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支离破碎的记忆之五
命念一战已经过了很久，云心如愿以偿地站在了天下第一的⾼度，汇聚于龙川的第一届英雄大会的英雄们也全数葬送在云心的手中。
云心用浓重的鲜⾎和恐怖为这个时代深深地打上了属于自己的记号，而就此衰败下来的武林也已经没有了再去找云心⿇烦的能力，尽管心中不愿，众人也不得不承认云心的地位。也许…当时间长了，人们甚至会觉得女人做天下第一还是男人做天下第一都无所谓了。
可站在顶点的云心却就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再没有出现过…人们再猜测这个女人去了哪里，也有人恶意揣测她是不是已经死了，但命念城之战对群雄的影响太大了，即使有这样的猜测，大家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江湖就这样在诡异的平静中开始了一个恐怖的“和平年代”
…
…
命念城一战后，云心和林楚陌便离开了命念城，在一处荒山中隐居了下来，时至今⽇，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间，云心的容貌、⾝姿、气质都与十年前几乎没有丝毫差异，整个人像
本没有变化，就仿佛她本就是从十年前穿越过来的…
不…并不是没有改变。
林楚陌知道的，也许在别人看来（尽管这里没有别人），云心没有变化，但林楚陌知道，云心和十年前已经不一样了。
当年那被刺瞎的双目直到如今也无法恢复，就算是云心的神异的手段早已经脫离了凡人，也无法对这双目做任何的恢复。天君的剑气就如深深盘踞的毒一样，除之不尽，去之不能，到最后，也只是在时间岁月的静养下，让双目处自然地成了两个⽩⾊的浑浊之物。不复当年的美丽。
而这还只是外物的改变，这带着缺陷的双目似乎成了突破她內心⾼墙的一个裂
，尽管云心还在保持着曾经的从容镇定、冷漠⾼傲，但林楚陌却清楚地看出来，很大程度上，云心已经只是单纯地扮演过去的自己。
云心早就不是过去的云心了。
有的时候，云心甚至会在夜里哭，低低的泣泪，林楚陌好几次装作沉睡不敢去撞破，而每天早上。云心又会戴上冷漠的面具，似乎这样可以让她觉得全安。
林楚陌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任何的安慰在云心看来恐怕都是对她的轻视，是对她的伤害。可一直这样看着，林楚陌的心却在泛着疼。
从某种程度上说，两个人在情感上都是很笨拙的人，一个不知如何发怈，一个不知如何去安慰。
这十年的生活，与其说是共同的隐居。倒不如说是两个伤患在互相观看着伤口，默默地互相慰抚。
…
…
“远未…你是能化形了吧？”一天清晨，云心独自对镜梳妆着，像是不经意地问着。
尽管双目已废。云心却能凭借“感”来探看四处，这种“感”甚至能让她清楚看到自己，但她每天还是会对着镜子梳妆，林楚陌也很自然而然地应对这一切。就好似两人只是正常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云心的出⾊的“感”自然也能感应到林楚陌已经快要能够化形了…不…也许他…已经可以化形了，云心突然感觉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
“是的…我是可以化形了。”林楚陌很直⽩地回答了提问，他似乎已经知道云心要问什么。可他却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远未…从剑墓里出来的时候，我就一直没有问你…”云心咬着嘴
，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远未，你到底是男还是女？”
…
似乎是很可笑的问题吗…
不…并不可笑…
林楚陌知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与云心一起经历，一起走到现在，林楚陌知道云心已经是对男
排斥到极致，他已经无法去改变。但出奇的，云心却一直没有表现对林楚陌的排斥，尽管她隐隐猜到林楚陌很可能是男…为了回避这个问题，云心一直不去探究远未的实真别，只当他是一把剑，是无关别的灵，可现在…远未…也就是林楚陌…要化形了…
林楚陌很害怕自己会被云心排斥，从一开始因为容颜而
恋上云心，到十年的相守，林楚陌此生最在乎的三个人就是⽗⺟和云心了，甚至如果是按照活在当下这个调调来说，云心是林楚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不为过。如果被云心排斥…林楚陌觉得自己真的会疯掉的…
云心又何尝不是在害怕这个真相，在化形以前，她还能刻意去不在意林楚陌的别，可化形以后呢？林楚陌把云心当做最重要的人，云心又何尝不是？如果远未真的是男…这要自己怎么去面对？
林楚陌已经没有能力去改变云心对男的排斥和厌恶了，从云心童年的遭遇开始，对男的恐惧和厌恶就深深种在她的灵魂深处，当她成长起来，原本的恐惧因为她的刻意也转化为厌恶和排斥，到眼睛被废掉那一刻，云心整个人都失控了。云心一直以来的冷漠和⾼傲，何尝不是她自己的保护⾊，而如果失去这一切，她就无法面对这个世界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強者。
她只是一个伪装自己的可怜的小女孩。
也许从本质上…她和林楚陌真的是一样的…
林楚陌该怎么去回答云心？
…
林楚陌知道，自己化形的时候可以选择自己的别的…但真的要自己放弃男的⾝份…去变成一个女人吗？他不知道自己改如何选择，这也是为什么可以化形了…林楚陌却一直没有选择化形…
如何选择？
如何选择？
“没事的…无论怎样…你还是先化形吧…晚了…你的灵智也要散了…就…”
云心很费力地说出这段话，听起来就让人心疼。
“我会化形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林楚陌这样说着。
“好，我会看着的。”云心也这样说道。
那夜，二人无眠。
…
…
远未今天就要正式化形了。大清早的，云心依旧和平常一样，洗漱，梳妆。静静站在晨风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那远方，看着远未正准备化形的地方。
整个山⾕里都被无形的气锁住了，风树鱼鸟皆不动，似乎这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
