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集
万乘大酒店1948房傍晚
金至爱点的菜点,已经被分别装入精美的外卖食盒,那些食盒摆在客厅的大茶几上,让金至爱亲自过目。
潘玉龙:“至爱小姐,你要的菜都准备好了,现在就送的话还是热的,请问要送到哪里?”
金至爱:“好,现在就送。送到银海医院305房间。”
潘玉龙在小本上记下地址,说了句:“好的。”忽又愣住,惶然抬头:“不不不,我爸爸妈妈在医院订了饭的,您不用…”
但他的话马上被金至爱打断:“他们是我的客人。我在请我的客人吃饭。”
潘玉龙:“我替我的爸爸妈妈谢谢至爱小姐了,可他们是普通人,他们吃不懂这么名贵的东西。”
金至爱:“他们吃不懂不要紧,只要吃进了他们的肚子,就会对身体有益,这些都是有营养的东西。”
潘玉龙:“对不起,我替他们领下这份好意了,这样贵重的东西他们承受不起…”
金至爱:“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而你,你只是我的贴身管家,完成我委托的事情是贴身管家应尽的职责。如果你没有这个职责,我可以叫其他人送去。”
潘玉龙一时语,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他们吃一点就够,这些菜的量太大了,他们只有两个人,可这是三个人的量…”
金至爱再次打断潘玉龙:“不是还有你吗。”
潘玉龙噎住,良久,他说:“谢谢你,至爱小姐。”
金至爱:“别叫我小姐!”
某桑拿俱乐部晚上
佟家彦下班,驾车驶离饭店。他来到一个装饰豪华的桑拿俱乐部里,进去更衣沐浴,然后围了巾走进了一个桑拿间里。
桑拿间里已经坐了一个男子,灯光虽暗,但仍可认出那正是林载玄的秘书。这位秘书往炉子上浇了一瓢冷水,他的声音和石块上生出的烟气一样嘶哑砺。
林载玄秘书:“以五星饭店为职业的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人间万物,尽收眼底。关于亚东公司,你要告诉我什么消息?”
佟家彦:“亚东公司负责公园项目的人就是盛元银海公司的前任总裁。我和这位总裁非常熟悉,他是我们那里的一个常客…”
林载玄秘书:“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
佟家彦:“我要告诉你的事情,至少可以让你省下六千七百万美元的追加预算。但我也想提前打听一下,你们时代公司会按什么样的比例,为这些信息付费?”
六千七百万这样精确的数字,让那位秘书不得一怔,他沉默片刻,低了声音:“你开个价吧。”
佟家彦没有马上回音,他也将一瓢冷水浇在火炉上面,火炉立即升出霹雳般的白烟…
银海医院晚上
潘玉龙拎着食盒走进母亲的病房。
万乘大酒店1948房晚上
金至爱在房间里看着电视,看得心不在焉。她终于按捺不住,打电话命令秘书为她备车。
万乘大酒店门口晚上
金至爱轻车简从,离开了饭店。
银海医院晚上
潘玉龙的父母望着那一桌打开的食盒,面对如此精美的菜肴万般疑惑。
父亲:“这是你在酒店买的?这要多少钱呀…”
潘玉龙心里并不轻松:“这是至爱小姐送的。”
父亲:“送的?”
母亲:“她怎么对咱们这么好呀?儿子,咱们这么住着吃着,没关系吧?”
