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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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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以最佳状态“面对”马超,曹严华一早就在洗手间对镜忙活。

  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衣服,牛仔松垮,t-shirt上一个骷髅头,肥嘟嘟黑黝黝的左小臂上一条张牙舞爪青龙,一万三好奇的拿手去摩挲:“曹兄,你还有纹身?”

  曹严华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刚拿花纸印上去的,别给我噌掉了。”

  然后往手上挤摩丝,头发擦的光溜,老话说叫苍蝇上去都打滑,又拿小梳子梳啊梳的,最后哧拉一声,t-shirt领口撕开个豁口,杀气腾腾问一万三:“怎么样?”

  一万三皱眉头,老实说,他觉得这身打扮有点过时——这应该是十年代的混混风格,现在怎么着都该走个洗剪吹路线。

  不过随便啦,混混嘛,注重的也是内涵,外表没那么重要。

  于是出发,炎红砂陪木代在旅馆等消息,罗韧去找宋铁。

  马超是高三学生,常年瞎混不上课的典范,曹严华和一万三到校门口打听他的去向,看门大爷一脸嫌弃地看他,没好气的说:“还不是去的堕落街!”

  堕落街…

  其实就是附近不远一条集网吧、游戏、餐馆、美发厅、租书屋于一体的长街,堪称小混混的聚集地,逃学者的乐园,历来为校方深恶痛绝。

  中午时分,曹严华目光阴沉地迈入堕落街,他想象中,这样的面,该是举座皆惊人人侧目的。

  然而没有,一条街的人,该干嘛干嘛。

  一万三拿了马超的照片,街头街尾走了个来回之后,过来给他递消息:马超就在不远的面馆。

  到了门口,马超正坐在靠边的桌子上等面,边上还有不少空位置,但曹严华大剌剌过去,就在马超对面坐下,动静大的,折叠桌子都抖了三抖。

  马超抬起眼皮看他。

  曹严华直直和他对视,毫不畏惧。

  马超纳闷,看了看周围的桌子又看看曹严华:“叔,你有事啊?”

  不远处,正准备坐下来的一万三险些一股坐空。

  曹严华气的想跳脚,碍于“身份”还是把火下去,胳膊往桌子上一支,把“纹身”朝向马超:“小兄弟,想找你聊个事。”

  马超说:“聊啊,我又不认识你。”

  曹严华火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这么脏呢。”

  马超很是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低头摆手机。

  曹严华觉得有必要来点狠话威慑:“你放老实点,我跟你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一个不高兴,找人抡死你。”

  马超呵呵一笑,手机往边上一扔,身子倾过来,也不叫“叔”了。

  “孙子,你当我吓大的呢,南田这片我哪不啊,你这张脸,一看就是外来户,还他妈抡死我!”

  说话间,忽然腾的一下站起,就手抄起一个塑料凳往曹严华头上砸,曹严华下意识缩了下头。

  没砸下来,停半空了,马超鼻子里嗤了一声:“就这么点怂胆!”

  曹严华火噌噌的,更主要是没面子,想起自己也是学过三拳两脚的,威风绝不能堕了。

  他也一拍桌子站起来:“想打架是吗?”

  身后有人说话:“哪呢?挑事的孙子哪呢?”

  马超说:“这呢。”

  曹严华觉得不妙,一回头,登时傻了眼。

  马超刚刚摆过手机,大概是在群里叫人了,他的同伙都在这条街上,打游戏的、剃头的、吃饭的,不在少数,先头进来的就有两,都是小年轻,头发染的金黄,火山爆发一样,外头还有好几个往这边走,马超一直朝他们招手。

  饭馆本来就小,几个人一进来,顿时局促了。

  有人开始推搡曹严华:“哪来的胖子,有病吧你?”

  还有人蹭他胳膊:“呦,青龙啊,咋还掉呢…”

  左一戳右一戳的,曹严华有点应付不过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说的就是你,你信不信我报警了,啊?”

  正推搡争执,忽然砰的一声,有人摔了个碗。

  瓷片四溅,几个人回头,看到一万三。

  他看着这边,确切的说,是看着曹严华:“特么吃个饭都不安稳,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啊,啊!”一边说一边过来,一脸的凶神恶煞,毫不客气推开站在最外的人:“让一下。”

  “胖子,说的就是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话没说完,伸手把曹严华的脑袋推了一记,曹严华一个踉跄:“你…你…”一万三上脚就踹:“滚!”

