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诡异(下)
“你从哪儿来的,这上面怎么写的是我?”
李师傅的面目,显得机密而又郑重:“这是高纯让我带给你的,这是他全部现金存款的一半。他怕他一旦不在了,他立下的那份遗嘱,周欣不肯遵照执行。所以他叫我把钱先转给你,转成你的名字,钱拿在你的手里,他就完全放心了。房子不怕,除非周欣一把火把三号院烧了,否则不可能扣着不给你。钱就不好说了,突击花别说四百万了,四千万也花得出去。”
金葵泪珠落下,她再次打开那张存折,她的心,破碎得无法弥合。“我不要钱,我只要他!他知道的,我只要他!我只想带他走,我们还回云朗去,云朗是我们的家…不管有钱没钱;只要我们在一起,在一起就可以了…我们都会快活!”
金葵泣不成声,李师傅面色凝重,云朗也是他的家,他显然被金葵的言语打动。金葵真实的泪珠让任何昧心之人,都难以无动于衷。
打动归打动,但李师傅的想法,和金葵并不相同。至少,他是不打算再回云朗啦。他相信就算他没这个能力,他的女儿君君,也有能力让他们一家留在北京。君君敢于拼搏敢于冒险的个性李师傅原来并未发现,可在这次“美丽天使”的比赛中却了峥嵘。在昨天晚上的复赛中君君一举冲进十六强,让李师傅庆幸那好几万块终于没有白付。虽然李师傅知道十六强之后的竞争将更加惨烈,君君在才艺和财力上都不是对手。但君君敢想敢干敢为人先的劲头表现出来了,这让李师傅对未来的家道中兴的信心倍增!
李师傅一路幻想,心情舒畅,回到三号院时,才恍然回到现实当中。现实可比他预想的冷酷多了,让他再次明白,这个院子对自己绝无温情!
前院里,有几个男人不知何时自己进来的,散坐在垂花门的台阶上正在抽烟闲聊。没等李师傅发出质问,为首的一个擅入者自动上。李师傅认出那人就是周欣的朋友,他甚至可以叫出他的姓名。
“谷子,你们怎么进来的,你们找周欣?”
谷子严肃,他点了一下头,却说:“不,我们找你。”
也许是因为签下了那份遗嘱,也许是因为已经把自己的后事向金葵和周欣这两位最重要的当事人都做了当面的告知,一切似乎都已安排妥当,高纯的心情才完全安定。心安之后,病情随之稳定,身体的各项指标,也都趋向好转。周欣因此也就轻松多了,她辞掉了李师傅,白天在医院陪护高纯的工作,仍由余阿姨承担。谷子在这个时候的作用越来越重要了,监督李师傅从三号院搬出去的,还是谷子和他的那帮朋友。有很多事,是应该由男人出面来办的,谷子,就是周欣需要的那个男人。
这一天高纯的律师约了周欣一起去国贸饭店谈事,周欣也是坐了谷子的车去的。在国贸饭店的大堂茶座里,约谈的客人没到之前,刘律师先以略带歉意的口吻,向周欣透了高纯立嘱一事。
“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私下向你打个招呼为好。”刘律师与周欣很,最初他代表高纯接手蔡百科遗产案,就是由周欣找上门的。但高纯这次立嘱,是通过方圆绕开周欣直接接洽,没让周欣介入知情。周欣作为他的老人,老主顾,也作为高纯遗嘱的受益人之一,特别是作为高纯合法的子,对其丈夫立嘱之事完全被排除在知情者外,有点不尽情理,所以律师觉得有必要把这事稍加透,既不严重伤害律师的职业守,又维持顾全了老主顾的情分,所以就利用这个等人的场合,以私人朋友的身份,以随意聊起的口吻,说起了他最近办理的这桩“业务”
“最近高纯身体好像很不好,情绪也很悲观,那天叫我去了,说要立个遗嘱,这事…他跟你说了吧?”