父亲:“上次至爱小姐不是说了吗,咱们儿子救过她的。”
母亲:“救人是应当的,见义勇为嘛。咱们凭这个就花人家这么多钱,总不太好吧。我这个病现在也稳定了,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住这么好的医院我总觉得心里不塌实。”
父亲:“儿子在这儿,你有什么不塌实!你这人,一辈子心重,一辈子怕求人。现在是儿子给你挣来的富贵,你就塌塌实实的吧!玉龙,你劝劝你妈。”
潘玉龙:“…妈,你…你就,就塌塌实实…好好治病吧。”
父亲:“你瞧,别胡思想了,你就心你自己的病,儿子的事儿子自己有数,用不着你心。”
母亲对儿子说:“咳,总归不是你自己挣的钱,我心里总是定不下。我是说,平白无故的钱,千万用不得,啊!”潘玉龙回避了母亲的目光,点头含混地应道:“啊。”
银海医院外晚上
金至爱驱车至此,她在医院门口下了汽车,不让秘书跟从,独自走了进去。
银海医院晚上
潘玉龙和父母已经用完了晚饭,父亲收拾桌上的碗筷,潘玉龙伺候母亲洗了手脸,他端着脸盆走出病房,去水房把水倒掉。
潘玉龙从水房出来后,站在走廊里犹豫了片刻,放下脸盆沿着走廊向另一个病区走了过去。他拐了两个弯,居然一直走到了汤豆豆的特护病房。他并不知道自己与刚刚来到医院的金至爱在一个拐弯处几乎叉走过,金至爱看到了潘玉龙的背影,而潘玉龙的视线却始终伸向前方。
金至爱没有叫住潘玉龙,她跟在潘玉龙身后逶迤前行。潘玉龙前面的方向并非他母亲的病房,这让金至爱疑窦顿生。
潘玉龙站在了特护病房的门口,从门中他看到阿鹏在帮护士为汤豆豆输。汤豆豆躺在上,仍然昏睡不醒,看得潘玉龙不由眼圈发红。
阿鹏提了一只暖壶从病房走了出来,意外看到潘玉龙站在门口,他随即反手将房门带上,用自己宽阔的身体将潘玉龙挡住。
阿鹏:“先生找谁呀?”
潘玉龙不想与阿鹏冲突,他尽量让自己和颜悦:“啊,我是,我是来看我妈妈的,她也住在这里。”
阿鹏将他打断:“那对不起你找错地方了!请吧。”
潘玉龙:“豆豆…好点了吗,她现在能讲话了吗,头脑清醒了吗?”
阿鹏:“她的头脑很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她终于可以分辨出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欺骗!”
潘玉龙:“阿鹏,如果你是一个真实的人,那就请你告诉豆豆,我没有做错什么,但我已经没有机会向她解释了。对她来说,这件事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能让她活着。”
阿鹏:“你放心吧,豆豆会活下去的。她也不需要你打折她的腿以后送来的那拐,她已经把你那位韩国小姐的钱退回去了。用你们的钱她宁愿去死!现在我们自己找到钱了,老天有眼,不会让豆豆为了你这种人死掉的!要死你去死吧,跟着你那位韩国女人滚吧,你本来就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别让豆豆再看见你,别再脏了她的眼睛,滚吧!”
阿鹏用舞蹈动作躬身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还没有直身就被潘玉龙一拳打翻。阿鹏手中的暖壶摔了出去,暖壶的破碎声犹如一声哭泣。
潘玉龙出了眼泪,他指着阿鹏,哽咽难言:“你告诉豆豆,我和她…曾经有过约定,每天夜里,夜里十二点钟,我们彼此的心,都会真实地连在一起。你告诉她,我会记住这个约定!”
潘玉龙转身走了,阿鹏还蒙在地上。金至爱站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万乘大酒店外晚上
佟家彦把车子开回了饭店,从他下车锁车的动作上,能看出他有点醉态。
万乘大酒店19楼工作间晚上
电梯铃响,梯门打开,潘玉龙回到了19楼的工作间,在这里他碰上了佟家彦。
佟家彦:“你去哪儿了?”
潘玉龙:“去医院了。”
佟家彦:“去医院,去干什么?”
潘玉龙:“去看我妈妈,她住在医院。”
佟家彦:“哦。1948客人知道吗?”
潘玉龙:“知道,我跟她说了。她要服务了?”
佟家彦沉默了一下,说:“她找你。”
万乘大酒店1948房晚上
潘玉龙按响门铃的一刻,金至爱刚刚擦去眼泪,她听到潘玉龙在门外叫道:“贴身管家!”便打开了房门。
潘玉龙:“至爱小姐,你叫我吗?”
金至爱:“你…去哪里了?”
潘玉龙怔了一下:“去医院了。”
金至爱:“去医院了…去看你的爸爸妈妈,你是去看你的爸爸妈妈吗?”
潘玉龙听出金至爱言语古怪,神色异样,他小心答道:“是。”
金至爱:“你好像去了很久,你一直和你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潘玉龙:“…是。”
金至爱:“你是不是还去了别的地方?”
潘玉龙:“不,我只去了医院。”
金至爱自语:“对,你只去了医院…”她又问潘玉龙:“你说过,你喜欢做一个真实的人,你真的喜欢真实吗?”
潘玉龙:“对。”
金至爱:“你做到了吗,你是一个真实的人吗?”
