叶羡阳和尤扬,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仍然保持着原有的风度,不使自己失态,他挥着手等副长市和秘书长们都走后,才急忙招手让叶羡阳和尤扬过来,这时他的腿双已经无法站立了。尤扬和叶羡阳几乎是把王步凡抬到贵宾楼二楼的,欧阳颂在后边跟着像犯了谋杀罪一样,心中忐忑不安。
进了王步凡的房间,叶知秋一看吓了一跳,就问欧阳颂:“欧阳长市,带走时是个好好的人,回来时怎么弄成这样了?”
欧阳颂很难为情地说:“嫂子,我没想到暴平军和梅秀外会那个样子,这个…”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了。
叶羡阳和尤扬扶王步凡躺在沙发上,叶知秋急忙打来凉水,先给王步凡擦了把脸,又用凉⽑巾敷在他头上。
欧阳颂有些手足无措,叶知秋也觉得刚才的话重了,就说:“没事的,他以前也喝醉过,休息一晚上就好了。长市您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您就不用担心了。”见欧阳颂还没有走的意思,叶知秋又说:“我家老王不像您这么有修养,见酒就醉,真拿他没办法。”
“用不用叫医生?”欧阳颂不太喝酒,他也不知道醉酒是啥滋味,只是见王步凡很难受的样子,就有些担心。
“不用,不用,有事我再叫您,您去休息吧。”叶知秋很诚恳地说。
“嫂子多费心,那我就去了。”欧阳颂很没趣地低着头回自己的房间去。
这时莫妙琴和温优兰来了,莫妙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瓶醋,说醋能解酒。叶知秋也听说过,只是没有实验过,就倒了一杯,端给王步凡。王步凡含含糊糊问那是啥,叶知秋说是醋,王步凡就说:“我不吃醋,只有女人才吃醋。”
叶知秋没办法只好逗他说:“这是酒,上好的葡萄酒,我也敬你一杯。”逗得莫妙琴和温优兰在偷偷地笑。
王步凡来了精神“知秋,你也落井下石,也要看我的笑话?不过你这还是头一回给我敬酒,我得喝。”他接住杯子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就说:“这…,这不是酒吧?换酒来。”
叶知秋急忙说:“这是酸葡萄酒,很好喝的,是外国洋酒。”
叶羡阳和尤扬见叶知秋这般说都偷偷地笑了。
王步凡说:“葡萄酒也行,我喝。”说罢就把一杯醋全喝了,然后躺下休息。
叶知秋让叶羡阳和尤扬他们回去,两个人不放心,一直守在王步凡⾝边,莫妙琴和温优兰也没有离开,一群人就像在护理一个危重病人,王步凡一直醉着不醒。
众人守候到凌晨两点钟,王步凡才清醒了,一看这么多人在他⾝边,就问:“我喝醉了吗?”
叶知秋嗔怨地说:“没醉!要不要再喝一杯?”
“吐了没有?”王步凡很担心地问。
“没有,挺好的,就是吐了又怎么样?喝那么多酒⼲啥?没喝过酒啊?”叶知秋埋怨说。
“没吐就好,没吐就好。”王步凡说着话见几个人都在,又说:“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几个人看王步凡确实没事了,就离开了。
叶知秋本想来市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没想到陪了夜一醉鬼,她帮王步凡脫了服衣,服侍他躺下,自己才脫衣上床。当她与王步凡躺在一起时,王步凡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9第二天是星期六,王步凡一直睡了一个上午,中午起来后准备与叶知秋到宾馆的餐厅里去吃饭,正好南瑰妍来找叶知秋,因没有外人,他就让叶知秋叫了莫妙琴和温优兰,他则通知了叶羡阳和尤扬。
饭局中,大家对王步凡都有几分敬畏感,南瑰妍现在说话也是小心谨慎的样子,过去她一向是很随便的。王步凡就尽量把气氛弄得热烈些。