“说了。”
周欣态度漠然,喜怒不形于,回答“说了”二字,表情随即归于沉默。
“噢!”
做意外状的反倒成了律师,他迟疑一下,继续说道:“遗嘱的内容…高纯还不希望对外发布,就像他父亲当时立嘱一样,他父亲去世前也是秘密地…”
“内容我知道了。”
刘律师绞尽脑汁的婉转措辞,被周欣淡然打断。律师为委托人保守秘密的职业道德,以及试图提前透风的仗义之心,在周欣无可无不可的姿态下,倒显得有点滑稽可笑。刘律师张口结舌了刹那:“噢,是吗…那你知道了就行了。”不再让话题继续。幸而约见他们的人物恰巧到场,像救驾似的终止了他的尴尬。
约见他们的也是一位早就相的律师,还有这位律师的委托人——高纯的胞姐,百科公司的老板蔡东萍女士。
周欣事先并不清楚蔡东萍一方提出的这个会晤到底要谈些什么,但她还是来了,因为在这个时间双方见面,不外要谈高纯,不外要谈高纯的那份遗嘱。果然,蔡东萍的律师开门见山,一落座就介入了主题,主题正是高纯的遗言和遗产。但周欣听得明白,他们关心的重点不是别的,主要是仁里胡同三号院。
“蔡百科先生临终前,已经对仁里胡同三号院的归属做了明确的安排,这一点我们双方也都达成了共识,并且在当初交接三号院时做了书面确认。蔡百科先生的遗言在前,高纯的遗嘱在后,当两份遗嘱内容发生抵触时,按法律的原则,应当以在先的一份为准。”
高纯的律师也是高纯那份遗嘱的代拟律师,自然要为后一份遗嘱施辩:“关于两份遗嘱的效力问题,先来后到的原则我没有意见,问题是父子二人前后的两份遗嘱,在内容上并无抵触之处。蔡百科先生的临终遗言和周女士后来确认的意见讲的很清楚,只有当高纯未婚时,其财产才由蔡女士代管,在高纯死亡发生遗产继承行为时,周欣女士放弃对三号院的继承,仅此而已。并没有剥夺,也不能剥夺高纯对包括三号院在内的全部个人财产的其他支配权。”
蔡东萍抢上来话:“高纯那份遗嘱是不是你写的,除了三号院上面还说什么了?”
蔡东萍问得很不客气,刘律师答得也不嘴软:“对不起,未经立嘱人同意,遗嘱内容不便公布。即便公布也不一定要向您公布,因为您并不是这份遗嘱的受益人。”
蔡东萍叫道:“三号院是我们蔡家祖产,我父亲去世前把这院子托给我了,他怎么处置我当然要管。三号院是我爸给我弟弟住的,他不在了这院子我们蔡家肯定要拿回来的!”
蔡东萍的律师显然不愿让这次晤谈因吵架中断,他适时地把话头转向周欣:“周小姐,你当初是非常尊重蔡百科先生的意愿的,所以你当时签字宣布放弃了对三号院的继承权。现在我们都知道你先生居然把这个蔡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院子,白白送给一个和蔡家,和你本人,都没一点关系的女孩子,这对蔡家和你本人来说,都是极大的羞辱,传出去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周欣对蔡东萍的愤怒早已见怪不怪,她只是没想到风水转,自己居然会与蔡东萍成为共同的“受害者”站在了同一战线。而她们共同的对手,竟是她当初曾经为之全力与蔡东萍斗争的高纯。也许仅仅是出于对蔡东萍本人的厌恶,周欣做出了一种度身事外不愿为伍的姿态,她面向蔡东萍的律师淡淡地表示:“三号院不管怎么说,现在是高纯的财产,高纯愿意给谁,我干涉不了。”
蔡东萍冲周欣一通呲牙咧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是他老婆,你是他现在的财产管理人,你怎么干涉不了!那个叫金葵的和你丈夫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反正男人要是对我这样,我杀他的心都有!我不信你就这么窝囊!”