潘玉龙低头:“我是真实的人。”
金至爱:“那你告诉我,你爱我吗?”
潘玉龙:“我…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
金至爱:“不短了。有很多天,我们朝夕相处。你完全可以判断,你是不是可以爱我。”
潘玉龙:“至爱…请你,请你再给我一段时间。”
金至爱:“那你爱她吗?你的那个…妹妹。”
潘玉龙沉默,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金至爱问:“你爱她吗,你曾经爱过她吗?”
潘玉龙:“我爱她,我曾经…非常非常地爱她。”
金至爱:“现在呢,你现在还爱她吗,还非常非常爱她吗?”
潘玉龙:“…”金至爱:“你现在仍然爱她,所以你不能爱我,对吗?”
潘玉龙摇头:“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金至爱:“因为她生病?”
潘玉龙:“因为她不爱我了。”
金至爱:“她为什么不爱你了?”
潘玉龙:“因为,她认为我欺骗了她,她只需要单纯的爱,只需要真相。”
金至爱:“你欺骗她了吗,你向她隐瞒真相了吗?”
潘玉龙轻轻摇了一下头,他不知怎样回答。
金至爱:“你欺骗过我吗?”
潘玉龙看她,也没有回答。
金至爱:“以后,你会欺骗我吗?”
潘玉龙:“我不想欺骗任何人,尤其是我爱的人。”
金至爱:“女人都是一样的,需要真心的爱。我比你的那个妹妹,更需要真爱。我不缺金钱,不缺一切,我只需要忠诚,只需要一个真实的、透明的人,你是这样的人吗?”
潘玉龙:“…”金至爱:“这句话,我已经问过了。”
潘玉龙:“我已经回答了。”
金至爱:“我要你再回答一遍,你是一个真实的透明的人吗?”
潘玉龙:“…我是。”
金至爱:“我要你再回答一遍…你和她,真的结束了吗?”
潘玉龙:“…结束了。”
金至爱:“我要你,再回答一遍,你和我,只是因为时间,只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太短吗?”
潘玉龙:“这件事,对我太突然了…”
金至爱:“好吧,我给你时间。你可以辞去酒店的工作,担任我的助理,直到你说Ok,直到你说:Iloveyou!你同意吗?”
潘玉龙:“同意。”
金至爱:“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潘玉龙眼圈忽然润,但他木然地应声:“…一言为定。”
金至爱并未出笑容,她的声音,果断大于温情:“好!我们很快就要回韩国去了,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把你的父母也一起带走。韩国也有一的医生,可以提供最好治疗。”
潘玉龙怔住:“我…也要去韩国?”
金至爱:“当然,我们需要相处的时间。”
潘玉龙:“可我是…可以让我留在中国吗?”
金至爱:“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你不想增加我们的时间吗?”
潘玉龙无法言说。
万乘大酒店19楼工作间夜
在工作间的小屋里,潘玉龙夜不能寐。手表的时针指在夜里十二点钟,他靠在小上,打开枕边的随身听,《真实》的旋律在耳际响起,穿过窗户回星空。
银海医院夜
医院的特护病房外空无一人,音乐仿佛传到了这里,却被紧闭的房门挡住。
万乘大酒店19楼工作间夜
潘玉龙沉入《真实》,与音乐一同悲伤,他没有注意小屋虚掩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佟家彦的身影出现在门旁。音乐结束的那刻潘玉龙被那身影蓦然惊住,看了半天才认出那个熟悉的轮廓。
佟家彦:“还没睡?”
潘玉龙从上站起。
佟家彦:“今天我夜班。楼层夜班的服务员呢?”
潘玉龙看看外面:“不知道,是不是下去抽烟了?”
佟家彦又问了一句:“你不困吗?”他非但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反而在潘玉龙的小上坐了下来:“这儿冷吗?”他问。
潘玉龙没坐,仍旧站着回答:“还好。”
佟家彦点头,又问:“怎么样,跟她相处得还行吗?”
潘玉龙:“和谁?”
佟家彦:“1948。”
潘玉龙沉默了一下,草草答道:“哦,还行吧。”
佟家彦:“听我一句话…”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直到潘玉龙抬眼看他。
佟家彦:“抓住这个机会。”
潘玉龙不想交谈,他冷冷反问:“佟经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佟家彦笑笑:“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不过这种关系,一般来说是长不了的。好在长不了也不要紧,对你来说,总不会空手而归。”
潘玉龙:“佟经理!”他忍了一下,放平了声音:“我想睡觉了,可以吗?”