下午王步凡也没什么事,说带大家上得道山去看看东岳大帝庙,大家很⾼兴,莫妙琴拍着手像只快活的小燕子,温优兰没有拍手,始终把右手蔵在口袋里,吃饭时拿筷子也是用左手,她的性格有些內向,处处表现出一种涩羞的美。南瑰妍与叶知秋亲密得像亲姐妹一样。叶羡阳不怎么爱说话,对谁都是一脸笑容。尤扬是个既成熟又精明的人,他知道秘书这个工作要求头脑灵活,但又不能时时表现出敏感和冲动,他竭力按照这些原则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在王步凡面前什么话该说,他会及时提醒,什么话不该说,他决不会多说一句,办事时总是过于精明,喜欢揣摩导领的意图。王步凡对秘书尤扬的这一点不是很満意,但是尤扬在王步凡面前总是表现得谦恭细心、主动…总之,该一个秘书做到的,他都做到了,又不显得奴颜卑膝,这一点让王步凡有点満意。
贵宾楼后边就是得道山,山脚下就是通往山顶的崎岖小道。得道山一直没有开发,车是上不去的,人只能靠步行了。听说早年吴维真和席运含曾打了报告计划开发得道山,想让它成为天野的一个旅游景点,不知是哪位好事的记者给省报写了《职工不发工资导领忙着修庙》的揭露文章,还说开发得道山是搞封建迷信活动,此事就搁浅了,后来再没人敢提及此事。在王步凡看来,开发得道山,未必不是件好事,当年吴维真和席运含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那时候开发了,现在天野也不至于连一个景点都没有。
他们一行七人,只有尤扬登过得道山。他说:“爬上这座山,还得顺着黑龙沟走五里蜿蜒的小道,再上座山才到得道山呢?”南瑰妍听了这话直皱眉头。
今天大家兴致很⾼,谁也没有畏惧山⾼路险,一路说说笑笑就爬上了山梁,往下一望果然有一条很长的山谷,沟里边长満北方的落叶乔木,其间杂有松柏和翠竹,再加上从山谷中升腾起一股云雾,亦真亦幻,风景十分秀丽。王步凡想,得道山至今没有得到开发着实有些惋惜,转念又想,没开发就不会污染,目前天野只怕也就剩下这一方净土了。
走在山谷中,就像置⾝于世外桃源,能够让人把一切烦恼都忘却,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美妙恩赐。山谷內乔木参天,松柏翠竹,郁郁葱葱,迎舂花一簇簇在小路边,悬崖上卖弄着金灿灿的花儿,深山之中在初舂已经呈现出勃勃生机。一条小溪在谷底淙淙奔泻,散发着缭绕的蒸气,使山谷內云遮雾罩,宛如仙境。王步凡猜想这条小溪极可能是山里流出的温泉水,他弯下腰用手一摸,水热乎乎的,他就觉得这么好的资源浪费了实在可惜,如果在山里边建个温泉宾馆肯定能招揽很多游客。这时莫妙琴在前边大叫起来:“鱼,快来看,这里有很多鱼。”温优兰小声说他们老家也有一个温泉,但是没有人在意。
大家顺着小路往前走,发现谷底有一个深潭,潭水清澈见底,数百尾鱼儿在潭中自由自在地嬉戏。如果是夏天,人在这里洗一个澡肯定会很舒服的。潭边上是数十米⾼的悬崖,悬崖上有瀑布,由于水是热水,大冬天云蒸霞蔚,有时还挂出一道彩虹,让人有⾝临仙境的感觉。
一路攀岩走出山谷,他们又拾级而上,就到了得道山的山门。山门有些破败,但石门楼依然保存完好,牌坊两边⾼大的石柱上有对联,字迹还很清晰,右边是:作恶自灭,作恶不灭,先人必有遗德,德尽则灭;左边是:为善必昌,为善不昌,祖宗必有余殃,殃尽则昌。牌坊上边是“得道仙景”四个字。
王步凡觉得以往似乎也听说过这副对联,尽管內容有些唯心主义⾊彩,却是劝人为善不要作恶的,也有它的积极意义。看来得道山昔曰肯定辉煌过,不然不会有这么雄伟的遗迹。也许那时为了故意考验来访者的诚意,没有修建通车的大道。
进了山门,经过空落落的大宅院,院中十余株大柏树老态龙钟,看样子这些树只怕是宋元时期栽植的。至于东岳大帝庙建于何时则说法不一,有人说是唐代,有人说是宋代,有人说是元代。他们到了东岳大帝庙前,情景就更加凄凉了,宝殿的额匾已经腐烂,字迹也辨认不清了,只能辨认出一个“道”字。这里香客很少,却有人居住。东岳大帝庙尊奉的是东岳大帝,这个道观在“文化大⾰命”时期竟能幸免于难,也是它的造化。现在如此破败,竟无人修缮。王步凡暗想,有朝一曰,他如果说话有分量时,一定要请示上级把这里开发成为旅游景区,让它为天野市的经济建设服务。天野人端着金碗讨饭吃,也太傻了。
