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冰火相淬
这个晚上决心躲避喧哗的,只有金葵一人。和方圆分手后她乘公共汽车去了她在北京的第一个家,也就是她和高纯共同生活过的那间车库。做粉条的那家人好像早被工商取缔,车库又空成了他们当年初到时的模样,三个连排大门都挂上了房东的铁锁,只有靠修车地沟那边的一扇小门用铁丝纠。金葵很轻易地拧开铁丝从小门进入,月光把天窗镀成一个个长方形的亮块投在地上,车库的每个角落因此都可接视线,让金葵得以轻易认出她和高纯之间那堵隔墙的位置,两边的铺位也还旧痕依然。她在高纯曾经睡过的地方席地坐下水泥的凉气也夹带了一丝隐约的亲切。高纯头的墙上还残留着他们当初贴上的图片彩页,有舞林大会比赛中明星的姿采,还有一些舞者不知姓甚名谁。那些图片在他们走后早已支离破碎,却让此时的记忆色彩斑斓。金葵揭下其中的一页残片,轻轻吹去上面的浮灰,浮灰在夜里呈现出银色的雾状,像如烟的往事飘散元痕。
最先在金葵眼前呈现出来的往事就是舞蹈。她看见在车库的空地上,两个年轻的舞者把清晨的阳光渐渐跳暖。她从未看到过如此完美的冰火之恋,肢体的优美与技巧的湛,全都化做无可代替的情感语言。
君君是最后一个上的场。
戏曲演出中最后一个上场的角儿,叫大轴!十强决战最后的大轴,是一个舞蹈。
此前的每次比赛,总会有评委揪住音准问题向君君发难。今晚一赛,将有九人止步,一人向前,因此任何明显的缺陷都将被当场示众。所以君君放弃了唱歌,选择了跳舞。
舞蹈是石泳找了个老师临时编的,老师考虑到君君的舞蹈基础和身材条件,动作编排已经尽量简单,配搭的音乐也避免了大起大落,省得技巧不足撑不起的情感。君君很尽力了,跳得中规中矩,最后一转稍有翘起,但结束的亮相还算莞尔。作为一名非专业的舞者,料想评委也不会像音准问题那样横加刁难,加上台下粉丝们卖力地鼓噪,部分评委果然给出了高分。君君在亮分前回答主持人的提问也处理得很好,尽管这些提问全都经过事前安排,可一旦稍有紧张还是可能出现失误。主持人先说他知道君君是商贸大学的一名学生,请问你是学的什么专业?君君说学的商贸英语。主持人说哇,这专业太了,学英语专业的人今后有可能成为一名国际歌手,你期待吗?君君说不,我参加美丽天使的比赛是被这个比赛所追求的善良、纯洁、和谐、忘我的主题吸引。另外,比赛可以锻炼我的性格。因为我从小就是个内向的女孩,而我所学的专业需要外向的能力,这个比赛可以训练我的这种能力。我的理想还是回到学校去,去完成我的学业。主持人说听说你对报名参赛原来非常胆怯,但你的家人坚定地支持你参加比赛磨练自我?君君说对,我爸爸妈妈非常希望我能成为敢于竞争,敢于接受挑战的坚强的人,
他们为了改变我的性格,为了我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成长,拿出了他们一生辛苦劳动的全部积蓄,并且为我选择了美丽天使这样一个寄托高尚理想的比赛。现在,我要告诉我的爸爸妈妈,我成功了!无论我能否继续晋级,但我能够站在今天的舞台上,说明我已经是个能够承担荣誉也承受失败的坚强的女孩了。希望我的爸爸妈妈,特别是我身患重病的妈妈,能够为我骄傲!话一至此,主持人马上宣布:李君君的父母都是最典型的草百姓,君君的父亲是个汽车司机,母亲长年患病,但他们一生的心愿,就是让他们的独生女儿拥有一颗坚强善良,像天使一样的心。今天,李君君的爸爸妈妈也来到我们的比赛现场为女儿助威,我们请摄像师把镜头转给他们…君君的爸爸妈妈,你们要对你们的女儿说句话吗?要给你们的女儿一些鼓励吗?请君君的爸爸先说吧…
摄像机转向了李师傅,李师傅立即成为全场的焦点,他有点紧张,紧张让他显得格外憨厚。他说:女儿,你是好样的,爸爸一生的希望,就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美丽的天使,爸爸永远支持你!这句话让李师傅真的激动起来,眼圈不红了。君君的眼圈也红了。主持人把话筒移向母亲,君君妈妈也说几句话吧。
李师傅的子气虚力弱,由李师傅扶着抖抖站起,头一句话哑在喉咙里,让全场观众为之动容。
君君…妈妈全指望你了,妈妈的病可以不治了,只要你能有出息,只要你能好,妈妈死也高兴…
君君的眼泪忍不住下来了,涕零有声,梨花带雨:放心,我会努力的,我会成功的…
主持人也说了安慰母亲和激励选手的话,进一步鼓动场外的观众通过网络和手机短信积极投票。场内的粉丝团借势摇旗呐喊,观众席上也给出掌声,评委们个个面目庄重,对这一幕亲情互动的段落做出感动的日子应。也许台上的君君真的被父母感动了,但在感动中她还是注意听到了主持人宣布网上投票的通道已经关闭,最终的票数即将产生!