佟家彦又笑笑:“可以。”但他却没有从上起身,而是又问了一句:“需要我帮你一个忙吗?”
潘玉龙断然地:“不需要。”
佟家彦却顾自说下去:“可我已经帮了。”
潘玉龙并不想听,他拿了水杯走出小屋,到热水器的龙头上接了开水,就地喝了一口,佟家彦这时跟了出来。
佟家彦:“你天天进1948可你并不一定知道,金至爱现在碰上了什么难处。”
潘玉龙喝水,并不在听,佟家彦却带着醉意,非要他听:“我现在帮她,也就等于是帮你了吧。你知道时代公司在银海要干什么吗?他们要把银海的老城区,改造成一个最大的城市公园,我要帮的,就是让他们的计划实现。”
潘玉龙喝完水,对佟家彦说了句:“佟经理晚安。”
潘玉龙没等佟家彦回答,转身向小屋走去,佟家彦却伸出胳膊把他拦住。
佟家彦:“金至爱这块蛋糕咱们一块吃,你吃上面的油,我吃下面的渣子…”
佟家彦此话未完,潘玉龙已经回过身来,重重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工作间的门这时被人打开,楼层的夜班服务员走了进来,潘玉龙“犯上作”的一幕恰巧入眼,不让他目瞪口呆。
潘玉龙走进小屋,把小屋的屋门随手关严。服务员看看佟家彦擦着鼻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醉态让他尊严扫地,服务员不知该不该上前去搀。
万乘大酒店1948房白天
早上,潘玉龙为金至爱摆上早餐,金至爱问:“你又吃过了吗?”
潘玉龙:“我吃过了。”
潘玉龙这些天情绪始终低沉,金至爱也就不再勉为其难,她自己坐了下来,吃起了早饭。
潘玉龙迟疑了一下,问:“至爱小姐今天要出去吗?”
金至爱:“你有事?”
潘玉龙:“啊,没有。”
金至爱:“我今天要去公司。你有事?”
潘玉龙:“没有。”停了一下,又说:“你如果不在饭店,我可以去一趟医院吗?”
金至爱:“去医院…可以告诉我你去医院是做什么吗?”
潘玉龙:“我是…去看我爸爸妈妈。”
金至爱:“一个真实的人,会说不真实的话吗?”
潘玉龙:“应该…不会吧。”
金至爱:“你是说,一个真实的人,是不会撒谎的;一个透明的人,是不会隐瞒的,对吗?你要去医院看你爸爸妈妈,是真实的,还是不真实的?”
潘玉龙:“你不相信我是去看我爸爸妈妈吗,你认为我说的话不真实吗?”
金至爱看着潘玉龙,良久,她说:“我非常愿意相信你,你曾经是我最相信的人,因为我一直以为,你就像雪山上的雪,干净透明,一尘不染,对我永远不会有任何隐瞒。”
潘玉龙:“我…”
金至爱打断他:“你去吧,去看你的爸爸妈妈吧,替我祝福他们。”
万乘大酒店门前白天
金至爱前呼后拥地走出饭店。
金至爱的车队驶出饭店门前的广场。
万乘大酒店职工出入口白天
换了便装的潘玉龙斜背一只挎包,走出职工出入口,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花店白天
潘玉龙走进一间鲜花店内,挑了一枝兰花买下,用纸包好,走出店门。
金至爱的车上白天
金至爱在前往时代银海公司的途中,给自己的秘书打了电话:“崔秘书,我需要你安排一个人,去一下银海医院…”
银海医院白天
潘玉龙来到医院,他没去母亲的病房,而是朝特护病房的方向走去。
潘玉龙来到特护病房门口,轻轻将门推开,他看到汤豆豆原来睡的病,此时已经空了下来。
一位护士上来查问:“你找谁呀?”
潘玉龙:“啊,请问住在这儿的汤豆豆上哪儿去了?”
护士:“汤豆豆搬到内科病房去了。”
潘玉龙:“她不住这儿了?”
护士:“对,她的危险期过了,正好现在内科有单间,就搬到内科去了。”
潘玉龙面欣慰,高兴地问道:“她已经没有危险了吗,她快好了吗?”
护士:“她好多了。”
潘玉龙:“谢谢您!”