周欣不想与蔡东萍讨论这种问题。她冷冷地瞟了蔡东萍一眼,并不搭话。蔡东萍有些尴尬,她的律师连忙接上话茬。
“现在我们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就算不打不成吧。咱们首先不能让那个什么金葵得到遗产,无论是院子还是现金,都不能让她得到。特别是院子。我建议先把这院子的房产证拿出来,先放在我们这边。然后还是得请周小姐做好你先生的工作。他现在病得这么厉害,头脑并不清楚,能立出这么一个对你无情无义的遗嘱来,肯定是被那个女孩蛊惑了。现在年轻女孩为了钱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你如果不愿意让蔡小姐保存房产证的话,可以把房产证交给我来保存,至少那个女孩想拿到房产证就不那么容易啦。否则高纯让你把房产证给她,你说你给还是不给?放在我这儿你就可以说房产证在律师这里,让那女孩到我这儿来要。到我这儿她就不可能那么轻易把证拿走了。”
“房产证,交给你?”
周欣没听明白似的,蔡东萍的律师于是再次做出解释和动员:“我这是替你着想周小姐,万一你今天回去你先生就要你把房产证交给那个女孩,你怎么办?如果你不,就违背了你丈夫的意愿,就会和你丈夫直接冲突起来,这对你丈夫的健康也不好。可如果你了,你不屈辱吗,不窝囊吗?那个女孩就这么把你丈夫抢走了又抢走你应得的财产,你觉得无所谓吗?高纯的财产除三号院外都应该由你一人继承的,这个女孩横刀夺爱,巧取豪夺,你当然不能束手无策,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律师的话显然触动了周欣,她于是做出反应,转头向自己熟悉的刘律师求教:“刘律师,要不我把房产证交给您吧,由您暂时保存。”
蔡东萍的律师马上认同:“也可以,只要能防止高纯把房产证直接转给那个女孩就行。你可以对高纯说你是根据你放弃对三号院继承权的协议,早把房产证到律师手上保存的。如果高纯坚持索要这份房产证的话,我们作为与三号院利益相关的一方,有权利对这事做出干预。”
周欣再次将咨询的目光投到刘律师的脸上,不料刘律师竟然面有难,但他的解释又让周欣无话可说。
“按规矩,我已经承担了高纯遗嘱的律师工作,就只能在同一案件中代理高纯一方,而不能代理不同利益的双方,这是规矩。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去其他律师事务所,另外请个律师帮忙。”
周欣低头沉。
蔡东萍的律师看出目的达到,遂抬高嗓门,字正腔圆地为本次晤谈做出了总结:“那今天这事我们双方就算达成口头默契了,关于房产证的事就这么处理了。如果高纯健康长寿,那咱们皆大欢喜,一切维持现状。如果高纯一旦不幸,那他的财产,特别是仁里胡同三号院究竟怎么处置,我们各方都可以主张权利,然后就由法律来裁决吧。让我们相信法律的公正,尊重法律的权威吧!”
谷子开车,送周欣回家。
周欣打开院门,谷子随后进入。此时的三号院,夕阳妩媚,花木扶疏,但不知为什么在周欣的感觉上,却显得寂寥空芜。高纯住在医院,余阿姨陪护边,李师傅被解雇辞退,李家三口前全数搬走,周欣不在时,整座院子便空无一人。
他们走进这座空院,夕阳已经沉到树丫之下,天快要黑了,周欣没开院灯,一路走到后院,进院直奔高纯的卧房,进房直奔那对黄花梨大柜。周欣打开其中一个柜门,翻了好几个柜隔,似乎一时想不起她要找的东西,究竟放在哪里。屋子越来越暗,谷子把灯打开,他问周欣:“你找什么?”