除了君君之外,也许只有石泳和李师傅知道此前到底有多少个被包下的网吧和手机短信群发器在快速地敲击着李君君的名字,拉动着赛场内大屏幕上得票的数字强劲地滚动,大屏幕的滚动随着时急时缓的鼓声莫然而止,最终定格的数字被主持人大声报出:十六万三千五百三十五票!君君随即喜极而泣,因为另一位主持人已经在恭喜她了,恭喜她成功晋级,当之无愧地成为北方赛区美丽天使的胜者,将代表所有参赛选手参加在南海市举办的全国决赛。
全场掌声响起,粉丝尖声欢呼,李师傅也兴奋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李师傅的子似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面目还在惊怔之中。
退至后台的君君已经顾不得接受工作人员礼貌的祝贺,也顾不得安慰因她而败,因败而泣的其他选手,她脸上的泪痕把粉的脂粉和黛的眼线完全冲溃,整个面目混沌不清。化妆师抢上来急急补妆,妆后的君君复原了笑容。舞台上的音乐重又奏响,接她在全场的呼喊声中再次登台•
这是狂的时代,整个世界就像一个秀场,喧哗此起彼伏。每个年轻的心都在这一场场PK中为之躁动!那些能够让孤独、怀念、冥想和忏悔得到安顿的境界,已经所剩元几。所以金葵非常庆幸,这间车库还原样不动地留着,就像一幢古迹似的幸存于原处。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间空旷的车库里已经坐了多久,看着框满月的窗形在地上慢慢飘移。她想她该离开这里了,她和高纯,和他们的这个家,总有一别。她离开时没有特意留下旧地重游的痕迹,她把车库一侧的小门轻轻掩上,重新拧好门扣上的铁丝。四周静得连风都停住了,只有半轮冷月无声地为她送行,头上的月光照亮了通往街衡的短巷,照不见她脸上无的泪珠。
美丽天使的比赛也在这一时刻进入了华丽的尾声,参赛的美丽天使鱼贯登台,君君已经从胜利的激动中平息下来,脸上重新挂出天真无的规定神态。每个年轻的脸上都沐浴着侯光灯的缤纷,台下的欢呼与台上主持人的煽情相争宠,比赛在热烈的乐章中胜利落幕。谁能不说这是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主办者与选手与观众与广告商各得其所,共同赛季靠着这个娱乐盛世的热闹繁荣。
李师傅当然也是这个盛大节日的受益者,脸上的笑容从未如此酣畅淋漓,一世的辛苦愁似乎都为之一扫…只不过他们从家里出来已经超过四个小时,看得出子的脸色明显不好,早就显得体力不支。李师傅找来石泳表示要先退场,石泳马上带了名女志愿者安排他们从侧门出去。石泳对这里显然很,很快把他们带进一条安静的通道,通道里的光线有点昏暗,只有几个保安后勤偶尔穿梭。路过一间卫生问时李师傅的子想要如厕,石泳便托那位女志愿者扶她进去。李师傅则借空转到背人处点了烟拙,脸上还忍不住为女儿的风光暗自高兴。有人在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哎!他以为是工作人员止在此吸烟,连忙掐了烟头表示服从。人在好运的时候脾气也会好的,以至他看到几个陌生汉子横眉立目围上来时,还不急不恼地笑脸相。
对不起啊,对不起,这里不让抽烟吧…那几个汉子没有批评抽烟的问题,却能忽然叫出他的名字:你是李福友吗?