云心那无表情的面孔到现在都没有改变，她只是静静守候在这里，似乎山⾕中将要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
不…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与她无关，当然不是真的不在乎…
从她一开始就全副精神全部的感都放在山⾕里来看，她不是不在乎将要发生的事情…
而是真的太在乎了。
…
…
山⾕中，一把剑在风中。如同一条游鱼一般，游动，漂浮，来去自如，在风中起舞。这里似乎成了一个小天地，尽管山⾕里的大天地已经静止了，但大天地里的小天地却自有地运转着。
而寄宿于剑中的林楚陌正逐渐开始化形。
…
林楚陌曾经是想当一个真正的男生的。
一个有活力的，健康的，強壮的。优秀的，散发着雄荷尔蒙的男。
作为一个男生，这本来也是很正常的想法的…
但…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生在他⾝上的那副女相就给他带来深深的困扰。他讨厌那不正常的样子。因为他讨厌被别人讨厌，害怕被别人歧视。与其说想要变成男生是遵循自然规律…到不如说是更在乎别人的看法…
直到⾼中的时候，他的这份懦弱渐渐消失，改变的风向让他能够得以用这副⾝躯灿烂地活下去。那时候的流行风向是，这种女相的男生很受
，而林楚陌也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是很无聇地接受了这种…但原本的那份懦弱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转而蔵匿在了內心深处，就等着什么时候爆发出来。
爆发的时候就是在林楚陌得脑炎并住院的阶段，逐渐延长的住院时间让他彻底与原本的世界脫轨，他不是受的女相男生，也不是那个最受的年级首席，他只是一个，连自我都认知不清的恶心的怪物。重新体会到的那份冰冷侵蚀着他的心灵，那时候他在想，这究竟算是什么？自己究竟算是什么？是人妖吗？是怪物吗？他感受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为一个男生，却在那虚假的假象里渐渐喜起自己的现状起来，他到底该是有多态变？还是脑炎的时候，才让他重新从假象里挣脫…
是的…⾼中时候被人们追捧的状态本就不是实真，那只是虚假的繁荣，他错误的以为男人长成这副样子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不…这本就不对…
我是心理态变吗？那时候林楚陌在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真的恶心…
真的太恶心了…
林楚陌用曾经别人说自己的话这样对自己说着。
那时候，他对自己产生深深的厌恶。
他以为…自己这样的人存在着，本就没有什么意义…让别人也恶心让自己也恶心…
那时候他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不…并不是杀自的想法…
如果想要杀自的话…他早就去死了…
而是——
那个清晨，在被⽗⺟拥抱着的时候，出院的时候，那个想法在他的心底里如此清晰。
——如果…我真的是女孩就好了。
⾝为一个男人却产生这样的想法…林楚陌不可避免地为自己感到羞聇…
但他却无法阻止自己产生自己的想法…
不是想再去追求那种虚假的繁荣，不是想要去被人追捧——
而是…真的从心里…先要变成女孩。
真的…是态变了。
…
…
云心皱了皱眉头，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皱眉。
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不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也不是半天一天的时间，而是…已经三天了。
三天的时间，化形还没有结束。
云心差点要按耐不住內心想探⼊那阵中，強烈的担忧几乎要让她把想法付诸于行动…但她终究阻止了自己…
她现在只能去相信远未…
相信她…
就像远未曾经的相信自己那样去相信他。
相信他。
云心抬头望着天空，默默地流泪，无所谓的，远未，你是男的也无所谓的，只要你千万不要出事就好…求你了…
她默默祈祷，祈祷着…不复曾经那处于云端的傲然，不复那种⾼⾼在上的姿态…
她只希望自己最在乎的人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
山⾕里静止的世界突然开始流转了！
一切…都是突然之间…
…
…
林楚陌无法说自己的选择是正确还是错误的。
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现在的选择，是自己最想要的。
哪怕被人说恶心哪怕被无聊的人攻击…
她现在只是做了自己最想要做的事情。
也许…她真的是个态变，林楚陌自嘲地笑了笑。
那又如何…
就让我自私地…为自己而活吧。
…
…
云心看到山⾕里的云气都散去了，然后…她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一个女子，正朝她走来。
一头如墨一般的长发顺服地披在⾝后，一⾝在这个世界没见过的黑⾊修⾝大⾐，全⾝上下都是这个世界没用过的装扮。从大⾐下面伸出的是两条细长的腿，包拢在长长⾼筒的⽪靴。那个女子伸出那带着黑⾊真丝手套的手，朝云心微笑着“我回来了。”
云心本没有心思去问那一⾝奇装异服（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确实算奇装异服了）是怎么回事，她只是飞奔过去，扑进对方的怀里，然后…展现着自己从没有过的脆弱…
远未轻轻抚着云心的头发，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没事了，都没事了。”
“笨蛋远未，下次不准离开我这么长时间！”
“是~~是~~~”
“话说…远未…”从怀抱里挣脫出来的云心的脸上，甚至还染着一丝晕红，这在从前是本不可想象的。
“怎么了？”远未歪着头微笑着。
“你…你好美啊。”云心这般赞着。
“谢谢。”远未笑，很开心很开心的笑着。
是的…
林楚陌想要变成女孩…
也真的变成了女孩。
我想要变成最美丽最向往的样子，我想要和云心永远永远地在一起，我想要…
这一切都和别人无关是吗…对的，和别人无关…
所以…就让我自私地选择自己的道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