周欣继续翻找,目标转向另一个柜子,翻一遍才茫然抬头,看着谷子自言自语:“三号院的房产证,我记得就放在这儿的呀。”
谷子安抚:“你再找找,这东西平时不用,不会丢的。你以后应当把户口本啊护照啊,还有房产证什么的,都放在一个抽屉里,用完了马上放回去,这样就不容易丢了。”
周欣又回到第一个柜子去翻:“是啊,我就放在这里了呀。”谷子过去帮她翻找。在一个不大的小铁盒里,确实集中了一个家庭一般都有的各种证件。谷子无意翻到下面的一本证书,翻开正面一页,才看清那是一本结婚证书,证书的扉页上贴着周欣与高纯的合影,两人的表情都很木然,一起木然地看着面前的谷子…
一连几天,周欣始终没有找到三号院的房产证明,她和谷子一起去了一趟房管所,打听房产证遗失补办的相关手续。房管所的人简明扼要地把补办的基本程序及必备文件向他们做了告示,同时顺手在电脑上查了一下,查的结果却让周欣大吃一惊。
“房主是叫高纯吗?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的房产登记啊。哪个高哪个纯啊?”
连周欣身后的谷子也大为讶异:“不会吧,您是查的仁里胡同三号院吗?”
周欣恍了半天神才想起说明:“啊,就是高兴的高,纯洁的纯…”
房管所的工作人员没理谷子,依然面向电脑:“哪个院子不重要,现在我这儿的登记资料里,就根本没有高纯这个名字。”
“没这个名字…”周欣还有些懵懂:“是怎么回事呀到底?”
“怎么回事,就是没这人呗。”工作人员说:“全北京市的房屋户主我这儿都能查,就没有这个叫高纯的人。他是不是就没办过产权登记手续呀,你们那是老房新房,是产权房吗?”
“办了呀。这房子遗产继承的时候还办过产权过户呢,我们还是专门委托律师办的呢。那房产证我也都看见过呀。”
无论周欣解释得如何确切,如何具体,房管所的人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还是一味摇头“没有,没这人…”谷子以为那人不负责任,遂越位上前理论:“麻烦你再仔细查一下吧,这人肯定有,肯定没错!”
工作人员不但没再仔细查找,反而离座张罗别的事情去了。她对周欣谷子说道:“那你们去房屋权属登记中心去查吧,我这儿本来就不负责查这个的。”
“房屋权属登记中心在哪儿?去了就能查吗?”
“带上你们的有效证件,带上房主的有效证件,能查!”
工作人员匆忙说了查询的方法和服务大厅的地址,不再与他们啰嗦。周欣与谷子随即驱车去了那个登记中心,在中心的服务大厅里查询本地房产的权属登记情况,比他们预想得要容易许多。服务大厅的电脑中很快显示了仁里胡同三号院的权属资料,周欣和谷子听到的资料让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服务大厅的工作人员让他们自己看了电脑,电脑资料对房屋自然状况的记录准确完整,唯有产权人一栏出人意料,那上面写着的竟然不是高纯二字,而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姓名!
那姓名也是两个字,那两个字周欣和谷子已经太!
——金葵!
问题相当严重了,大大超过了周欣的想象。当晚周欣紧急约见了刘律师,不知为什么她把这件事也通知到了蔡东萍的律师。蔡东萍的律师和蔡东萍本人立即匆匆赶到了刘律师的事务所里,共同商讨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
大家坐在一间会议室里,首先要清楚的是三号院的权属已经变更这件事情,刘律师本人是否知情。
从刘律师的态度和表情看,他对三号院在一夕之间另易其主改换门庭,有着与周欣同样的惊讶。无论从情理上还是律师本身的职业需要上看,如果他知道并参与了这件事情,也确实没有必要否认和遮掩。
于是接下来的气氛就变得同仇敌忾,目标一致对准了金葵的猖狂。蔡东萍几乎等不及大家拿出具体对策,她的愤怒就已经不可遏制。
“她想的倒容易,她一个小保姆就敢这么大的产业,简直比蛇象还要贪心!她要不是疯了就是这世道疯了,她要敢拿走我家的这个院子,我就敢这辈子什么都不干了我跟她拼命!”