潘玉龙情绪兴奋起来,快步走了出来,他并没有注意到特护病房的外面,有一个看杂志的男子,把目光悄悄投注过来。
潘玉龙来到内科病房,向一位护士打听了汤豆豆的房间。他走到那个房间的门口,从半开的房门中看到汤豆豆果然躺在上,阿鹏正用一条巾,为她擦脸擦手。潘玉龙没有进去,他在门外伫立良久,他看到汤豆豆不知为什么哭了,阿鹏关怀地低声劝慰,用巾为她擦去眼泪…潘玉龙的眼圈也红了起来,他从门口慢慢退下,转身离开。
那个手执杂志的男子,在走廊上与他面走过,面庞回避,目光追来。
潘玉龙向母亲的病房走去,脸上仍然挂着离愁别恨,但汤豆豆病状的渐渐好转,又让他内心宽慰了许多。走到半途他又站了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拿着那枝刚买的兰花。
银海医院白天
潘玉龙来到母亲的病房,母亲刚刚查完身体,情绪显得非常乐观,她坐在沿上把这几天检查治疗的情况,向儿子一一述说。
母亲:“这几天每天医生都安排检查,前天查了CT,昨天查的心电图、彩超、透视,今天又查了脑电图、血图。查这些东西还要喝药水,喝了药水才能显影呢。听说做这些检查很贵的,咱们这么花钱到底行不行啊?”
父亲:“又来了,你就别管贵不贵了,咱们养儿子这么大,也该沾沾儿子的光啦。养儿防老,养儿防病,儿子的钱,咱们花得放心。”
潘玉龙坐在母亲上:“妈,您查出什么病了吗?”
母亲:“没有,医生说我除了那个肺心病,没别的毛病了,身体好的。”
父亲:“还好的,光一个肺心病就不是个好治的病。”
母亲:“现在这病不是也稳定了吗,医生让我按时吃药,别感冒,别劳累,注意养,没什么要紧的。”
潘玉龙沉默片刻,从母亲身边起来,转到母亲膝前跪下,他的这个动作,把父母全都吓了一跳。
潘玉龙:“妈,我想给您磕个头!”
潘玉龙说着,真的一头拜下,母亲连忙往起拉他:“怎么啦这是,怎么啦这是?”
父亲也预感出了情况:“玉龙,你站起来说,怎么了?”
潘玉龙仍然跪在地上,他说:“爸,妈,你们能早点回老家吗?你们住院的钱,我是不能不还的。我不能明明知道还不上,还要这么用人家的钱。”
父亲:“这不是…那个韩国朋友替你出的钱吗,你跟她关系不好了?”
潘玉龙:“爸,妈,我还很年轻,我会拼命工作的,挣到钱就给妈买药去,可我不想再用她的钱了。爸,妈,你们体谅我一次吧!”
潘玉龙又拜在母亲脚下,母亲当然听得明白。她摸着儿子的头发,含着眼泪说道:“妈妈知道,妈妈知道,妈妈这病已经没事了,妈妈今天就回家!”
父亲:“今天?”他问潘玉龙:“今天就要走吗?”
母亲接过话:“今天就走吧。”她又对儿子说:“咱家的人就要这样做,咱们可以对人好,不能平白无故欠人的。妈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妈就怕为难你。妈不能帮你,还给你添麻烦,心里真是不好受啊。”
潘玉龙眼泪几乎下:“妈,爸爸,我不是孝顺儿子,你们原谅我吧。”
母亲:“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儿子。”
时代银海公司白天
金至爱离开时代银海公司,林载玄等人在门口送行。金至爱的车队开走之后,林载玄和一干公司要员,才转身返回楼内。秘书在林载玄耳边嘀咕一句,林载玄点头随秘书走去。
林载玄来到公司大楼的屋顶花园,屋顶花园寂静万分,只有一个独自等候的背影,听到林载玄与秘书的脚步自远而近,便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
佟家彦的面目林载玄并不陌生,他试图用居高临下的蔑视将对方住:“佟先生,我非常抱歉地告诉你,你要的价码非常过分,这个要价对我们来说,不是易,而是敲诈!”
