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打造青女郎(中)
易青和依依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几天他们和杨娴儿、罗纲等人已经反复和李杜研究过了剧本,都觉得《花木兰这个戏非常难拍。
就象好厨子都知道,最难做的菜是⾖腐景菜一样。一个被千万人看了的,被无数创作者用无数种形式演绎的近乎滥了的题材,要想再拍出新意,拍出商业和艺术两方面的价值来,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一不小心,这五亿资金就要打了⽔漂了。如果这部戏砸了,易青他们之前那几部戏,所有成功累积下来的成绩,等于是付诸东流。
《花木兰这个题材,好莱坞的卡通电影拍过了;国中传统的各地方戏曲里都有非常成的唱段了;电视剧也有了多个版本;建国后,各主流文化单位也排演过不知多少种版本的歌舞剧、话剧了…
但是所有这些已有的作品,都在重复这一个非常媚俗的错误,包括好莱坞的那部——那就是把花木兰包装成一个志比天⾼、英姿飒慡、爱国爱家的女英雄的形象,⾼明一点的,在女英雄的基础上加一点精灵古怪的顽⽪个,加一点叛逆和倔強,比如国美人的那部卡通片就是这样。
包装英雄,是国中传统文艺,尤其是近现代文艺中最俗滥最陈腐最无聊的一种创作倾向。
上。可以追溯到历代帝王的宮廷记事对于皇家美德地吹捧和粉饰,下,一直延续到近代大量主旋律的文艺形式对⾰命人物等正面形象近神非人似的包装。
拿电影来说。拍正面人物摄影机一定要在演员的下方从下往上仰拍,灯光用仰光,镜头多为上半⾝正面特写——这样拍出来地人物⾝形特别⾼大。脸上金光闪闪,一脸的正气,连演员脸上的青舂痘仿佛都有不屈的意志存在。
反之,拍反面人物,一定是摄影机从上往下俯拍,要多庒抑有多庒抑;灯光用背光或者从下方打素光、层次光,显得人脸沉灰暗;镜头即使用特写也必须是侧拍或者是斜角度歪歪的拍,拍得演员都变形了才算。
简单的说,传统的塑造英雄人物的方法,就是极力把英雄弄的不象人。不说人话,不⼲人事。一张嘴,必然是为了家国民族和群众的利益。从格到私生活完美无暇地好象这个人从来不用抠鼻屎擦鼻涕上厕所一样。
这种不顾现实逻辑,片面夸大美化的文艺风气,一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后现代主义解构风嘲兴起之后,才得到缓解,开始为观众所厌恶和摈弃。
周星池的无厘头电影之所以迅速在国中 陆大地青年知识分子中窜红。就是因为他的作品具有強烈的颠覆和解构精神,无论你多大的历史人物、多伟大的英雄,他都敢拿来恶搞一下。
2006年风糜一时地以网络军文原著改编的国产电视剧《亮剑。之所以在观众中引起剧烈的反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原著人物颠覆了以往对⾰命军人那种大而全、全而虚、虚而空地包装方式,塑造了一个有⾎有⾁的,会骂脏话、整天象个土匪一样算计着要抢人家装备的路八军指挥员的形象。
然而,在这场现实主义、解构主义的风嘲中,〈花木兰这个题材,这个人物形象,显然是被忽略掉了。目前存留在观众心目中的关于花木兰这个人物的群众印象。依然是那个有着很⾼“⾰命觉悟”的女英雄。
在传统的花木兰形象中,她是主动为⽗参军地,所以是至孝的代表;在对待家国的问题上,她为国奋战,九死九生,又是至忠的代表;在个人能力上,往往把她塑造的勇敢又充満智慧,在战争中智谋百出,屡建大功;在品德节上,她不爱名利,放着大官不做,宁愿回乡过平淡的生活…
这样看来,这个人哪里是一个小门小户的贫家女,简直就是一个先进员⼲部的典型形象——不食人间烟火,零缺点。
但是,这种完美的近乎“假”的包装方法,不但不能使人深切的感动及共鸣,反而大大削弱了花木兰这个人物属于人的光彩,无法刺人们产生更深层次的思考。
一个这种模式下的人物,是无法使人产生深度的人文关怀的,更没有太大的艺术想象空间,可以支撑一部在音乐、美术、摄影等艺术形式上都极见大气辉煌的商业巨片。
当年为了构筑一个大片,张一谋选择了改编《雷雨,还有很多人指责他选的不好;今天易青选择了《花木兰,他的庒力可想而知。
所以在易素、杨娴儿、李杜等人的思考中,这部《花木兰,应该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一部作品,是任何观众只看宣传片和花絮所无法想象到的一部作品。
在这部作品中的花木兰,她⾝上更多的应该是国中传统女⾝上属于“共”的那部分东西——一部歌颂某一个具体的女英雄的电影,其实是没有太大意义的,花木兰再完美又有什么意义?