李师傅恍然一怔,下意识地顺嘴答应:是啊。
一个汉子把手里巴掌大的一张白纸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说道:我是警察,现在逮捕你!另几个汉子未等李师傅质疑出声,半秒之内已把他挤在墙上,李师傅都没搞清他的双手是怎么一下被拧到身后的,手腕随即触及了金属的冰冷。他被人拖着离开墙面,才听到石泳战战兢兢的一声干预:哎,怎么回事啊,这是我们请的嘉宾…但李师傅没有听到任何答复。他两侧的肩臂被向上架起,双脚圳着碎步又似乎虚悬离地,在将要走出这条昏暗的走廊时他终于发出一声叫喊:我怎么了我…但也叫得口齿不清。李师傅的子恰在此时被扶出卫生间,最后一眼看到了丈夫被人押走的背影,她的手下意识地向前伸了一下,整个人却毫无预兆地向后坐去,石泳和女工作人员一起去扶,也没能阻止她仰面朝天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一摔摔得声音很响,绝非一个病弱之躯可以承受。比赛的现场是准备了医生的,医生喊来了救护车,救护车把李帅傅的子紧急拉走,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才松下心来。消息在这一刻被暂时封锁,因为赛后的记者会正在热闹地举行,而李君君正是记者们聚焦的主角,任何事情都不宜影响她此时应有的笑容。记者们的长短炮一齐对准了这位秀坛新宠,让她端着奖杯摆着Ps尽情拍照。石泳站在人群的最后,在这个本该弹冠相庆开怀大笑的时刻,谁也没有费心琢磨,他的面孔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晦涩。
与那幢车库同样寂静的,是高纯在北京的最后一个家。这座四千平米的深宅大院在高纯走后,只住着周欣一人。
这一夜,周欣没睡,她早早地把高纯的寿衣准备妥帖,叠好费平。这身在国贸买来的托米牌套装,是她在高纯生前就想给他买的。高纯一生没有穿过讲究的衣服和刻板的衣服,除了结婚时穿过一次西服外,之前之后都穿戴随意。比着高纯的性格,周欣就看中了这款托米的秋装,既简练质朴,又不失花样少年的本,很配他的。即便是葬礼,是人验,那款样式颜色,也都不妨的。活着的人都是按照死者生前的乐趣和形状来安排他在冥界的生活,都想让他如同活在人间一样,仍能享受既往的欢乐。
除了准备好的寿衣之外,她把高纯的所有衣物、用品,都一一整理出来,归类收入箱包,连高纯睡的褥被余,也洗净打包,准备运走。在拆下高纯的被褥时她意外地发现了垫下面着一个信封,信封里面装着两张照片,一张是高纯母亲的照片,那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眉目之间与高纯常有的神态,竟是极其相同。另一张是一个双人舞的现场抓拍,也算是高纯与金葵的一张合影。那是他们参加劲舞团考试竞赛时的舞蹈表演,周欣当然叫不出那个舞蹈的名字,但照片上飞舞的白裙和炫目的红巾,让人本能地联想到冰与火的相融相争。
除了收拾高纯的遗物,她把自己的衣物细软也都收进箱包。她和高纯的结婚照也从墙上取下,装入纸盒。房间里堆了很多这类载的纸箱纸盒…在送走高纯之后,她也将搬离此地和母亲一起暂时栖居。仁里胡同三号院很快就会遵照高纯的遗嘱拍卖,捐献给高纯无比向往和毕生追随的舞蹈。
此夜同样无法入睡的,当然还有君君。这并不是因为她的获胜,而是因为她的母亲。
君君浓妆未卸赶到医院时,母亲还在抢救,还未离危险。陪同君君赶到医院的不仅石泳一人,还有美丽天使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以及即将与君君签约的天使娱乐传媒集团的艺人助理。从这一夜开始,君君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草女孩,她是赛区冠军,是即将冉冉升起的选秀明星,是无数粉丝的拥戴者,是娱乐圈里迅速芽长叶的摇钱树。所以君君来医院看望母亲,当然免不了有点前呼后拥。
但是,当石泳在急救室门外以低沉的声音悄悄告诉她,她的父亲因为惹了官司刚刚让警察带走,她的母亲脏器衰竭还在抢救,君君哭泣的模样,仍然还是一个草女孩,惊恐,无措,没有遮掩。
这一夜,君君是不能入睡的。但她在哭过之后,很快,还是在抢救室外面的长椅上睡着。也许连续紧张亢奋的比赛让她太疲倦了,也许她还是个孩子,所以能很快抛开喜悦也抛开恐慌,无论是父亲的综继加身还是母亲的生死不明,都不能阻挠君君被困倦打倒。
天刚刚亮,仁里胡同还没有行人,三号院的院门吱呀打开,周欣捧着用纸盒装好的寿衣走出院子。谷子的汽车已经等在这里,同车来的还有老酸和小侯。北京清晨的街头并不拥挤,从五环路直达西山交通便捷。西山医院在山野的晨雾中半虚半实,远远看去尚未苏醒。
医院太平间的铁门被隆隆推开,大家簇拥着周欣走了进去。高纯的遗体从冰室推出,没有化妆,没有衣衫。丧葬的规矩,是逝者在化妆之前再让亲属看他一眼,再看一眼那张不施粉黛的真实面容。
谷子把周欣扶到高纯面前,小侯和老酸掀开白布,高纯颈上一颗碧绿的琉璃,立即撞进人们惊愕的眼眸。那颗晶莹洁净的心紧紧贴在高纯苍白的皮肤上,犹如清水凝聚着生机。
大家都怔了片刻,小侯和老酸不由自主地,偷眼去看周欣。谷子似乎最先做出了反应,立即向医院的工作人员强烈质疑:这是谁给他戴上的?这是谁给他戴上的?这颗心的由来谷子早就知晓,所以无须再向周欣请示定夺,在此伤心时刻他身而出愤慨追究,问责的矛头迅速指向太平间的那位工人:这两天有人来看过他吗?肯定有人来过,要不这是什么!工人张皇之际谷子已经将事件定:你们不经家属同意擅自让外人接触遗体,给他戴上这个你们征得家属同意了吗?我非告你们不可!你们丧尽天良收了人家多少钱啊…工人慌张辩解:不是我们戴的,不是我们戴的…谷子咄咄不让:那是谁戴的,你们严重伤害家属的感情!你们还有点职业守没有,你们必须承担法律责任!谷子不再迟缓,自己动手将那颗琉璃心从高纯颈上摘下,然后指着那个了方寸的工人不依不饶:你要不说是谁给戴的你就自己承担责任吧,我就告你,告你们医院,我看你是在这儿说还是上法庭说去!