听罢秘书的翻译,佟家彦却并不退缩:“我要的这份回报,必须是我后半辈子的生活保障,因为我一旦把真相告诉你们,我很可能会丢掉我的工作,甚至,很可能会吃上官司,会结下仇人。我只有得到一份合理的财富,然后远走高飞,才值得我这样选择。”
林载玄:“我们可以为你办理一份终身的养老保险和失业保险,再给你一笔足够你生活的现钱,这对你已经非常公平,但不是你昨天索要的数目。”
佟家彦:“我要告诉你们的消息,可以让你们省下六千七百万美元,我要的回报刚刚超过这笔钱的千分之一,这对你们是否合算,需要你们自己斟酌。如果我的消息最终不能把你们的敌人拉下马来,那这笔回报我一定如数奉还。”
林载玄:“佟先生,根据商业的规则,卖方必须先给买方看货,当买方满意之后,才可以付钱。”
佟家彦笑了一下:“可惜我们之间进行的,并不是公开的商业行为,而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易。秘密易的规则,是先钱,后货。请林先生再想想吧,在这场易中,着急的并不是我。”
佟家彦说完,迈步向花园的出口走去,一副不屑再谈的模样。也许没有逃过他的所料,林载玄果然在他身后开口,匆忙把他叫住:
“佟先生!”
佟家彦站住。
林载玄沉下气来,说道:“请等一下。”
万乘大酒店门前白天
金至爱的车队回到万乘大酒店。
万乘大酒店1948房白天
金至爱回到房间,秘书将潘玉龙的护照放在了金至爱的面前。
秘书:“潘先生的护照已经办好了。北京办事处已经和大使馆的领事官打过招呼了,领事官知道这个人是董事长的客人,已经答应会尽快为潘先生办好赴韩国的签证。今天林总代表就会派专人把护照送到北京去。”
金至爱:“你和汉城时代大酒店的总裁打个招呼,潘先生到汉城后,可能会去他那里学习酒店的管理。潘玉龙喜欢这项工作,我想尊重他的选择。”
秘书:“我明白。”
银海医院白天
潘玉龙搀扶着母亲,与父母一同走出了银海医院的大门。
银海火车站白天
潘玉龙送父母登上了回家的火车。他帮助父亲将行李放到行李架上,帮助母亲收拾好铺。
火车开动,潘玉龙在站台上与父母挥手告别。母亲擦泪的身影从他眼前缓缓划过。
万乘大酒店行政楼经理办公室白天
潘玉龙将自己的辞职信放在了佟家彦的办公桌上。
佟家彦看了一眼那封信,似在意外,又在意中:“你要辞职,要去韩国了?”
潘玉龙没有回答,转身走出了屋子。
万乘大酒店健身房白天
金至爱在健身房练跑,跑了一个单元,下来擦汗。
金至爱在更衣间里更衣,她掏衣兜时,不期然掏出了那只护腕。她端详着上面的兰花,心里若有所思。
万乘大酒店职工更衣室白天
潘玉龙打开自己的更衣柜,蹲在地上收拾着里面的东西。他感觉有人走了过来,一双皮鞋停在了他的身边。他抬头向上看,来者又是佟家彦。
佟家彦:“根据万乘大酒店职工手则的规定,职工辞职,上级必须与他进行谈话,了解职工辞职的原因。”潘玉龙拿了自己的东西,关上更衣柜门,起身向外走去,他说:“我不想和你谈。”
佟家彦在他的身后,不急不恼,面目严肃:“不是我和你谈!”
万乘大酒店总经理室白天
潘玉龙坐在酒店总经理的对面,与总经理进行最后的交谈。
总经理:“我曾经在世界上很多五星饭店任职,万乘大酒店是唯一一家中国大陆的饭店。这是一家非常出色的饭店。这里的文化,这里的职工,都非常出色。这种酒店能让每一个以酒店管理为职业的人充情。”
潘玉龙:“对不起何总,我并不想离开这里。我曾经想把这里当做事业的寄托,我曾经想在这里实现我的幻想…”
总经理:“能透一下你的幻想吗?”
潘玉龙:“我幻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总经理:“我是什么样的人?”
潘玉龙:“最好的职业经理人。”
总经理:“怎样才能算是最好的职业经理人?”
潘玉龙:“通晓专业、知识全面、头脑清醒、视野开阔。有良好的心理素质…”
总经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些很多人都能做到,但做到了不一定意味着最好。在我看来,最好的职业经理人是指一种职业的品质,一种职业的素养,它不是技能,不是经验,而是态度。”
潘玉龙:“态度?”