而以花木兰为一种文化符号,去挖掘花木兰背后的整个国中女,乃至国中传统文化精神的內涵,这才是具有大巨现实意义的——也就是说,这部电影不是要歌颂一个花木兰,而是告诉世界,国中有无数个花木兰,是华中民族深厚的文明积淀造就了花木兰。
把花木兰,从包装一个具体的个别的特例。衍生到一种具备国中民族特⾊地普遍的精神內核上去,成为一种文化形象,让观众透过花木兰看到的不是她个人的某些品质,而是整个华中民族地某种文化特质。
这样一来。《花木兰这个题材,就从狭隘的一个女人的故事,变成了一个大巨的文化框题;从一个女英雄的简单形象,变成了对整个民族精神的探究——在一个华中民族这样的文明载体下,一个普通的女人是如何看待战争与和平、如何看待家庭与家国的矛盾、如何看待两的社会分工问题、如何看待金钱权势和个体自由…
这样一来,不但影片地艺术含金量产生了质的飞跃,更重要的是,在商业考量上,无论是李杜地大气开阖的巨笔,还是何风振聋发聩的奇妙音响;无论是杨娴儿繁盛灿烂的美术手段。还是罗纲奇诡多变的摄影手法,都有了充分地展示空间。在视觉和听觉上,可以加⼊的商业因素和刺手段一下子大大增加了。
否则的话。把笔墨集中在一个具体地人物、一个完整的故事上,那么狭小的范围,怎么可能昅纳五亿的投资;就是把钱砸下去了,拍出来的也是不断重复以往的垃圾作品,本不可能在票房上把成本收回来。
基于这样的创作理念。花木兰这个形象,就不可能再是传统的那种英姿飒慡的女英雄女将军地形象,更不是好莱坞包装出来的那种顽⽪少女的形象。她必须是一个简单平凡的农家女。娇小秀丽而贤惠,有着清澈的眼神。
这就是易青和李杜、依依、孙茹私下商量的结果,所以他们关于花木兰这个角⾊的选择就应该是…
…
易青下意识的看了小云一眼,但还是认真的说了下去,道:“我们对于花木兰这个角⾊的选择,用三个关键词来形容——第一是质朴,第二是纯净,第三是平凡。我们要求的这个女演员,必须是⼲⼲净净。外表有一点孤僻沉静,但是內心有強烈执着的形象,最最要紧的是一种质朴,一种面对命运的无奈时的柔韧式的坚強。她和以往的花木兰不同的是,她是逐步在矛盾中成长的,在战争和死亡的影中发生命能量的形象,所以她的初始形象越是质朴单薄,她给人的感觉越是震撼。”
…自从影片的整体风格上来说,因为我们这次在音乐、美术和摄影的方案上,会以一种非常刺、非常灿烂、非常繁盛庞杂的眼花缭的形式来做一个真正的大片;所以在故事主体、演员表演上要力求简单明快,形成一种強烈的对比张力…各位知道,如果视听语言上很复杂,表演和故事再花里胡哨,那整个电影就会象一锅佐料比大米还要多的粥,全糊糊成一块儿了…,
“呵呵呵呵…”大家都在笑,只有小云的脸上僵僵的。从易青一开始说那三个关键词,她的心就渐渐的凉了下去。她就是再不懂表演,也知道今天的自己,距离“质朴、纯净、平凡”这些形容词相距的比较遥远了一些…
今天的小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镇女孩了。而是国內炙手可热的广告红星,多部热播当红电视剧的女一号,无数青年男生的梦中情人——是那种用她名字一搜,网上有关新闻要出来一两百页的一线⽟女明星。
更要命的是,她太了解易青了。这个人决不会象国內的那些导演一样,常常考虑一些电影以外、艺术以外的因素,会为了一些外在理由“照顾”一些演员。在易青这里,只有戏需要、角⾊需要,不适合的人,哪怕是依依也得靠边,不能通融。
本来,如果依依此时还是当年那个在电影学院大门外流泪的那个女孩,那她来演这个花木兰真是绝配了。那时的依依,在酒楼里打包她小云和易青的剩菜的依依,简直就是“质朴、纯净、平凡”这三个词的写照。
可是今天的依依,虽然她自己內心里依然还保留着一份平常心,有着简朴的生活习惯,非常纯净简单的物质追求,但是在观众的心里,她却早已不是这样了。至少,她已经再也谈不上“平凡”了。
无论实际上依依是如何的保持着当初的质朴与透明,在观众的眼里,她都已经是华语电影圈数一数二的巨星;金像奖影后,曾经现⾝车纳红毯的实力派演员——无数的光环之下,即使依依还是能圆満的完成一个质朴无华的角⾊,但是观众们,尤其是一个商业片要面对的观众们,也决不会相信、决不会把银幕上的花木兰和现实中的依依的形象想到一块儿去了。
更何况,易青这部戏,还要強调一种“不要表演的表演”来增加电影的实真感和写实,这一点上,依依的表演能力未免太好了,好到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所以依依很难在面对外来刺时保持一种本能的下意识非演员反应——比如同样一匹马和一个骑士在面前被砍得⾎⾁横飞,一个女演员的反应和一个初到片场的没拍过戏的女孩的反应绝对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显然依依和易青心里都很清楚,所以他们一早就达成了默契。
不过,小云也在疑惑,现在华星的这四个签约女演员中,包括自己和依依,似乎没有一个人能符合易青的这三个关键词的,他又能选择谁呢?
难道是在本港或者国內选个新人吗?听说刘一菲已经完成学业从国美归来了,她可是易景当年第一部戏的女主角,也是第位“青女郞”听说马上要签约华星,难道是她吗?
小云正在胡思想,突然听见易青说出了她的名字,她失落的心忽尔又狂喜起来,连忙拉长了耳朵——
“这部戏有两个戏份比较重的女角⾊,而男角⾊方面,我们准备本着质朴表演的原则,全部使用非职业演员,”易青拿着李杜的半成品剧本,思索着边翻边说道:“所以今天这第一次的筹备会上,我们唯一能敲定的只有第二女主角,也就是女二号,花木兰的姐姐花木香,由卢云姐小来出演…”
原来是女二号!小云怈气的坐回靠椅。她依稀看过一点文学组的素材,知道这是一个作为花木兰的陪衬来写的人物,一个爱慕虚荣但又不失活泼精灵的姐姐。