一直术然呆立的周欣忽然伸手,从谷子手上接过了琉璃。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沙哑:别问了。她想把话头就此收住,但没有收住心中的自语。
‘…她来过了。
谷子愣住了,老酸和小侯也愣住了,只有那个工人面色如蜡。谷子愤恨难抑,不知问谁:她是他什么人?她凭什么来!她有什么权利!
周欣未即答言,她在大家目瞪口呆的围视下,走近了高纯。她用轻柔的动作,将这颗碧绿的心重新戴在了高纯的颈上,仔细摆正,凝视良久,才用耳语般的哑声,道出结论。
她是他的爱人!
上午,石泳也赶到了医院,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天使传媒公司的两个艺人经理。他们在医院花园的石凳上和君君做了交谈,谈了君君未来的问题。
石泳首先说到了君君母亲的病情,虽然暂时离了危险,但心肾虚弱,恐怕要在医院住上很久。医院催着家属钱呢,昨天的抢救费是人家天使传媒先给你垫上的,怎么归还以后再和你商量。现在马上又得住院费了,你看这事怎么办呀?
君君瞪着眼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呀。
石泳于是挑明来意,其实只是为同来的两个人物开场作白。他说君君我今天把天使传媒的人也找来了,他们也很关心你母亲的病情。他们当然也可以出钱承担你母亲前期的治疗费用,但人家是公司,出钱也是公司行为…公司行为,你理懈吗?
君君点头,又摇头,能理解又不理解似的。
石泳于是点拨,说到了天使传媒以前承诺的签约一一你现在得了赛区冠军,也就是说,已经进了全国的前十,所以人家肯定会跟你签约的。今天人家把合约带过来了,你看看,如果没意见今天就可以签了。石泳说完,天使传媒的人就把合约从提箱里拿出,由石泳递给君君过目。君君浏览一遍,有点疑问:不是说签十年吗,怎么这上面写二十年呀?天使的人刚要开口,石泳抢先解答:人家现在不是要给阿姨先出住院费吗?人家面临的风险也很大呀。万一你在决赛中成绩不好,名次不好,人家在商业上就可能赔啦。所以需要签你时间长一点,人家也好有耐心慢慢包装你培养你嘛。石泳话没说完君君就噎噎地哭起来了:我妈还好得了吗?她也不知是在问谁:我爸犯什么事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石泳的话题恰好切入到李师傅身上:是啊,你爸这边也需要有人帮你打点,就算最后出不来要上法庭去打官司,也得有人帮你找律师帮你活动帮你办呀。你要觉得二十年太长不想签也行,那你妈今天要不钱咱们就得把她接回家去。你爸以后肯定管不了你妈了,你妈恐怕就得你管了,那这样的话去南海市参加决赛…那你还能去吗?你是退出啊还是弃权啊还是怎么着,你大学恐怕也上不了啦吧?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别人替你做不了主。石泳的话把君君的未来讲得相当吓人,君君的泣于是停不住了,哭得更加孤苦伶仔。天使传媒的人对石泳说道:看来她现在情绪比较激动,那今天这事先不谈了吧。总决赛的封闭训练马上就要开始了,通知各赛区进决赛的选手下周一就得去南海市报到,如果去不了的话就视同弃权退出了。这事你们早点定,要是她退出的话我们得赶快找赛区第二名替补上去,所以你们早定。石泳说好好好我知道主要看她吧。天使的人于是站了起来,说那我们先走了咱们再联系,石泳也站起来说我送你们我送你们我也得走了,我公司那边好多事呢。
他们都站了起来,往花园的出口走去。君君在他们身后放声大哭,哭声让远处的病人纷纷侧目。石泳和天使们也回头看她,石泳说:嘿,你到底怎么着啊?