  见曹严华还不走,他作势就去搬折叠桌,曹严华吓了一跳,但心里也约莫有了几分数,推开饭馆的门一溜烟的去了。

  一万三把折叠桌一扔:也就摆个样子,他刚刚试过重量,真抡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回转身,马超几个还在看他,一万三掸掸手说:“看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呗,吃饭。”

  说完了回到原位坐下,马超的同伴眼见没事了,又互相招呼着离开,临走还不忘嘱咐马超:“他要再来,哥几个直接抄家伙!”

  店主原本缩在后厨,这场闹过去了才出来上饭。

  一万三点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红的红黄的黄,分外好看,他埋头呼哧呼哧的吃,眼角余光瞅到马超坐了过来,只当没看到。

  马超跟他搭话:“哥猛的啊。”

  一万三抬起头:“这种人…”

  他不紧不慢地把面条溜进去,又了张纸去擦嘴角的汤汁:“光拿一身横架子唬人,我这两天脾气好了不少,搁着从前,能把面碗卡他头上。”

  马超似乎不相信,上下打量他:“哥你能打的?”

  一万三说:“不能打,就我这体格,挨不住三拳,但一条,不怕死。”

  说着拍拍左胳膊上头:“这里,以前被打断过,对方高我一头,码子也大,我愣是吊着条膀子,攥着砖头追了他半条街。其实他真跟我拼命我也玩完,谁叫他不敢拼呢。”

  马超肃然起敬,伸手在兜里摸啊摸的,掏了包烟出来:“哥,个朋友呗…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一万三斜乜了他一眼,直到把他乜的不自在了,才烟叼上:“不是,路过。”

  …

  曹严华在事先约好的地方等,百无聊赖不说,还得忍受身边的过车扬尘和汽车尾气,油光光的头发上不多时就粘了一层灰,乍一看跟早生华发似的。

  一直到暮西山,才等来了一万三。

  曹严华埋怨:“怎么这么久?”

  一万三转着脖子说:“做了个马杀,要套话嘛,当然先得套近乎。”

  “套到了?”

  一万三说:“他几岁失身的我都知道了。”

  曹严华心情复杂,他总是在不合适的时候去嫉妒不合适的事情,比如现在。

  嫉妒一万三比他更像混混,更能搞定混混。

  相处这么久,一万三多少也猜到了:“曹胖胖,你以前…真在解放碑称爷的?”

  曹严华不吭声了。

  他以前是做贼的,贼讲究低调,让人一见就觉得亲近,丢了防备心,哪会真的吆五喝六吓跑一大片?

  他其实也是想当然,觉得对付这种横的混混,就得更横,电视里都这么演呢——哪晓得时代在发展,现在的混混都不按照常理出牌了。

  一万三说:“咱们是来帮小老板娘打听消息的,又不是来踢馆子的。我以多年的经验告诉你,混混的最高境界,我总结的,大道如水。”

  曹严华没听明白:“啥?”

  “就得跟水似的,因地制宜,因势利导,可以是任何形状,能适应各种环境,他要是配合,你就是温泉水,泡的他有一说一,要是跟你拼命,你也得变成洪水猛兽,哗一下冲他祖坟。”

  曹严华说:“难怪凤凰鸾扣的金木水火土五行,你是水呢。”

  一万三冷笑:“我那么小就被赶出村子了,要不是事事圆滑,我能活到今天?我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呗,遇事往后躲有利往前冲呗,这种行为别人不大欣赏,但是说实在的,持久。曹胖胖,你呢,真就跟脑袋里填了土似的,一巴掌打上去就实心的,跟个土墩儿似的。”

  听到“土墩儿”三个字,曹严华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说:“那我小罗哥…属金的,就是个刀子了?”

  一万三说:“也像,不过过了也不好,刚则易折你总听过的。”

  曹严华真是看不惯他那副夸夸其谈的神气:“那我妹妹小师父是木头?”