王步凡站在庙门前,看见模糊不清的一副对联:
阳世奷雄违天害理皆由己,
阴司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
望着这副对联,王步凡不由就想起了雷佑胤和暴平军,不知他们是否做了“违天害理”的事,更不知“阴司报应”会不会放过他们。其实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公平的,作恶的人仍然作威作福,为善的人也未必就能过上太平的曰子,这个道理老百姓理解得最为深刻。
进了大殿,迎面是东岳大帝塑像,塑像的外表很多地方的⾊彩已经有些脫落。叶知秋、南瑰妍、莫妙琴和温优兰他们急忙跪下去拜神。王步凡从来不拜神,他不拜神,叶羡阳和尤扬也没有拜,他们三个人就去欣赏镌刻在大殿石壁上的《东岳大帝宝训》。
天地无私,神明鉴察。不为享祭而降福,不为失礼而降祸。凡人有势不可使尽,有福不可享尽,贫穷不可欺尽。此三者乃天运循环,周而复始。一曰行善,福虽未至,祸自远矣!一曰行恶,祸虽未至,福自远矣!行善之人如舂园之草,不见其长,曰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曰有所亏。损人利己,切宜戒之。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一毫之恶,劝人莫做。衣食随缘,自然快乐。算什么命,问什么卜,欺人是祸,饶人是福。天网恢恢,报应自速。谛听吾言,神人咸服。
王步凡看了这则《宝训》,感慨颇多,但也不想多加评论,就让尤扬把《宝训》抄下来,给他一份。
尤扬一边抄录一边说:“如果不是带有唯心⾊彩,真应该让导领⼲部学一学这则《宝训》,也许对他们的心灵会产生一点震撼作用,这里边可是有很多人生哲理呢,也很有积极意义啊。”
王步凡随口应道:“是啊,天网恢恢,欺人是祸,饶人是福,一毫之善,与人方便。这些话多么好啊!”尤扬又道:“最妙的是:‘行善之人,如舂园之草,不见其长,曰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曰有所亏。’真是喻世明言!”尤扬说着话已经把宝训抄完了。
王步凡也觉得这两句话最妙,没想到尤扬还是个很有思想、很有见地的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又拉近一步。王步凡觉得尤扬很有发展前途,看来墨海给他配的这个秘书还确实是个人才呢,只是过于爱玩心计了,这样就不是很好。
王步凡和尤扬刚看完《宝训》,从大殿后边走出一个年长的道士,看上去已有七十多岁了,头上的白发打成了结,银⾊的胡须在胸前垂着,⾝旁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道姑。他们衣衫褴褛,面有饥⾊,就像两个结伴乞讨的爷孙。看来由于这里香火不旺,收入很低,这一老一少的生活并不富裕,他们虽为出家人,还没有摆脫贫困。王步凡本想问一问这一老一少的⾝世,又怕触到人家的伤心处。他知道凡是弃俗出家的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苦衷,不然是不会出家的。
这时老道士上前一步,躬了躬⾝子,用颤抖的声音说:“在下得道真人,求施主施舍点吧,就算是为儿孙积荫德了,祝您仕途畅达,儿孙満堂,大福大贵。”
小道姑一直低着头羞答答地不说一句话。
在王步凡看来“仕途畅达,大福大贵”八个字完全是奉承话,来到得道山的人也未必都能大福大贵,也许有的还会祸从天降呢。至于“儿孙満堂”就几近废话了,现在是啥年月了,计划生育搞得很严,人们已经不可能儿孙満堂,除非自己的儿子含愈将来结婚后生个五胞胎,这位得道真人的话显然已经过时了。
莫妙琴似乎与那个小道姑很有缘分似的,拉住她的手非让叶羡阳给拍个照,小道姑有些不情愿,在闪光灯一闪之际,王步凡发现小道姑早把头低下了,似乎怕人看到她的实真面目,从长相上看她是个很俊俏的姑娘。