这天金葵也起得很早并且早早出门,昨夜辗转不眠,想来想去想得心疼,她还是想再去看看高纯想再抱抱他瘦瘦的身子。她没再麻烦方圆,自己坐了公共汽车,用两个小时的路途周折,再次去了西山医院。
医院太平间的位置她已经知晓,看门值班的已不是昨那位,说什么也不让金葵如愿,表示医院规定明确,此地止参观!金葵极力说明,我不是参观,我是想再看我哥一眼,昨天的师傅都让我进了,你就高抬贵手再让我看看…工人坚不妥协:要进去你拿院里开的证明来,拿证明你到前面去办手续,或者你找死者家属带着你,家属同意就让你看。
金葵急得在身上四处摸钱,几乎连回城的路费都不要了,凑了二百多块送了上去,那工人却一尘不染地推到一边:你别来这个,不要不要,死人的钱我不挣的!不要不要你拿回去!那人推开金葵转身走开,钱被推得散落一地,金葵弯一一去捡…
万般无奈,她从西山回到城里,直接去了独术画坊。她真的决定去找家属,她想恳求周欣允许她与高纯相见。高纯已经走了,已经不属于她们任何一人!周欣如果真的是个艺术家的话,也许对情感的襟,会大于常人。
结果,周欣不在。画坊的人还是说,周欣没来。
金葵既然横下心来,胆子也就越来越大,她居然独自又奔三号院去,下定决心要见周欣。高纯已经驾鹤西行,一切都成既往,再无恩怨情仇。无论对周欣还是对高纯,她都不必再有胆怯,再有顾忌。
出乎她的所料,三号院在高纯去后看上去并不空寂,门口停了好几辆汽车,台阶上还有两个司机抽烟闲聊。她从开的院门进去,他们看看她,她也看看他们,居然无人阻拦。
前院空元一人,李师傅一家住的房子早已搬空。垂花门上的油饰有些寡淡,红柱绿窗也显得黯然无光,一草一术都像是褪了的黑白照片,连斜挂在房檐上的太阳也蒙蔽着萧瑟西风。她在中院看到一队人从中堂走出,指指划划的朝侧房走去。有人在振振有词地讲解着什么,断续听得只言片语,大致知道他在介绍这座院子一一磨砖对的墙体,砖雕彩绘的装饰,松术梁柱的气魄,青砖境地的院子,连青石台阶的类型都一一述及,口气内行而且周详细致…
金葵隐隐明白,这院子大概如她猜测的一样,终于要卖了。
那群人进了侧房,金葵则从中堂穿过。她依本能驱使,一进后院先去卧房。她在高纯的卧房也未见到周欣,只见几个男人在造册登记。一个专家模样的白发长者,将每件家具的用材及款型一一道出,由另几个年轻些的相机电脑拍照录入。…这个也是黄花梨的,你就写‘黄花梨摘龙纹大方格柜',括弧:后背板及隔板为金丝楠木,一对!还有这个,这是黄花梨的瓜棱凳,也是鼓墩的一种…老少几人都沉浸于黄花梨的光泽崇拜,没有留意金葵悄悄进屋。最先撞入金葵视线的是高纯睡过的那张大,上的被褥早就搬空。金葵扑向沿,双膝跪地,上身匍伏,伸开双臂,把高纯躺过的地方抱在怀里反复摩擎…屋里的几个男人这才看到她了,他们中断了手中的工作,无不目惊愕,看这跪在边的女孩热泪谤沱!
在三号院没有找到周欣,金葵只能回到方圆的住处。她在路上拨通了方圆的手机,才知道方圆出门办事正在国家途中。方圆让她在门口稍等,说他马上就到,还问她吃饭没有。金葵说我现在不想吃饭,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再去看看高纯。方圆说这样吧,我再和刘律师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打通他的电话。
金葵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坐在楼外的水池沿上,等着方圆的消息。太阳早早沉没,天色依然半昏,晚归的人们在楼前的小道上川不息,直到路灯燃亮,方圆的电话才姗姗来了。他在电话里告诉金葵,他已经与刘律师联系上了,jpj律师在电话里告诉他,高纯今天上午已经火化,刘律师参加了火化前的亲友告别仪式,目睹了高纯火葬的整个过程。所以说,他的这个消息,应该准确无误!