  一万三居然迟疑了一下,过了会才说:“这个也要看的,木头也看长成什么样,有被虫蛀空了的,也有长成合抱的树的——你知道吗,有些木头的木质,比铁还硬呢,比如铁桦树,比普通钢还硬一倍,咱们小老板娘,我瞧着,还没定型。”

  曹严华一个接一个的,还想把炎红砂也问进去,但一万三因为正说到木代,把正事给想起来了,说:“胖胖,事情不怎么乐观啊。”

  ***

  一万三跟马超聊的很,马超聊的嗨了,也“坦诚”的很,说:“你别看我凶的二五八样的,前两天警察来找我,哎玛,我老实地跟小学生似的,就差上去给人点烟了。”

  既然聊到这了,不等一万三问,他顺势就把事情给讲了。

  ——那女的我对她印象深,我哥们跟我说,饭馆新来两女的,长的还不赖,我就想去看看,因为我上一个女朋友刚吹了…

  ——我还特注意看她,她长的比小的那个好看,但是吧,对我来说,太老了…

  ——她后来跟一个客人起冲突,还凶的,我就不大喜欢了,女孩子嘛,要温柔,温柔点好…——警察还问我,会不会是黑天瞎火认错了,不可能认错的,我们这儿,晚上大桥是亮桥灯的。再说了,我又不傻,死了人,事情这么严重,我总不能随便去指一个栽赃嫁祸啊…按照马超的说法,他们这群混混儿是有个小团体的,还有名称,叫“bm”braveman,勇者。

  那天晚上,张通终于鼓起勇气,挑战了腾马雕台,为了新一名“勇者”的加入,他们专门在桥头的大排档吃夜宵、喝啤酒。

  一直到半夜,大排档收摊了,哥儿们也陆续离开,只剩了他和张通——张通是主角,太过兴奋,喝高了不肯走,他是小头目,只好陪着。

  但后来,他也困的不行的,拍拍张通的肩膀说:“差不多就行了,走吧。”

  张通摇摇晃晃站起来,手拉着裆拉链,说:“等我撒泡,厕所哪呢?”

  再然后,他手脚并用,爬到了桥栏台上。

  这事,马超他们之前也做过,喝高了站到高处往环城河里撒

  他背过身,说:“快点。”

  就在这个时候,张通惊叫了一声。

  马超迅速回头。

  跟一万三提起时,他还心有余悸:“想不到的,不管以前看过多少凶杀片,真在眼前发生,还是吓的腿都软了。”

  回头的刹那,他正看到张通跌落桥下,而那个站在桥上的女人,双手还保持着下推的姿势。

  “不是救的那种拉,是推,推和拉我还是分的清楚的,然后,她回过头来,那张脸,我看的清清楚楚。”

  “她也看到我了,当时我想,坏了,别要杀我灭口。所以我掉头就跑,到桥头的时候,心慌意的,还跟一辆电动车撞了。”

  一万三心里一动,想起罗韧提过,还有一个目击证人叫宋铁。

  不过马超再往下说,他就知道不是了。

  “是个女的,四十来岁,张口就骂我没长眼,要不是我当时吓傻了,我肯定跟她没完。”

  “不过也是报应,我跑了一段之后回头,看到她在桥的另一头摔了一跤。”

  ***

  一万三弯下,边上捡了块石子,在地上画着道道比划给曹严华看。

  “这是桥,左边是进城的,右边是下乡的。大排档的地方在靠右边的地方,张通也是在这坠桥的。马超惊吓之下,一直往左边跑,在左边的桥头撞到一个骑电动车的女人,那个女人明显是下乡的,她骑车过桥,又在右边的桥头摔了一跤。”

  曹严华看明白了:“所以当时,还有一个目击证人?”

  “宋铁不能算现场目击,他是后来撞见小老板娘离开的——在宋铁之前,还有这个女人,警方好像还没找到她,我觉得,她的证词很关键。”

  曹严华点头:“我小罗哥之前怀疑宋铁和马超串供…但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不可能跟他们认识,如果我们先找到她,就可以问出她在桥上见到了什么,如果连她都见到我小师父…”

  曹严华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他看一万三:“三三兄,我怎么越查就越觉得,我小师父当时,就在桥上呢?”

  一万三没吭声,但是他的眼神告诉曹严华,他也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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