王步凡看着这一老一少的可怜相产生怜悯之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了得道真人。王步凡掏了钱,别人也都跟着掏了钱,温优兰和莫妙琴各掏了五十元,南瑰妍现在是个女老板,出手很大方,一下子就给道士掏了一千块钱。叶羡阳和尤扬各掏了一百,叶知秋把手揷入口袋里,犹豫了一下又菗了出来。老道士和小道姑千恩万谢,小道姑竟感动得哭了。
在离开东岳大帝庙时,独独不见了叶知秋,王步凡猜想她一定是又去问老道士什么话了,女人总是爱信佛信道,他们只好在山门外等着。南瑰妍就又与王步凡说起了天野烟草公司经理范通的事,王步凡笑着没有说话。等了有十分钟,叶知秋満脸笑容地出来了,大家开始下山,王步凡走在最后。
这时王步凡听见后边有脚步声,他扭头一看,见小道姑跑得气喘吁吁地追上王步凡小声说:“王记书,我认得你,你是天南的县委记书,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肯定会帮我伸冤的。”说罢塞给王步凡一个布袋子,抹着眼泪扭头走了。
王步凡望着小道姑远去的背影,猜想她肯定有什么天大的冤屈。他摸了摸布袋子,打开后掏出的是一封信,标题是《控告大流氓雷佑胤对我的奷污罪行》,署名是吴丽华。王步凡吓了一跳,这种信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他急忙把信收起来,连同小袋子一起装进了口袋里。
叶知秋来到他⾝边问出了什么事,王步凡小声说:“回去再说。”然后问叶知秋:“又去问卜了?”
叶知秋点点头:“你猜那个道士说了点啥?”
“啥?无非是些奉承话。”
叶知秋很神秘地笑着说:“宦海凶险顾左右,惊雷暴风不长久,山远桥断疑无路,天野茫茫凡人留。”
王步凡听后差点笑出声来“这不是一首打油诗吗?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你别不信,同是一句话,从真人口中说出来意义可就不同了,也许里边真有玄机呢。”叶知秋信佛也信道,王步凡却从来不信这一套,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唯物主义者,要说信道士的话,有什么玄机,也只能把它理解为老百姓的心声。
尤扬远远地站着,他的眼光始终注视着王步凡,王步凡不跟他说什么话,他也不问。这个小伙子就是这么精明,不该问的他不会问,又不好意思走远,就在那里站着。但他心里又在揣摩那封信了,王步凡这一次不准备让尤扬知道这封信的內容。
叶知秋一边下山,一边不解地说:“那个小道姑,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出家了?挺可惜的。”
王步凡没有回答她的话,但他心里明白,小道姑肯定是⾝遭強暴之后告状无门才上山当了道姑的。他轻轻地摸了摸了小道姑给他的信了,仍鼓囊襄地在口袋里,心想说不定到什么时候这封信能够派上用场。
回到宾馆,大家在一起吃了晚饭,叶羡阳和尤扬回去了,南瑰妍、温优兰和莫妙琴来陪叶知秋说话。莫妙琴向叶知秋叫婶子,温优兰就随了莫妙琴也叫婶子,虽然叶知秋不比他们大得太多,但她乐意让人家叫婶子,似乎这样她才对丈夫⾝边的这些人放心。
这时乔织虹又打过来电话,让王步凡去打牌,王步凡有些累,也不想多跟那些商人企业家混在一起,就推说自己头有点疼,是否再找个人。乔织虹就说其实她那里的人是够数的,只是大家想和他坐一坐,既然头疼就早点休息吧。如果在跟前,王步凡会观察到乔织虹脸部神情的细微变化,然后去琢磨她的心理,是⾼兴,还是失望。可惜是在电话里,只闻其声,难见其人,至于乔织虹是什么心理,他也不去想那么多。他始终觉得乔织虹打⿇将不是件好事。
王步凡放下电话,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去乔织虹的房间里坐一坐,免得失了礼节。他与叶知秋说了一下就走出房间,在离开时又问莫妙琴:“欧阳长市回省城了?”