金葵没等方圆说完,就放下了手里的电话。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想阻止心里的号啕进出。她的双肩使劲颤抖,全身的骨节都抖得涣散。匆匆的行人都在她身边放慢脚步,错愕的目光包围过来,可她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了,只看到了高纯孤独一人。高纯在她面前孤独地跳舞,用舞蹈的手势拉她起来,她起来想和他一起跳,却怎么也不能与之近身。她眼看着他一路跳着渐渐走远,才发觉周围的路人都在窃笑。她下意识地想在人群中寻找,人群中的男女老少把她带回现实。她冲出围观的人群才慢慢想起,高纯这回真的走了,那个属于她的完美体,已经化做了一缕青烟!
也许高纯的灵魂随着那一缕青烟还恋恋不舍地弥留在这座城市的上空,一个刚刚成的体包裹着一个欠的灵魂正从这座城市的上空离开。一架客机载了君君前往南海,石泳诚惶诚恐地陪在身边。在君君与天使传媒定下二十年依附关系之时,石泳也以此贡献如愿以偿地加盟了天使集团。他和君君的感情事业都捆到一起去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君君暂时忘掉父母的麻烦全心备战。这是君君第一次乘坐飞机,在万米云层之上吃着蛋糕喝着可乐怎能没有笑颜。这时的君君并不详尽知道父亲究竟去了哪里,母亲是否还有危险,石泳已经极尽安抚之能事,让君君渐渐明白,只要有了钱,父母和她本人的一切,都会有所安排。
当然,她更不知道她的哥哥,曾一直赞助她考学上学的哥哥高纯,在她拿到赛区冠军之前,就已经死了。
高纯的葬礼之后,周欣为高纯在公墓的骨灰墙上,买下了一个体面的位置。葬礼七的那天,她由谷子陪着,把骨灰做了正式的安放。安放骨灰没再举行什么仪式,只有周欣谷子两人持。高纯一生不图热闹,死后也不该让他难得安静。应该说,高纯是个不幸的人,除了身体的残障和过早的天亡,他的身边确实围绕了太多的阴谋,太多的机关算尽。周欣作为高纯的子,只想让他的身后诸事平凡低调,远离尘俗。高纯也是个单纯的人,周欣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让他在九泉之下,魂魄安宁。谷子特别注意到了,周欣嵌在骨灰墙上的亲笔祝福,落款有些出人意料,她没有呼高纯为夫,也没有称自己为,那张像墓志铭一样的墓主卡上写着:高纯安息囚个字;下面的落款也是四个字:好友周欣。为什么这样写,周欣没说,谷子没问。
高纯后事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将仁里胡同三号院委托专门机构落捶拍卖。三号院最后的得主,是一家老牌的房地产公司。而院中那些紫檀黄花梨的家具,则在另一场专场拍卖会中悉数拍出,收进一千六百余万元现金,加上三号院一亿七干五百万元的成价,共计一亿九干余万元人民币,由律师主持,捐给了久游华人舞蹈基金会。捐款中除了两千万元由基金会专款代捐给云朗市艺术学校用以建设教学大楼外,其余款额皆做推动华人舞蹈事业,奖励优秀舞蹈人才之用。久游华人舞蹈基金会是一家国际的公益组织,不仅专为舞蹈而设,而且章程严谨,机构健全。周欣和律师反复考量,权衡比较,都认为把钱捐给这家基金会,不会辜负高纯的心愿,足以告慰在天之灵。
安葬了高纯,拍卖了三号院,周欣的生活就此告一段落。她决定按照老酸的安排,去日本接受颁奖,也作为新生活的一个开端。她在出国之前最后一项重要的安排,是亲赴高纯的故乡云朗,参加云朗艺校教学大楼的捐赠仪式。她是已故捐赠人的子,也是己故捐赠人的代表。
在赴云朗出席捐赠仪式的前一天晚上,周欣独自去了方圆的住所,让方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周欣造访的目的,竟是要打听金葵的行踪。他搞不清周欣在高纯死后为什么还要寻找她的冤家对头,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究竟何时方休?
周欣站在方圆的屋里,并没有落座久谈的意思,她连身上的外套都没有解开。她和方圆之间早没有了过去的亲切,因为金葵的进入她一直迁怒方圆,几乎对立到反目成仇的局面。现在,也许一切时过境迁,她再次因为金葵而站在了方圆对面,她告诉方圆她想、找到金葵,她和她的事情并没算完!她说:我猜你应该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在北京,好像只有你一个朋友。
方圆的回答,冷淡而且简短,他不想多做解释,也没打算询问事由。他简单地告诉周欣:金葵不在北京,她已经回了云朗。
周欣似乎并不意外:能把她家的地址告诉我吗?
方圆摇头,他回答周欣的口气,前所未有地强硬:不能!你找她有什么事吗?你们过去的矛盾都是因为高纯,现在高纯已经不在了,你们的怨恨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如果人的灵魂可以不死的话,那么九泉之下的高纯,难道还想看到你们继续打架吗?