总经理:“对,这个态度,就是勤奋与诚实。只有勤奋,才会有积累;只有诚实,才会赢得上级、部下和顾客的信任。我观察你,这两点都能做到,所以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可能成为一个最好的职业经理人,都会实现你的幻想。”
潘玉龙有些激动:“请相信我,一旦我有了机会,有了…有了自由,我一定会回来的。”
总经理微笑点头,轻声说道:“好,一言为定。”
万乘大酒店健身房外白天
金至爱走出健身房,她的秘书正在门口等她。
秘书:“去渝城的飞机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去渝城的只有小飞机,头等舱只有八个座位,我们全都包下来了。从渝城去贡阿雪山要坐火车,有一段火车没有贵宾席…”
秘书一边汇报,一边随同金至爱向前走去。
秘书:“今天的晚饭按您的意思,已经安排好了地方。关于收购万乘大酒店股权的事,银海公司已将您的意见向总公司执委会做了报告,总公司表示马上会准备一份收购的方案…”
杨悦工作过的律师事务所黄昏
潘玉龙来到这家律师事务所,将一封信交给了杨悦过去的一位同事。这个同事就是曾经帮助万乘大酒店办理股权转让的那位律师,潘玉龙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潘玉龙:“请你们把这封信寄给杨悦,你们应该可以查到她的地址。”
律师:“好,我会替你查到的!我一定替你寄去。”
潘玉龙:“我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离开国内了,如果你们能找到她的地址和电话,请替我记下来,我会再和你们联系。”
律师:“杨悦的手机我打过,已经欠费停机了。她有没有其他联系的电话,我们可以打听一下。”
潘玉龙:“如果你们联系上她,请转告她,我会努力工作,挣到钱我会给她寄去。请告诉她一定把伤养好,无论身体怎样,都要快乐地生活。”
律师有点感动:“好,我一定转达。”
杨悦工作的律师事务所外黄昏
潘玉龙走出这家事务所,他回头,看着这座不大的建筑正被夕阳染红。
霞飞餐厅晚上
一辆轿车驶至霞飞餐厅的门前,这间街边餐馆与从前潘玉龙陪金至爱造访时一样,门面朴素,生意冷清。
有人替潘玉龙拉开车门,带潘玉龙走进餐厅。潘玉龙看到,这间只有五六张桌子的餐厅全被时代公司的工作人员占住,他曾经吃过饭的那个角落,金至爱早已正襟危坐。
餐厅的服务员为他们点上了油灯,桌上摆了瓷瓦罐盛就的土菜,金至爱的面孔暗在灯晕之外,不知脸上是否带了笑容。
金至爱:“今天这些土菜,好像不如以前好吃了。”
潘玉龙:“一个人穷途末路的时候,会把一切美好的东西牢牢记住,一个人志得意的时候,对什么都自然不那么在乎。”
金至爱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咀嚼此话的含义。少顷她重新开口,说开了别的,却又像对刚才问题的答复。
金至爱:“咱们明天要离开这里去贡阿雪山,你需要准备一下吗?”
潘玉龙:“贡阿雪山,为什么还要去贡阿雪山?”
金至爱:“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贡阿雪山给了我好运,贡阿雪山还给了我爱情。”
潘玉龙抬眼看她,没有接话。
金至爱:“我要去贡阿雪山还愿,我要去贡阿雪山,再拜一次山神。”
潘玉龙:“你还要祈求什么?”
金至爱:“我祈求雪山赐给我的人,真的像雪一样纯洁透明,如同我原来想象的一样。”
潘玉龙沉默着,应对无言。
银海汤家小院晚上
金至爱的车队再次了这条短短的小巷。
金至爱跟随潘玉龙上楼,进了他那间寒酸的小屋。
小屋的墙上和头,还挂着汤豆豆买来的那些装饰,那些装饰蒙着尘土,已显陈旧。
金至爱:“你要拿什么东西?拿好还是跟我一起回酒店去吧。明天我们一起从酒店出发。”
潘玉龙打开抽屉和衣箱,把要带走的衣物装进手提包里,他说:“我已经不是万乘大酒店的人了,我可以不再回去。”
金至爱:“你不是万乘大酒店的职员了,可你是万乘大酒店的客人。你不用再住这样的房子。”
潘玉龙:“我喜欢这间房子,我喜欢住在这里,哪怕只有最后一晚。”潘玉龙停顿一下,说:“你允许吗?”