周欣的心情最为复杂,她的内心与蔡东萍并无共鸣,但她此刻无论如何更加痛恨的,还是金葵。蔡东萍被侵犯的只是她的祖宅,而周欣被侵犯的,是她的家庭!
这事乍听上去来得太过诡异,以致刘律师甚至怀疑高纯本人也不知情。高纯病危在,是否真有这种能力与心计,去指挥金葵迅速变更三号院的权属,似乎迫不及待到连自己的遗嘱都不信任的形状,这形状很不合理,不能不让人觉得疑点重重。
蔡东萍在这一刻也忽然变得机,她提醒周欣:“你请的这个小保姆不会连你们家的存折都换了她的名字吧,你赶快回去看看吧。这房子你不关心,这存折你总得关心吧,钱可是你的!”
蔡东萍的提醒让周欣一愣,也让这个会晤迅速结束。两方的律师也都提醒周欣赶快回去看看存折和家里的细软,那些紫檀黄花梨的家具她不好拿,好拿她也不一定懂,但小件摆设值钱的用品顺手牵羊大概免不了的,你们回去仔细清点一下,看看到底少了什么东西,如果确实少了东西,倒是可以以家里失窃为由,请公安机关介入这事。除此之外,蔡东萍的律师还提醒刘律师尽快去问一下高纯对金葵变更三号院的房产是否知情,是他主动让金葵变更的还是金葵着他或威他同意变更的,都得问清楚才好。因为这一点很重要,如果是后者,以高纯目前的身体状况,可以认为是在完全无行为能力的情况下受人胁迫或者惑而做出的决定,法律上也可以宣告无效。
会晤匆匆散了。大家出了律师事务所各上各车。刘律师直奔光明医院,周欣和谷子直接回家,回家还是直接去了高纯的卧室,进了卧室直接打开柜门,打开柜门直接翻看存折。高纯的存折共有六本,周欣当然记得清楚,六本存折,总额八百多万。她把全部存折拢在手里,数来数去只有三本,谷子看她表情不对,问她:“有问题吗?”周欣说:“存折一共有六本啊。”谷子也知道情况不妙:“少了几本?你看看少了多少钱啊。”周欣翻看每张折子,谷子配合累加计算,三本加起来只有四百二十八万元。周欣面孔铁青,低声自语:“拿走了一半!”谷子多余地问道:“多少钱?”周欣说:“四百万!”谷子说:“四百万,这是大案!”