周欣和方圆的态度同样强硬,这符合她的一贯性格,她说:你不告诉我我一样找得到她!云朗弹丸之地,我会找不到吗?也许你很了解金葵,但你并不了解我。
方圆低头想了一下,放平了语气,说道:金葵的父母一向是反对金葵和高纯朋友的,其实你犯不着找上门去,让她父母再受刺。因为金葵现在并不住在家里,她把原来高纯在云朗住的一间阁楼租下来了,那间阁楼是她和高纯相识和相爱的地方,那个地方,就是高纯在云朗的家。不过我同样不能告诉你1那个地方到底在云朗的哪里。
周欣沉默了片刻,用一声再见冷冷告辞,但方圆叫住了她。他说:周欣,你也许应该知道,金葵非常恨你!的确,你给了高纯生命,但你也剥夺了金葵的幸福。在她爱的人离开人世以前,她无法见他一面,在高纯去世以后她也没能送别高纯。所以她恨你!如果你还是一个善良的人,那就请你到此为止吧,就请你别再去找她的麻烦。
周欣思索了片刻,转回身来,好吧,她说:我只是想把高纯留给她的一件东西交给她。如果她不想见我,就请你代为转吧。
周欣说罢,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方圆看见,那是一张银行的存折。他脸疑惑,将存折拿起,打开,他马上明白,这就是人们一直说到的那张存折,那张备受争议的存折。这张存折在高纯起诉后,在法庭调解前,由金葵主动交给了法院。现在存折上的四百万存额分文未动,金葵的户名也未做更改,一切皆如金葵出时的那样,全都没变。
方圆茫然,他只能用疑惑的目光求解于周欣。那目光没有改变周欣脸上的严肃,但却令她的声调一反寻常的低回。
高纯去世之前,他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和我说了两句话,那是他一生中最后的两句话。我把这两句话,就当做他的临终遗言了。
方圆屏息静气,不敢出声。
他的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撤诉。我知道,他不想再告金葵了,虽然他并不知道改房产证和改存折其实不是金葵干的,但他还是不想再告她了。高纯是个念旧的人,他不想和他爱过的人成为冤家。
周欣沉默了一下,方圆问:第二句话呢?周欣看着桌上那张存折,说:他说第二句话时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但我可以听得见的,他说:给金葵点钱吧,让她带着我…去跳舞!
跳舞二字,让方圆鼻子一酸,让他的怀之内,突然气磅暗。
他用不平静的气息,抖声发问:他的遗言,只有你一个人听到吗?那你为什么不瞒下来呢?既然你和金葵,你们彼此怨恨,彼此为敌,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么大一笔钱…真的给她?
周欣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题依然守着高纯,依然在说高纯弥留的一幕。正如方圆所说,那一幕除了天地神灵,只有周欣一人耳闻目睹,她闭口不言,谁又能知?
但她开口说了,至少现在,她把这个本可独的秘密,告诉了方圆。她告诉方圆的目的,是要方圆向她的凤敌,做出完整的转达。
她要他告诉金葵,高纯说完那两句话后,就陷入了昏,三个小时后,就结束了人生。但高纯把他的那两句话,把他说这两句话时的那个眼神都留给了我。周欣的坦白,有点像在自语心声:我确实想过,我可以不把高纯的这两句话告诉金葵,我可以不把这笔钱交给金葵。你说我夺走了她的幸福,可她也夺走了我的幸福!她恨我,我也恨她!可我知道高纯是个好人,因为他是好人,所以我才慢慢爱上他了。我爱他,我是他的子,所以我没有能力永远不再想起他临走时看我的最后一眼,那个托付的眼神…我没有能力把那个眼神从我的大脑中永远删除,我没有能力把这件事一辈子藏在心里,让它一辈子住我的良知!