金至爱:“…当然,只要你喜欢。你的想法,我不强迫。”
金至爱上前,拥抱了潘玉龙,她在潘玉龙紧闭的嘴上,轻轻一吻。
金至爱:“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
金至爱和几位等在走廊的随从走下楼去。她站在院外回头仰望,良久才看到潘玉龙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二楼的走廊,目送她上了汽车。
汽车鱼贯开出小巷,小巷重新安静下来,整个院子都沉入黑暗,只剩楼上小屋微弱的灯光。潘玉龙走到汤豆豆的门口,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他拧亮屋里的电灯,目光在每个亲切的角落划过——墙上的照片,头的拉力器,桌上的录音机…潘玉龙将挎包里的随身听取出,从里边拿出磁带,放入录音机里。他按下按键,《真实》的乐曲像清冽的水,破冰而出。
在乐曲第一个高xdx到来之际,潘玉龙将那只尘封已久的拉力器在前拉开…
万乘大酒店1948房晚上
1948房的双开大门被人打开,刚刚回店的金至爱走了进来。秘书跟在身后小心汇报:“林载玄总代表说有急事汇报,一直在酒店等您。”
金至爱:“今天太晚了,我累了,请他有事明天再谈吧。”
秘书:“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贡阿雪山了。您还要亲自去潘先生家里接他,明天恐怕没有时间了。”
金至爱:“明天早餐时间,请林总代表过来。”
秘书:“好的。”秘书正要转身,忽又想起什么,问道:“今天按您的指示派到医院去的那个人也一直等在酒店,你今天要见吗?”
金至爱也想起这件事来,马上说:“叫他进来。”
秘书应声出门,出门前又被金至爱叫住:“请林总代表也进来吧。”
万乘大酒店1948房晚上
白天在医院监视潘玉龙的那个人被秘书带进1948房的客厅,见到金至爱后先叫了一声“董事长”
金至爱并没有请他坐下,随即开口问道:“他是去看他妈妈了吗?”
监视者用中文答:“去了。”
秘书做了翻译。金至爱又问:“还去了哪里?”
监视者:“还去了特护病房。”
秘书还没有翻译,金至爱已经面色发白。
金至爱:“去特护病房干什么?”
秘书的翻译将金至爱的愤怒做了语气的转达,监视者说:“他去找一个特护的病人,结果那个病人已经被转到内科病房去了。”
秘书快速地做着翻译,但金至爱等不及地用中文自己问道:“他还去了哪里?”
监视者:“他又去了内科病房。”
金至爱:“去干什么?”
监视者:“我没有看见。”
金至爱气恼地:“为什么没有看见!”
监视者:“…我只看见他去了那个病人的房间。”
金至爱忍住委屈和愤怒,转身走进卧房。秘书示意监视者可以走了,然后听到金至爱在大声叫他。
金至爱:“请把车马上备好!”秘书:“林总代表已经来了。”
金至爱:“我今天谁也不见!”
秘书:“林总代表想要向董事长报告的是…有关潘先生的一些情况。”
金至爱咣地一下愣住。
万乘大酒店1948房晚上
林载玄将一盘录音带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然后抬头,住了金至爱难以置信的目光。
林载玄:“这就是佟家彦提供的那盘录音带。根据佟家彦提供的情况,亚东公司参加投标的设计方案,是从您的房间里非法盗窃来的,我们已将这一严重的犯罪行为,向银海市的警方报案!”
秘书:“这盘录音带是佟家彦提供的证据,这个证据证明,盗窃公司秘密的,就是潘玉龙本人,他利用董事长的信任…”
金至爱已经无法自持,她把自己的绝望,凄厉地叫出声来:“不!”
秘书吓得停了下来,林载玄却执意说了下去:“他利用董事长的信任,做出非法的勾当,以换取个人的好处!我还有可靠消息,能够证明这位姓潘的中国人曾经被学校退学,曾经经营非法赌场,曾经受到过警方的拘捕,他的历史污点重重,个人品行极为不端…”
金至爱浑身发抖,眼泪迸:“不!不!不…”
但林载玄仍然将“举报”进行到底:“他向您有意隐瞒了他的过去,他很可能是被人蓄意派来的一个商业间谍!”
金至爱精神崩溃般地将茶几上的茶具和水果一把扫了下去,连同那盘录音磁带,全部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