“是的,他说回去过星期天,星期一早上回来。”莫妙琴答道。
王步凡觉得省城的人过于注重星期天的团聚了,他这个乡⼲部出⾝的人就不那么注重星期天,有时根本就不过星期天。来到乔织虹的房间里,郑清源、买万通和贾正明正在陪乔织虹打牌,搞服务的是欧阳颂的秘书贾正己。他平时的心思不怎么放在欧阳颂⾝上,而是常常围着乔织虹转,看来这个贾正己不是个好秘书,更像个左右逢源的政客。刘畅有小孩,一般晚上是不陪乔织虹的,这就给了贾正己接近乔织虹的机会,他也总是借着这种机会在乔织虹面前百般讨好。王步凡刚坐在乔织虹⾝边,贾正己就给王步凡端来了茶水。买万通、郑清源和贾正明都争着要让位给王步凡。王步凡摆摆手笑道:“最近⾝体不舒服,一坐在牌桌前就腰酸背痛,只怕近期內打不成⿇将喽。”王步凡这么一说,三个人又都坐下了。乔织虹只要一打⿇将,神情特别专注,王步凡进来她也不打招呼,一开始王步凡还以为她在生他的气。乔织虹与王步凡开玩笑说:“王记书不能参加,可是一大损失啊!”也不知她是指赢钱,还是指缺少一个牌友,不过看样子她并不计较王步凡不能打牌的事。王步凡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多有不便,就借故离开。其他三个人都很礼貌地站起来送王步凡,乔织虹坐着没动⾝,只是点了点头。
下到二楼,服务台里没人值班,王步凡听见自己的房间里不时传出开心的笑声,听声音叶知秋、南瑰妍、莫妙琴和温优兰正在打扑克,王步凡不想去扫她们的兴就在起栏杆处观赏得道山的夜景,夜⾊很美,只是星星没有他记忆中的多。
木成林此时又像幽灵似的出现了,他出现时总让你觉得他是从天而降的,事先没有一点感觉。王步凡怕昨天喝酒的事得罪木成林,本想再逗逗他,看他似乎早已把昨天的事忘了,王步凡就没有再提那个事。本不想让木成林进房间的,又不好太冷落他,就说:“老木,屋里坐吧!”
木成林答应着已随王步凡进了房间,转着看了一下房间就大叫起来:“你看,你看,这些服务员的素质有多么差,我说过多少遍了,导领的家属来时,要给房间里配鲜花和水果的,她们就是记不住,小温、小莫你们…”
王步凡打断木成林的吆喝说:“老木,免了吧,都是农村出⾝的人,没有那么金贵,也没有那么浪漫,就为天野财政节省点吧。”
“这可不行,这是雷记书专门交代过的。”这时温优兰和莫妙琴放下扑克胆颤心惊地站起来,木成林就吼道:“你们这两人咋没有一点记性呢,我交代过多少次了,导领⼲部的家属一来,房间里要配水果和鲜花的。水果呢?鲜花呢?你们是废物啊?啊?”
温优兰和莫妙琴吓得不知所措,王步凡急忙为她们撑腰说:“老木,你是军阀还是皇帝?怎么一张口就训人呢?真想送鲜花和水果你自己去置办,给乔记书房间里也放一点,我刚才从乔记书房间里出来,她那里可是既没有鲜花也没有水果。”
“是,是,我这就去办。”木成林怒视了一眼温优兰和莫妙琴,跑着下楼去了。温优兰头上吓出了汗,脸⾊有点苍白。莫妙琴低着头在垂泪,王步凡问道:“小温,木经理真的交代让送水果和鲜花了吗?”
温优兰委屈得眼中含着泪摇了头摇。
王步凡猜测到木成林是故意在导领面前献殷勤,在服务员面前耍威风。他如果真交代过,温优兰和莫妙琴是不会忘记的。这两个姑娘的心都很细,叶知秋的到来,她们都很⾼兴,一天到晚围着叶知秋转,今天晚上本该温优兰休息的,她是来陪叶知秋说话的,无端挨了木成林的训斥,心里有委屈却不能说。南瑰妍这时愤愤不平地说:“不就是一个小经理吗,盛气凌人,狗眼看人低,他以为他是多大的官啊,在记书面前也敢这么放肆!”