方圆感动地沉默,他在周欣的背后默默点头,不是对高纯的感叹,而是对周欣的赞许。
他开口说道:好,我会替你把高纯留下的这份感情转交给金葵,我会把你的心情,转告给金葵。
周欣慢慢地摇了摇头,她说:金葵怎么想我,随她去了。你可以告诉她,我陪高纯走完了最后的人生,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对高纯问心无愧。
与方圆相谈的第二天,早上,周欣由谷子陪着,乘飞机去了铜源,又从铜源乘车去了云朗。在这天下午云朗艺校举行的捐赠仪式上,周欣代表捐赠人高纯,发表了简短的致辞。
台下坐了学生,每个男孩女孩的脸上,都挂着动人的稚气。周欣的视线在人群中缓缓划过,似乎在下意识地寻找高纯。她果然看到了许许多多高纯的影子,幻化了高纯当年的天真,她由此更加理解高纯为什么那么热爱舞蹈,为什么总想回到这里。这是一个梦想的园地,在这里可以找到青春的愿景和简单的幸福。
麦克风使周欣的致辞在这个破旧但却高大的排练厅里如远方天籁,连周欣自己也相信天上的高纯一定听到了这里的共鸣:他是你们的同学,他也在这里学习舞蹈,他和你们一样把舞蹈当做生命。我在你们当中看到他了!站在这里我才明白,只有真正的舞者,才能让他倾心追求,只有真正的舞者,他才会付出真爱!台下报以掌声,但周欣的肺腑感触,无人能解。
整整一个下午,周欣都在艺校逗留。捐赠仪式之后,又参观了校区校舍。老师们还带她去了高纯当年的寝室,看了高纯睡过的铺。那铺现在的主人,是个红齿白的英俊少年,眉眼神气竟与高纯有几分相似。黄昏时周欣离开了学校,鲜花与掌声的进送出,虽然表达出礼遇的热烈与隆重,却让周欣隐隐担忧,冥界的高纯会不会反而更加孤独?
西斜的太阳造就了绚丽的晚霞,晚霞描绘出小城独特的美景。高纯说过,云朗的黄昏是最人的。周欣在离去之际果然举步连,不忍转身。
但落之前她必须离开这座小城,三天之后她将出席在名古屋举办的世界青年艺术使者大奖的颁奖典礼,一切行程都已安排既定。她在云朗的最后一个目的地,是高纯在山坡上的故居。那是一座灰砖砌就的老式楼房,一条蜿蜒的细巷指引捷径,地上的台阶经岁月磨肪光洁如洗,铺敷出小城最早的街衡。高纯曾经描述过他栖居的那间阁楼,周欣印象最深的是与阁楼相连的屋顶天台,说起那个开阔的天台高纯总是心向往之,相信从那里眺望到的黄昏,当可成为一切爱情最浪漫的背景。
那灰色砖楼的楼梯很陡,楼内元窗,光线幽暗。周欣左顾右盼,小心攀援,接近顶楼时她听到了音乐,旋律依稀,耳能详。那是高纯最常听的一支曲子,名《冰火之恋》。冰与火本不相容,可那支乐曲却和谐宽宏,空灵凄美,偶有洋火般的越之音,也只觉升华的壮丽,不闻折磨的痛苦。
在这条楼梯的穷途末路,黑暗中忽然出一线光明。音乐和夕阳都是从那条隙中拥挤进来的,映亮了也诗意了木门微敞的半间阁楼。周欣站在阁楼的门口,目光摇过四壁和屋顶,屋里的陈设质朴实用,既像一问学生的宿舍,又有舞者灵秀的心情。头的一张照片里,年少的高纯四肢张扬飞翔在半空,把他曾有的青春与强健,完美定格于画面正中。阁楼新的主人显然意图保留高纯居住时的原貌,以致连一张自己的照片也未摆入。周欣走进屋内,站在褪而且珊的地板上,凝神倾听隔墙的乐曲。乐曲犹如一条低回婉转的细,可以洗涤眼中的砂砾和身上的伤口。周欣将斜背的画板取下打开,画板里夹着她的一幅新作,这幅新作记录了一个舞蹈瞬间的精彩,写意了两个舞者永恒的绵。舞蹈是动的油画,油画是凝固的舞蹈。尽管那只是一幅照片的临摹,但周欣还是力图将舞者头上的红巾画出火焰的热度,让一袭漫卷的白纱如高山水,如冰花散瀑…油画也是音乐,周欣一向这样认为,每个画家对音乐都很信仰,都很敏锐。于是墙外的音乐吸引她走出了阁楼,她推开关不住夕阳的那扇房门,看到了天的霞光壮丽如虹。这个传说中的屋顶天台比她预想得还要开阔,有点像一个巨大的天舞台。任何正规的剧场都不可能拥有如此灿烂的天幕,那天幕就是云朗油画般的黄昏。她在这巨大而辉煌的天幕下再次看到了那簇久违的火焰,也看到了她曾经力图画得冰清玉洁的白色纱裙。所不同的是,白纱与红巾都被同一个舞者穿戴,于是冰与火的融就显得更加难舍。在舞者追风般的旋转中,火的热诚与冰的纯洁相生相伴,彼此依托。周欣没有惊动在红与白之间执身心的那位舞者,也没有把这段美丽的舞蹈继续看完,她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天台,离开了这座被落染红的小楼,和等在楼下的谷子相借走远。除了那幅摆在阁楼头的油画,她没有留下任何造访于此的痕迹。这里本来不属于她,尽管她真诚地相信,这里有人间最美的音乐,最炫的舞蹈,最瑰丽的晚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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