周欣也不再说话,沉默在此时忽然有了重量。不知谁的手机忽然响了,整个卧室高大的穹顶都为之一惊。
电话是刘律师打过来的,他向周欣通报了他对高纯的访问结果。他在电话中语言简短,省略了对访问过程的繁琐描述。周欣挂了电话,谷子急切问道:“怎么样,刘律师见到高纯了吗?周欣说:“见到了。”谷子问:“高纯怎么说?”周欣低头,似乎冥想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高纯不知道房产证被更改的事情。”
事情至此,情节已经基本明朗了,周欣与刘律师再次沟通之后,决定报警。
他们连夜去了三号院附近的派出所,以家中失窃为由向警方报案。刘律师大概向蔡东萍的律师通报了情况,所以蔡东萍也急急风似的赶过来了。周欣坐在派出所值班室外面的长椅上,听着民警与律师的问答,听着蔡东萍的大呼小叫:“她偷的可不是四百万,她偷的是两个亿!这院子就值两个亿。民警同志这事可是大要案,你说她要是偷了两个亿是不是够判死刑的…”
周欣这时的心情稍稍好受了一些,高纯既未指使金葵更改房产证,显然也不会允许金葵拿走存折。这至少说明高纯对她这个子还有起码的信任,起码的尊重。
公安的人马很快来到三号院,对失窃的现场进行了勘查。失窃时间虽然早已超过了有效勘查的范围,而且现场也被周欣谷子动过,但警察们还是认真观察了高纯的卧室和存放存折的柜子,并且打开了金葵住过的小屋做了必要的搜查。
周欣不知道公安方面是不是把这个案子当做了大案要案,但她知道警察在第二天又派人去了房屋权属登记中心,让登记中心的负责人找来了为金葵办理产权变更的工作人员,那是个年纪不小的妇女,记看上去有些欠缺,对办理三号院权属变更时的许多细节,已不能完全记清。她只记得那天来办权属变更和权属登记的人很多,也记得有这么一个院子的事情。因为这个四合院真够大的,不是一般公寓民居,所以印象还是有的。也记得来办手续的确实是个女人,那个女人也确实还比较年轻。
警察于是细问:“是个什么样的女的,你回忆一下。”
“穿得…普通吧,不像特有钱的那种。”
警察问:“有口音吗?是哪儿的人能听出来吗?”
“应该也没什么口音吧,要是有口音我一般能记得。”
“她有多高,身高?”民警比划。
“多高我说不好,我坐在里面,她站在柜台外面,看不准她有多高。”
“她胖还是瘦,有什么特征吗?”
“不胖吧,正常吧,一般来活儿了我就一心干活儿了,这电脑操作稍一走神就搞错了。搞错了我们这儿还得扣奖金,所以一般我不太注意顾客的长相。”
民警想了一下,又问:“这个叫金葵的人来办手续,她的证件文件什么的,齐全吗?”
“齐全呀,不齐全我们肯定办不了的。她的身份证,原户主的身份证,原房产证,还有原户主的遗嘱,还有公证书,还有原户主的死亡证明…”
“死亡证明?”
连民警都吓了一跳。“谁的死亡证明,是高纯的死亡证明吗?”
“是啊,就是原户主的死亡证明啊。”
“那死亡证明上面说高纯是怎么死的,是哪儿开的死亡证明?”
那女人思索半天,边想边说:“病死的吧,就是医院开的死亡证明啊。”
“哪个医院?”
“忘了哪个医院了,我们不存这个,所以没做具体的记录。”
“是光明医院吗?你再想想。”
“好像…好像不是咱们北京的医院吧,我记得是外地的医院。”
“外地,哪个地方记得起来吗,哪个外地?”
“好像…好像是云朗吧!”
这一句说的太重要了,警察们彼此会意,又追问了一句:“云朗?”
“因为我孩子他同学的对象在云朗上学,所以我对那儿有点印象,我记得是云朗。”
“云朗什么医院?”
“什么医院记不清了。反正她有医院开的原户主的死亡证明,还有公安局给原户主注销户口的证明,手续都是全的,手续没问题。变更登记该的费用也都了,所以我这儿就给办了。那天上班的还有小卢,小卢是我们的科长,手续她也审过,办得应该没毛病的。”
警察在房屋权属服务中心没有找到什么确定的证据,但也收获不小,至少知道了来办理权属变更手续的那个人,确实是女的,而且她持有的证明文件一样不少,所以才能把价值数以亿计的财产如此顺利地更名易姓。警察们还知道,这个女人持有的文件中,还有一份原户主的死亡证明,这份死亡证明不用调查也知道肯定是假的,所以来办变更手续的这个女人,已肯定涉嫌伪造公文印章罪,也就是说,肯定触犯刑律了。而同时持有云朗某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和高纯遗嘱的,似乎只有来自云朗的金葵具备条件,而且金葵也是变更产权这件事的唯一受益人。警察们据此判断,那个来办手续的女人,恐怕非金葵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