王步凡觉得这个木成林确实有点可恶,昨天敬酒的事情木成林可能已经忘记了,他王步凡可没有忘记,暴平军落井下石,他木成林也敢去凑热闹当走狗,并且还敢把矛头直接指向他王步凡,自己当时确实有点忍无可忍,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不想与这种小人计较,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刚才王步凡又听木成林提了雷佑胤的名字,他心里顿生不快。本来今晚的心情不错,让木成林来一搅和啥好心情也没有了。
不一会儿,叶知秋她们刚刚拿着扑克开始打,木成林果然送来了鲜花和水果,然后又去乔织虹的房间里。木成林走后莫妙琴就小声说:“平时只有雷佑胤和暴平军的房间里配有水果和鲜花,不过不在这幢楼上,在客房部七楼。其他导领的房间里啥时候也没有放过水果和鲜花,他就是一个作秀的小人。”
“就是嘛,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南瑰妍说。
叶知秋打圆场说:“打扑克,打扑克,别谈他了。”叶知秋是不想为这个事扫了大家的兴,就主动提议继续打扑克。莫妙琴擦了眼泪去整理扑克,温优兰去给王步凡倒了一杯水,又搬了凳子放在叶知秋⾝边,看样子是让王步凡观阵的。
打起扑克来温优兰就必须用右手,开初大家看着她的手心里很别扭,她也一直红着脸,有些涩羞,总出错牌。后来慢慢才自然了,牌技还相当⾼。王步凡发现温优兰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只是少了一个指头,他就暗暗有些怜香惜玉。
大家玩兴正浓,夏侯知携夫人来拜访,夏侯知提了两桶茶叶,他爱人提了三套化妆品。夏侯知进门就说:“小叶听说嫂子来了,就想过来认识一下。”不及坐下,小叶把化妆品递给叶知秋让她看,并说是进口产品,效果特别好。叶知秋平时不怎么化妆,却也装着很喜欢,很细心地听小叶介绍使用方法。
王步凡见夏侯知又送来了茶叶,就开玩笑说:“别人送东西我可以不收,老同学送的东西我得收下,正好我办公室里没有茶叶了。”
夏侯知急忙把茶叶递给王步凡,王步凡当即把包装拆开一看,又闻了闻,芳香扑鼻,是上等的碧螺舂。然后,让夏侯知夫妇坐下,温优兰和莫妙琴忙着给他们夫妇倒水,拿水果。夏侯知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来时见叶知秋她们正在打扑克,就不想久留,坐了一会儿就起⾝告辞,并邀请叶知秋在方便的时候到家里去玩,叶知秋答应了。
夏侯知离开时,王步凡送出门外没有下楼,夏侯知说:“老住宾馆也不是办法,我开发的桃花源别墅还没有卖完,不行先给你一套住着。”
王步凡摆摆手说:“那么⾼档的住房我可消受不起,你还是等着卖给别人吧。”
叶知秋与小叶手拉着手下楼,在楼下还闲谈了一会儿,才送小叶上车,两个女人很亲热,就像老熟人似的。今天夏侯知的造访可能就是冲着叶知秋来的,没有什么事情,纯粹属于联络感情之类的交往,送的礼品也不贵重,因此王步凡没有拒绝,他之所以当众把茶叶拆开,一方面是对夏侯知心存戒备,另一方面也是让其他人看的。如果里边是钱,他会当场批评夏侯知然后让他拿走,以示自己的清廉,如果是茶叶就留下。对夏侯知王步凡不能过于认真,毕竟是同学关系。
送走夏侯知夫妇,叶知秋她们又继续打扑克。玩到十点钟,温优兰善解人意地说:“时间不早了,叔、婶,你们也该休息了,小莫咱们走吧。”
叶知秋很大方地把小叶送的化妆品赠给她们每人一套,她们十分感激,先是推辞,后来见叶知秋心意诚恳就收下了。等温优兰和莫妙琴走后叶知秋就把另一套赠给南瑰妍,南瑰妍并不推辞,下楼走了。等南瑰妍走远之后,叶知秋才回房里转⾝锁了房门,也不理睬王步凡,自己到卫生间里澡洗去了。
王步凡这时想起小道姑给他的信,就掏出来看。
王步凡看完信,心情十分沉重,大骂雷佑胤是兽不是人。但他也知道雷佑胤在天野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此事非同小可。时机成熟,处理得当,也许能起到一石数鸟的作用,把天野几个贪官全部控出来;处理不好,也许会像推倒一堵危墙,飞起満天尘雾,在尘雾随风飘散之后,什么效果也没有起到,甚至还会有人说你是故意破坏定安团结的大好局面,没事找事。王步凡更清楚,就他目前的实力,万万不可明火执仗地与雷佑胤争斗,一定要等待时机,讲究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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